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奇景之中,有一處“老僧岩”,“老僧岩”是塊岩石,高可百尺,突兀聳立,仿佛一老僧,禿頂袈裟,莊嚴肅穆,旁邊還有一個“小僧”侍立著。

如今這裏“老和尚”之旁,除了那塊類似“小僧”的石頭之外,還站著一個活生生的人,頎長的身材,一襲白衣,長眉細目,臉色黃黃的,卻是那位黃先生。

這位黃先生不知是真是假,隻見他站在“老僧岩”這塊高地上,不住舉目往四外裏張望,像是在找尋什麽似的。

正張望間,從“老僧岩”下那條小徑來了個人,那是個衣穿褂褲,足登芒鞋,腰裏別著利斧,脊上擔著一擔柴的老樵夫。

老樵夫走到“老僧岩”下,眼見“老僧岩”上站著那麽一個人,未免有點奇怪,不由地抬起頭來多看了黃先生兩眼。

他看了黃先生兩眼,黃先生卻眼神一動,突然開了口:“老人家在那座山上打柴?”

老樵夫停了步,抬眼說道:“就在這‘雁**山’,相公問這……”

黃先生道:“我向老人家打聽一件事。”

老樵夫道:“相公要打聽什麽?”

黃先生道:“這‘北雁**’可有一處地方叫‘忘憂穀’。”

老樵夫想了一想,然後抬頭說道:“‘雁**’多洞,多嶂,多湫,穀嘛隻有東內跟西內,我可沒聽說有個‘忘憂穀’,相公打聽這‘忘憂穀’是……”

黃先生道:“我聽說‘括蒼’與‘雁**’之間有個‘忘憂穀’,奇景天生,一如神仙畫境,慕名尋來,卻不知它在何處?”

老樵夫抬頭說道:“相公八成兒是聽錯了,我在這‘雁**山’打柴打了幾十年了,全山沒有一處地方沒去過,可就沒聽過這‘忘憂穀’。”

黃先生道:“想必它還有別個名兒。”

老樵夫道:“那我就更不知道了,我隻知道東內穀跟西內穀。”

黃先生道:“老人家,東內穀怎麽走法,西內穀怎麽走法。”

老樵夫似乎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隻回身一指道:“東內穀就在那座山頭東邊,西內穀就在那座山頭西邊,好找得很,隻是那兩個穀裏除了洞之外,別的沒什麽好看的,我進出多少趟了,並不覺得它有什麽奇景。”

黃先生笑道:“那許是老人家進出多次看多了。”

老樵夫點頭說道:“或許……”

黃先生道:“我再向老人家打聽一件事,我跟幾個朋友約好同來遊‘雁**’一探‘忘憂穀’的,我到‘雁**’有一會兒工夫了,卻未見他們到來,或許他們已經到了,隻是找不到這座‘老僧岩’,請問老人家可曾看見一男三女?”

“沒有。”老樵夫說道:“我這趟打柴下山,隻碰見相公一個人,別的……”

黃先生目中忽閃奇光,舉手一指道:“多謝老人家。”

翻身掠下“老僧岩”,不見了。

老樵夫看得為之一怔,旋即一絲驚容掠過老臉,挑著那擔柴忙不迭地就要走。

小路遠處馳來了一條人影,轉眼間已至近前,老樵夫一見來人大吃一驚,臉色大變,身子一抖,撒腿就跑。

隻聽來人一聲沉喝:“老頭兒,站住。”

老樵夫已跑出了兩步,聞聲機伶一顫,硬是沒敢再跑。

來人一雙犀利眼神上下打量了老樵夫一眼,問道:“老頭兒,你跑什麽?”

老樵夫顫聲說道:“我……我……我……”

來人截口問道:“你怎麽了?”

老樵夫道:“我!我以為碰見了山精了。”

來人微微一怔道:“老頭兒,怎麽說?”

老樵夫道:“相公剛剛還在這兒說話,一轉眼又從遠處跑了來。”

來人神情一震,道:“怎麽說,老頭兒,我剛才還在這兒說話。”

老樵夫白著臉點了點頭。

來人道:“我剛才在這兒跟誰說話?”

