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人鬼殊途

朱大哥半天沒有說話,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又吃了一口菜,嚼了一會,雙眼凝視著牆角,心思顯然沒放在菜裏,過了一會兒,道:“這樣,你今天的酒就不要喝了,多吃點菜,晚上你去將韓雪約出來,我請你們吃飯,順便也讓我和東子(我的小名)看一眼,處了這麽長時間,怎麽連老大哥也不告訴一聲”。

朱大哥一句話,又把話題轉到輕鬆愉快的氣氛上來,誌子忙道:“開始的時候,不知道能不能成,也沒和你們說,既然大哥要看一眼,我回去就約她出來”。我也在一旁湊趣:“處個象還藏著掖著,抓緊出來讓大家看一下”。

三個人一頓飯吃了將進兩個小時方散,誌子果然沒有喝酒,回家收拾了一下去約韓雪了。誌子走後,朱大哥跟我說:“我瞧誌子的女朋友有問題”。我驚訝地問道:“有什麽問題?”朱大哥小聲說:“第一,她的網名起的是女鬼的通用名。第二,她白天從不出來,晚上才和誌子約會,是怕見光,還是另有原因還不好說。第三,誌子每次見麵後都渾身難受,你看看他這一個來月瘦成什麽樣子了,再結合上次誌子遇到鬼打牆的事,他這個女朋友隻怕不那麽簡單”。我一想也是,脫口道:“難道他的女朋友是——鬼!”

朱大哥點頭道:“我想應該是的,所以我約他們晚上出來吃飯,咱們時間盡力向後拖,到晚上的十一點鍾以後,你用你的子時陰陽眼好好的看一下到底是人是鬼。這麽做不要告訴誌子,他過年都三十了,處個對象不容易,萬一搞錯了,給攪黃了,咱們就成了罪人了”。我想了一下,道:“行倒是行,可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真有什麽子時陰陽眼,管不管用”。朱大哥說:“沒問題,要有信心,如果真看不出來什麽,確是一件好事,到時我得好好向誌子陪個禮,安排他吃頓大餐”。

我和朱大哥商量好細節,準備到晚上按計劃行事。

到了晚上,這次朱大哥選擇的飯店還是北四路的一家飯店,我和朱大哥先到了,找了個單間坐好,誌子果然不負眾望,領著韓雪如約而至,我知道時間還沒有到夜半子時,但還是睜著眼睛仔細地看了看,隻見那韓雪相貌清雅,看不出來有什麽兩樣,唯一感覺到她的身上有股子香氣,這種香氣好象是在何四姨家中的佛堂聞過,也許是她身上化妝品的氣味,我也不敢瞎猜。

我們四個人坐了個單間,點了一桌子的菜,我和朱大哥東拉西扯的說了一些閑話,盡量向後拖著時間,誌子也不明白怎麽回事,還跟著我們胡說八道的起哄,韓雪幾乎沒怎麽說話,坐在那裏靜悄悄的,聽著我們三個大男人在那裏談天說地的聊著一些沒用的話。

時間轉眼到了晚間十點,韓雪有些坐不住了,小聲地跟誌子說要回家,誌子見我和朱大哥沒有結束的意思,隻好硬著頭皮要告別。朱大哥看出他想走,連忙話峰一轉,說要給我們講一個故事,誌子不好打攪,隻好和韓雪耐心的聽下去。

朱大哥平時最擅長的是講鬼故事,但今天講的卻是發生在外縣同學身上的笑話,他的同學是個有名的“妻管嚴”,同學們聚會,出門幾天,他一天要打二十幾個電話匯報情況,有一次,一個女同學開玩笑的將電話搶過去說了幾句,嚇得他拿著電話解釋了一個多小時,連手機最後都打沒電了,而且當天晚上就坐車回家了,據說回去又是寫保證書,又是痛哭流涕的發誓,搞的一連幾天都雞犬不寧的。

