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上走了大約一半的路程時,電話突然響了,是潘天棒打來的!我連忙接聽,潘天棒的聲音很虛弱:“你跑哪點晃去老嘛,難得雨後天晴,快點回來喝老蔭茶!”

一直為他們兩個擔心得要死,突然聽到他用虛弱的聲音開玩笑,不知道怎麽卻有點想哭。我盡力使自己鎮定下來,說道:“匯報工作不要東拉西扯,要直入主題。難道你們旅行社領導沒有教過你?快說,宇成怎麽樣了,你們在哪裏?”

“我們現在洞口歇涼,欣賞風景。剛才洞裏麵下了一場流星雨,我被幾塊石頭非禮了頭部,感覺就象去年驢友聚會那回,連喝三瓶江津白幹的效果,你曉得撒,爽慘老。清醒過來的時候,宇成正在親熱地呼喚我,才發現我已經睡在洞口了,手上還拿著電話。電話裏麵有好幾個未接來電在閃。喂,你的聲音啷個老?呼吸不均勻?顯然是缺乏鍛煉,我當年帶團去華山的時候…”

潘天棒還在那端囉嗦,我把電話遞給老曾:“看來情況比我想的好多了。”

老曾接過電話,打斷了潘天棒:“原地不要動,我們馬上到!”隨後,老曾關上機蓋,把電話遞給我,就快步繼續走了。

我邊走邊猜測當時洞裏的情況:

我們走後,潘天棒他們所在的支洞也開始塌方。潘天棒一定是舉著老曾的空包幫宇成遮擋,所以無法躲避,結果被石頭砸暈了。但他們是怎麽到的洞外呢?難道宇成的傷好得那麽快?

老曾很久沒有來佛圖關公園,花了些時間找路,到達重閥洞口的時候,比預想的半小時更長一些。一到洞口,潘天棒的聲音就響起來了:“曾叔叔,老羅,你們總算來了啊。”

潘天棒和宇成頭上都綁著布條,象兩個大巴山區的種田人,並排坐在門口的平地上,一身髒得象黑泥地裏打過滾的。

看見他們二人清醒,放了一半心。老曾上前檢查宇成的傷勢,我則準備查看潘天棒的大腦袋。

“不要動,有點疼。”潘天棒說。

“我擔心你腦袋已經被石頭打出毛病來了。”我想起他剛才在電話中的囉嗦。

老曾站起身來:“嘿嘿,小羅,你來看,宇成腿上的夾板,上得有點專業哦。”

宇成的腿上,用三根樹枝上了臨時夾板,固定得非常結實。看來不可能是宇成把潘天棒背出洞的。

“你們是怎麽出來的?”老曾問出我想問的問題。

宇成搖搖頭:“我昏過去了,醒來就在這裏。”

潘天棒說:“我迷迷糊糊感覺有人背我出來的,會不會是那些喝茶的老年人?”

潘天棒的身體接近200斤重,一般的人哪裏背得動他?何況地麵布滿亂石,頭上還有碎石掉落。我向洞外四周查看,一個人影也沒有。

是的,一個人影也沒有,小敏也沒有跟上來。

來不及探究是誰救了潘天棒他們,我急忙出洞,沿著來路去找小敏,一邊走,一邊喊,走了好大一段路,才聽到她帶哭腔的應答:“大哥,我迷路了。”

找到小敏時,她正在一個三岔路口,兩眼紅紅的,似乎哭過。看見我來,張嘴就問:“天棒哥和宇成找到沒有?”

我假裝沒有看到她的淚痕:“放心吧,他們都好好的,正在洞口乘涼呢。你挺不錯嘛,一個人走這條路,迷了路都不哭。”

“重慶女孩都很堅強的,我算半個重慶女孩。”小敏找到了一個合理的說法。

“不,你是整個,不止一半。”我領著小敏向洞口走去,一路開著玩笑鼓勵她。

到了洞口,潘天棒已經站起來,在一邊活動肢體,老曾和宇成在聊著天。小敏首先去看了宇成的腿,然後才關心潘天棒的傷勢,剛才還精神抖擻的潘天棒,一下就裝起來:“唉,這裏痛,這裏也痛,這裏痛得不得了!”

我偷偷笑起來,老曾說:“天棒娃兒,你剛才就一點事沒有了,現在怎麽到處都痛?”

“曾叔叔!喊你來幫忙,你卻來抵黃!”潘天棒在抗議。

小敏瞪大著眼睛問我們:“什麽叫‘抵黃’?”

