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知道沈千揚已將信鴿放走,秦休才問道:“信上說什麽?”

然而話問出口,卻久久未聽見回答。

房間裏氣氛一時變得很僵。

秦休反應過來,也覺得自己越了矩。

再遇之後,秦休從未問過沈千揚教中的事,以他過往背叛赤峰教的所作所為來看,也不應該問。隻是此事涉及唐秋,萬事都需未雨綢繆,他沒有百分百的把握能從沈千揚眼皮子底下逃走,就要防止沈千揚把自己送到唐秋手中。

看秦休微抿著唇,眼底似落了一層濃重陰影,似頗為後悔的模樣。沈千揚略微皺了下眉,將手中信紙折好收入懷,終於開口道:“我本來打算召唐秋回教,但近日唐門與青城兩派相爭,唐秋走不開,隻好等十五會過獨孤行之後,我再陪你去蜀中走一趟。”

“恩……”

秦休隨意應了聲,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唐門與青城兩派同居蜀郡,正所謂一山容不得二虎,兩派嫌隙怕是由來已久,隻是不知道這次是因什麽原因爆發?

唐秋毒瞎他雙眼的仇,他記得清楚,這筆帳也遲早要算,但算賬之前,他得先保住自己才是。

而另一方麵,獨孤行約沈千揚九月十五在蒼雲雪山一戰,如今已是九月十三,就連師兄莫耶的人都到了,卻還未見獨孤行的影子。

這讓秦休不得不懷疑,這其中有什麽貓膩?

獨孤行個性過於直來直往,極度自信又重承諾,應當不會同沈千揚耍手段才是,但是若有師兄在後麵謀劃,那一切又不同了……隻是他不知道的事情太多,想不通的事情也就跟著多了起來。

思量中,突覺得身邊的被褥向下陷落,沈千揚人已坐到身邊,反射性地想挪開身前,卻被對方扣住手臂。

“你有事情瞞著我。”

並非詢問懷疑,而是肯定的語調。

秦休心猛地跳了下,卻是淺淺笑了來:“沈教主,我瞞著你的事情多去了,不知道你說的是哪一件?”

不理會秦休耍賴的言語,沈千揚帶了薄繭的手指從對方唇上描過,說話的聲音低得快掉進無底深淵裏,隱隱有寒意。

“記住,不管你瞞著我想做什麽,我的要求隻有一條,不許逃。”

經過昨晚的拒絕,一顆心無時無刻不在被恨意啃噬吞噬,但仍不能放手。在這個人麵前,似乎所有的原則所有的堅持都可以退讓。

但僅有一條底線,無法再後退。

那就是不許再逃離。

過往的一切,他都可以學著放開,隻是……不許這人再次逃離。如若連最後這一條底線都無法再固守,他們之間,再無和緩的可能。

隔了厚厚的衣物,手臂上的禁錮的溫度依然清晰,秦休被一雙手臂環住,身後的懷抱如火爐,燙得他快要溶化來。

沈千揚肯退讓到如斯境地,他本該知情識趣。

隻是……沈千揚所堅持的底線,恰恰也是他自己的底線。

沈千揚這個人霸道慣了,要的是別人的一心一意絕對服從,但他不是誰的所有物,他有心有想法,怎能萬事由著別人的心意,任人鎖在身邊?

兩人的底線不可共存。

不能瓦全,所以,隻能選擇玉碎。

手放在懷中,那孩子偷偷塞入他懷裏的紙包一時變得沉重無比。

成與敗,但看今晚。

下午的時候,太陽終於從厚重雲霧中探出頭來,秦休貪這雪山上難得的暖意,就讓小沅陪著,在屋外曬了一下午的太陽,身子給烘得暖暖的,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

朦朧中不知被誰抱了起來,無意識地轉過身去,將臉埋在對方懷裏蹭了蹭,卻覺抱住他的手臂突然收緊來。不習慣地嘟噥了聲,嘴唇卻被堵住來,唇瓣間的溫柔摩擦,那感覺,仿佛他是被仔細嗬護的寶物。

不自覺地回應對方的吻。舌頭怯生生探了個頭,在對方唇瓣上掃過,潛意識裏覺得有些不對,想收回來,又被緊緊纏住。在唇上流連的溫柔逐漸被熱切所取代,胸腔裏的空氣被壓榨幹淨,牙關也被撬開來,舌尖被重重吮住,口腔裏的柔嫩肌膚被掃過,唇齒相擁的異樣快感衝上頭,身體享受了片刻歡愉後,大腦卻突然清醒過來。

張開眼仍是一片黑暗,但唇上的感覺卻清晰無比。將手抵在對方胸前,試圖將兩人距離拉開來,但徒然無功。

在唇上肆意掠奪的人還沒有罷手的意思……不斷侵占他思緒的氣息,除了掠奪渴望,還有怨恨不甘的味道。

當這個吻結束的時候,秦休已經全身發軟,臉上飛滿紅霞,怒道:“沈千揚……你做什麽!” 光天化日之下,這人居然就在房外……

但是責備的話語出口,卻因氣喘籲籲和眼角眉梢不自覺暈著的媚色失了氣勢,平白添了些嗔怒的味道。

沈千揚見秦休臉上染了緋色,因嗔怒而微微皺起的眉秀氣無比,眉下一雙眼長睫輕閃,心裏一動,一個吻又霸道地覆蓋下去,直到懷中的身子益發軟了下來,無力掛在他身上,他才抱著人回屋。

懷裏滿當當的,心裏卻有些空泛。

這人的心抓不住,身體多上一刻的貼近也可以……這樣的自我安慰,未免有些蒼白無力。

沈千揚未曾說話,秦休也不再開口。極度的沉默中,秦休人被抱到桌邊坐下,手裏被塞了碗和筷子,但又馬上被拿走。沈千揚搶了筷子在手,端起飯碗,挑著秦休喜歡的菜色,喂他吃飯。