朱大哥的口才非常好,講的也十分生動,把我和誌子逗得前仰後合,韓雪雖然也笑了,但隻是淺淺的露出點笑意。

時間過得飛快,不知什麽時候,我感覺眼皮跳了一下,我以為是有點困了,導致眼神經疲憊,下意識的揉了揉,也沒在意,抬眼看對麵坐的韓雪,感覺她額頭上的皮膚怎麽掉了一塊,有銅錢大小,裏麵竟沒有流血,嘴角有一塊殷紅,我以為是吃東西吃的,再仔細一看,竟然是一小片鮮血,再看她的雙手,十指尖尖,指甲每個竟有兩寸多長,這一下驚的我顯些叫出聲來,剛才喝的酒,傾刻間變成了冷汗,頭腦也變得異常清楚,忙低下頭,不也正視韓雪,假裝不勝酒力,作勢欲嘔。

朱大哥見我有些異常,剛才還精神十足,怎麽突然就有點醉酒了,看了一下手機上的時間,已經十一點多了,連忙伸手去扶我,誌子也過來幫忙,朱大哥說:“你還是先送韓雪回去吧,這裏我來管,太晚了她父母該擔心了”。誌子見我精神似乎好了點,於是起身告別,領著韓雪出門走了,臨出門前,我瞄了一眼韓雪的背影,她竟然足不沾地,飄在半空,仿佛一陣風就能將她吹走似的。

誌子走後,朱大哥見我神情緊張,忙問我看見了什麽,我將經過一說,朱大哥點頭道:“果然不出我所料,這樣一來,所有的疑點都可以解釋了,誌子不慎為鬼所迷,導致陽氣衰退,氣血不順,身體才會變成這個樣子,韓雪可能是這個女鬼生前的名字,這個女鬼本事倒是不小,居然能化作人形和誌子談情說愛,吸取他的真陽”。我插了一句:“誌子的貧血是不是它造成的,難道是個吸血鬼?”朱大哥道:“這倒未必,陽氣一退,身體的各項器官都有所受損,氣血自然虧損,如果長期交往下去,誌子陽壽不長了”。我連忙道:“那咱們把真相告訴他,讓他離這女鬼遠點”。朱大哥道:“這女鬼能化作人形出現在人前,看來也是有一定本事的,通道它是本命年死的本命鬼”。我沒有去問,知道朱大哥會講下去,朱大哥知道我不懂,繼續道:“世間以十二年為一輪回,並非胡亂拿十二種動物來排行,十二年輪回裏麵大有學問,天地以每十二年作為一個氣術轉化,比方說一個人受窮,最多窮十二年,下一個十二年一定會有所改變,當官做生意也是一個道理,事業顛峰期也就十二年,下一個十二年或是跌到穀底,或是平穩過度,一定不會向前十二年那樣突飛猛進,因此,十二年的轉換年被稱為本命年,那是因為上一個輪回氣術將盡,新的輪回氣術未起之際,咱們活人此時的氣術也就最弱,最易遭受外力劫運打擊,所以民間自古有本命年諸事不宜之說,什麽結婚、就業等都有所妨礙,這就是為什麽一到本命年人們要係紅腰帶避邪的原因,但是,本命年死的人卻可以利用此天地轉換的時機,逃過天地的監管,特別是一些橫死的人,由於他們陽壽未盡,地府不收,自己卻已經死了,這時天地間的監管又最鬆馳,極易通過某種手段獲得法力,變為厲鬼,這種鬼在陽間就被稱為本命鬼,所有遊魂野鬼當中,這種本命鬼最是麻煩,它們不但法力高強,最頭痛的是它們一但認定目標,不吸盡陽氣增強功力,決不後退,術士們拿鬼也最不願意碰到這種本命鬼,因為一但拿捏不準,會搭上自己的性命”。

我聽的目瞪口呆,不由的替誌子擔心,問道:“這怎樣是好?”朱大哥想了一下道:“若是玉清子老道長在,這種事遇到了當然不在話下,可是他是否健在都不知道,即使健在,相隔萬裏,也遠水解不了近渴呀,看來我們隻有求助於何四姨了,她有沒有把握還是個未知數”。

