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周末,沙坪壩今天不堵車,到山洞的一路都很順暢。潘天棒和小敏在車上興奮地講那三個歹徒被抓獲的經曆,一路歡聲笑語。

車到新橋,走上盤山公路。圍著山轉了兩圈,經過一座橋,老曾講:”這座橋叫跨線橋,是以前老成渝公路的要道。重慶快解放時,國民黨大部隊從這裏撤退到成都,為了阻擋解放軍的追擊,整個成渝路上四川段的六座大橋都被炸毀,偏偏這座橋沒有炸得掉,飛機轟炸時,炸彈都丟在了不遠的山坡上。”

探出頭看車外,跨線橋高高地懸在兩山之間,禁不住問:”這座橋修建的難度高得很啊,是什麽時候修的?”

“這個問題很專業,還好我昨天查過資料。這座橋是1930年修好的,設計叫李儀祉,是留學德國回來的,奇怪的是,他隻是一位水利專家,辛亥革命後回國,一直致力於黃河治理。不知道什麽原因他成了這橋的主設計師,這橋修好八年後他就去世了。”

潘天棒掌著方向盤問道:”那以前沒有這座橋的時候,成渝之間沒有辦法通車哦?”

“是啊,這座跨線橋也是當年四川第一座,而且由於此橋難得,周圍風景好,被列為‘陪都八景’之的,稱為‘老鷹跨線’。有了這座橋才真正打通了成渝公路進入重慶的要道。以前這段路叫渝簡馬路。1933年,劉湘打敗劉文輝統一全川,把其他幾個沒有完工的路段修好,連通了渝簡馬路和成簡馬路,才正式改名為成渝公路。”

經過掛線橋,傍老鷹岩上行一公裏,就穿過山洞的隧道,老曾說:”這個隧道是前四川省第一座公路隧道,掛線橋修好後,才打通。也是成渝公路的咽喉要道。”

“國民黨撤退時,這裏也挨過炸吧?”我問。

“是啊,當時國民黨軍心煥散,炸洞時慌裏慌張的,還有軍隊沒有撤完,洞裏還有部隊在撤,炸彈就引爆了,炸死了好多人。但是這個洞子實在太堅固,炸彈根本沒有把洞炸塌。”

穿過山洞的隧道,到了山洞街上,這裏已經更名為歌樂山鎮。在浮華路口,左轉是去過去的白市驛機場,右轉則是平正農場,老曾讓潘天棒向右開去。

老曾說:”陪都時期,山洞地區相當於一個鎮,稱為‘堡’,地方官就是堡長。由於平正農場這一帶的居民個個財雄勢大,一般人沒有辦法做好這個堡長,而且當官的子弟經常打架惹禍,堡長不敢過問。最後是請當時任國民黨副主席的馮玉祥將軍來兼任了堡長,這裏就變得風平浪靜了,誰也不敢得罪。”

這條小支路上沒有幾個行人,兩側別墅林立,風格各異。西式樓房、中式四合院還有中西結合建築。”天哪!這裏完全是一個民居建築博物館!”我感歎道。

“當然啊,這裏的建築都是陪都時期修的,住這裏的人,至少是軍級以上,請的都是知名設計師來設計。”

路上兩側靠馬路的別墅,有的貼上磁磚,有的改成了門麵。左麵還有一個平正村街道老年活動室。

不過,路上兩側靠馬路的別墅,有的貼上了磁磚,有的改成了門麵,左麵還有一個平正村街道老年活動室,中間夾雜著一些部隊營房,整個的別墅區感覺很雜亂。

車開了不到一公裏,右邊是一個派出所,旁邊有一個幾十廟的大池塘,老曾說:”這個池塘不要小看,名字叫連家堰塘。台灣的連戰就是這家的後人!”

“不記得國民黨高官裏有姓連的人啊,怎麽會在這裏占這麽大一塊地?”我覺得詫異。

“連戰家裏祖父輩有幾位是洋務運動中產生的知識分子,化學家。其中一位叫連從雲的經商很成功,平正農場就是他的財產,所以連宅的門牌號是平正農場一號。陪都時期,許多高官覺得這裏不錯,靠近成渝要道,而且適合躲避轟炸,就找平正家場和附近的農戶要地修房。不知道怎麽搞的,一下成了風,所有高官都來了。連家還在湖心中修過一個‘雲龍大旅館’,當時算是重慶最豪華的賓館了,可惜現在已經不知道去向。”