眼睛看不見,吃飯什麽都不方便,秦休沒有過多推拒,任由沈千揚喂他。

沈千揚麵色不佳,喂秦休吃飯的動作卻少有的溫柔,間或用巾子替秦休擦拭下嘴角。小沅端了湯過來,見這場景,不由輕笑了聲,沈千揚聽這笑聲明顯一僵,遞出去的筷子在半空停駐了下。秦休不明所以,懵懂站起身,無意間卻掃到桌上碗筷,桌子邊緣的幾樣小菜加上沈千揚還未動過碗筷一起嘩啦啦摔到地上。

瓷器碎裂的刺耳聲響讓秦休怔了下,愣愣站在那裏,竟覺有些無措。沈千揚看他杵著,放下手中碗筷,拉了秦休手臂,“坐下來!”複又對小沅那姑娘道:“小沅,你重新送副碗筷來。”

聽到吩咐,小沅趕緊下去,不一會遞了副碗筷過去。

秦休恰巧伸了手去想接過,但碰到筷子又收回手,再之後,食物已被送到唇邊,但聽沈千揚向他道:“吃飯。”

乖乖張了口,慢慢咀嚼著,卻是食之無味。

等沈千揚喂秦休吃完飯,小沅已經將地上的狼藉收拾幹淨。

沈千揚草草扒了兩口,再看窗外,已是清月依碧樹。

身邊的慕少遊搓了搓手,打了個哈欠,似乎極困倦。

知曉這人向來渴睡,沈千揚放了筷子,起身將人抱起,送到**,替對方解了外衣掖好被子,又折身返回飯桌前。

卻沒有食欲。

桌上擱著兩雙竹筷。

一雙是小沅送來時慕少遊“無意識”碰過的。

而另一雙,是他之後再暗中叫小沅重新送來的。

這一切慕少遊自然不知情。

慕少遊更不知道,昨日撞進他懷裏那孩子的一點小動作,根本未曾瞞過他的眼睛。甚至於派人送秦痕離教時,秦痕身上竹筒的秘密,他也知曉。

一顆心一雙眼全落在這個人身上,這人要暗中做什麽,他怎麽可能不知道。

但卻始終未曾狠下心來拆穿對方。

縱然心被恨意不甘撕咬得零落不堪,卻在對方雙眼失明還費盡心思想逃離他的堅持下,逼不得已一再後退。

不願就此將雙方逼入絕境。

將往昔舊事想了一遍,隱約想明白了些東西。慕少遊一向傲氣,又不甘被束縛,自己的霸道個性或許就是他所不能接受的。故而努力收斂脾氣,對那人溫柔照顧,一麵在背後看著他所有的小動作看得胸口發疼,一麵卻縱容對方任由事態發展。

連他也不知自己這般容忍是為了什麽。

或許是得了失心瘋,覺得上一次的背叛不夠刻骨銘心,想再嚐一次。更或者,是癡心妄想,覺得慕少遊這一次的抉擇不是背叛?

手握成拳,手指關節握得發白,有風從廊外灌進來,利如刀寒如水,但心底那抹寒意,卻比這風更甚。

秦休躺在被窩裏,閉著眼,腦子卻很清醒。人陷在無邊黑暗裏,時間就顯得尤為緩慢,而在滿心忐忑的等待中,時間的流淌就更慢得讓人無法接受。幾乎是在黑暗中一點點梳理時間的脈絡,慢慢等著它過去。

百無聊賴,人的思緒便益發發散開來,過往的事情,近日的種種,他往昔的所作所為,沈千揚這些日子的反常舉措,全都不請而來,強擠在腦子裏。

掌心是粘膩的。

滲了一層薄薄的汗。

心裏的感覺有毋庸置疑的緊張,忐忑,可以重獲自由的期待……但在這些理所應當的情感之下,還有些許的猶豫與不安。

比起十年前的背叛,這次的逃離或許溫和了許多,沒有殺戮沒有鮮血,似乎很快就可歸於平靜。但他知曉,以沈千揚的個性,自己再逃這一次……必定會將彼此推入萬劫不複之地,若從此都遠遠避開不見還好,隻要再遇,屆時他要承受的責難,絕對比今日苛刻一百倍。

當初的沈千揚隻知霸道掠奪,而近日的沈千揚,卻有了改變。

這些日子,沈千揚的付出他不是看不見……

隻是,他也有自己的底線。

因此,再明白再清楚也好,心裏的猶豫不安,尚還不足以動搖他想逃的心思。

……

胡思亂想了好一陣,身後擁著他的人終於有了淺淺的鼾聲。

秦休輕輕動了下,坐起身來,見沈千揚沒有反應,便試探著推了對方一把。

還是沒有反應。

又低聲喚了兩聲,房間裏一片寂靜,回應他的,隻有沈千揚均勻平穩的呼吸聲。

心跳的速度益發加快,秦休小心翼翼地將疊在枕邊的衣服抓起,憑觸覺勉強穿好。又摸索著坐到床邊,彎腰摸到鞋子,慌忙套上。

靜夜裏清揚笛聲適時響起,他站起身想要走,卻猛覺手臂上一緊。

手臂骨節似乎要被捏碎來,秦休心下大駭,回過頭去,什麽也看不到,隻有沈千揚的聲音森冷陰鬱。

“現在就走,是不是太著急了些?”

作者有話要說:關於V文:這文二十八號開始入V,入V當日按例更三章。我照著自己大綱算了下,大概還有七八萬字完結,願意跟文的親大概花兩塊多錢可以看完文。

默……真不知道該說什麽了,躺好接受敲打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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