第二天一早,我和朱大哥來到了南四東路何四姨家。

何四姨似乎早知道我們此行的目的,將我們領進佛堂,點起一把堂香,口中念念有詞了一陣,然後道:“不用說了,我都已經知道了,前幾天,我在街上遇到一位買菜的婦女,正是這事主的母親,由於見她麵有晦氣,掐指一算,知道她家中不慎招了‘煙魂’,於是好言出聲提醒,卻未得到理睬,今日你們一來,我已算到你們和那婦女應的是同一件事,這件事說來相當棘手,那‘煙魂’家在南五西路,一年前,死的時候恰巧是本命年,卦上顯示好像是車禍,是個地道的橫死本命鬼”。

我望著朱大哥點了點頭,眼裏的意思是果然是隻本命鬼。其實朱大哥也是因為吃飯時無意中問了韓雪的年齡,才推斷而出,得到何四姨的肯定後,才知道自己所猜的一點不差。

何四姨又仔細地掐指算了一會,道:“這本命鬼已經吸了事主兩成的陽氣,法力已有小成,咦,不對,本命鬼隻吸了兩成,可事主卻明明少了六成的陽氣,另外四成哪裏去了,讓我查查,還有什麽妖魔在作祟,噢,原來還有更厲害的鬼老爹在後頭,難怪,難怪,它們父女是一天車禍去世的,又同為本命年,隻是這鬼老爹更凶更惡,法力也遠在其女之上”。

我和朱大哥越聽越驚,原來鬧了半天,這是一對鬼父女,一個韓雪已經夠難對付的,憑空又出來一個法力更強的鬼老爹,難怪誌子會消瘦的這樣快,這兩父女一個在明,一個在暗,已經將誌子的六成陽氣吸去了,看來這件事決不是可輕易化解的了,連忙去詢問何四姨,如何才能讓誌子擺脫這場災難,何四姨歎了一口氣道:“唉,雖然我們已經知道事情的前因後果,但事主卻還蒙在鼓裏,也不會輕易相信咱們的話,他們全家人現在還沉浸在事主的交友喜悅中,隻怕不好跟他們解釋,更別說協助咱們捉鬼了”。

朱大哥說:“沒問題,誌子是我的小兄弟,平日裏最尊重的人除了他的父母就是我了,對我們來說,最關健的是如何讓親眼見到鬼魂,才好協助咱們捉鬼,如果他也長了一雙子時陰陽眼就好了”。

何四姨笑了笑,道:“其實要想見鬼很容易,隻需用法術打開他的眉心眼,再擦上兩滴牛眼淚,就可以看得一清二楚了,這就是所說的開天眼。唯一遺憾的是這種方法時效太短,不像這位小兄弟的子時陰陽眼,到了子時一看就是兩個小時,那是自身的本事,不受外力限製,如果那個叫誌子的能打開天眼,就不可以碰水洗臉,一旦洗去,就得重新施法,否則和常人眼睛無異”。朱大哥說:“好,這樣定了,我打電話,叫誌子過來一趟,把事情說一下,如果他不信,就讓他睜開眼看看他處得是什麽樣的朋友呀”。

說幹就幹,朱大哥拿出手機給誌子打了個電話,叫誌子到何四姨家來一趟,無論手上有什麽事,都放一放,到這裏有重大的事情和他說。過了半個多小時,誌子打車終於到了,顯得很著急,見到朱大哥

的麵就告訴他韓雪晚上要他到她家去一趟,他正在準備晚上去做客的東西,不知朱大哥有什麽事,這麽急讓他過來。

朱大哥沒有說什麽,將誌子拉進了佛堂,首先叫誌子別激動,因為他講的話有些駭人聽聞,讓他一定要相信。誌子穩定了一下情緒,道:“你說吧,說什麽我都相信”。朱大哥這才將事情的真相原原本本的對誌子講了。

誌子越聽越奇,好幾次想要出聲提問,都忍了下來,一直聽到最後,才問道:“完了?”朱大哥點頭道:“講完了,你還有什麽要問的”,誌子想找了幾個問題提問,可是朱大哥講的絲絲入扣,條理清晰,真的讓他找不出問題提問,雖然心理上對自己講,這不是真的,是朱大哥在開玩笑,可就是感覺到一點反駁的理由都沒有,在他自己看來,韓雪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啊,這個人怎麽樣以朱大哥一說,在他的腦海裏變的模糊了,自己又對他了解多少,相處了一個多月,自己連她家都沒去過,自己的身體卻一直在變壞,難道正如朱大哥所言,是鬼在暗中吸取我的陽氣嗎,不,不會的,我今晚還要到她家去坐客,事情會弄清楚的,朱大哥他們一定搞錯了,身體變的差了,可能是我自己得了什麽病,不能怪韓雪,我這樣喜歡她,愛她,她也同樣真心待我,她不會害我的。

