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嶽將此次回京僅有十數人隨行。羯羊大將曲律渥則由夏侯徹親自押送回京,然大軍不比他們輕車簡行。故而,當梁嶽將一行離嫋陽城還有十餘裏時,夏侯徹所率大軍方行至複州,離京尚有一半的距離。

此時已是正月十四,元宵佳節在即,無處不見張燈結彩,好不熱鬧。

未時,四輛馬車暢行無阻的駛入了嫋陽皇城,直趨天公將軍府。

梁嶽將一生戎馬,膝下亦無子息。天公將軍府除卻打理的數十名仆人外,常年空無主人。而此時,一眾下人皆歡喜不已的躬身等候在府外。

未時一刻,四輛馬車停在了天公將軍府外。附近宅子裏的人,一見有車停在長年無仿客的將軍府前,不無好奇的翹首望著。

就見得打首那輛馬車的車夫跳下車,撩起了車簾,一名須髯須眉、相貌清臒、儒雅中透著凜冽威嚴的老者仗劍下了馬車,那赫赫威儀不是威震寰宇的天公大將軍梁嶽將是誰?

一眾下人一見主人回府,立時欣喜無限的伏跪在地,呼聲隆隆:“奴才恭迎將軍回府!”

梁嶽將捋須一笑,慈色道:“本將常年不在府內,你們辛苦了,都起來吧!”

為首的一名半百老仆老眼溢淚的爬起身,躬身上前,激動不已的道:“將軍,您終於回來了,老奴等就盼著您回來啊!”

梁嶽將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溫和地笑道:“安忠,過來見見大小姐!”

安忠一怔,“大小姐?”

說話間,便見第二輛馬車裏一位細眉大眼、丫鬟打扮的小婢扶著一位雪白麵龐,眉彎嘴小,雙頰暈紅,笑靨羞澀的女子走了出來。女子一襲雲霧煙羅的緞繡氅衣,倚著小婢而立,弱質纖纖,仿佛那悄然綻著幽香的蘭花,沁雅可人。

“老奴拜見大小姐!”安忠立即率眾下人再度伏跪下來,行了大禮。

溫如薏環顧跪了一地的下人,小臉上掠過緊張,旋即她挺了挺背,細聲道:“大家起來吧!”說著,她走到安忠身前,扶起他柔聲道,“忠伯,請起!”梁嶽將曾告訴她,安忠自小就跟隨他,府中也一直是他在管事。

安忠有些受寵若驚的起了身,對麵前纖顏弱態的女子生出幾分好感。

梁嶽將慈祥的牽過她的手,笑道:“薏兒,今後這就是你的家了!”

溫如薏不覺感動的點了點頭。

“元夫人呢?”梁嶽將這才發現還沒見到元墨如。

元夫人?安忠愣了愣,難道將軍還帶了什麽客人回來?

“澤兒方才餓了,墨如姐姐

正喂他呢!”溫如薏回眸望向那輛馬車。

此時,帳幔又被掀了開來,圍在那輛車外的下人們先是聞到一股沁人心神的藥香味,繼而隻見麵前白影一晃,一名白襖素襦,身段窈窕的女子已出現在了眾人麵前。

女子白綢覆麵,看不清模樣,如雲青絲披向背後,以一根銀色緞帶輕輕挽縛,飄飄揚揚之間,仿若嫋嫋煙霧籠罩在身邊,氣質出塵,動人心弦。可惜不見其貌,眾人無不覺惋惜。

下一瞬,車內又下來一個身段豐滿、頗顯利落的三旬婦人,她手中抱著個粉嘟嘟胖乎乎的嬰孩。

就見那婦人將嬰孩交給了那遮麵的女子,“夫人,小公子吃飽了!”

眾人不覺又是一驚,這女子雖未結婦髻,卻已為人母!

女子微微頷首,輕輕撫拍著嬰孩的背脊,走向梁嶽將與溫如薏。

二姝尾隨梁嶽將方走入將軍府,府外一長串震天響的鞭炮便歡天喜地的炸響了開來。

天公大將軍府雄渾的氣勢中透著雅致,穿過縵回的遊廊,元墨如等人眼前豁然開朗。四處都披紅掛彩,充滿了年節的氛圍,方向端正,寬暢闊達的花園之中,一頃薄冰浸覆的池糖旁,五六株蔭香樹上掛滿了喜慶的花燈。溫如薏臉上堆滿喜樂,雙眸澄亮的探首遙望著喜氣洋洋的花園。

元墨如將一絲感傷隔絕在了白綢之下,淡眸凝視那搖曳的花燈,許久未曾波動的心房驀然搖**了起來。恍忽間,她的眼前又浮現了那抹如明淨懸月般高華的身影,持著花燈朝她遙遙而來,深深笑著對她說,“卿之花燈,吾親取之!”