從池塘向前,路邊有一座破敗房屋,老曾講那就是陳誠的別墅,以此為界,開始都是當年最豪華的別墅區了,住的都是對中國曆史影響極大的人。

放眼望去,路邊房屋都破敗不堪,楊森、範紹增、潘文華等等風雲人物六十年前居住的地方,人去樓空。恰好幾隻燕子在空中飛過,真有點昔日王謝堂前燕的感覺。

轉眼到了公路的盡頭,潘天棒把車停下,我們下車步行。路邊有些小別墅群,從右邊一條小路上行,穿過一片樹林,路過一個池塘,沿池塘邊上一些別墅走過,就上到一個小山梁上。

山風拂來,樹高草深,老曾指著一座荒地中的破舊青磚小屋說:”這就是靜修林,遍空法師當年的私庵。遍空法師在解放後把這個私庵捐給能仁寺了,但前些年,能仁寺才把靜修林收回來。這裏以前住著農民,現在周圍的地已經空出,農民已經不種地了。”

原來靜修林的圍牆已經消失了,除了客廳和左右廂房還在,其他地方均已經垮塌,屋梁都能看到天空。大門上麵掛著個簡陋的鏡框,裏麵裱著一張毛筆書法,寫著”靜修林”三個字。

老曾帶頭走進靜修林客廳,我在隊尾向來路看了一眼,突然注意到一個人影飛快地閃過!我定睛一看,卻什麽也沒有。

奇怪了,跟蹤我們的歹徒已經進了派出所,殺雞的老太太在磁器口雞雜,是誰會跟蹤我們呢?也許是我看錯了吧。

我搖搖頭,跟著隊伍走進靜修林,這裏供了一些觀音像,進客廳右邊牆上掛了一張圖,圖上亭台樓閣極其華麗,是一張靜修林的未來建設效果圖。

簡陋的小廟沒有遊人,隻有兩個居士婆婆在,見我們進來,連忙站起身來給我們打招呼,兩個人年齡都大約在六、七十歲左右。

“阿彌陀佛!”老曾向兩位居士婆婆行了一禮。

“阿彌陀佛!”居士婆婆友好地答禮。

老曾對著觀音拜了拜,然後走到功德箱處,投進二十元紙幣,兩位老太太的態度更友好了。

“兩位大姐,我是山洞以前的老住戶,七師父的靜修林什麽時候能重修啊?”遍空法師出家前是家裏的七小姐,熟悉遍空法師的人都用”七師父”這個親切的稱呼。

一聽是山洞的老居民,兩位老太太更為熱情,招呼我們坐下:”八字還沒有一撇呢,還在準備資金。不過這裏風水很好,正在龍脊上,七師父生前功德無量,今後香火一定很旺。”

“七師父一輩子做過很多好事,會有很多人幫助的。”老曾安慰兩位居士。

“阿彌陀佛,兩位老人家,靜修林是在抗戰前建的吧,大轟炸的時候七師父是不是在這裏呢?”我繞著圈子套兩位居士婆婆的話。

“是啊,七師父是轟炸結束後才去的解放碑能仁寺。”老居士的回答和我猜想的一樣。

“大轟炸的時候,這裏也應該有防空洞吧,不然好危險。”我又拋出一個話題。

另一位居士婆婆接上說:”當然哦,山洞這一帶防空洞多得很,靜修林的防空洞可以直通到山下去,我年輕的時候,和同學一起在這一鑽過地洞,這裏的地洞又大又深,岔洞也多,我們帶的火把不夠,沒有走得完。”

“啊?通那麽遠,可以讓我們下去參觀一下嗎?”我大膽提出要求,反正這麽熟悉了,估計她們不會拒絕。

但老太太回答我的卻是一個意料之外的答案:”這裏解放後就用水泥封了,進不去了!”

眼看已經找到了小敏爺爺埋藏天下至寶的地點,卻無路下地,我的頭一下像炸了一樣,難道我們終於最後還是白忙一回?懸在我心裏還有一大堆謎團沒有解開呢。

老曾的腦筋轉得快,對兩位居士婆婆說:”婆婆我們上山去逛逛,看看這裏的龍脊,一會再回來打擾你們。”

兩位居士婆婆很熱情,還問我們是否需要帶路,但聽老曾從小在這裏長大,才作罷。

穿過靜修林,向山上有一個非常陡的坡,穿過高高的雜草上山,上麵有一個差轉台。老曾告訴我們說:”我小時候上過這裏,這上麵是一個古寨,最早是土匪占山為王留下的,後來被部隊駐防使用,這上麵有好幾處洞口,我估計和靜修林地下室是相通的,靜修林的地道堵的是上麵,下麵不可能填完,我們還有希望!”