想到這,對朱大哥說:“現在還沒到愚人節,你怎麽和我兄弟開這樣的玩笑”。朱大哥早知道誌子不會相信,道:“你不相信也好,來,讓何四姨同你說”。何四姨含笑地將誌子拉到身旁,道:“你什麽時候才能見到她?”誌子回答道:“今天晚上我去她家”。何四姨點了點頭道:“發你現在的狀態去她家隻怕凶多吉少,說不得,也隻好拚上這一回了,你先等一下”。說話,轉身出了佛堂,不大一會兒,又返了回來,手裏拿了幾樣東西,告訴誌子:“你今天晚上去也可以,但必須依我幾件事”。誌子道:“什麽事?”何四姨不答話,將一瓶東西擰開蓋,倒出兩滴在手指上,擦到誌子的雙眼皮上,又用手指點在誌子的眉心上,口中念了幾句咒語,道:“好了,我已幫你開了天眼,你從現在起一直到晚上就不要洗臉了,否則前功盡棄,你會看到你不想看到的東西”。說完又拿出一張紙符,遞給誌子道:“天眼雖靈,但若他們想害你,還是易如反掌的,這張符你放在貼身處,千萬不要弄丟,關健時候或許可救你一命”。說完,又取出一小袋粉狀的東西,告訴誌子:“這是牛黃粉,當你走投無路的時候,你可以抓起牛黃粉灑出去,會讓你開出一條生路,你隻管去,我會在附近接應你,趁機降住這幫惡鬼”。

誌子茫然接過這兩樣東西,心中在打鼓,暗道:“我隻不過是去一趟她家,看她們怎麽跟我要上戰場似的”,朱大哥過來又囑咐了一下,誌子這才不情願地將兩樣東西放在懷裏。

這時天已然不早,離誌子和韓雪約定時間不遠了,誌子還要準備一些東西,看沒什麽囑咐了,就先告退了。朱大哥、何四姨還有我又商量了一會兒,何四姨說:“我算了一下,今晚要有大事發生,咱們必須得去韓雪家附近接應一下”。於是又將給誌子開天眼的牛眼淚給朱大哥和我擦上(因為我的子時陰陽眼要到子時才能打開,所以要事先塗上才有效),以防萬一,她本人也取出桃木劍和幾張靈符,準備見機行事。

朱大哥看到靈符,一下子想起一件事,當年老道士玉真子大鬥鬼通判時,曾給他們朱家留下幾十張靈符用來貼新房外麵的門窗,以防鬼通判遁形逃走,事情過後,朱老爹知道這靈符靈驗無比,就沒有將靈符扔掉,朱家每個人都分了幾張,用做避邪之用。事情過了將近三十年,朱大哥家裏還保留了三張,恭恭敬敬的供奉在自家的書房,這時或許能用得上,於是將想法和何四姨說了。

何四姨一聽之下大喜過望,道:“這太好了,我頭一次去降這本命鬼,原本隻有三成把握,若是有龍虎山太師府的真神靈符助陣,這把握又多了三分,你快去取來,咱們去會一會這害人陽壽的本命鬼”。

到了晚上,誌子應韓雪之邀,到了北四西路交警支隊門前,手中拎著一大堆坐客用的禮品,這時已將近七點,天色已經黑了下來,交警支隊門前雖然車來車往,但還是感覺有點黑的嚇人。不一會兒,韓雪出現在他的視線裏,由於誌子事先聽何四姨和朱大哥的囑咐,看到什麽都要裝作很平常的樣子,所以誌子盡量裝出一副平靜的神態,但看見心上人從遠處走來時,他的一顆心還是不由自主的亂跳起來。

