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粗糙的石階一直向下走,走了沒有幾步就遇到了麻煩:原來這是一個一直斜著下坡的洞,下麵已經浸滿了水,堵住了向下的路,用樹枝探了一下,探不到底。

看來,如果要下去,除非潛水才行!

我又拿出圖紙仔細看,應該就在這個洞下方的更深處,還有一個石室,東西就應該在那裏了。用頭燈掃射水麵,水深處看不見什麽東西,洞周圍還不斷地浸出水來。

此路不通,看來得另想辦法。

這時,突然聽到“啊!”的一聲慘叫,是潘天棒的聲音,不知道他遇到了什麽危險的事。

我衝出支洞回到石室,潘大胖已經從右邊的支洞跑出來,他急促的叫道:“蛇!蛇!蛇!”,撥腳就向外跑。

我曾經聽說,遇到蛇拚命跑是不對的,反而會被蛇追,如果用光照,蛇會停下來不動彈。於是冷靜下來,用頭燈照向右邊那個支洞,洞口的地上,果然有一條大蛇!

那條蛇足有有手臂那麽粗,約有一米多長,大得嚇人,完全有資格去西郊動物園辦展覽!我看得冷汗直冒,不由得退了一步,握緊了手中的樹枝。

再定睛一看,大蛇一直沒有動彈。鼓足勇氣用燈光掃過去,發現蛇的頭在地上癱著,大張著嘴,閉著眼晴,七寸處似乎被打得扁扁的,象是已經死掉了。這下我鬆了一大口氣。

用樹枝捅了一下,大蛇一動不動,於是膽子更大了,再用腳輕輕踩了一下,蛇身浸出血來。

看來,這蛇才死不久!

是什麽人在我們進來之前不久,打死了這條蛇?

潘天棒已經嚇得到了洞口,在那邊不斷地招呼我,“老羅,快出來,快出來!”

我故作鎮靜,平和了一下呼吸說道:“天棒娃兒,怕啥子嘛,隻是一條死蛇,鬧麻老。”

他還是催我:“真的啊?真的死老?還是快點出來嘛,這個洞裏麵肯定還有蛇,不要去老,赫人(重慶方言,嚇人)得很!”

反正正確的那條支路也填滿了水,我也隻好撤出來,快步向著洞口走。

一邊走,一邊感覺後頸發涼,仿佛有人在身後跟著。一轉身,用頭燈照去,什麽也沒有!

心裏七上八下,一心隻想離開這個地方。

還沒有到洞口,天棒已經招呼老曾協助他爬了上去,在上麵催促我,喊聲仿佛很遠。

洞簷很低,正準備彎著腰出去,我的頭燈掃到了洞簷內壁,上麵有一件東西!那是一卷黃色的紙,卡在洞簷的石縫中,在青黑石壁上非常明顯!

這個位置,剛進洞時向裏看是看不到的,出洞時卻很醒目,潘天棒肯定是嚇慌了,居然沒有注意。

上麵老曾、小敏和天棒還在不斷地叫:“快出來!快出來!”。來不及看紙上有什麽,我小心地將紙卷從石縫中取出來,揣到口袋裏。

攀著黃桷樹和岩壁,回到南天門時,驚魂未定的潘天棒在向小敏誇張地描述那條死蛇,我悄悄地向老曾點了一下頭。

老曾卻埋怨道:“我做蛇湯最拿手了,怎麽不把死蛇拿出來?”但誰也不敢再下去了。

什麽也沒有找到,天棒依然很興奮,非要帶小敏參觀山頂新修的玉皇殿,我和老曾借口累了不想走,在南天門等待。

仔細講完洞裏見到的一切,我拿出洞裏取得的那一卷紙來,打開來是兩張,都是陳舊得發黃,可上麵一個字也沒有。

我遞給老曾:“你認為這個會不會是線索?”

老曾接過仔細看:“有可能,這個紙說不定又是需要顯影才能看的,不然啥子人會塞兩張空白的紙在那個石縫裏麵?這兩張紙,隻是微微有點濕潤,應該放進去的時間很短,一定是有人故意留給我們的。”說完,老曾四處張望,南天門周圍,以及下到慈航殿的陡坡上,一個人影也沒有。

是什麽樣的人在悄悄給我們提供線索?是什麽人打死了那條大蛇?他或者他們這麽做的目的是什麽?

老曾打斷了我的思路:“你說那個支洞被水淹掉了,說不定這紙上會告訴我們啷個進去,一會回我家,研究一下這張紙,這個古洞一定有很不簡單的東西。”

我問:“你認為這個洞裏麵藏的是誰家的寶藏?”