“墨如姐姐,怎麽了?”似是察覺到她的異樣,溫如薏扯了扯她的衣袖,關心的問道。這一路,元墨如發呆的時間明顯偏多,與在定戎時的恣意灑脫截然不同。

元墨如回神輕笑:“沒什麽,不過是鄉下佬進了城,有些嚇住了而已!”

溫如薏不禁莞爾,旋即掩唇小聲道:“我也是!將軍府可真大呀,以後可別迷路了才是!”

梁嶽將走在前麵,聽到二人的嘀咕聲,頓步笑道:“過幾日,我再領你們在府裏認認路。免得堂堂將軍之女在自己的府裏走丟,那我這張老臉可沒地方擱了!”

溫如薏臉一紅,羞嗔道:“義父,人家都還沒走丟呢!”

梁嶽將與元墨如不禁都笑了起來。

因早先府中未知梁嶽將會認了女兒回來,故而並未特意置出住處,溫如薏隻能暫且在客房住下。元墨如與她同住一處,奶娘連嬸與澤兒住在偏廂。

梁嶽將方略略休息一會,

宮中就傳來了諭旨,宣他進宮。

待她們整頓收拾過後,已是晚膳時分,梁嶽將遣人回來說不必等他用膳。溫如薏便讓浸月與連嬸一快坐下用膳。用完膳後,連嬸抱著澤兒回房歇息去了。溫如薏顯得十分有興致,拉著元墨如聊個不停。

“墨如姐姐,你進宮為太後娘娘治病可會緊張?”皇宮與皇宮裏的人對溫如薏而言,仿佛是戲文中的人或景,讓她無法去想象。

此時廳中已無外人,元墨如掀起了麵罩。

“自然是緊張了!”她眼波盈盈,似是帶著笑意,溫如薏卻未察覺她眼眸深處的悵然。

溫如薏以為她真的緊張了,忙安慰道:“夏侯將軍曾告訴我,說太後娘娘待人很是慈和,墨如姐姐你也不必太緊張的!”

元墨如轉開了話題,一臉戲謔的道:“看來夏侯將軍跟你講的還不少呢!再說說,將軍還與你說了些什麽?”

溫如薏不出意料的又紅了臉,臉頰泛出羞意。“也、也沒有說什麽呀!”

元墨如顯然不信,拖長了音:“喔?真的嗎?”

見小姐又要像隻煮熟的蝦子了,浸月正要挺身而出,突聽到廳外傳來一陣清朗的笑聲:“有何真假之事?”

眾女轉頭,便見梁嶽將銀發披霜、一襲大氅地走將了進來。

“義父!”溫如薏歡喜的迎上前去。

“在聊什麽呢?臉紅得像隻兔子!梁嶽將笑問著她,視線卻看著元墨如。

元墨如抿唇一笑,調侃道:“能聊什麽?自然是聊那個為了一隻紅兔子而打了一夜架的人!”

溫如薏聞言,差點沒將腦袋埋到地下去。梁嶽將哈哈大笑起來。

眾人笑鬧一會,梁嶽將道:“這一路勞頓奔波,你們也累壞了,今晚就好生歇息,明日隨我入宮吧!”

溫如薏聞言,頓時忘了害羞,抬起頭訝然道:“薏兒也要進宮嗎?”

梁嶽將捋須一笑,“明日是正月十五,皇上每年都會在宮中宴請群臣與臣眷,你是為父的女兒,自然要隨為父一起赴宴!”

溫如薏緊張的拽住元墨如的衣袖,怯聲道:“那是要見皇上?”

元墨如容色無表,聲音中帶著笑意:“我是一介平民,可沒那樣的榮幸。你明日赴宴回來,可要好好給我講講宮中是什麽樣子!”言下之意,便是拒絕了隨梁嶽將一起入宮。

梁嶽將若有所思的睨著她,“既然如此,元姑娘明日就在府裏與安忠他們一起熱鬧熱鬧!”

元墨如欠了欠身,笑溢眼角:“多謝將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