這時,誌子看清了那韓雪竟不是從地上走來的,確切的說是從空中飄過來的,那張美麗動人的臉龐也忽然間變了形,一張俏臉有幾處皮膚都不知為什麽掀了起來,露出裏麵紅色的肌體,但是沒有血液流出來,本來穿的是和誌子常見麵時穿的一件棉服,這時在誌子眼裏竟是一件白孝袍,十指尖尖,那模樣和電影裏麵演的索命女鬼沒什麽兩樣。

誌子呆在當地,直到韓雪問他:“你愣什麽”,這才想起,自己現在還不能暴露,戲還得繼續演下去,隻是想想自己這一個月的熱戀情感,將要付之流水,那種苦澀的滋味簡直要將他擊垮。連忙道:“沒什麽,我看你過來,想象一下將來娶你當老婆時,你會是什麽樣子”。韓雪不好意思的說:“誰說要嫁給你了”,說完轉身就跑,誌子聽著一如既往的甜言蜜語,心中更是酸楚,拎著東西跟在後麵,但覺得老天為什麽對自己如此的不公平,好好的一個美豔女友,忽然間變成了人鬼殊途,天上人間再淒慘的愛情悲劇亦不過如此。

韓雪在前麵走了一陣,放慢腳步等著誌子跟上,誌子此時心中悲痛欲絕,眼中的韓雪,早已不是當初的韓雪,但他知道朱大哥、何四姨還有我在身後不遠的捷達車內,此時決不能泄底,隻好勉強跟上,兩個人並間齊走,走了一陣,誌子但隻覺眼前一團黑霧襲來,睜眼看時,一幢六層樓出現在眼前,院落寬敞,他看了一眼周圍的環境,這地方他好像從來沒有來過,於是問道:“你家在這?”韓雪答道:“是啊,在頂樓”。於是拉著誌子往樓上走。

誌子輕飄飄的跟著上到六樓,韓雪伸手敲手,裏麵的人打開門,誌子一看,心中不由的一緊,隻見那開門的老婦隻有一隻眼睛是好的,另外一隻眼睛眼球耷拉在外麵,嘴唇上的皮全沒了,露出殘缺不全的幾顆門牙,韓雪親熱的湊過去,抱著她的脖子道:“這是我媽”,說完低頭將鞋子脫下,她的雙腳有一隻竟然隻是一副骨架,穿在拖鞋內,顯的格外的刺眼。

誌子隻當什麽也沒看見,機械地叫了一聲:“嬸,你好。”那老婦露出笑容,透過牙縫看到裏麵的舌頭在動:“進屋,進屋,不用換鞋,直接進就行。”誌子知道這是客氣話,還是將鞋脫下,韓雪遞過來一雙拖鞋,他穿在腳上,隻感覺有點濕乎乎的,低頭細看,這拖鞋竟是用人皮縫製的,上麵清楚地看的見毛孔和血筋,似乎匆忙間,還沒有被風幹。

誌子強忍著一口寒氣,隨著韓雪走進客廳,隻見客廳擺著一張桌子,桌子上早已放滿了做好的飯菜,一個老頭坐在一張椅子裏,椅子高大,老頭的身子瘦小,感覺明顯的不襯,那老頭倒是看不出有什麽異樣,基本和活人相近,隻是頸部似乎過於腫大,不知裏麵長了個什麽東西。

老頭見誌子來了,也忙起身相迎,誌子客氣的叫了一聲叔,他聽朱大哥告訴過他,這老頭的法力最是高強,所以也格外謹慎,生怕哪裏露出破綻,將自己的一條性命搭在這鬼窩當中。

正在這時,外麵有人敲門,韓雪上前將門打開,外麵進來的是一個小男孩,頭上梳了一個朝天辮,在外麵寒冷的環境裏竟隻穿了一個小褂,手裏拿了一本書,問韓雪道:“阿姨,我有一道題不會作,你能告訴我一下嗎?”韓雪將他拉到一旁坐下,給他講起了課,誌子過去一看,見那本書是本黃皮書,上麵的字都是繁體的,至少有些年頭,不明白小鬼童怎麽會學這種書。

