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先去哪裏呢?”小敏問道。

“先到特園吧,這麽近都沒有去過,太可惜了。”我說。

“還是先到周公館吧,離停車庫近了,我怕尾巴找到我們。”潘天棒掌著方向盤,眼睛左顧右盼,很警惕。

“另外,去周公館可以停在霧都賓館那裏,那是我們旅行社的業務合作單位,我可以不交停車費。”

我噗地一聲笑出來:這個家夥真會節約。

“好,我們就先去周公館,一路倒著走回來。”老曾定了板。

車到周公館門前,潘天棒放我們下來,自己去霧都賓館停車。

老曾指著霧都賓館那一片:“曉得不,八十年前,霧都賓館那一片實際上也是一片墳地。”

小敏好奇地問:“那麽,這裏也有鬧鬼的傳說嗎?”

老曾笑了,說:“沒有,要鬧鬼才好耍,會是白皮膚,藍眼睛的洋鬼!那個時候,這裏叫做‘洋人墳’”。

我問:‘為啥子叫洋人墳呢?”

“鴉片戰爭以後,馬關條約中要求‘開重慶為商埠’,所以1840年開始,重慶的外國人就多起來了,並且長住下來。有生必有死,死了總要找個地方埋嘛。這一片估計是老外租下來的,算是一個外國人的公墓。抗戰開始後,這裏才逐浙修起了房子。”老曾解釋道。

坐在廣場邊等潘天棒,廣場中周恩來的雕塑顯得很矮,很平和,一如他平易近人的風格。一個叫‘佳橋洗腳城’的按摩小店與周公館並肩迎客,招牌卻比周公館醒目多了。現代享樂主義與革命教育之地,就是這麽友好和諧地相處著。

小敏搶先去買了四張門票,潘天棒停車回來後,歎了口氣:“小敏,我是導遊,去這些地方我是免得了票的。”

走進周公館,館裏麵,四處掛著說明與老照片,氣氛寧靜悠遠。我覺得非常奇怪,這地方稱為周公館,實際上是南方局主要辦事處。從1939年到1946年,經曆國共和談時期七年,都是的機要地,怎麽會有入口通向下麵的藏寶點呢?

把疑問告訴老曾,老曾推測,這段時間曾經經曆過重慶大轟炸,一定有防空洞入口,而這個防空洞正好與下麵的地道聯通了。

老曾告訴我:“其實曾家岩五十號住的並不隻是,還有國民黨官員混租在裏麵。有國民黨的兩個慈善機構,解放前的大名鼎鼎的端木愷大律師也住這裏。這種合租的狀態,並不象一個戒備森嚴的地方,有地道入口不奇怪啊。”

潘大胖接上話來:“對頭,1947年國民黨把這裏的人趕走了,就挖地三尺找有用的情報,說不定就挖通了啥子地方哦。”

一邊悄聲地聊,我們一邊在周公館裏麵四處亂轉。潘天棒在後院發現了一個防空洞口,卻是參觀禁區,守門的大姐警惕地跟著我們,看來無法接近,於是大家隻好出來商議。

老曾說:“反正有四個入口,趁著時間還早,最好去看看其他幾處的情況。”

曾家岩50號對於重慶人來講,是一個神聖的地方,按潘天棒的話來說:“打死也不願意在這裏亂動”,所以我們一致同意另選入口。

走出周公館,小敏拉著老曾在廣場上給她拍照紀念,擺著各種POSS,潘天棒在一旁邊幫她拎包,笑得也很燦爛,我則四處打量周圍的狀況。

周公館旁邊一個小巷引起了我的注意。

就在周公館邊上,有一個拱門,門上隱約刻著有四個字:“從善如流”,似乎是民國時期教育部門的宣傳口號,但已經被鏟掉了。

我好奇地獨自走進去。

巷子很窄,多走幾步後,街上的聲音就消失了,安靜得仿佛走進了另一個時空。巷道似乎是從一個房子裏開辟出來的,巷中兩側都是居民的住房。

拐過幾個彎,有一處臨江的地方,憑欄望下去,是一大片荒坡,直鋪到濱江路和輕軌。

一直向裏走,在路的盡頭被一個居委會的老大姐攔下來,說前麵的路早已經堵死,走不通,隻好打道回府。

就快拐彎走出小巷時,我眼睛的餘光突然感到兩側居民的窗戶中,有人在冷冷地盯著我!

