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宇成和小敏聽得發了呆,潘天棒接著忽悠:“因為這個茶的原料其實不是茶,是一種樹葉,是清熱解毒的中藥材。你們來看這個茶的色彩,泡水前葉子是棕色,泡出來的茶卻是紅褐色,這就是正宗的極品了,今天我請你們喝,錢的問題不用擔心。”

聽見潘天棒亂吹老蔭茶,我和老曾差點笑得背過氣去。老曾不忍心小敏他們被騙得太厲害,插嘴糾正:“潘天棒剛才的話,有一半是故意給你們開玩笑的。這種茶的功效他沒有亂吹牛,但這茶其實非常便宜,所以隻能在農貿市場上買到。如果你們想自己去買,要注意選那種生了茶蟲的,味道、功效都會更好。”

聽到茶蟲,小敏禁不住惡心,盯著她麵前的杯子,不敢喝了。我安慰她:“你放心,生了茶蟲的很貴,這個茶才五元一杯,老板娘給我們泡的肯定是沒有生蟲的。”

扯完閑話,肚子也填飽了,而且準備了水,我們出發走上了回頭路。

潘天棒路上悄悄問我和老曾:“我始終擔心那個宇成,是來和我們搶寶的。即使不是,一會找到藏寶點時,他在也不好辦啊,一定要想個辦法擺脫那個家夥才行。”

老曾說:“放心吧,他不可能有這個寶藏線索。如果他一直不走,我也有辦法避開他。”

下坡經過岔道時,老人們正在野餐,友善地向我們打招呼。

經過蘑菇廠占據的兩個防空洞後,老曾停在五個大洞中正中那一個麵前,洞前有一個石拱門,正中刻著兩個大字“重閥。”

老曾指著洞口對我們說:“這裏,肯定就是最合適的入口。”說話間,洞口處一粒石子從壁上掉了下來,落在地上。

跟著老曾走進大洞,我好奇地問:“老曾,這個重閥的標誌,是不是重慶閥門廠的意思?這裏連公路都沒有,難道重慶閥門廠曾經在這裏辦廠?”

老曾說:“不,這個洞是為重慶閥門廠備戰用的。重慶閥門廠本來在山下化龍橋,一九六四年,提出‘備戰備荒’,重要的廠礦都搞了備戰的設施。重閥廠就在這裏擴了防空洞,留著戰時使用。當然,一直也沒有用得上。”

大洞空間很高,左右各有很大的支洞,地上滿是很大的岩石。我們在洞裏裝備好燈光,跟著老曾向左邊支洞走去,這一側,還能看到高處有一個大洞口通向外麵。

地上散落的碎岩太多,我一步步踩著岩石前進,不斷地留心著前麵的老曾是否走得穩當,不時瞄一眼宇成。潘天棒牽著小敏跟在我後麵,走得更加小心。而宇成輕鬆地在最後跟著,他的燈照得很遠,一路還用燈光打量著洞頂的情況。

一邊走,小敏一邊驚歎:“這個洞好大,估計能裝上千人吧。”

老曾笑著說:“這還不算最大的備戰洞子。重慶閥門廠當年也不算是重慶的大企業,有的大廠,備戰的洞子能容納上萬人的。”

小敏問:“曾伯,我在上海聽說過,六十年代有很多上海人來重慶,是不是為了備戰備荒呢?”

“是的,來了很多人,當時也叫支援‘三線’建設。這一次是重慶曆史上第七次大移民,上海、江蘇、浙江三個地方搬了很多企業過來,至少到重慶有十萬人。”

我從小聽過多次關於支援三線建設的事,還真不清楚原因:“老曾,當時為什麽移那麽多人來?而且是上海江浙居多?”

“是這樣的,一九六四年左右,中國的國際外交關係緊張,經常受到美國、蘇聯的軍事威脅。因此就提出對全國進行一次重大的經濟布局調整。東部和中部地區不是很容易被轟炸嗎?那就把那些地區的重要企業搬到西部山裏嘛。所以上海江浙人成了主力。搬的時候,也產生了很多大型企業,因為同樣的行業要進行組合。比方像北碚的四川儀表廠,就是由全國二十幾家廠組成的,簡直就是全國各地儀表行業大聚會。這些企業職工來的時候,很多也帶著家屬,自然人就多了。不過,也是為了備戰需要,這些企業遷來後,都放在郊區,離主城區較遠。”

潘天棒說:“曾叔叔,你剛才講支援三線建設是第七次大移民,那重慶曆史上到底是哪幾次大移民呢?”問的時候,他一腳踩空了,小敏急忙扶住他,我擔心他走不穩,要代他幫老曾背包,他死活不讓。

老曾小心地看著地下走,一邊回答潘天棒:“曆史上應該是七次移進來,一次移出去。第一次是秦國移民,移了上萬家人,統一六國後還補移了一批大富翁來,估計規模在幾萬人左右。”

我想起網上一篇文章:“好像有史學家說,呂不韋一家犯了罪也就是遷來重慶的。”

潘天棒說:“呂不韋?秦國第一富啊,不曉得留下啥子寶貝沒有。”

“不清楚了,史書上呂不韋是發配到蜀,但他在路上服毒自殺了,他的家屬是不是到了重慶不清楚。”

大洞開始變窄了,平路變成下坡,更加難走。我接著問:“那第二批移民,是不是三國時期移來重慶的?”