聽道老曾說有希望,大家的勁頭就來了,互相打著氣。

寨子坡上,一個人影也沒有,老曾帶著我們繞開差轉台,掀開雜草,直接就找到一個野洞口,洞口蛛網密布,幾隻五顏六色的大蜘蛛在我們麵前爬來爬去,敏嚇得目瞪口呆縮到一邊

潘天棒找來一根長的枯技,挑開洞口的蜘網,

我們在洞口取出裝備,老曾今天帶的繩子比以往都長,他解釋道:”這一帶,是當年秦良玉大戰奢崇明的古戰場,那時就有無數山洞。我小時候進過這些地方,又深又大,不多找點繩子來,隻怕不夠用。”

攤開第十二號圖紙,卻找不到對應的地方,圖紙中一個井字符號引起了老曾的注意:”這一帶的洞裏,確實有一個旱井,隻要到了那個地方,再找地點就容易了!”

從洞口一直走下去,四周的岩石古樸,潮濕,腳下濕泥一片。老曾一邊回想他兒時的路線,一邊留下回程的記號。走在路上,老曾突然想到一件事情:”剛才路過掛線橋,那橋上還有一件事情值得一提!”

我們急忙打聽,鑽洞比較枯燥,有老曾講故事,實在是一種幸福。

“陪都時期,重慶警備司令部有個稽查處,別看那麽小一個處,卻是由軍統直接管理,官階不高卻權力極大。當時處長是少將陶一珊,即使在山洞一帶,也沒有幾個人敢惹他。

有一天晚上他帶著沈醉去辦案,車到跨線橋,對麵來了一輛車,那輛車開著大燈,晃得陶一珊睜不開眼睛。跨線橋邊就是懸崖,看不清路麵是很危險的事情。陶一珊把大燈閃了閃,對方還是不懂事,大燈仍然晃他的眼睛。

氣得陶一珊打開大燈迎上去,差點兩車相撞,才都停下車來。陶一珊跳下車,氣得大罵,這時候,對麵車裏跳下來一個青年軍官,陶一珊不認識,但卻是我們的老熟人,猜一猜是哪個?”

“自然是孔二小姐!”我當然猜得道,陪都時間山洞這帶高官雲集,人人低調,隻有孔二小姐才那麽張揚。

“答對了!孔二小姐下車一看,笑了:‘我道是哪個,原來是一個小小的少將!’陶一珊是老江湖,雖然不認識,但也聽出對方來頭不小,於是平息怒火,盤問孔二小姐是什麽人。孔二小姐根本不理他,喝令他讓道。這個時候來了另一輛車,車上是重慶那時的警察局長唐毅,陶一珊正想找唐毅幫忙,你們想想看,徐中齊升官後,唐毅接的班,所以唐毅怎麽會不認識孔二小姐嘛。唐毅走過來,根本沒有理陶一珊,直接衝到孔二小姐麵前敬了個禮,問了聲好。孔二小姐這時才問陶一珊的身份,問明後,甩了一句話:‘明天讓他來我辦公室見我!’

第二天,唐毅就帶陶一珊去了孔二小姐府上,還提了禮物。軍統的人都笑話陶一珊,但陶一珊說:‘我已經算有麵子的了,如果你們在,不叫她大姐才怪呢?’”

小敏和潘天棒笑了起來,而我沒有笑,拋出了一個問題:”老曾,你知道後來陶一珊升官沒有?”

“好象沒有,陶一珊去台灣後,任的是警務處長。因為這個人當時是最年輕的少將,人又長得非常英俊,所以有人也傳說孔二小姐打他主意。不過我不相信,因為孔二小姐那時追求胡宗南,我想她找陶一珊去隻是為了擺擺架子,讓他加深印象而已。對了,這個陶一珊的孫子,比陶一珊名氣大多了,特別是你們年輕人,好多都知道他,猜猜是誰?”

我們大感興趣,逼著老曾交待,老曾說:”嘿嘿,就是唱歌的陶喆!”

一聽倒陶喆,小敏高興起來,說是她最喜歡的歌手,還哼了幾首出來給我們聽。

在歌聲中,我的思緒飛得很遠,一種擔心正在我的心裏滋生。

我想念正如孔二小姐叫徐中齊上她車一樣,我認為孔二小姐叫陶一珊去她府上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這個故事的時間,發生在心心咖啡館之後,陶一珊當時在重慶是非常吃得開的人物,軍統的能量也遠大於警察局,難道孔二小姐又有特殊的事情交辦?

陶一珊並沒有因此升官,也許孔二小姐要他辦的事情他沒有積極響應,也許是年紀青青已經做了少將再升官很難,也許,是他沒有在限期內辦成孔二小姐所交待的事情。

尋寶取寶,本身是一件隱密的事情,難道孔二小姐就不怕徐中齊私吞?雖然徐中齊官階不高,但已在非常繁忙的崗位上,具體尋寶是交給小敏爺爺辦理的,孔二小姐就不會多個心眼擔心他辦事不力?

還在左思右想,老曾突然叫起來:”到了!就是這口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