急忙定神看過去,卻沒有人。

我禁不住打了一個寒顫,急步走出來,老曾他們已經在等我了。

“發現了啥子?”潘天棒問我。

我搖搖頭:“啥子都沒有。”

老曾講:“那是一條通往河邊的路,下麵就是下曾家岩,以前曾經有些街道,一直到江邊都有房子。但現在那些房屋都拆掉了,隻有墳地和廢墟。”

我使勁晃了一下腦袋,試圖忘掉在小巷中的幻覺。

“我們現在應該去哪裏呢?”小敏問。

“範莊不用去了,本來就拆得慘不忍睹,而且電信公司和市二招還占著那塊地。桂園雖然完整,也是文物保護點,隻能瞧瞧而已,就算有洞口,也不可能讓人進入。”老曾建議:“我們還是重點看看特園。”

潘天棒猶豫了一下:“曾叔叔,特園離上清寺轉盤太近,還是晚一點去的好,我始終在擔心那幾個人。”

小心駛得萬年船,我和小敏都讚同他的意見。

老曾說:“那也好,我們不開車,沿路走過去,這一路有些老院子和學校,如果遇到那些人反而方便躲開。”

從周公館向前沒走多遠,一個小門前掛著“渝中區文物保護單位”的牌子,居然是“康莊”,當年國民黨特務老大戴笠的公館!

我和潘天棒多次路過這裏,卻都從來沒有注意過。出於好奇,我們讓老曾帶著進去參觀。

名聲顯赫的戴笠,其公館卻早已經荒殘不堪,入口到處是垃圾,崗亭成了堆破爛的地方。大樓的走道上,每一層都晾著衣裳。

穿過一樓到崖邊,是一個不小的院子,可以看江景。周圍的大樹不少,有點風景的樣子,但院子裏到處是雞鴨的糞便。

整個康莊,建築結構很別致,老曾說當年戴笠是半買半搶拿下這個豪宅的,用來做了自己的住所兼軍統局的一個監視點。由於離周公館不到100米,戴笠這完全是貼身監視了。

康莊樓裏住著幾家人,一樓的那一家在歡天喜地的打麻將,沒有理睬我們這些在樓裏亂走的陌生人。潘天棒很想在這裏再發現一個洞口,卻被老曾洗刷了一番:“天棒,這是軍統的地盤,小敏的爺爺是警察,根本惹不起他們。放置寶藏不可能找一個接近軍統的地方。”

是啊,當年戴笠是全中國最令人害怕的人物,沒有幾個人願意接近他。

經過他的命令,不知道暗殺過多少對國民黨統治不滿的人。可惜,恐嚇並沒有達到目的,反而激怒了更多的民主人士反對國民黨。

記得一篇講述戴笠的文章中寫,國民黨政治的失敗,與戴笠的特務機構暗殺大量民主人士有極大的關係。

站在戴笠的院中,正麵是他高大壓抑的住所,左側是他的特務手下宿舍。今天天氣很陰,江風從背後吹過來,不禁想起他發明的一套套酷刑和毫不留情的暗殺手法。

突然,一樓走出來一個老太婆,她拎著隻雞來到院子裏,一刀接一刀,開始殺起來。雞的慘叫聲和飄飛的羽毛,散發出一股濃烈的血腥味。

不知道什麽原因,雞老是殺不死。

我們驚訝地看著那個老婆婆,看得我們毛骨悚然。

在小敏催促聲中,我們逃命似地穿出一樓離開康莊,跨出門坎前,我回過頭,那個老婆婆好象終於已經把雞頭切了下來,一手拎雞,一手拎刀,似笑非笑地看著我們離開。

“老子著得住哦!殺個雞殺弄個多刀,逗象拍恐怖片一樣。”走出康莊後,潘天棒搖頭說。

小敏說:“那個婆婆神經不太正常吧?”

