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續下坡,路過鋼鐵設計院在捍衛路的最上麵一個小門,門口右邊是一個小攤,左邊則是一個治安亭,亭上掛著個小紅招牌,寫的是:“渝中區大溪溝街道,雙鋼社區巡防隊”。

老曾指著門裏麵:“那裏麵就是鋼鐵設計院,鋼院錢多,不斷拆房建房,許多老別墅都被拆掉了,現在保留下來的隻有幾幢陪都時期的別墅了。這裏能看見那幢沒有燈光的三層孤樓,就是其中一個,這個別墅曾經做過鋼鐵設計院的招待所,又叫紅樓。”

我們走到門口瞧了瞧,坎下的老別墅是紅色的牆,有一個小小的後院,院裏還有一個小水池,窗玻璃破著,看起來已經廢棄很久了,旁邊一條路下坡直入鋼院,偶有路人經過,坎下就有狗叫聲傳來。

我心中盤算著:下麵有狗,後麵的聯防,要進入這個廢棄的別墅,恐怕不是容易的事情。

“再靠左邊裏麵一點,是另一個別墅,那個別墅現在貼的粉色磁磚,以前是灰色的牆。這個別墅來曆我知道一點,主人可了不得,是一個九十多歲的老太婆,她是四川一個有名的家族後代,解放前家中是彝族頭領。”

從這個背景看,這個別墅顯然不是我們尋找的那個。小敏伸頭看了看,掏出手機想拍那個別墅的照片,但是光線太暗隻好放棄了。

回到捍衛路上,潘天棒問道:“其他那幾座別墅在哪裏呢?”

老曾說:“在鋼鐵設計院裏麵,靠江那邊,是現在的院辦大樓和計算中心。都是紅色的別墅。計算中心,是以前西南行政公署的領導住房;那個院辦大樓則是這一帶所有別墅中最大、最漂亮的,曾經是重慶解放初期八大招待所之一,稱為第三招待所。

這個大別墅的主人叫王讚緒,解放前是與楊森齊名的四川王,國民黨上將。當時陪都成立初期,不少國民黨高官搶占好地,大修別墅。王讚緒這別墅就是那時修的。不久,遇到蔣介石反,害怕事情敗露,就把占的一部分地拿出來修建了巴蜀學校和巴蜀幼稚園,號稱圈地的目的是為了搞教育,蔣介石才對他免予追究。”

我笑道:“原來巴蜀學校是反逼出來的啊。”

老曾說:“不止逼出一個巴蜀學校,文化宮那裏還逼出另一個學校呢。四川省主席兼保安司令王陵基,本來圈了以前文化宮那一大片地,是當作私產,準備炒點地皮的。由於上麵開始查,他也是用同樣招數,把地皮提供給川東師範搞教學,名義上是教育用地,也逃脫了反的處罰。”

很顯然,這兩個點不可能是藏寶點。如果鋼院靠江的兩棟都是四川頂級高官的住處,小敏的爺爺不可能隨便進入,藏寶更是根本不可能的。

下坡走幾步,到了鋼院在捍衛路上另一個小門,這裏也有兩幢別墅,一紅一灰,都住著人,老曾也不清楚別墅主人的來曆。簡單看了兩眼就繼續沿捍衛路向下走去。我注意到別墅邊進入鋼院的公路,已經被潮濕的黑土山坡擠彎了。

經過科協的路口,到了華一村邊,老曾指著華一村與科協高樓之間,圍牆內那個樹木茂密的土坡:“看見坡上那個四層樓的舊房子沒有?那一帶以前有個廟,應該就是白骨塔的原址了。”

天色太暗,坡上看不清狀況,隻有樓房的星星點點燈光從樹木中透出來,一陣風吹過來,樹木搖晃得很厲害。

除了前麵路邊的燒烤攤,街上已經沒有多少人,我走在大家的最後麵,始終感覺到有人跟隨,每每回頭,卻一個人都沒有。

來到那個燒烤攤,潘天棒興奮地忙前忙後地點燒烤,安排坐位,小敏則站在攤前看著攤主烤食品。

一坐下,老曾就問我:“現在你覺得哪個別墅最有可能?”