老樵夫道:“跟我啊,相公忘了麽。”

來人道:“你的意思是說我剛走了又來了,對麽。”

老樵夫點了點頭。

來人神情微鬆,抬眼四下一打量,然後問道:“老頭兒,你沒有看錯,剛才那人是我麽。”

老樵夫道:“怎麽會錯,前後不過一轉眼工夫。”

敢情,來人又是一位黃先生。

隻聽這位黃先生問道:“老頭兒,剛才的那個我,往那兒去了?”

老樵夫道:“我沒看清楚,隻見他往下一翻就不見了。”

黃先生倏然而笑,沉默了一下,緩聲說道:“老頭兒,剛才的那個我,都跟你說些什麽?”

老樵夫一聽這話直發楞,道:“怎麽一轉眼工夫相公就忘了。”

黃先生一擺手道:“你別管那麽多,隻告訴我剛才的那個我都跟你說了些什麽?”

老樵夫遲疑了一下道:“剛才相公向我打聽‘忘憂穀’的所在。”

黃先生目中厲芒一閃,道:“你怎麽說的。”

老樵夫道:“我連聽也沒聽說過什麽‘忘憂穀’。”

黃先生淡然一笑道:“很好,我相信你說的是實話。”話鋒一轉,接問道:“還跟你說了些什麽。”

老樵夫道:“相公還向我打聽相公的幾個朋友。”

黃先生道:“幾個朋友?”

老樵夫道:“相公說是一男三女。”

黃先生“哦!”了兩聲道:“一男三女,對,對,是一男三女,是一男三女。”一頓接問道:“你怎麽說的?”

老樵夫道:“除了相公之外,我根本沒碰見第二個人。”

黃先生點頭說道:“嗯,嗯,很好,很好!”

上下打量了老樵夫一眼,目中忽現奇光,含笑說道:“老頭兒,我跟你打個商量,行麽?”

老樵夫道:“相公要跟我打什麽商量?”

黃先生道:“我想向你借幾樣東西。”

老樵夫愕然說道:“借東西?”

黃先生抬手一指道:“我想借你這身行頭,這擔柴。”

老樵夫一怔,強笑說道:“相公是跟我開玩笑,相公借這個幹什麽?”

黃先生微微一笑道:“我沒有工夫說明,你到了另一個地方就知道了。”

抬手向老樵夫點了過去。

驀地一個清朗話聲起自“老僧岩”後:“閣下好狠好毒的心腸。”

黃先生聞聲一怔,然後機伶暴顫,顧不得再傷老樵夫,轉身就跑。

他應變不可謂之不快,然而有人比他還快,他剛轉過身,跟前一花,另一個黃先生已攔住了他的去路。

他大吃一驚,忙又轉回了身,然而這位黃先生又比他快了一步地攔在了他麵前。

他魂飛魄散,心膽欲裂,閃身一把抓住了老樵夫,然後他唇邊浮起了一絲難以言喻的笑意。

這時候看兩位黃先生,不難看出一位黃先生高,一位黃先生矮,從“老僧岩”後出來的那位黃先生略高,從遠處急馳而來的那位黃先生較矮,而且黃先生那種自然流露的高人氣度,是矮黃先生所沒有的。

老樵夫他是瞧直了眼,根本就不知道他如今已在人掌握之中,殺身之險已到了他的頭頂。

高黃先生兩眼一睜,道:“閣下這是幹什麽?”

矮黃先生陰陰一笑道:“你明白。”

高黃先生道:“閣下莫非打算以這位老人家脅我?”

矮黃先生道:“你說著了。”

高黃先生倏然一笑道:“閣下打錯了算盤,要知道我跟這位老人家一非親,二非故,連朋友都算不上。”

矮黃先生道:“我隻知道無論如何你絕不會傷一個無辜老人遭池魚之殃。”高黃先生眉鋒微微一皺道:“閣下似乎頗為知我。”

矮黃先生道:“那當然,要不然我怎麽能……”倏地住口不言。

高黃先生道:“怎麽能冒充我,是不?”

矮黃先生道:“冒充,誰冒充誰,我還說你冒充我呢。”

高黃先生道:“我敢取下我的人皮麵具,閣下有膽除去易容麽?”