老曾說:“也有可能是故意的,在攆我們走。這裏可能忌諱外人來。”

如果老曾判斷沒有錯,為什麽忌諱外人呢?是像藏經樓那家人強住在這裏的,還是另有不願意讓人看到的秘密?

從康莊向前走,我問老曾下一站目標,他說:“桂園可以順便去看一下,不過別抱希望,就當是旅遊。”

經過人民小學和求精中學,我問老曾:“這兩所學校,在曾家岩這一片,陪都時期會不會也是哪個官員的私家住宅呢?”

老曾講:“這兩處在清末時期是陶園的地,但陶園具體是誰的,就搞不清楚了。先是1891年改建為求精中學,在大轟炸時期,就被兩個慈善機關占用了,一個叫‘全國婦女指導委員會’,另一個叫‘戰時兒童保育會’,猜猜看,這兩個機關的負責人是哪個?”

我猜道:“應該是宋慶齡吧,她一直搞過許多關於婦女和兒童的慈善事業,我小時候常看的《兒童時代》,就是她題的字。”

“答對一半:這兩個機構的負責人都是宋美齡,而宋慶齡是中國戰時兒童保育會的名譽理事長。”老曾說:“人民小學是解放後才成立的,主要用的是求精中學的地,人民小學裏麵有個五星樓,是劉鄧曾經住過的地方,那個樓還在。”

“那這兩處應該也有防空洞啊,特別是抗戰時期。”小敏分析得很及時。

“我小時候就在人民小學讀的書,這裏熟悉得很。求精中學就有可以通到河邊的防空洞。”潘天棒接上話來:“接下來就要問是不是有藏寶了吧?嘿嘿,還真的有!小學的時候聽老師擺龍門陣,文革時期,當時學校裏麵有N多文物都被紅衛兵搶老,然後學校裏有些老師晚上就背背篼去偷,偷出來又不敢放家裏,因為怕被查就埋地下藏起。”

老曾笑道:“那些‘文物’主要是各界人士贈送給求精中學和人民小學的禮物,雖然也珍貴,但不是極具價值的文物,和我們要尋找的東西更沒有直接關係。”

來到桂園,潘天棒和守門大姐聊了幾句,就成功免掉了我們的門票。

桂園是國民黨八大金剛張治中將軍的宅子,取名為桂園的原因,是園中有棵大桂花樹。

張治中這個人是中國現代史上極特別的人物,一方麵,他號稱‘和平將軍’,在蔣介石身邊最重要的人物中,是唯一沒有和打過仗的將軍,力主與和談,並接來重慶,還住他家裏;另一方麵,他也是著名的抗日名將,1932年保衛上海時,他就是第五軍軍長,和十九路軍一起阻擋日本攻打上海,當時曾經留下遺書,決心以身許國。

園中人不多,顯得很安寧。第一次來到桂園,感覺整個園子比我想的小多了,中間一幢小樓,側麵一排傭人房,加上進門的警衛樓,顯得很簡樸。

張治中號稱國民黨八大金剛之一,怎麽住處這麽小呢?

老曾說:“其實桂園的原址比現在大很多,隻是周圍單位占用了不少,另外,沙坪壩土主鎮三聖宮村那邊,他還有一處房子。”

潘天棒陪著小敏上樓,我和老曾則圍著一樓逛了一圈,一樓的兩側地上,各有一處明顯的出氣窗。

難道這是地下室的通風口?

我指給老曾看:“這是不是地下室用的?”

老曾蹲下來,仔細看過,遺憾地回答我:“不像,應該是一樓鋪木地板防潮用的。”

桂園很小,沒有花多長時間就逛完了,三個建築都沒有發現任何有防空洞的痕跡。

一個國民黨高級將領家裏,為什麽沒有防空洞呢?

老曾說:“其實他並不需要防空洞,一有空襲的時候,早就有專車接他去躲避的。和談的時候,來住這裏,已經沒有空襲了,所以也不需要建。”

“那為什麽圖紙上把這裏列為出口之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