老曾沉呤道:“洞藏墨寶唐宋時,廟滿香火雲如煙。如果藏的是唐宋墨寶,也許是當年香火旺的時候,文人墨客為老君洞題的吧。”

“重慶這個地方偏遠,會有什麽樣的大文人和畫家來過呢?”我問老曾,因為如果不是唐宋時期的名人,就算找到墨寶,也不見得有價值。

“嘿嘿,你還不曉得哈,有很多大才子來過重慶的。唐朝時,李白寫‘思君不見下渝州’,宋朝時,蘇東坡和黃庭堅也在洪崖洞題過詩,隻是後來被破壞了。”老曾一個個地數起重慶到過的文人來。

我沒有聽得進去,因為我突然想到一個念頭。我一把抓起老曾的數碼相機,打開那個在下麵拍的洞口相片,仔細放大每個細節,老曾詫異地看著我。

一個個細節和老曾所說的曆史串連起來,在我眼前不斷放大,我激動萬分:“老曾,我曉得老,這裏藏著的寶藏來曆不凡!”

我滔滔不絕地向老曾拋出我的一連串問題:

第一個,是牛的問題:

照片中,青牛頭像麵向著長江對岸的重慶渝中區,那是重慶古城所在地,為什麽要讓這頭牛在看著那個方向?按道教的習慣,雕塑的青牛身上,應該坐著老君,但這頭牛的主人卻不在,能不能理解成這頭牛在等他的主人?古代君王也稱君,沒有老君的牛,難道意指沒有君王的臣?等待老君的牛,能否理解成等待君王的臣?

第二個,是洞上題字的問題:

洞口頂上“日月星辰”四個字非常奇怪,一般道家修行的洞,都直接寫洞名,這四個字有什麽特殊寓意?“日月”為明,“星”指零落,“辰”與“臣”諧音,“日月星辰”會不會暗指明朝飄泊無依的臣子?

第三個,是寶藏用途的問題:

我們都相信這批藏寶圖是孔二小姐委托徐中齊派人尋找的,能讓孔二小姐看得上的寶藏豈能是一般的東西?古洞藏寶,如果價值不菲,出家道人藏大量珍寶來做什麽?他想交給什麽樣的主人?如果是一個明朝的大臣,收齊了大量寶藏,又出家在這裏看護,他在重慶等待哪個君王?

“重慶曆史上,隻有一個明朝皇帝與重慶關係密切,而且需要大量資金來複國,那就是建文帝!這批財寶是幫助建文帝複國的資產!”我下了一個驚天大結論。

老曾一拍大腿:“厲害啊,這麽多年,我也在想這個洞的來曆,你的思路很有一套!”

我得意地補充:“建文帝出家是中國曆史上有名的懸案,他在重慶到處留下痕跡,卻不能成為曆史學家認可的證據,我們不僅能挖出一批無價珍寶,而且還能為中國曆史補上一個重要證據!”

“先不要激動哈,”老曾遞給我一支煙,“我同意你的推斷過程,但並不讚同你的結論,這批寶藏和建文帝無關!”

老曾接著說:“曆史上,確實傳說建文帝曾經逃到重慶,重慶南岸的建文峰有他一堆傳說,磁器口的寶輪寺,原來叫龍隱寺,也是指建文帝曾經在那裏出家,紅岩村邊上有一個化龍橋、龍隱路,這裏的龍字,都和他有關係。但這些都不能成為證據。”

一個個煙圈從老曾的嘴裏吐出,就象一個個謎團:“首先,如果建文帝流落到重慶,他們隨便帶很多珍寶是不可能的。其次,建文帝出家為僧,不是道士。”

我反駁道:“建文帝逃難時,還有不少臣子忠於他,這些臣子肯定也聽說他到了重慶,會不會有一個人,跟隨他的足跡到了重慶,找他不到,就四處收集財寶等著他,想幫他複國?久等不見,就把財物藏在這裏,並且雕牛頭,刻‘日月星辰’四字來表明誌向呢?”

老曾說:“建文帝在重慶的遺跡,許多是附會而已,重慶許多文人官員喜歡建文帝,討厭朱棣,與建文帝有關係的遺跡實際上不是指建文帝去過,而是修來紀念他的。而且,建文帝到重慶一年,又跑到雲南去了。”

指著相機上的數碼相片,老曾接著說:“你注意的‘日月星辰’幾個字,在道教中有鬥轉星移的含義,實際上是代表陰陽變化。這個變化,不是指換了一個皇帝,而是暗指改朝換代,卻不忘明朝。所以,我認為這裏藏寶的明朝遺臣,不是建文帝的大臣,而是明末清初想反清複明的人!”

老曾指出的這些,確實有道理,沒有把建文帝扯進來,我感覺很失望:“那會不會是明朝亡國後,在重慶的抗清名將呢?”

