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秦痕縮在灌木叢裏觀察了一陣,看院外三步一崗五步一哨的架勢,他就明白,自己不可能偷偷混進去。

小孩心思活絡,明知這條路走不通,自然不會死心眼去鑽牛角尖。

不過,他一個人也沒辦法從這麽多人眼皮子底下救走柳隨風,是光明正大進去還是偷偷進去,區別並不大。

不準備再偷偷摸摸,小孩索性從灌木叢裏走出去,拍拍衣服,大大方方地走到院門外。

秦痕是個閑不住的性子,這些日子以來,他除了幫著慕少遊煉藥外,就是在赤峰教金陵分壇裏到處亂竄。

晃悠的地方多了,見的人自然也多。

因此,赤峰教的人泰半都認識他。

恰巧院門口一個守衛也認得秦痕,見他笑眯眯走過來,也隻攔住他客客氣氣道:“小兄弟,這裏麵可不能進去,你還去別的地方玩吧。”

“我不是來玩的。”秦痕漂亮的丹鳳眼一轉,很有幾分靈透活潑的感覺,“這院裏的人身上還帶著傷吧?我和你們教主打賭,如果我能治好他們,他就得給我件寶貝東西,我是來替裏麵人看傷的。”

秦痕長相本就精明討喜,故意偏著頭說話的樣子又帶了點孩童自以為聰明的小小狡黠,門口那守衛聞言直笑。

他即明白秦痕和慕少遊的關係,知曉他身份特殊,他的說辭很可能是真。又想這麽大個孩子,就是進去,也壞不了什麽事,,索性不再攔秦痕,任他進去,還同他開玩笑道:“你要得了賞,可得分我一些。”

秦痕一雙眼彎成月牙,脆生生應道:“好呀!”

一麵笑嘻嘻跑進去了。

門口有不認識秦痕的守衛不明就裏,責備地看了眼同伴,“你怎麽這麽輕易就放那孩子進去了?也不怕教主知道了責怪!”

被責備那人倒不在意,無所謂笑笑,“這有什麽?不說他的話很可能是真,就算是假 ,他一個小孩能生出什麽事來?而且那是慕公子的孩子,教主還真能狠下心責罰不成?我何必攔著他。”

那守衛說著說著,曖昧笑笑,說起別的事情去了。

卻說秦痕進了院子,走了沒幾步,就看見院中坐著的兩個人。其中一人身材高大長相威嚴,秦痕在水牢中見過他一次,知道這人是肖陵的父親——無垢山莊莊主肖明堂。但他見到肖明堂的時候,肖明堂已是重傷昏迷,根本沒和他說過話,他對這人也沒什麽印象,所以,秦痕視線很快從肖明堂身上轉開。

而肖明堂對麵坐著的,做文士打扮的中年男子,麵目較肖明堂稍文秀些,卻正是秦痕要找的人——柳隨風。

秦痕看見他,便上前喚了句,“柳伯伯。”

柳隨風聞聲抬起頭來,看見秦痕即刻愣住,“小痕,你怎麽會在這?”

肖明堂也轉眼去看秦痕,但視線剛落在秦痕麵上,肖明堂猛地站了起來,一雙眼直直盯著秦痕,即不轉開也不說話,直把秦痕看得心裏發毛。

這個人……未免奇怪了些。

柳隨風自然知曉肖明堂這般反應是為何。

“隨風,這就是你說的那個孩子嗎?”

肖明堂的聲音略略有些發顫,這個孩子的容貌,除了那雙略嫌淩厲的丹鳳眼,他與墨涵小時候的模樣,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就。

若說這不是墨涵的骨血,他是無論如何也不肯相信的。

“小痕,過來。”

柳隨風朝秦痕招招手,示意他過去,秦痕皺了皺眉,有些不情願,但還是依言過去。他一走到柳隨風身邊,就被柳隨風輕住手。

“莊主,這就是我和你說過的,二少爺的孩子。”

秦痕聞言眉頭皺得更緊,早先時候在無垢山莊的時候,他也曾問過慕少遊,自己可是和那什麽二少爺長得很像,可卻叫慕少遊玩笑幾句帶過去了。

現在在這裏,柳隨風居然說,他是那什麽二少爺的兒子。

小孩子當即不樂意了。

猛地自柳隨風掌下掙出來,秦痕皺眉反駁道:“我才不是那什麽二少爺的孩子,我又不姓肖!”