“抵黃,就是揭短的意思。不扯這些了,我們應該馬上送宇成去醫院。”

我以前經常去醫院,但赤著上身去,這是第一次。在急救中心跑上跑下,折騰了至少一小時,宇成果然是骨折,而潘天棒除了皮外傷和腫起的幾個青包,還真的沒有事情。

剛把宇成安頓住進了病房,宇成的朋友們也從沙坪壩趕來了,其中一位是個漂亮的女孩,她一見到受傷在床的宇成,不顧一切就哭著撲到宇成的床邊,抱著他問情況,說的都是韓語。

病房裏,我向潘天棒看去,他也正好笑嘻嘻地看過來,樣子好不詭異。

我明白潘天棒的心思,又最怕人多鬧騰,上前向宇成告辭:“你的朋友們在,我們就放心了。現在我們需要回家收拾收拾。”說完,指指我著的上身。

宇成在**直起身,勉強地向我們鞠躬:“感謝你們多次關照,特別感謝潘先生英勇地幫助我,希望還有機會一起探險。”然後向那個漂亮女孩說了幾句韓語,那個女孩轉過身,對著潘天棒深深地鞠了一躬,用標準的普通話說道:“潘先生,您救了我哥哥的命,真的太感謝您了!”

美女向自己鞠躬,肯定是潘天棒一輩子沒有遇到過的事,他想伸手製止,卻又不好挨著陌生美女的身體,隻好紅著臉躲閃。也許是聽見女孩提到“哥哥”兩個字,他的大腦一片混亂,喃喃地說道:“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拍拍他的肩膀,潘天棒一下回過神來:“是應該的,真的是應該的。歡迎來重慶做客,哦,你們也是重慶人,韓國重慶人。”

老曾上前給節節巴巴的潘天棒解圍:“不用客氣。宇成,你傷好後也要注意,去年重慶大旱,今年塌方會比較多。事隔幾百年,再找到什麽和大夏國有關的痕跡很難了。重慶地下洞子雖多,但有些地洞涉及國家安全,不能亂走。建議你最好和重慶有關部門聯係一下,和重慶探險協會合作尋找。等你傷好了,如果需要幫助,我可以幫你聯係聯係。”

老曾這幾句話厲害,他是故意在打消宇成獨自鑽洞的想法,宇成沒有聽懂弦外之音,又是鞠躬稱謝。

小敏上前告辭:“明先生,您好好休息,祝您早日康複,如果在重慶養傷,我們會來看您的!”

好不容易從感謝聲中離開病房,我們來到電梯前等電梯,那個漂亮女孩突然捧著件紅色的衣服跑來了:“曾先生、潘先生、羅先生、徐小姐,請等等。再次感謝你們。”說著又鞠了一躬:“我哥哥讓我把這件衣服送給潘先生,這衣服跟他一起登過很多座高山,請一定收下。”說完雙手捧著把衣服遞給潘天棒。

潘天棒在我們慫恿下,猶豫地接過了衣服。這時電梯到了,我們連忙道別,退進電梯。電梯關門時,那女孩還在微笑著鞠躬致謝。

電梯裏,老曾好奇地向潘天棒要過那件衣服,展開一看,是一件厚實的登山背心,他說:“原來是韓國山嶽聯盟的衣服。質量不錯哦。”

潘天棒一撅嘴:“韓國人就是,一件舊衣物也拿來送人。”

老曾嘿嘿地笑道:“搞登山的,送這件衣服是最高禮節了,人家對你很尊重。”

電梯裏的其他乘客都在好奇地看著我們這些髒兮兮的人,潘天棒哦了一聲,不說話了。

出電梯後,走向停車場,我悄悄問潘天棒:“你怎麽看起來神不守舍呢?”

“沒有啊,隻是腦袋有些痛。”

“你是腦袋有些糊塗才對,是不是聽到那個女孩叫哥哥有點慌?”

“啊,你啷個曉得的?”

“你臉上掛不住事,當然知道。不過你放心,自己想想小敏怎麽稱呼宇成的。”

“稱呼?沒有注意到啊?”

“小敏叫他明先生,你這個笨蛋!”

“唉喲,我沒有注意到!”潘天棒一拍自己包紮著的大腦袋,結果痛得又是幾聲“唉喲”,臉上卻掛著幸福的表情。

回到老曾家裏,天已經黑了。大家都忙著洗澡換衣,小敏卻把香爐放在茶幾上,呆呆地看著,老曾催了幾次,才舍得去洗澡。

我最後一個洗完澡出來,老曾和小敏已經在客廳裏折騰那隻青銅香爐。可憐的潘天棒,包紮著腦袋還在廚房為我們忙前忙後地做飯,一陣陣煎花生油和芝麻油的香味飄出來,從廚房直到客廳。

我剛在老曾邊上坐下來,老曾就把香爐和放大鏡放了下來,說道:“這個香爐應該不是古董,估計是清末時期的。上麵有紋路,但沒有刻字。”

我把青銅香爐拿起來細看。香爐像個酒尊,比老曾的保溫水壺大一些,爐身周圍雕著太上老君等一些神仙的像。香爐裏還積有一些潮濕的香灰,黑糊糊地粘在內壁上。壁內壁外,確實沒有什麽信息。