矮黃先生道:“當然可以,我臉上也是一張人皮麵具。”

說著,抬左手往臉上一抹,另一張風神秀絕,俊美無儔的臉;頓時呈現,高黃先生呆了一呆,旋即笑道:“高明,高明,誰冒充誰,彼此心裏明白,這就夠了。”

矮黃先生抬手又戴上了人皮麵具,道:“我心裏明白,是你冒充我。”

高黃先生笑笑說道:“就算我冒充你吧,閣下,你要明白,倘能為武林除大害,去一大邪惡,犧牲一位無辜的老人是值得的,這位老人家的犧牲也不是沒有代價的,相信他一定能贏得天下武林的崇敬,永誌而不忘。”

矮黃先生聳了聳肩,道:“說得是,既然這樣,你還等什麽。”

高黃先生抬頭說道:“閣下的心智的確高人一等,隻是似這般挾持一個無辜老人,豈是英雄豪傑的行徑。”

矮黃先生道:“以你看我該怎麽辦?”

高黃先生道:“放這位老人家走,跟我放手一搏。”

矮黃先生抬頭說道:“我不願意這樣,隻想讓這老頭兒送我一程,陪我走一段路。”

高黃先生一點頭道:“也可以,但你不能傷這位老人家。”

矮黃先生笑道:“說起來他該是有恩於我,我會麽。”

高黃先生雙眉一揚,緩緩說道:“話說在前頭,你要是傷了這位老人家,暫時我也拿你莫可奈何,但總有一天我會找到你,到那時你可別恨皇甫華一反常態下狠手。”

矮黃先生一點頭,笑道:“行,咱們就這麽說定了。”

攔腰扛起了老樵夫,老樵夫肩上的那擔柴掉在了地上,他沒看一眼,往後退了兩步就要走。

高黃先生突然說道:“慢一點,閣下。”

矮黃先生停步問道:“怎麽,你想撕約。”

高黃先生抬頭說道:“那倒不是,我這個人向來說一句算一句,我要請教閣下這絕妙的易容之術是誰教的?”

矮黃先生笑問道:“以你看呢?”

高黃先生道:“以我看必是那‘六異’之中的‘千麵幻影’端木相。”

“端木相?”矮黃先生倏然一笑道,“嗯,嗯,不錯,就是他,就是他。”

高黃先生道:“難道不對?”

矮黃先生道:“我沒說不對。”

高黃先生道:“聽你的口氣,似乎猜錯了。”

矮黃先生笑笑說道:“說句話你也許不信,端木相那手絕妙的易容之術還是我教的呢。”話落往後退去。

高黃先生一怔道:“真的麽?”

矮黃先生邊退邊道:“不信你可以去問問他。”

高黃先生道:“看來你還不知道,端木相已經死了。”

矮黃先生一怔停步,道:“怎麽說?端木相死了,怎麽死的?”

高黃先生道:“自然不會是自絕。”

矮黃先生道:“這麽說是誰殺了他?”

高黃先生道:“不錯,是人殺了他。”

矮黃先生道:“誰,誰殺了端木相?”

高黃先生道:“我。”

矮黃先生深深看了他一眼,道:“好吧,這筆帳我先記下了,將來咱們連本帶利一塊兒算。”

轉身飛馳而去。

高黃先生站在那兒沒動,一直等矮黃先生走得看不見了,他方始騰身而起,飛射不見。

矮黃先生挾著老樵夫一陣疾馳,好一會兒他才在一片樹林前刹住身法,回身望望,“老僧岩”早就看不見了,他這才放心地放下了老樵夫,老樵夫早嚇得昏了過去。

他把老樵夫往地上一放,然後望著老樵夫陰笑說道:“老頭兒,為了將來,我不能殺你,可是為了如今我又不得不殺你,人都隻為眼前,有幾個往後想的,我也不例外,老頭兒,事非得已,你要原諒一二。”他抬指點了下去。

適時,一條白影快如閃電自樹林內撲出,直向矮黃先生撲去。

矮黃先生算得上機警,他發覺有人偷襲了,可是再欲抓地上老樵夫卻為時已晚,匆忙間隻得倒縱而起,閃身躲避。

那白影一擊未中,當即笑道:“閣下身手不差,當然,太差了又豈能冒充我。”

矮黃先生這才明白是誰,為之心膽欲裂,魂飛魄散,什麽也顧不得,翻身便跑。

隻聽高黃先生說道:“閣下,這回我會窮追不舍的。”