我打開啤酒瓶,給老曾倒上,一邊說:“從詩裏的情況看,應該是離捍衛路最近的紅色別墅。情報所的別墅我們沒有進去看,但肯定離捍衛路邊較遠。所以我想最符合條件的,就鋼院那邊兩個小門邊上紅色的房子。”

老曾顯然是走得口渴了,端起啤酒幾口就喝掉,然後抹了抹嘴:“你說得有道理,而且再沿捍衛路走幾百米,就到一號橋了,情報所這一帶,路邊也沒有別墅。”

潘天棒和小敏點完菜走過來坐下,店裏的夥計動作很快,一會就擺滿了一桌子東西。潘天棒不斷地給老曾敬酒,花樣百出,顯然是為今天的危險在賠罪。

老曾推辭不掉,連續喝了幾杯,終於想到個主意,突然考起潘天棒一個問題:“你以前說過,經常給遊客介紹重慶的橋,那我考你一座你應該很了解的橋吧。如果你答對了,我就幹一瓶,不知道的話,你就自己幹一瓶,敢不敢?”

顯然,老曾完全明白,潘天棒最怕在小敏麵前被問到敢與不敢的問題。

潘天棒瞟了一眼小敏,一拍滾圓的肚子:“當然敢,出題嘛!”小敏笑盈盈地看著,卻不著聲。

老曾笑著說:“我的問題很簡單,重慶解放前的二號橋在哪裏?”

老曾這個問題,我恰好聽老曾說過,也肯定潘天棒回答不出,於是幫他提示:“這個二號橋是二、三十年代的名字,現在不叫二號橋了,就在渝中區下半城,而且你經常都路過!”

潘天棒一下就懵了,也難怪,這個題是絕大多數導遊不可能知道的。不過潘天棒酒品很好,猶豫幾分鍾,他直接提起酒瓶幹掉,然後逼問老曾答案。

老曾笑得非常得意,說道:“這個二號橋離我們現在的位置非常近!再猜猜?”

潘天棒不停打著酒嗝:“實在,實在猜不到,你說嘛,不要為老不尊,欺負我們晚輩。”

老曾說:“其實過去的二號橋,就是這個一號橋。最早的時候,重慶人和街有座橋,叫一號橋,後來這座橋被稱為四維橋,二號橋就改名為一號橋了。國民黨時期,一號橋修了很久,這麽短座橋都總是修不好,一直到解放後的1952年,花了二十年才修通。所以有民間迷信的說法,這座橋全靠改了名字,才順了風水,通了車。”

潘天棒惡狠狠地瞪著老曾良久,又喝了一口酒,說道:“老人家,算你狠!”

我注意到小敏沒有怎麽喝酒,胃口似乎不好,也不怎麽說話,顯然有心事。於是悄悄問她:“小敏,你在想什麽?”

她遲疑地告訴我:“我一直在想,如果這批寶藏真的是藏在別墅裏,可不敢隨便進去的啊!”

原來她一直在擔心這個,我安慰道:“原來你擔心這個啊,放心吧,車到山前必有路,總會有辦法的。”

其實我心裏也沒有譜,前幾張地圖,大多在野洞,出入無人把關。但如果是進入別墅,那不就成了私闖民宅麽?

老曾和潘天棒互相灌酒,耳朵卻沒有閑著,接過話頭來:“你們兩個先不要著急,我這幾天想想辦法再說,難得一起喝回夜啤酒,不要想弄個多。”

潘天棒說:“對頭,喝酒,喝麻了,辦法,就出來了。”他的舌頭已經大了。

這天晚上,潘天棒確實喝麻了。背他回家時,我第一次發現,過去在大學時代,練過200斤杠鈴深蹲跳是多麽的重要。

第二天我沒有去老曾家,一個客戶讓我忙了一整天,晚上一點,才心力憔悴地回到沙坪壩。剛睡下,小敏就打來電話,說是老曾還沒有回家,電話也聯係不上,她有點擔心。

我心裏一驚,老曾說過,他想辦法讓那夥曾經搶劫我們的人不再找我們麻煩,會不會在這裏出了什麽問題?

