第94章 撞門,該死的女人

小桃對東朔歪頭一笑,極為俏麗可愛。“我們同在一個院子為奴,日後多多照拂就好了。”

東朔忙低下頭,不敢多看一眼。

小桃心中暗道一聲“呆子”,轉身回屋,屋內傳出小桃苦苦哀求的聲音。

“娘娘,求求您看看王爺吧,求求您了!”

屋裏沒有夏侯雲歌絲毫回應,便傳來小桃磕頭的聲音。每說一句磕一次頭,讓人心房緊緊揪起。

“娘娘,您和王爺夫妻一場,總不能眼見著王爺自殘身體……求求娘娘,就看在東朔大哥忠心為主,跪了大半日,額頭都破了的情分上。已經三日了,再不進去,恐怕王爺要出事了。”

小桃悲從心生,放聲大哭起來,“娘娘……”

屋內終於傳出夏侯雲歌虛弱無力的聲音,東朔一喜,隻聽那淡淡的聲音說。

“待我梳洗一下吧。”

小桃打開門一條縫隙,對外麵東朔歡聲說,“還不快謝過娘娘。”

東朔趕緊跪地謝恩。

小桃關上門,擦了擦幹澀的眼角,和夏侯雲歌相視一笑。

但願此事,小桃能和東朔拉近一分關係。

梳洗一番,頭發簡單盤個發髻,隻用一根素玉簪子挽起。

將近一個月,夏侯雲歌還是首次踏出房門。弱柳扶風般被小桃攙扶著,沐浴在秋高氣爽的陽光下,雙眼漲痛,一時難以睜開。小桃趕緊撐了傘,遮住日光,免傷了眼。

夏侯雲歌知道軒轅長傾不會給她開門,不過做做樣子給全府人看,她也是很關心王爺的。

最主要……

夏侯雲歌回頭看向東朔那張總是機械緊繃的臉,“我病了這麽久,都沒力氣走路了。本不想走這一遭,王爺連依依姑娘都不見,未必就能見我。全是因你求的誠懇,於心不忍。”

東朔彎低身子,“謝王妃體恤。”

夏侯雲歌擦了擦額上滲出的汗珠,秋熱如老虎,夜裏雖涼,白天卻熱的人渾身不適。

軒轅長傾向來有潔癖,三天三夜門窗緊閉在房中,不沐浴換衣怎受得了。到底出了何事,讓他三日不曾踏出房門?當真隻是因為側臉被掌摑痕跡未消,脖頸傷口未愈合,怕有損一世英名遭人笑話,才不敢出門這麽簡單?

走到軒轅長傾緊閉的書房門口,夏侯雲歌柔弱無力地扶了扶鬢邊碎發,對東朔使個眼神,淡淡吐出倆字。

“撞開。”

“撞門?”東朔一驚,他哪裏敢。

“不想王爺出什麽事,就撞開。”

東朔不敢遵命,夏侯雲歌目色一凜,滲出攝人威嚴。東朔忙低下頭,自從他跟了軒轅長傾,從未違逆過軒轅長傾的意思,也正因此,軒轅長傾多年來一直將他帶在身邊。

夏侯雲歌見東朔就是一根隻服從軒轅長傾的木頭,隻好自己動手。花園有堆砌的石頭,撿了一塊比較大的,直接掄起砸向房門。

紅木雕花門,堅硬無比,不為所動。

夏侯雲歌便再揮起石頭狠狠砸下去,終於門上雕花掉了幾塊。夏侯雲歌還不罷休,繼續用力砸。

她那強悍氣勢,哪裏還有半點方才的無力荏弱,十足十就是一個刁蠻悍婦。

東朔嚇得臉色慘白,砸攝政王書房的門,可是掉腦袋的死罪。

屋裏終於傳來軒轅長傾沙啞嗓音的怒吼。

“誰這麽大膽!”

夏侯雲歌不說話,繼續砸門。

他們怕軒轅長傾,她可不怕。

東朔見軒轅長傾終於有了聲音,一喜,也終於鼓起勇氣,讓夏侯雲歌避開一些,發力一掌將門劈開,斷裂的木屑不慎劃傷他的手掌,鮮血淋漓。

夏侯雲歌拍了拍東朔的肩膀,低聲說,“你放心,我隻說是我砸開的門。”

“東朔違逆王爺指令,不會累及娘娘。”

夏侯雲歌對小桃一個眼神,小桃趕緊心疼地拿出帕子為東朔包紮傷口。

東朔避之不及退後兩步,小桃還是強硬拽住東朔的手,纏上絹帕。

“東朔大哥,你太不小心了,傷的這麽深。娘娘房裏有藥膏,一會給你送來。”

夏侯雲歌踢開門口碎屑,舉步進門。

屋裏很黑,窗子皆被簾幕遮住,隻有破碎的門口,照進來些許陽光。

地上一片狼藉,書冊碎瓷散落一地。

夏侯雲歌踩過那些殘骸,一路走進屋裏最深處,在一個黑暗的角落見到了軒轅長傾。

他蜷著腿,整張臉都埋在暗影中,看不清晰。一襲淡色袍子,還是那日見他時穿的常服,衣袂上沾了斑駁幹涸血痕。

他的形容,何曾這般狼狽過,愈顯形單影隻的孤落。

不知為何,夏侯雲歌心頭驀然一疼。

她忽然好想問問他,到底出了什麽事。可緊澀的喉口硬是發不出絲毫聲音。

她站在那裏,許久,望著他。

他始終沒有抬起頭,就像一頭受傷的猛獸,蜷縮在黑暗的角落,獨自舔舐傷口。似乎感覺到她的注視,他放在膝上的手指,微微一顫。

夏侯雲歌蹲下來,緩緩向他伸出手,想要握住他那蒼白的手指,最後僵在半空……

她白皙手腕上,那對漆黑如墨的鴛鴦鐲,刺目鮮明。她猛然幡醒,急忙收回手,掩入袖中,恢複以往的冷漠神情。

軒轅長傾猛然抬頭,臉色慘白如紙,一雙眸子幹澀赤紅,失了以往飛揚神采,黯淡無華空黑如洞。緊抿的薄唇,蒼白幹裂,滲出鮮紅的血痕,臉色愈加雪白慎人。

不過三日的功夫,他消瘦的臉龐愈加棱角分明,好像被掏空了鮮活的氣息,隻剩一副幹硬軀殼,如瑟瑟秋風中搖曳的枯枝。

夏侯雲歌心口猝然一繃,聲音有些生硬地問他。“你……怎麽了?”