騰身追了過去。

假如這時候還有一個清醒的在場,他一定會以為自己眼花,一個前麵跑,一個後麵追,而這兩個又分明是一個人。

眼前有個大好的藏身處樹林,矮黃先生卻因站的方向不對,入林不得,他放腿直往山裏奔去。

一陣東竄西拐,一陣疾馳,他奔進了一處狹穀中,進了狹穀他猛然停了步,苦也,敢情這狹穀是個死穀,除了左邊山壁上有個半人高的黝黑洞穴外,簡直連條縫都沒有。

隻略一遲疑,他立即往左邊山壁上那半人高的黝黑洞穴撲去,轉眼間已然撲進,可是就這一遲疑間,身後高黃先生已然追到,揮掌向矮黃先生腦後抓去。

矮黃先生不差,明知難躲過這一抓,震身翻身拍出一掌,他這一轉身,高黃先生那一抓掃上了他耳後,兩張人皮麵具應手而落,黃先生看見了他的真麵目,猛然一怔,就在這時候他那一抓跟矮黃先生推過來的那一掌接上了,砰然一聲,矮黃先生被震暴退,一彎腰,一縮身,恰好鑽進了那半人來高的黝黑洞穴內。

矮黃先生不見了,高黃先生猶在發楞,兩張人皮麵具掉在了地上,他口中喃喃說道:“怎麽會是他,怎麽會是他?”

充滿了詫異,還帶著極度不相信的意味。

“皇甫華,我可找到了你。”驀地一聲冰冷嬌叱,一條無限美好的人影挾千鈞之力,懾人之威由身後當頭撲了過來。

黃先生倏然驚醒,騰身斜移出丈餘,砰然一聲大震,那半人高的黝黑洞穴被來人一掌劈塌了,碎石激**飛射,洞口立被封起,聲勢好不驚人。

黃先生轉過了身,一怔,叫道:“南宮姑娘?”

來人可不正是南宮黛,她鳳目凝威,黛眉挑煞,冷然一句:“不錯,是我,我生劈了你這欺世盜名,禽獸不如的東西。”

一揉腰,閃身又撲了過來。

黃先生忙又閃身躲了開去道:“南宮姑娘,請容我說句話。”

南宮黛道:“你還有什麽好說的。”揉身又欺了過去。

黃先生再度閃避,南宮黛一掌擊在石壁上,那堅硬的石頭也禁受不住這欺雪賽霜,柔若無骨的玉手一擊,隻聽“砰”然一聲,石壁進裂一大塊,碎石四射激揚,聲勢好不驚人。

黃先生一邊躲閃那拳頭般大小碎石,一邊叫道:“南宮姑娘,請歇歇手,容我……”

南宮黛那聽得進去這個,翻轉嬌軀又要撲。

黃先生陡然聲沉喝:“南宮姑娘,到底是怎麽回事,隻要你說清楚,隻要其曲在我,我還你一個公道就是,似這般一味撲擊不容人開口,也不把話說清楚像什麽話。”

南宮黛被這聲沉喝震得身形頓了一頓,她沒再撲,站在那兒戟指黃先生,厲聲說道:“你人麵獸心,禽獸不如,還有什麽好說的。”

黃先生淡然說道:“南宮姑娘,你可知道我跑到這兒來幹什麽?”

南宮黛道:“幹什麽,當然是怕我找到你。”

黃先生道:“我為什麽怕南宮姑娘找到我。”

南宮黛道:“這你自己明白。”

黃先生道:“我不明白,隻怕南宮姑娘比我更糊塗,我知道南宮姑娘受了人的騙,但南宮姑娘卻沒想一想,倘若騙人的是我皇甫華,我並不怕南宮姑娘你能奈何我,我自信南宮姑娘還不是我的對手,再說我要真怕南宮姑娘的話,一見南宮姑娘現身我早跑了,還會待著不走要把話說清楚麽?”

南宮黛咬牙說道:“皇甫華,你還有什麽好說的。”

黃先生道:“當然有,我要告訴姑娘,跟姑娘等三位在-起的不是我皇甫華。”

南宮黛道:“你還不承認。”

黃先生道:“不是我,我當然不能承認,我可以告訴姑娘,我是追另一個黃玉至此。”

南宮黛道:“你是追另一個黃玉至此?”