“更準確一點,是三國前後。漢末的時候,中原到處打仗,很多人移民入川,也到了重慶。河南一帶有幾萬家人進入四川重慶,被劉焉收編為東川兵,劉備入川的時候,也帶了上萬的部隊來,都應該有很多人在重慶安家。三國歸晉後,甘肅、陝西大饑荒,又來了好幾萬人。這一段時期前後百多年,重慶應該增加了十萬以上的移民。”

走了一段,地上的大石頭減少了,路變得好走一些,經過一些小的支洞,老曾瞧上一眼,都沒有進入。

小敏在後麵問:“其實第一、二次移民並不算太多啊,重慶現在怎麽那麽多人?”

老曾說:“那兩次移民是不算太多,但很重要哦。這兩次移民,讓重慶的漢人比例大大增加,傳統的巴人比例變得很少了。到第三次大移民時,移民規模變得很大。當時是北宋時期,金兵南下,逃難到重慶和四川的一共超過二百萬人。但這些人,在元末明初的二十年戰亂中,又死得差不多了。因此有了明朝的第四次大移民,移來了三十多萬人。”

“哦,就是第一次湖廣填四川吧。”我想起在湖廣會館看到的資料來。

“對,但這一次重慶增加的人口很快又減少了。明末清初打了四十年的仗,又死得非常慘。清朝初期的時候,重慶主城隻有十多戶人家了,街上還有猛虎出沒。所以才有了第五次大移民,這一次也稱為‘第二次湖廣填四川’,給重慶和四川帶來了近二百萬人。應該講,這個時候以後,重慶人口才真正開始增加起來。”

潘天棒走得已經有些喘氣:“第六次大移民我曉得,就是抗戰時期吧,來了多少人呢?”

“這個數據我也不清楚,三七年到四一年,說是西南各省共遷來近二千萬人,在重慶的人口增加最猛。第七次就是支援三線建設了,雖然人口隻有十多萬人,但這批人很重要,進一步加強了重慶在全國製造業的地位。第八次是遷出,就是三峽大移民,從三峽地區遷出了百萬人口。”

“曾先生,您少說了一次。”宇成一直沒有插嘴,突然在後麵開了口。“還有一次遷出,就是大夏國後人遷到朝鮮。現在朝鮮、韓國,我的同族就有五萬多呢。”

“嗬嗬,”老曾笑起來:“對對,明玉珍後代遷出可以算做一次。那就是九次大移民了。”

其實,明玉珍後人在朝鮮半島雖然人數眾多,畢竟是經過數百年繁衍而來,當時去的數量最多幾百人,算不上大規模的移民行動。也許是考慮到安慰國際友人,所以老曾沒有置疑。

“麻煩了,”潘天棒在耳邊輕輕地告訴我:“如果找到的真是明玉珍的遺產,那有幾萬人來分哦!”

我搖頭苦笑:“還有更麻煩的事情呢,你聽聽洞裏的聲音?”

洞裏有一種聲音,慢慢地多起來,那是洞頂有碎石在向下脫落!老曾和宇成也抬起頭在看,一粒小石子打在了宇成的肩上。

“不好!這段時間雨水多,去年大旱,這一帶的洞裏隨時可能塌方!”老曾緊張起來,招呼小敏取圖紙。

我走到老曾麵前,一起察看圖紙,也借機擋住宇成好奇的目光。

老曾看了一眼在不遠處張望的宇成,告訴我:“圖上這條路左邊有支洞,但我們一路沒有看到,一定要找一找,可能支洞還安全些。”

老曾收起圖,我們分頭仔細地察看左邊的洞壁,宇成也跟著我們瞎找起來。

潘天棒的聲音從前麵傳來:“在這裏!”

我們急步趕過去,正看見他一腳踹在石壁上,那是一壁碎石砌的牆,潘天棒用足了他的體重優勢,那些碎石在他腳下向裏掉落,很快出現一個洞,已經足夠我們鑽過。來到洞前,老曾確認:“隻能是這裏了。”

洞口邊上有一塊立著的條石,潘天棒嫌洞口太小,他的身體鑽起來吃力,於是抬腳踹去,老曾和宇成急忙製止,已經來不及了,條石被潘天棒踹倒,周圍的洞頂開始大量掉下碎石來,我們護著頭頂,一個個迅速鑽到支洞中去。

支洞這邊土質有些不同,洞頂的石頭似乎被土壤粘住了,沒有主洞掉落得厲害。老曾和小敏在我的前麵,向前衝著,我正準備追上去,“啊”的一聲,後麵潘天棒的聲音響起來:“不好,宇成被大石頭打倒了!”

