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平台石頭欄杆上,小敏催問老曾:“曾伯快講講其他三個藏寶的故事吧!”

老曾說:“好吧,不過要講離我們年代第二近的故事,必須要背出一首和佛圖關有關係的唐詩,老羅猜得到不?”

與重慶有關的唐詩不多,與佛圖關有關係的唐詩倒是知道一首,考不倒我:“老曾,現在山風吹起有涼意了,你不怕我念了這首詩,晚上就下雨啊?”

老曾一拍手:“果然知道,背出來看看?”

小敏搶過話來:“君問歸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漲秋池。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唐朝李商隱的,回答完畢,謝謝!”

潘天棒奇怪地看著小敏,像不認識一樣。

小敏笑著說:“你們不要總把我當一個什麽都不會的笨丫頭啦,昨天晚上曾伯查到圖,我就上網找了資料,原來佛圖關這裏唐朝有一個寺廟叫夜雨寺,寺中有一個池,下雨前就會漲水,所以有夜雨漲秋池這個景。網上說李商隱就是為這個景做的詩。”

老曾連忙打斷:“那是打胡亂說哈,你查到的資料不對頭!李商隱寫的其實是巫山一帶,並不是佛圖關。隻不過佛圖關這裏曾經有一塊怪石頭叫夜雨石,每逢雨前必濕,寺廟得名夜雨寺,名列巴渝十二景之一,稱為浮圖夜雨。明朝時,駐守佛圖關的將軍劉時俊,一直猜測夜雨石既然那麽古怪,可能石中有寶。於是他把石頭打爛了來察看,結果什麽也沒有找到。現在的說法,夜雨石現象隻是鋒麵雨的氣象表現。”

小敏悄悄問我:“大哥,曾伯經常說的‘打胡亂說’是什麽意思?”

我說:“打胡亂說就是‘胡說’的意思,重慶的老一輩喜歡用這詞。”

“哦嗬!這個故事的寶藏可能也沒有了。”潘天棒一陣惋惜。

我知道夜雨石的說法,但我還知道另一個故事,按那個故事,劉時俊砸夜雨石可能另有理由。我靜靜等著老曾講出第三個故事來,可他卻站起身,說:“休息夠了,邊走邊說。”

沿著佛圖關山崖向嘉陵江一側走去,路上有幾個茶攤,很多老人提著鳥籠在乘涼。沿途的山壁上,到處打著方形的水泥錨杆,顯然是加固危崖用的。

老曾接著說出那個關鍵的故事:“第三個藏寶傳說,就是我們這段時間最熟悉的明玉珍了。”

小敏奇怪地道:“明玉珍?他的大夏都城在主城區啊,怎麽離這麽遠還有寶藏?”

“嘿嘿,”老曾笑道:“明玉珍死後他的兒子敗給朱元璋,就投了降。但明玉珍的老部下楊安珠有兩個兒子是主戰大臣,被朱元璋通緝。為了逃命,這兩個人在佛圖關挖地道逃出重慶。傳說他們逃跑慌亂,攜帶了很多貴重東西都丟在地道裏沒有帶走。也許他們本來是準備安全後再回來取吧,但誰知一去就再也沒有機會了,也沒有人知道他們挖的地道在哪裏。”

我接上分析:“所以,也有人猜測劉時俊破壞夜雨石,實際上是為了尋找楊安珠兩個兒子留下的東西。如果小敏的爺爺和他上司徐中齊被孔二小姐安排來尋寶,而且又有收獲的話,我猜最可能就是這批寶物!”

老曾說:“是的,有可能。不過,還有一個藏寶的故事,曆史更遠!”

說話時,我們正在經過一個茶亭,裏麵坐滿了退休老人。茶亭旁邊的山壁有幾個防空洞口,潘天棒很想進去瞧瞧,卻被老曾拉住了,他使了個眼色,悄悄對我們說:“前麵有的是洞口,這裏人多。”

經過茶亭後,轉過幾個彎,前麵是一個下斜坡。四周叢林密布,路上見不到半個人影,偶爾出現一條向山下的岔道,才能從植被缺口看到山下的嘉陵江。老曾停在了一個岔路口,指著崖下的江水:“曾經有人準備搞個大工程,從這裏挖一個大洞穿過佛圖關,直到摩崖石刻那邊的鵝項頸下出來,連通長江和嘉陵江的水道。這個大手筆的設計師是三國時期駐守重慶的李嚴,第四個藏寶的故事和他有關。”