黃先生道:“不錯,這是實情,我碰見了‘黑龍’跟‘金龍’,得知有一位黃玉跟三位結伴而行,所以我……”

南宮黛道:“你見過‘黑龍’跟‘金龍’了。”

黃先生道:“不錯。”

南宮黛道:”他兩個呢,現在何處?”

黃先生道:“他兩個也趕往‘雁**’來了,不過比我走得慢些。”

南宮黛冷笑-聲道:“我把你這個巧舌詭辯的……你說你追另-個黃玉至此。”

黃先生道:“不錯。這是千真萬確的實情。”

南宮黛道“他人呢?”

黃先生一指那洞穴道:”他逃進洞穴裏去了,姑娘如若不信,可以跟我一起追進去看看。”

南宮黛怒笑說道:“你還想騙我……”

黃先生道:“姑娘,這是千真萬確的實情,我雖然沒能抓住他,但是我已經看見了他的真麵目,知道他是誰了。”

南宮黛道:“那麽他是誰,你說。”

黃先生遲疑了一下道:“說了姑娘定然不信,他就是那‘六異’之中的‘千麵幻影’端木相。”

南宮黛格格一陣怒笑,閃身欺了過去,揮掌便劈:“我把你這個該碎屍萬段的……端木相早就死在‘血影禪院’裏了,他還會跑到這兒來冒充你皇甫華。”

黃先生閃身躲過了她這一擊,道:“我知道,端木相死在了‘血影禪院’,我就是不明白他明明死在‘血影禪院’,怎麽還會……”

南宮黛揮掌又上,道:“我明白,是你把他從陰曹地府揪了出來。”

黃先生道:“姑娘……”

南宮黛已近,玉手一翻,一股淩厲的罡風罩向了黃先生身前諸重穴,完全是毫不留情的煞手。黃先生雙眉一揚,翻掌而出,但他卻隻用了六成真力,砰然一聲把南宮黛震退了一步,他隨即說道:“姑娘原諒,我不得已。”

南宮黛冰冷一聲道:“你早就該還手了,別再動口了,那是白費,我今天若不殺你,誓不為人。”

閃動嬌軀又欺了過去。

黃先生雙眉陡地一揚,但旋即他又斂態說道:“姑娘,是非曲直自在人心,今天是說不清楚了,總有一天姑娘會明白的,到時候我自會把端木相送到姑娘麵前來。”

話落,他突然來個卅六計走為上策,躲過南宮黛那淩厲無絕,完全是拚命打法的一擊,轉身便跑。

這條狹窄的穀地是個死穀,他往那兒跑,自然是往穀口來路跑才能出去,然而那穀口來路一方如今卻被南宮黛占著,南宮黛又是盡施拚命的打法,除非硬拚否則絕衝不出去,沒奈何,黃先生他奔向了穀底。

當然,南宮黛絕不肯放過他,厲叱一聲便追了過去。看看已進穀底,眼前峭壁矗立,連一條縫隙都沒有,南宮黛在身後冷笑了起來。

“皇甫華,除非你殺了我,要不然今天這死穀就是你血濺屍橫的埋骨之地。”

黃先生道:“姑娘,我不願傷你,還有不少事要做,更不願死在這死穀之中。”

南宮黛道:“隻怕留不得你。”

說話間黃先生已進峭壁不足十丈,他身形陡然拔起,直向峭壁半腰撲去。

南宮黛一怔,旋即冷笑說道:“你今天就是跑到‘靈霄殿’去我也要追到你。”

纖腰一擰,竟也跟著拔起,銜黃先生之後直上半空。

黃先生在峭壁上那些橫揮而出的小樹上借力,兩三個起落便如猿猱一般地翻上了峭壁頂端。

峭壁頂端不比死穀穀底,應是四下遼闊,到處是路。

理是如此,誰知黃先生甫一翻上峭壁便立即怔在了當場,峭壁頂端四下遼闊是不錯,但卻沒有路。

隻因為這塊峭壁是矗立在半空裏的一根石柱一般,頂端平坦,方圓十幾丈,四周都臨著百丈高空,沒有一條實地的路可走,也就是說黃先生站立之處的四周都是下臨穀澗的斷崖。

黃先生正自心神震動,身後傳來南宮黛一聲冷笑:“皇甫華,我看你還能跑到那兒去,插翅飛啊你命該絕於此,納命來吧。”