講了一陣,鬼童收起書走了,鬼媽也將最後一道菜端上桌來,招呼誌子過來吃飯,一家人都圍在桌前,誌子坐在桌邊一看,大小有十幾道菜,都是些稀奇古怪的菜,最後端上來的竟是一隻人的手掌,那手掌是齊腕切下的,上麵撒了不少作料,誌子嚇得一驚,仔細看另外幾道菜,其中有一道竟是用人眼球炒成,還有的是用各種內髒製成,估計材料也是來自於人體內髒。韓雪伸筷子在菜裏麵夾了一個人眼珠,放在誌子麵前的碗裏,說道:“吃吧,這是我媽媽特意為你準備的燒丸子。”誌子一股寒氣在後背上升起,感覺眼前的韓雪在她心目中的地位從一個溫柔可愛的少女一下子變成了一個嗜血成性的惡魔,巨大的落差,讓誌子一時難以適應,順從的夾起人眼珠向嘴裏放去,可是人性的善良在瞬間戰勝一切,他用力將人眼珠拋出,大聲叫道:

“你,你,你怎麽會變成這樣,你們一家人都是魔鬼!”

空氣似乎一下子凝固了,剛才那種溫馨的家庭氣息在片刻間**然無存,韓家三口全都盯著誌子看,仿佛在奇怪他是怎麽看出來的,過了一會兒,鬼爸陰森森地問道:“你看出來了?”誌子索性將偽裝徹底拋開,用力將桌子掀翻,退到客廳門前,指著韓家三口,叫道:“你們還想騙我到什麽時候,難道讓我也變成你們的模樣不成,休想。”說罷向門外奔去。

忽然間背後一緊,知道是距離自己最近的鬼媽伸手來抓,但隻聽“啊呀”一聲,鬼媽被彈開丈餘,原來,他身上何四姨給的靈符在被抓住的瞬間起了作用,誌子趁這一抓未得逞之機,快步到了樓梯中,不小心由下麵上來一人,撞到一起,兩人同時摔在樓梯口處。

誌子一看,正是那個問問題的鬼童,來不及多想,扣住手中的靈符向鬼童頭頂拍去,但隻聽“吱”的一聲響,那鬼娃竟被他拍成一灘血水,濺的樓梯到處都是。何四姨的靈符雖不如玉真子老道長的霸道厲害,可是狐黃仙家的功力也是非同小可,一般的小鬼決不是對手,解決速度如此之快,大出誌子意料之外。

誌子此刻遇到再離奇的事也不以為然了,想也不想,起身向樓下急馳,剛走幾步,忽然發現下麵的樓梯沒有了,腳下的樓梯空****的懸在半空,一驚之下,邁出的腳步又收了回來,差點一腳踏空,摔了下去。

也是人急生智,誌子想起何四姨給他的牛黃粉,曾對他說過當你走投無路時,可用牛黃粉開出一條生路,連忙摸出一把牛黃粉撒了出去。

但隻見牛黃粉到處,所有的景象都消失了,誌子才發現自己孤身處在一塊開闊地當中,剛才的什麽高樓、院落都已不存在了,隻有鬼童留下的一灘血水還在,原來什麽上樓、聚餐都是幻覺,正當他驚疑不定時,前麵何四姨的聲音傳來:“還等什麽,快走。”誌子知道身後一定有什麽東西在追自己,頭也不回地向何四姨身邊跑去。

何四姨事先已經叫朱大哥和我躲了起來,自己快步上前一把拉過誌子將他擋在身後。追過來的正是鬼爸,他見有人強出頭,馬上停住了腳步,看了一眼何四姨道:“何方神聖,來破壞老夫的美事。”何四姨一挺桃木劍,高聲喝道:“教主胡秀瑛特來賜教。”此時的何四姨早已是仙家附體,連說話的口氣都變了。

鬼爸獰笑道:“擋我者生,逆我者亡,這生人的魂魄我已吸取了一半,莫誤了我的大事。”何四姨冷笑道:“妖魔小醜,快快受死。”話罷,劍走偏鋒,化作一道青光,向鬼爸疾刺而去。

