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手腕被粗繩綁住吊過頭頂,腳尖恰好離地,這樣的姿態,使得人全身的重量都集中在被綁縛的手腕上。

疼還是其次。

時間一久,被捆綁的地方血脈不通,兩條手臂都會廢掉。

想著沈千揚當日說過的話,秦休覺得手腕上的疼痛更加難以忍受,豆大的汗珠從額上滲出,順了額前的發絲滑進眼裏,惹起一陣陣刺痛。

“他痛恨我,一心想躲開我,我偏要折了他雙翼鎖住他一輩子。他那樣的人,若連最自傲的醫術毒術都失去,便會恨我到徹底。可是,他一輩子有多恨我,就要帶著恨陪我多久。對慕少遊而言,這才是最狠的報複,比挫骨揚灰有用多了。”

再這樣吊下去,他這兩隻手怕就要廢了。

恰好如了沈千揚的願。

想折他的雙翼,何其容易。

武功盡失,身無所長,本就是個折翼的人。

秦休心裏明明滿是苦澀,麵上卻是一點似有似無的笑,一雙眼眸也不減清明。正笑著,下巴被人狠狠握住抬起來,視線對上的,是沈千揚刀鑿斧刻般明晰的五官,對方眼裏的興奮與笑意不比他少,隻是更為殘酷。

“現在這樣還笑得出來……哦,我倒忘了,你從來不怕我。別人隻當我沈千揚多心狠手辣,可他們不知道,你比起我來,差不了多少。而且……”沈千揚手指觸上秦休頸間肌膚,順可曲線優美的頸項一路輕輕劃拉下去,邊挑散旁邊的衣結,最後移到心口的位置上,輕輕一點,“你這裏,比我還要狠。”

得到沈千揚這樣的評價,秦休不由笑了來,“那可真要多謝沈教主的誇獎。”

感覺點在心口的手指一頓,然後移開來。

秦休閉眼吸口氣,再睜眼時,沈千揚已轉身走向暗室一角的桌案。

片刻後,他端了個白玉小碗回來。瑩白的小碗,碗裏盛了暗紫的**,隨沈千揚步步行來,那暗紫**一晃一晃的,在偏暗的房間裏,竟顯現出一種詭異的色彩。

秦休唇不由咬緊了來。

沈千揚從什麽地方找來這東西!

這**他並不陌生。日暮草的根莖采下來,加人茯苓、相思細細研磨,再濾去渣滓,得到的就是這暗紫又帶了異香的汁液。

日暮草的汁液可助人改變容貌,遇水遇汗都不會露出破綻,又不像□□那樣要考慮材料透氣的問題。隻需往其中加入天香膠,再按自己想要的模樣畫在臉上,待幹透後就是一張臉。

隻是,這世間萬物相生相克的道理亙古不變。

日暮草的藥性尋常藥物難解,但隻要有它的根莖,加上易容人的血液……要除去臉上偽裝,再容易不過。

眼前有匕首的青光晃過,秦休感到手臂一涼,溫熱的血液漫了出來,沈千揚用白玉小碗盛了些,不緊不慢地攪勻了來,待白玉小碗中暗紫色的**逐漸透亮澄澈,才著手替秦休止血。

“少遊,我們有多久沒見過麵了?”

沈千揚一麵說著話,一麵拿蘸了藥汁的巾子細細擦過秦休額頭,眉眼口鼻,鬢角下頜……秦休臉上的每一處肌膚,他都要仔細擦過,不肯漏掉一絲一毫。

隨沈千揚動作,秦休臉上別樣的顏色淡了來,平淡無奇的五官漸漸更改。依舊是長眉薄唇挺鼻,以及眼光水色般動人的眼,卻驀地不同起來。

比之前更添了動人神采。

秦休十年的痕跡,一點點被擦去,現在出現在沈千揚麵前的,是他想念著記恨著放不開手的慕少遊。

看著記憶裏熟悉的俊秀容顏再度出現在眼前,沈千揚眼裏晃過一絲難解的喜悅。他放下手中的物品,伸手扣住秦休下巴,抬起臉,一個吻映下去。

“少遊,我很想你……”