電話那端,潘天棒接著說:“我聯係了曾叔叔的幾個朋友,都沒有他消息啊。最好我們先找一下,今天晚上找不到,明天就應該報案了!”

我想了想,告訴潘天棒:“這樣吧,萬一真有什麽事情,要負責保護好小敏,不要帶著她出來亂找。你們就在家等著老曾,如果他回家,就馬上給我打電話。我先去他另一個家看看,說不定他隻是去那邊了。”

潘天棒想了想,同意這是最好的辦法,不斷要我路上小心。

我很快從沙坪壩打車出來,到了老曾觀音岩的那個家樓下。走進巷子,隱約看見前麵有一個人向捍衛路小學方向走去,動作很快,姿勢似曾相識!

猶豫了一下,我進入大樓,這裏電梯上下是通宵收費的,那個收電梯費的老人在涼椅上躺著休息。

我問老人:“請問這幾天看見曾老師沒有?”他搖搖頭:“老曾好幾天沒有來了,你找他有事?”

我心裏一驚,不及回答,急忙轉身出門。因為剛才那個熟悉的背影,也許會是找到老曾的唯一線索!

出得門來,背影已經不見。我快步跑下坡,轉過捍衛路小學門口,遠遠看見那個背影正路過鋼鐵設計院後門的治安亭,正在向捍衛路下方急行。

我變跑為走,放輕腳步,避免被發現。

今天我一定要搞清楚那個人準備去哪裏。

跟了幾步,那個背影到了鋼鐵設計院在捍衛路上的另一個側門,一閃身就拐了進去。我緊跟到門前,門房開著燈,守門的保安在聊天,沒有抬頭看我。

這道門向鋼鐵設計院裏走,又是一個下坡路段,深夜已經沒有人影,旁邊的大樓也沒有燈光。前麵那個背影已經走到下坡拐彎處,停了一下,我急忙閃到左側,讓突出的岩壁擋著我。

這時,前麵吱呀響了一下,我從岩壁邊謹慎地探出頭來。看得見的那段道路上,背影已經不見了。

我急步走到轉彎處,原來這裏有一個防空洞!

防空洞的鐵門虛掩著,昏暗的路燈映照下,裏麵堆滿了各種裝飾材料,象是一個臨時的建材倉庫。我猶豫地停在門口,隱約看見防空洞裏有燈光晃動,一陣腳步聲在遠去。

洞口的氣味很複雜,除了潮濕的土壤味道、油漆味道,還有一絲香味,那是洗發水的味道!

這個氣味讓我下定了決心。

很後悔沒有帶電筒出來,隻好打開手機照著地麵,小心地避開各種油漆桶。一步步輕手輕腳向裏走,發現一堵牆擋住去路,隻是牆上的磚已經被推倒一半,剛好容我鑽得過去。

走過牆體,路上不再有障礙物,前麵那團燈光移動迅速起來。我收起手機,扶著潮濕的洞壁,盡量向前跟上。這個洞不寬,但很快出現了岔路,我拍掉手上的黑泥,摸了摸身上,發現還帶著一把名片,於是在每個岔路上放下一張做記號。

由於一邊擔心發出聲音,一邊在設置記號,還摸著牆跌跌撞撞,很快我跟不上前麵的燈光,迷失在一個岔道上。

怎麽辦?是回去還是繼續走?

我在原地猶豫了很久,直到聽見什麽地方傳出來一陣嘈雜的聲響,似乎還有人喊叫的聲音。

激烈的聲音持續著,我立刻打開手機照路,到周圍幾個支洞都豎著耳朵聽,終於找到那條聲音最響的岔道。

向聲音發出的方向快步走去,是一個上坡。上坡處又有一堵牆,這次是石頭砌成,中間已經被推塌了。我一隻腳翻進牆,已經看到燈光在前麵轉彎處亂閃著,突然腳下一滑,我跌倒了,手機也掉在地上。也許是機蓋被撞得關上了,一下光線熄滅,周圍什麽都看不清。

我伸手**,觸手四周是一條條軟軟的滑滑的東西,而且有大量的黏液。是蛇!

我心裏一陣發毛,飛快把手縮回,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