那鬼爸一年前,同女兒韓雪一同遇車禍身亡後,雖然父女均是本命年斃命,同為本命鬼,但生性卻不如女兒善良,倚仗自己的魔力,已經陸續吸取了十餘條活人的陽氣,法力已經達到了登堂入室的境界,遠非一般鬼怪可比,這次遇到何四姨也莫將她放在眼裏,隻道自己一顯法力,何四姨必然知難而退,誰成想何四姨附身的教主胡秀瑛乃是仙界一名有著上千年修為的散仙,不但功法深厚,且生性正直、忠義,遇到這種鬼害人之事,焉有不管之理,明知這鬼爸法力也頗為深厚,弄不好有壞了自己修行的危險,說不得也要強出這一回頭。

鬼爸躲過這一劍,伸出手插入自己的頸部,掏出一隻雕有鬼臉的銅人,那頸部被撕開後,竟不流血,銅人取出後皮膚自動合攏,原來他腫起的頸部居然是放兵器的地方。那銅人有二尺來長,上麵所雕的鬼臉在夜色下顯得十分恐怖。當下將銅人舞成一團綠光,向何四姨迎頭擊去。

何四姨此時由教主附身,一改往日端莊穩重的樣子,身法快如閃電,手中的桃木劍更是變幻無方,劍劍直指敵人要害,這一手快劍,是多年苦修的成果,可謂是迅雷不及掩耳。桃木劍在她的運用之下,威力較鐵刀鐵劍有過之而無及,片刻間,雙方已拆了數十招,竟不分勝負。

朱大哥、誌子和我三人站在遠方觀戰,見何四姨久戰不下,不由的為她擔心,朱大哥高聲叫道:“四姨,用靈符製他。”何四姨惡戰之下不由得氣喘,一經朱大哥提醒,才想起懷中還帶有玉真子老道長的靈符,由於這靈符並非教主胡秀瑛之物,惡戰之中竟沒想起來,連忙摸出一張靈符穿在劍上,揮劍而上。

那靈符乃二十多年前天師府玉真子所畫,張天師乃道家一等正神,再經過玉真子數十年的功力書寫,威力較何四姨所寫的靈符高出不止一個檔次,符一到劍上,劍光暴長,一劍刺出,高低立判,那鬼爸刹時間竟沒了還手的餘地,連連倒退。

朱大哥、誌子我們三人見何四姨占了上風,不由的歡呼起來。正在這時,一個冰冷冷的身影出現在誌子身後,正是韓雪。朱大哥手疾眼快,將手中玉真子的靈符一掌拍了過去,韓雪啊呀一聲,登時化為一灘血水,誌子一驚回頭,問朱大哥道:“怎麽回事?”朱大哥安慰他道:“沒什麽,剛才一隻惡鬼想在背後偷襲你,被我用靈符拍散了。”誌子點點頭,不再說話,繼續看鬼爸和何四姨的惡鬥,朱大哥衝我擠了擠眼,叫我不可將真相說出,以防誌子傷心過度。

這時何四姨已經完全控製了局麵,劍光一挑,將鬼爸的銅人擊落,迅速一劍當胸刺出,正中鬼爸胸膛,劍上的靈符遇鬼燃燒,登時將鬼爸籠罩在一團火球之下,鬼爸嚎叫聲不絕於耳,過了一會,被燒得灰飛煙滅了。

我們觀戰的三人大聲歡呼,上前將何四姨扶住,何四姨適才教主附身,不覺得疲憊,此時教主真神離體而去,馬上感覺到腰酸腿疼,若沒有我們扶持,真要一屁股坐在地上了。

三天之後,誌子的身體有所恢複,精神上的傷害卻遲遲不能治愈,由於一直再也沒見過韓雪出現,心中總是有所牽掛。這一日,朱大哥和我開著車拉著誌子到了靜安閣,通過熟人進入存放骨灰盒的房間,找到韓雪的骨灰,隻見上麵標簽上寫著,韓雪,女,1981—2005年。還附了一張韓雪生前的照片,照片上的她端莊秀麗,楚楚動人。誌子一見之下悲從中來,失聲痛哭……

正所謂江山風月催人老

人鬼殊途情亦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