老曾說:“在重慶抗清最出名的,莫過於女將軍秦良玉了。她是忠縣人,也是中國正史裏麵唯一立傳的女將軍。花木蘭、穆桂英那些傳說,就算是真的,無論戰功和傳奇色彩,都無法和她相比。她曾經分別和張獻忠、清軍作戰,打過不計其數的勝仗。七十歲的時候,很多人還不敢和她為敵。可惜的是這裏藏寶,肯定與她無關,因為她隻來過一次重慶城,然後就回到石柱了,她也沒有出家。

“另一個名將,就是明末時期的宰相文安之,文安之在1659年從下遊攻打清軍占領重慶,應該來過南山,但他打敗後就回了巴東,鬱鬱而終。他的處事風格倒有點象這個藏寶人,但正史上記載他是回了巴東,也和這批寶藏無關。”

對,換上道袍,守著一堆財寶,隔江遙望清軍占領的重慶,這種行為象是書生所為。

“在重慶明末抗清名將有幾個,後來明軍還和張獻忠的接班人一起聯合抗清,有一些人最後向清軍投降了。我想不起其他誰可能做這種事情。”老曾彈掉煙灰,“看來不進入那個支洞,是無法搞清楚主人身份的。”

我們正在討論,小敏拉著潘天棒回來了:“回曾伯伯家吧,我不習慣爬山,累死了!”

老曾向我笑著眨了個眼,都知道小敏是急著回家了解我們的發現。

回到老曾家中,潘天棒被小敏支走了,老曾在客廳把他的茶具擺開,泡上一壺永川毛峰,慢條斯理地開始研究那兩張空白的紙。

有了以前的經驗,老曾果斷地選擇先用保寧醋,塗了醋液一分鍾左右,兩張紙果然都顯出字跡來!。

小敏拿起一張紙,念道:

“明末遺臣,洞藏財物7箱,以聚財複國,然鬥轉星移,物是人非。東坡先生真跡一幅,為換無價之寶而挪用,藏品餘珠寶30件,今取之為民,實現洞主聚寶之初衷,其餘唐宋墨寶,難明其值,藏於洞中,告慰先人。一九五一年,上清寺道眾。”

“看來你爺爺又送了一部分出去哦,不曉得救濟過好多人。”老曾說。

小敏說:“送多少都沒有關係,我最關心的是爺爺的故事,而且留下的唐宋墨寶肯定也是非常值錢的啊。”

說到我擔心的事情了,我指出:“那個支洞浸了水,如果是書畫藏在那裏,會不會被水泡壞了?”

老曾指著圖紙,“不會的,這個地方支洞在圖紙上是向上走,還有石階上去,水淹的肯定隻是其中一段路。我們可能得想辦法潛水過這一段路。更麻煩的是,如果財寶是古代的字畫,潛水回來怎麽保護又是問題。”

上哪裏去借潛水裝備?如果洞裏還有蛇,如何應付?那些在暗處盯著我們的人,在我們進洞後,會給我們帶來什麽樣的危險?我有一堆擔心,隻說出了前兩個。

老曾卻道:“潛水和蛇都好辦,我更擔心另一件事情。進去時,你們發現洞口有建築雜物,門口有許多打開的實木箱子,但1973年我進去時,那裏門口什麽都沒有。我得馬上打幾個電話。”

說完,老曾就進了書房。小敏拿起另一張紙念道:

“老君古時洞,

何處望長空,

石邊賞古典,

醉後一場夢。”

讀了幾遍,我們都不懂詩中的意思。

小敏捧著爺爺留下的字跡,對我講:“大哥哥,經曆過這麽多年,重慶變化又那麽大,要保留下來很難啊。那些寶藏萬一都不見了,你會不會陪我繼續找呢?”

我明白,在小敏心裏,沒有比了解她從未謀麵的爺爺更重要的事情,我說:“當然要陪你找,不解開那些秘密,我睡不著覺的。但是,你要明白,我們很可能要遇到各種危險。”我沒有指出那些跟蹤我們的人。

老曾打完電話回來了,向我們手一攤:“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先聽哪個?”

小敏急著說:“當然是先聽好消息。”

老曾坐到沙發上:“好消息嘛,就是我們不用潛水了。”

“壞消息呢?”我知道老曾這樣說話,一定沒好事。

老曾長歎一聲說:“壞消息是,1998年老君洞修慈航殿,建築工人進了那個洞,找出來大量文物,這事還上了重慶晚報。現在我們要找的這些東西,估計已經在重慶博物館裏了!”

我說:“你啷個曉得的呢?”

老曾解釋:“你提到有建築材料在洞口,那肯定是外人帶進去的嘛。我剛才向當年一起打賭進洞的老兄弟夥打電話,問他們後來去過那個洞沒有,他們說沒有,但是其中一個朋友說他1998年就知道那個洞找到了文物,他現在家裏還留著那一張剪報。”

老曾呷了一口茶:“你們進洞時那些打開的空箱子,可能就是1998年發現文物時留下的,洞口太窄,箱子不好搬。”

看來今天是一場空歡喜。我笑道:“老曾,要是當年你多走幾步路,可能就已經發了哦。不過,那條支洞填滿了水,當年那些工人未必進去了,說不定沒有拿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