我急忙回頭去看,潘天棒已經翻牆回到洞的那一端,落下的碎石塊打在他身上跳落開來。我連忙向前方正在奔跑的的老曾和小敏大叫道:“你們快找安全的地方,我去看宇成,不叫你們就別過來!”

好幾塊石頭打下來,擦過我的頭,我一摸額角,好像已經出了血。於是脫下T恤衫,盤在頭上保護頭部,就象一頂阿拉伯人的頭飾。翻過洞去,又是好幾塊石頭打在頭上肩上,洞裏的石頭都很潮濕,打在的上身啪啪著響。

洞口那邊,宇成坐在地上,原來他的一條小腿被一塊洞壁塌下的大石壓住了。潘天棒站在旁邊的高處,正在用碩大的身體給宇成擋住下落的石頭,一邊拚命想推開那塊大石。石塊不斷地掉在他頭上,背上的登山包上,又彈開去。

宇成被石頭壓在地上,兩隻手抵著大石,試圖把腿掙脫出來。這家夥很堅強,雖然痛苦不堪卻咬著牙一聲不吭。

我試著一起推那塊大石,石頭隻向後倒了一點就推不動了。力道盡了後,一鬆手,石頭又慢慢晃了回來。我急忙看宇成,在燈光下,他滿臉痛苦,汗珠大顆大顆地淌下來。

看到石頭推不動,潘天棒急問:“要不要喊老曾一起來推?”

我知道老曾來了也沒有用,提醒自己一定要冷靜。我叮囑潘天棒使勁頂住大石,鬆開手圍著這塊石頭走了一圈,發現大石的背後被脫落的碎石與泥土塞住了。我叫宇成和潘天棒堅持住,迅速地拋開大石背後的塊塊碎石,頭上和背部又挨了幾下石塊,我也顧不得查看。

移開關鍵的幾塊碎石後,大石失去了支撐,在潘天棒和宇成的力量下向後倒去,我還沒有來得及上前幫助,宇成的腿就脫出來了!

大石倒在地上,洞壁又是一陣晃動,更多的石塊打在我們身上。宇成想站起來,結果“啊”地慘叫了一聲倒了下去,他的腿好像斷了!

我和潘天棒連忙把宇成抬起來,移到支洞中離洞口五六米遠的地方,這裏沒有石塊落下。宇成掙紮著坐起來,從背包側袋取出一把瑞士軍刀,把牛仔褲割開。我們上前察看,發現他左腿上有嚴重的瘀傷,但還好大血管沒有破裂,也沒有大的傷口,靠近膝蓋部有些地方已經腫了起來。

我連忙從潘天棒幫老曾背的包中取出白藥和繃帶,給宇成處理表麵的血瘀,但是否骨折無法判斷。

這時遠處小敏和老曾突然拚命衝我們大喊,但聽不清楚在叫什麽。潘天棒急著催我:“快去看看,曾叔叔和小敏是不是受傷了?”我幫助潘天棒把宇成挪到平坦的地方,讓他平躺下來,然後才向老曾和小敏的方向跑去。

這路上,有一段地麵正在下陷,已經形成了二、三米寬的深坑,擋在道路正中,坑中還不斷地湧出水來。還好當年練過跳遠,我助跑幾步,一縱身跳了起來。

我跳躍的姿勢一定是很有力的,速度也夠,所以我的頭燈和臨時頭巾在空中迎風吹落,掉進了深坑。這件事幹擾了我的落地動作,落地時踩在了坑邊,差點沒有掉下去。老曾眼急手快,一伸手抓住我,並就勢拉我向前跑了幾步。隻聽到身後“轟隆”兩聲,急忙回頭去看:剛才我跳躍的深坑兩岸都坍塌了,坑的距離變到了五六米寬,把潘天棒和宇成隔在了另一端,坑邊的洞壁到洞頂都布滿了裂紋。

驚魂初定,我看看老曾和小敏,沒有受傷的樣子,問老曾:“剛才你們在喊什麽?怎麽了?”

老曾搖搖頭苦笑:“我們就是在喊這裏地麵要塌,叫你們快點。現在已經晚了。”小敏也走過來,看著深坑直吐舌頭。

我把宇成腿部受傷的事情告訴他們,小敏緊張地說:“曾伯,大哥,怎麽辦啊?這麽寬的坑,我們怎麽回去?宇成受傷了需要救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