柳隨風沉了臉,道:“你當你真叫秦痕,你爹真是秦休?都不是!你本當姓肖,你是肖家二少爺的兒子。”

被柳隨風一番嗬斥,秦痕也動了怒,他本來是想來看看柳隨風,可才見麵就被人硬拽著說這些亂七八糟的……他完全不想聽!

他才不是那什麽二少爺的孩子,他爹是慕少遊!他就算不姓秦,也該姓慕!和肖家有什麽關係。

“你們莫名其妙!”

小孩動了氣,轉身就要走,可才提腳,肩頭又落了一雙手掌,對方力道一沉,竟是肖明堂壓住他雙肩將他身子扳轉來。

“你做什麽!放開……”

衝口的嗬斥突然哽住,秦痕驚訝地發現,那長相威嚴的無垢山莊莊主,眼中竟有淚光。

“孩子,你先聽我們把話說我。”

“……”

肖明堂拉住秦痕,才開口,心中就有悲意。

當年肖墨涵與蘇雲鏡私奔,壞了無垢山莊數百年威名,他這做兄長的一時心狠,便把肖墨涵逐出無垢山莊。當時他正在氣頭上,隻顧著維護無垢山莊的名聲,卻未顧及親弟弟安危。明知赤峰教不會輕易放過這兩人,卻始終不肯伸出援手。

後來,待肖墨涵夫婦和慕少遊一道入了赤峰教,他更是惱恨弟弟不知潔身自好,身為無垢山莊之人,卻與邪魔外道攪合在一起,於是更不肯認這弟弟。

可誰曾想,他一時心狠,兄弟二人竟成陰陽相隔。

而他也是在肖墨涵將死之時才知道,肖墨涵入赤峰教並非未保命,而是去做暗間。他以為墨涵是無垢山莊的汙點,其實不然,肖墨涵一直在為武林正道謀劃剿滅赤峰教之事。隻是,他知道的太晚……

如今舊事湮滅,他年歲漸長,一顆心也不若當年那般冷硬,平日裏憶起少年時兄弟間的的親昵扶持,更是悔不當初。

今日乍見秦痕,知曉這孩子是肖墨涵的骨血,縱然是蘇雲鏡所生,他仍覺心底湧上股暖流。畢竟是血脈親情,難也割舍……

再如何,他也得讓這孩子知曉自己的身世……肖家的骨血,還是當回歸肖家。

這樣,墨涵在天之靈也會感到欣慰。

秦痕自小院裏出來的時候,抬頭望了望天,天上明明沒有太陽,他卻覺得白光耀眼,惹得頭也一陣陣發昏。就連院門口的守衛同他說話,他也沒心思應答,暈乎乎地就往前麵走。

剛才院中那兩人強拉著他說的話,他根本沒辦法接受。

他不是他爹的兒子,他是肖墨涵的骨肉,他有個娘叫蘇雲鏡……甚至於肖陵,也一瞬變成了他哥哥。還有,他爹娘的死,慕少遊和沈千揚都脫不了幹係。肖墨涵被迫入赤峰教是做暗間,可慕少遊卻是和沈千揚有染,他們兩人,一個直接一個間接,全都是害死肖墨涵的凶手。

秦痕覺得頭很疼。

這些年來,慕少遊待他究竟如何,他自然清楚……

可慕少遊和沈千揚之間,確實也有許多他所不知道的牽絆,慕少遊的過去,更有許多事情瞞著他,從來不對他講……

小孩想得頭都快爆裂來,很多事情不願相信,但也有很多事情想不明白。

隻得急衝衝往煉丹房裏趕。

他要去問問慕少遊,別人的話他才不要信,他隻聽他爹的!