極盡纏綿。

唇上的觸覺,熾熱的溫度,秦休想要別開臉,卻無可奈何。

人被吊起,腳不著地,全身的重量都集中在被綁縛的手腕上,他的掙紮,對於沈千揚來說,微不足道。

一個吻逐漸加深來,唇齒間的糾纏過於激烈,薄唇被摩挲得腫脹,舌尖被吮吸得發麻,扣在腦後的手重重將他揉向自己,似要將他的一切溶入骨血。胸腔裏的空氣一點一點被榨幹來,秦休已覺呼吸不暢,但沈千揚還不肯罷休,一味索取,不斷地攻城略地,似要把數年來的憤恨不甘全數宣泄在這吻間。

沈千揚這個吻並沒有任何溫柔可言,有的,隻是發泄與侵占,掠奪與宣誓。

但似乎也隻有這樣的掠奪侵占,才能夠證明,眼前這個人,這個一再逃避一再背叛他的人,此時此刻,才真真正正地在他手掌之中。

任他為所欲為。

隨著這個吻得加深,沈千揚眸子的顏色漸漸轉濃,也益發地深邃,但秦休眉間的褶皺卻越來越深起來。

這樣被吊起來的姿勢,再激烈的吻、再纏綿的唇齒相擁也蓋不過手腕上疼痛,以及逐漸麻木的手臂帶來的慌亂。

更何況,這個吻,除了掠奪,無半點溫情可言。

不願這樣被掌控,終於,趁對方舌頭稍退的空隙,秦休張口狠狠咬下去,腥鹹的氣息霎時間溢滿口腔。沈千揚扣在他腰上的手更用力向下一壓,使得兩人貼合得緊密無間,但瞬間被迫拉直的身軀,隻能使得手腕上的疼痛更加明顯。

好在,唇舌終於得了自由。

深吸了兩口氣,待心跳平緩了些,秦休才道:“沈千揚,我們需要種正常的交談方式。”

“我不覺得。”

沈千揚眼中似凝了層寒冰,而寒冰底下,是蠢蠢欲動的火焰。他嘴角有絲血跡,是剛才秦休咬傷的,舌尖上火辣辣的疼痛提醒他,這人……依舊不由他掌控。

手指流連於慕少遊紅腫的唇,沈千揚的聲音裏沒有一絲暖意,“不要忘記,你現在,已經沒有資格和我談條件。”

秦休盡力忽視手腕上的疼痛,彎唇笑了來,一雙眼如青山碧水般清透,口氣裏也是篤定。

“我有!”

“哦?”沈千揚挑高了眉,指下的力道加大了些,惡意地蹂躡秦休已然紅腫的唇。“你還有什麽籌碼?”

“你體內的傷,如果不繼續由我治療,現在即便有墨蓮……也無法痊愈。”

秦休說著話,眼見沈千揚臉色越來越寒,心底也有一絲無奈。

如若可以,他絕對不會把這個籌碼搬出來。

一次的背叛算計,對沈千揚來說已經是難以忍受。

而他,卻不怕死地再次硬觸逆鱗。

他的後果會有多慘,已經可以想象。

“你又算計我?”

沈千揚將一個“又”字咬得恨極。

秦休淡淡笑了,點點頭道,“我替你治傷,留在你身邊任你試探我,也總得找一點可以憑借的東西,來保住我自己。”

沈千揚眯起眼,唇角微微上揚,勾起的弧度隱約現出些殘忍的味道,“你以為,這樣就足以威脅我,讓我放過你?”

“讓你放過我……”秦休搖頭失笑,“我還沒有蠢到那個地步。我隻要再有半個月時間,將我們之前的約定繼續下去。我治好你,你給我墨蓮,讓我治好小痕的心疾,將他送往藥王穀。而我……之後任你處置。”

“哈哈哈……”沈千揚揚聲大笑,更抬手重重鼓了幾下掌,“好,很好!慕少遊你不愧是慕少遊,這種情況下還記得擺我一道。不就是要保住肖墨涵的骨血嗎?好!我成全你!隻是……我真想知道,你為了他究竟可以做到什麽地步?他的種,哪怕是別的女人替他生的,你也要這般拚盡全力去保?”

聽到沈千揚應了他的要求,秦休終於鬆了口氣,淡淡應道:“有些東西,你不會明白。”

“我不需要明白。”沈千揚冷冷笑了來,抬手在繩子上一劃,繩子瞬間斷裂,秦休整個人跌入沈千揚懷中,被沈千揚打橫抱起,帶著往裏走了幾步,然後重重摔在**。

被吊了太久,身體已經僵直發麻,再這麽一撞,秦休隻覺眼前一片金星晃過。待緩過神來,沈千揚已欺身附上來。

“我隻需要明白,你為了那姓肖的,肯做到哪種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