“李嚴?”潘天棒和小敏對三國的故事顯然不熟悉。

“小羅喜歡打三國遊戲,肯定曉得,你幫我給他們講講?”老曾把話頭丟給我,居然就埋頭徑直向前走了,我們連忙跟上。

我邊走邊告訴潘天棒和小敏:“李嚴這個人其實挺出名。諸葛亮六出祁山,想收複漢室,都不成功。其中有一次就是因為李嚴謊報軍情而失敗的。他當時負責籌備糧草,但因為天氣惡劣沒有完成,就傳信騙諸葛亮說,東吳打過來了,丞相快撤兵!諸葛亮急忙撤軍,卻發現是受了騙。一氣之下,諸葛亮上書劉禪要求重處李嚴,他就被貶為平民了。可是諸葛亮去世時,李嚴卻傷心得不得了,很多人不理解他為什麽難過,他解釋說:諸葛亮賞罰分明,如果不死的話,諸葛亮一定會再用他,現在諸葛亮去世,朝中大臣隻會嫉妒他的才幹,他再也沒有翻身之日了。結果諸葛亮才死不久,李嚴就憂傷而死了。關於李嚴,我就知道這麽多,還真不知道他和重慶有關係。”

我緊趕幾步,扯著老曾的衣服說:“還是你老爺子補充嘛。”

老曾笑著搖搖頭:“其實,不能單從這兩件事看李嚴。三國誌裏麵,蜀中除了諸葛亮和龐統,最有本事的其實就是他。他文武雙全,諸葛亮還沒有出山,他已經是蜀國名士了,給劉璋幹活。劉璋降劉備後,他到了劉備手下,是劉備最信任的人之一。劉備入川後排座次,李嚴名列大臣之首,遠遠排在諸葛亮前麵。火燒連營後,劉備兵敗在白帝城托孤,實際是把劉禪托付給了諸葛亮和他兩個人:內政托付給諸葛亮,軍權托付給李嚴。如果他沒有足夠的本事,劉備這種老江湖,怎麽可能托孤給他呢?後來,李嚴就按劉備托孤的內容,來到江州也就是重慶,駐紮大量軍隊防備東吳的襲擊。”

潘天棒急不可耐地問道:“那他也藏了東西在佛圖關?”

老曾停下腳步,喝了口水:“不著急,要搞清他藏東西沒有,得從頭講起。重慶曆史上第一個築城的是戰國張儀,第二個擴建重慶城的就是李嚴了。李嚴為了加強重慶的防備能力,搞了三個大工程。第一個是把當年的張儀建設的重慶城進行大擴建,從朝天門一帶擴建到了較場口。第二個工程有點私心,他想把重慶周圍的地方都納到重慶管轄,建立一個新的州,他就築了個最早的江北城。第三個工程最龐大,他準備在佛圖關鵝項頸兩側打洞,連通兩江水,把重慶變成一座由江水做護城河的戰略要塞。這個方案會耗資巨大,自然被諸葛亮叫停了。但古時候信息傳遞速度慢,諸葛亮喊停的公文還沒有到重慶,李嚴已經在佛圖關打了些地洞了。”

“老曾,這個故事和藏寶沒有關係吧?”我插嘴道:“李嚴後來去漢中給諸葛亮幫忙,沒有理由在這裏藏什麽東西啊?”

“啷個沒有關係?”潘天棒說:“三個工程都大,起碼幾十工程隊一起做。一個包工頭送幾個紅包,就夠他發財了!”

“不著急,慢慢聽我道來。”老曾一邊走,兩手一邊比劃:“李嚴去漢中,事實上是把劉備托付給他的軍權全部交給了諸葛亮。為了回報李嚴的支持,也為了表揚李嚴在重慶做過的不少好事,諸葛亮就上疏為李嚴請功,升了李嚴的官。李嚴的兒子李豐也沾了光,被封了江州都督,接替李嚴管理重慶城。後來李嚴去世的時候,怪事出現了,史書記載他家裏一貧如洗。想想看,按他的威望與經曆,官居極品,兒子官也不小,即使天棒娃兒猜他受賄是錯的,光是靠他兩爺子的工資也不可能那麽窮啊;另外,自李嚴去世後,誰也沒有找到過李嚴挖的地洞。所以曆代才有傳說,李嚴早把自己的財產藏在了誰也找不到的地洞中了!”

老曾連講四個藏寶故事,激起我們一陣猜測。而此時天上突然烏雲密布,山風吹得襯衣貼在身上。老曾叫道:“不好,看樣子要下陣雨,我們快走,前麵有洞子可以避雨!”

我們開始快步急行,我問道:“老曾,我們已經一路下坡走了很久了,還沒有見到那五個大洞,你會不會記錯路了?”

“放心吧,不會錯。”老曾不容置疑。

果然,再急行了十分鍾不到,按山頂的位置已經過了電視塔,到了大坪醫院懸崖下,山壁上出現了一個扁形的大洞口,寬有五六米,但不太高,需要彎著腰才能進入。

雨已經下起來了,稀稀拉拉的雨點打下來,每一顆雨點都很有力量,我們正好進洞查勘。

進洞後,空間漸高,我們得以輕鬆地整理好裝備。由於洞口寬,采光較好,我們走了三十多米才需要打開頭燈。用燈光照去,這個洞的洞頂和洞壁都是碎石,地下也盡是掉落的石塊,老曾看了看,有些擔心地說:“這個洞有塌方的危險,我們今天一定要非常小心!”