隻要爹說自己是他兒子,那就一定是,別人說的什麽,全都不用管。

秦痕步子越來越快,最後竟然用上了跑。他飛快地往煉丹房裏衝,一步也不肯停,直跑得氣喘籲籲滿頭大汗,好不容易跑到煉丹房外,才耐不住停下來踹口氣。

待呼吸稍平順了些,便要上前推門。

可手才伸到門環上,就聽屋裏有些異樣的聲音。

煉丹房的房門並未閉緊,張了細細的一條縫,秦痕聽著那聲音生疑,視線從門縫裏往裏麵一瞥,身子頓時涼了半截,腦子裏也是轟的一聲炸響。

房內,沈千揚正將慕少遊壓在牆上,昏天暗地吻著。

慕少遊這時的態度也不若前些日子來對沈千揚的淡漠疏離,對沈千揚的親吻,他隻是軟軟地靠在牆上,閉著眼雙頰酡紅……就連秦痕站在門外都不曾發現。

慕少遊當年便與沈千揚有染……

你當他真是拿你當親生兒子?他不過是對二少爺的死心存愧疚,收養你想讓自己良心安穩些罷了!

柳隨風說的那些話又鑽進腦中,不停回響,怎麽也驅趕不去。秦痕慢慢蹲下身,抱著頭,不肯聽房內那些令他厭恨的聲音,也不去看那些慕少遊與沈千揚親昵的畫麵。

究竟什麽是真,又什麽是假?

蹲了好一陣,他聽屋內慕少遊低喚了聲,“沈千揚……”略軟的聲調,氣喘籲籲的,聽在秦痕耳中尤為刺耳,但小孩子還是忍不住豎起耳朵想聽聽他爹要說什麽。

可下一刻,慕少遊的聲音又被沈千揚截住,口中溢出的,隻有些意味不明的破碎嗚咽聲。

小孩子終於再聽不下去,轉了身拔腿就跑。

屋內,慕少遊被沈千揚強壓在牆上,掙不動分毫,對方火熱的唇舌一再地攻城略地,始終不肯給他一點喘息的空間。

方才秦痕走後,他專心於丹爐裏的藥材,並不願與沈千揚多言語。

他即已下定決心要走,就要盡量避免與沈千揚的接觸,減少自己心軟動搖的可能。所以即使知道沈千揚還留在房中,也知道對方的視線一直黏在自己身上,他卻總是裝作不知曉,低頭忙自己的事情。

沈千揚叫了慕少遊幾聲,想要和他好好談一談,可慕少遊總是借口忙不願多言。

沈千揚這些日子的容忍已到了極限,再次被冷漠對待,終於也蓄了火氣,強抓了他壓在牆上,逼他和自己對視說話。

被強製住,慕少遊還是如往日一般,尖牙利齒刺傷沈千揚,隻希望沈千揚忍受不住,早早丟開他自己離開。可這次沈千揚卻沒有以往的好應付,慕少遊刺傷人的言語說得多了,沈千揚竟直接用吻強封住他的口,不讓他再說那些過分言語。

沈千揚手上力道極大,慕少遊掙不開,隻能任由對方肆意妄為。他被吻得昏頭轉向渾身發軟,全身的尖刺也立不起來,就連推拒的雙手也漸漸變軟落在一旁。好不容易掙開些,要嗬斥對方放手,但才喚出沈千揚的名字,又再次被堵住嘴。沈千揚的舌頭霸道地伸進他口中,貪婪地汲取他口中密津,緊緊吮住他的舌頭,索取他的回應。慕少遊根本無法抵抗,直到他胸腔裏最後一絲空氣都被榨幹,頭腦一片發白,沈千揚才放開手。

唇舌得了自由,慕少遊垂著眼瞼,軟軟依著牆喘氣,一張臉漲得通紅,還要努力不讓雙腿發軟的自己滑坐下去。

沈千揚的手仍舊緊擁住他雙肩,不肯放他絲毫自由。

慕少遊喘了一陣氣,待呼吸平穩下來,才抬起眼,眼中已沒了先前的媚麗色彩,而換做清冷沉靜。

“要是吻夠了,就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