潘天棒從廚房裏端出一大盆麵條來,放到客廳用電扇吹,嚇了我一跳,累成這樣了,他居然還有心思做涼麵,但一會就明白了,做涼麵這事,居然比探寶更吸引小敏的眼球。

也許是香爐看不出個名堂,小敏的的眼神呆呆地盯著潘天棒的熟練動作。隻見潘天棒把油拌進麵條中,然後不斷用筷子抄起麵條在風扇前吹涼,散發出一股熟麵條的幸福味道。

老曾也坐不住了,把香爐從茶幾移到電視櫃上,去廚房幫潘天棒端出一堆配料來。有油辣椒、蔥花、薑粒、蒜泥和花椒粉,也有味精、醬油、醋、糖和榨菜粒,還有煎過油的花生米、芝麻與煮得七成煮的空心菜和豆芽。十四種配料排成兩排,各種香味被風扇吹得滿屋飄香。

正是饑腸翻滾的時候,我們哪裏還想得起那隻香爐,圍著茶幾不斷地吞口水。這時,廚房裏還在不斷傳出陣陣米飯的香味與“咕嚕咕嚕”的聲音,那是潘天棒小火熬著的皮蛋瘦肉粥。

潘天棒仔細地按口味給小敏配好佐料,大家開始風卷殘雲。

稀飯涼麵,是重慶人夏季的最愛,那天晚上,潘天棒成功地瓦解了我們的研究。

晚飯後,老曾把香爐又檢查了一次,用上了熒光,醋,還用打火機烤了烤,青銅香爐依舊沒有變化。

所有的辦法都試盡了,老曾帶著香爐去書房查看各種資料,期望查到香爐的產地或工匠信息。我們三個年青人卻都感覺很疲憊,飯後陣陣睡意襲來。於是各自抓了把躺椅,點燃了一盤蚊香,在露台上閑聊著沉沉睡去。

半夜時分,我感覺有人在身邊走動。一睜眼,身上已經蓋了一張毛巾被,轉頭看去,是老曾在夜色中正給涼椅上熟睡的潘天棒和小敏蓋被子。於是心裏踏實起來,繼續睡了。

第二天早上,被太陽曬醒,老曾紅著眼睛告訴我們,查了一晚資料,卻一無所獲,這個香爐可能並非留給我們的線索。“搞不好,我們還得回那洞裏看看,是不是因為塌方埋掉了什麽東西。”

我實在不想再回那個洞,除了門口臭哄哄的垃圾,裏麵還有塌方的危險。“這樣吧,等潘天棒頭上的傷好了我們再說,說不定塌方的危險性會小很多。”小敏支持我的想法。

老曾打了一個很重的嗬欠,看來是一宿沒有睡覺,他想了想:“好吧,我這幾天去文物市場逛一下,說不定會有收獲。”

潘天棒摸著頭上的繃帶:“我請幾天假,正好陪曾叔叔逛逛,現在這樣子去辦公室太打眼老。”

我奇怪:“馬上就是直轄十周年了,你們還方便請假?”

“我負責休閑旅遊這一塊,生意淡得很啊,重慶周邊的休閑遊開發得太差了,不好做,事情少請假就容易。這幾天我也正好專心想想啷個把重慶的文化加到休閑遊裏麵。”真沒有想到,潘天棒居然能把偷懶和工作結合得那麽好。

接下來幾天,我和小敏忙著整理重慶直轄十周年的專版資料,老曾也沒有什麽進展,而潘天棒的傷很快就好起來了。

一天下午,為了給網站補充些人文圖片,我和小敏被老曾帶到中興路一間古色古香的茶館喝茶。這間茶館有許多民間收藏品,也有許多川戲的老票友,老曾喜歡來這裏和老人們神侃。茶館李老板看見老曾,便拖了一把椅子過來聊天。

老曾向我們介紹他:“李老板家三代開茶館,他爺爺在解放前開茶館生意就好得很,現在開了好幾家這種風格的茶館呢。”

李老板搖搖頭:“唉,現在這些茶館都不是我爺爺留下的錢開的,沒有沾到我爺爺的光。他在解放前因為做了一件傻事,財產全部損失了。”

“啥子事?說來聽聽?”老曾不放過任何一個聽故事的機會。

李老板說:“我爺爺在民國時期確實找過不少錢,1948年出金元券,有大麵額。他就把存款全部換成千元麵值的金元券藏在一個秘密的地方,藏好後,卻找不到了。過了幾個月,偶然找到的時候,金元券大貶值,已經貶了上萬倍。以前一千金元券可以買頭牛,但1949年左右,連盒火柴都買不起。”

“那是在哪裏找到的呢?”老曾追問道。

“嘿,我爺爺很奇怪,他把金元券藏在茶館裏一把竹椅子的腿裏,結果居然忘記是哪一把了。”

聽到這裏,我突然一驚,那隻青銅香爐的腿,我們從來沒有檢查過!

我立刻把這想法悄悄告訴老曾,老曾馬上站起來向老板告辭。不到二十分鍾,我們就回家打開了香爐的腳,裏麵果然是空心的,其中一隻腿裏赫然藏著兩張紙條!

我急忙取出其中一張,角上有一個“十”的漢字標記,正文隻有四個大字:“滄白之路。”這一定是小敏爺爺第十批藏寶的地點!

可是,這個“滄白之路”,究竟在哪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