事實證明老曾擔心很正確,走不到五分鍾,前麵的去路已經被塌方的碎岩塞住了,路沒有了。

我們隻好返回洞口,外麵的雨已經很大,漫天的雨點打在地上樹上,雨聲填滿了耳朵。

“這是陣雨,下不了多久。”老曾從包裏扯出地席和充氣墊,讓我們坐地上等待。

剛坐下,小敏就急著讓老曾分析寶藏的來源:“曾伯,你講了四個與藏寶相關的故事,到底哪一個最可能啊?”

“四個藏寶故事,最可信的自然是楊安珠兒子的逃難經曆。”老曾吩咐小敏把9號圖紙拿出來,展開後指著中間一條直洞:“九號圖標藏寶的位置在這條直洞上,幾乎與佛圖關三個關口連線垂直,更像是出關地道。”

潘天棒突然插上一句:“對了,曾叔叔,我曾經聽說過,清代的時候就有老外為了在佛圖關尋寶,在佛圖關修了教堂!”

我們都一愣。老曾想了想突然笑了起來:“你說的是‘重慶教案’吧,那是1886年的事情。重慶開埠不久,美、英傳教士在重慶佛圖關鵝項頸、銅鑼峽和叢樹碑三個戰略要地都強修了教堂,不止在佛圖關呢。佛圖關是天然雄關,這些國家並不是來尋的金銀財寶,而是要這座比珍寶更貴重的戰略關口。修教堂的三個地方兵家必爭,自然是為了戰略需要。”

我問道:“那他們修的教堂在哪裏呢?”

“一個也沒有修起來!”老曾點上煙,看著洞外密布的雨簾:“當時重慶人都明白美國和英國人的動機,於是商人宣布罷市,考武舉人的考生也罷了考,很多人遊行到教堂,把修建中的教堂都燒了。佛圖關這裏事情鬧得最大,教堂裏有一個教民叫羅元義,平時就借洋人欺負周圍的百姓,這時就更猖狂。他找了上百個打手,把圍攻教堂的群眾打死打傷了34個,引得群眾更加憤怒。巴縣誌上說,老百姓聚集了3000多人,到處砸教堂,把重慶周圍的教堂基本都砸爛了。不止在主城區,江北、綦江、南川、銅梁和大足這幾個地方的群眾也起來把當地教堂砸了個稀爛,嚇得重慶所有的外國教士全部跑了。”

“安逸!舒服!巴適!”潘天棒聽得很爽,而我擔心後果:“老曾,最後事情怎麽平息的?”

“還能啷個平息嘛,清政府一方麵處決了羅元義來平民憤,另一方麵卻向英法美三個國家賠了幾十萬兩銀子!國弱被人欺,沒有辦法。”

老曾說到這裏時,我正在望著洞外的坡下,一個人影冒著大雨飛快地從石板路上跑了過去,動作很敏捷,雨霧彌漫中看不清長相。

我回過頭問老曾:“其他的洞口,離這個洞有多遠?”

“不太遠,就在附近了。二百米內,還有四個大洞口。”

我心中有一種莫名的擔心:“老曾,小敏爺爺做警察那個年代,佛圖關地區是做什麽的呢?”

“佛圖關從古到今都是關口,當然是駐軍嘛。”

“曾叔叔,聽說紅岩裏麵的許雲峰是在這裏被槍斃的,是哪個地方?難道這裏駐軍也像通遠門上的打槍壩,搞了一個專門的刑場?”

“許雲峰的原型叫許建業,確實是在這裏死的,但具體死的地方我也不知道,那時候是隨手槍殺,就地掩埋,應該沒有專門的刑場。國民黨時期這裏一般人是不許進來的,因為1938年這裏有一個中央訓練團,是軍事禁區。代表美國指揮中國遠征軍到緬甸對日作戰的史迪威將軍,他的辦公室與住宅就在山腰上。這個禁區從大坪一直延伸到兩路口那邊的遺愛祠,就是國際村那一帶,那裏還有一個國民黨的機密部門,軍統電訊總台。”

“這就麻煩了”,我說出我的擔心:“如果這裏是軍事禁區,小敏的爺爺是警察,根本惹不起軍統,怎麽能進入這裏尋寶和藏寶呢?”

“還是有可能的。駐軍的位置,主要在山頂關口周圍。而麵向嘉陵江這一邊的大山坡,都是樹林,下麵還有從牛角沱通向沙坪壩的公路,有太多地方可以進入佛圖關了,而且孔二小姐在關內還有房子。另外這個軍事禁區管理並不嚴格,否則就不可能有那個著名的‘軍統電台案’了。”

“軍統電台案?快講講。”一聽到軍統,潘天棒的神經就興奮起來,他很喜歡玩真人CS遊戲,對各種軍事知識很迷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