軒轅長傾一動不動,一對赤目似看著她,又似木然空洞毫無思想。

夏侯雲歌鬼使神差抬起手,輕輕拂過他臉頰上的淩亂發絲,指尖不經意掃過他深陷的眼窩,那濃黑長睫……

她心中悠然一亂,似掀起層層漣漪。急忙收回手,卻被軒轅長傾猛然拽住。他就像溺水時終於抓住一根浮木,將她緊緊抱入懷中。

“你好大的膽子。”

耳邊傳來他低沉嘶啞的聲音,似裂帛之音,使人心顫。

夏侯雲歌渾身一滯,她清楚感覺到軒轅長傾的身體正在不住顫抖,似虛弱到極致的抖動,也似在隱忍強大痛苦過後,空虛的無力。

站在頂峰傲視天下的攝政王,竟也有這般淒惶無助的時刻。

“你進來做什麽?找死嗎?”即便他已虛弱得聲音發抖,還是強力保持不容置喙的威嚴霸氣。

“看你死了沒有。”夏侯雲歌鮮少輕柔的聲音,說出這樣怨毒的話語,少了刻骨嗔恨與仇怒,倒像"qing ren"間的玩笑。

軒轅長傾悶笑兩聲,聲音蒼涼讓人心酸,“我命太硬,又讓王妃失望了。”

夏侯雲歌喉口一哽,絲絲輕痛蔓延開來。第一次沒有掙紮反抗,僵硬的手,似受了魔力蠱惑,輕輕的小心翼翼環住他的脊背。

軒轅長傾的身子隱隱一抖,抱著她瘦弱身子的力度,猛然加重。深深嵌入他的胸膛,似要融入他的骨血般。

“你……到底怎麽了?”她聲音低得自己都聽不清楚。

她極少這般關心誰的,卻是對一個恨之入骨的人,有了這樣的心思。

是她腦子錯亂了嗎?

“你親自給我下的毒,還問我怎麽了。”明明該咬牙切齒說出口,聲音卻那麽無力綿軟。似悵然一聲長歎,疲憊的倦意襲擊他清晰的意識。

他終是太累了,好想在她的懷裏好好睡一覺。

夏侯雲歌心口一緊,他毒發了!

這三天關在書房裏,便是因為他毒發了?

想到在榆林鎮那個雷雨夜晚,他如一頭嗜血的猛獸,如來自地獄的催命使,讓人驚悚恐怖。他身上那如被火燒沸騰的熱度,雖沒能親身感受那毒的可怕,卻可從軒轅長傾痛苦猙獰的麵容,便能知道,那毒到底有多麽痛入骨血,如身在煉獄般受盡折磨。

這三天,他獨自忍受摧心蝕骨的痛苦,該是多麽難熬。

軒轅長傾深深喘息,似喘息困難的窒息,當嗅到她身上獨有的,若有似無的淡淡自然體香,紛亂狂躁的心神,奇跡般寧靜下來。

說來奇怪,明明不想被人看到他如此狼狽的樣子,卻又在心底深處希望有一個人可以闖進來,可以救他,哪怕不能救他,不是一個人獨自忍受那火焰焚體欲成灰的痛苦,也是好的。

沒想到,闖進來的人,會是她!

那個他最不想見到,卻又總是不經意想到的厭惡又憎恨的女人。

他的毒,本一年發作一次。不知為何,今年頻頻發作,短短兩月已發作三次。雖不像先前那般徹底迷失意識,如此頻繁發作確實不是好兆頭。

他不忍心再拖累柳依依,而夏侯雲歌又身體虛弱。總不能一生都靠至陰之血壓製魂噬,折磨一生不得安寧。他開始試著用自己的意識去控製魂噬。他已悄悄忍受過一次魂噬毒發,那次隻短短一夜就熬過去了。這一次竟然用了三日,才壓製下去。

他心頭似有又痛又酸的滋味流淌而過,不知為何眼角暈濕,聲音亦有一分哽咽。

“你這個該死的女人。”

夏侯雲歌難得沒有反唇相譏,安靜地被他抱著。

軒轅長傾的手忽然鬆動了幾分,已虛弱得抱不住她,疲憊地壓在她瘦弱的身體上。

他的手臂滑了下來,倒在她的懷中。

夏侯雲歌險些被他壓倒,扶住他躺在她的膝上。如墨般長發散開滿地,如妖冶漫動的海草。

他皺起的袖子,露出一截他的手臂。那鮮紅外翻的傷口,是兩排清晰牙印,傷口深刻入骨,猙獰另人不敢多看一眼。

夏侯雲歌趕緊蓋住他手臂上觸目驚心的傷口,眼角竟然酸澀一熱。

難道他是用吸食自己的血,才壓製住體內火熱灼心的毒?

軒轅長傾閉著那雙黑眸,疲倦喃喃,似已分不清楚在對誰說。

“就睡一會……”

“好,睡吧。”夏侯雲歌歎息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