她在黃先生背後抬起一雙玉掌劈了出去。

黃先生不敢硬接,唯恐勁力反震把甫上來的南宮黛震了下去。

既不敢硬接便隻有躲了,他當即閃身飄了出去,當然,躲是輕易躲開了,這峭壁頂端方圓不過十來丈,他這一躲,騰身飄離了這一邊斷崖,卻到了那一邊斷崖邊緣。

他剛站穩,南宮黛已如影附形追到,雙掌連環攻出,一連三招殺著,招招指向黃先生致命要害。

南宮黛現在站立處,距離那一邊斷崖至少也在十丈以上,現在可以硬接了,要不接自己勢必被逼下斷崖去,黃先生當即施出雙掌,但他還怕用力過甚震傷了南宮黛,是故兩掌挺出,真力隻用了六成。

砰然一聲,南宮黛立足不穩,嬌軀幌動向後退去。

南宮黛是被震退了,而黃先生自己腳下一塊石頭卻突然鬆裂,使得黃先生腳下一空立即翻了下去。

南宮黛怔住了,等她定過神來挨近斷崖往下看時,黃先生已沒了蹤影,當然,斷崖百丈,失足跌.下豈有生理,半晌,她才喃喃說了一句:“我到底還是殺了你。”.她緩緩轉過了身,從原路回到了死穀裏,又從那唯一的出口出了這狹長的死穀。

剛出死穀,一個話聲從側麵傳來,有人叫她:“小黛。”

南宮黛停步抬眼,隻見四條人影如飛掠至,她看的清楚,那是師姐聖心,“姑射仙子”柳蘭黛,“黑龍”古超,另外還有個長眉細目,頗為俊秀的黃衫客。

近前,聖心第一句便問:“小黛,你怎麽在這兒,我跟柳蘭黛姑娘急死了,害得古大俠司徒少青大俠也跟著跑。”

司徒少青叫了她一聲:“南宮姑娘。”

南宮黛也叫了他一聲:“司徒大俠。”

連平常的客套也免了,隻因為雙方都沒那心情。

聖心遲疑地看了南宮黛一眼道:“小黛,古大俠司徒大俠趕來是為告訴咱們,跟咱們一起到‘雁**’來的那位‘玉龍’是假的。”

南宮黛臉色陡然一變,道:“怎麽說?”

聖心道:“他二位碰見了真玉龍,真玉龍已經先趕來了。”

接著她把古超跟司徒少青碰見黃先生的經過概然地說了一遍。

聽畢,南宮黛沉不住氣了,道:“這麽說皇甫華果然有兩個。”

聖心訝然說道:“雖然有兩個,難不成你已經知道了。”

南宮黛道:“師姐,我在這死穀裏找到了一個。”

聖心忙道:“是那一個?”

南宮黛抬頭說道:“不知道,隻不過他不承認是跟咱們一起來的那個,他說他碰見過古大俠跟司徒少俠,因而得知……”

古超忙道:“那這個是真的,南宮姑娘,他人呢?”

南宮黛沒答理古超的問話,接著說道:“他說他追另一個黃玉至此,我不信。”

古超又問了一句:“南宮姑娘,他人呢?”

南宮黛遲疑了良久方緩緩說道:“我撲擊他,他不還手,後來他跑上了峭壁,那頂端四周臨斷崖,他無路可走。”

倏地住口不言。

柳蘭黛下意識地一驚,忙道:“南宮姑娘,後來呢,我黃大哥他怎麽了?”

南宮黛陡然揚眉,道:“我把他打下了斷崖。”

柳蘭黛臉色大變,驚呼一聲道:“南宮姑娘你……”閃身就要往死穀裏撲。

聖心眼明手快,一把拉住了她道:“柳姑娘,請冷靜,聽小黛說清楚。”

立即轉望南宮黛道:“小黛,你真把皇甫大俠打下了斷崖。”

南宮黛道:“我怎知他是……”

聖心臉了變了色,道:“那峭壁在何處?”

南宮黛沒說話,抬手往穀裏指了指。

站在穀外可以清楚地看見那峭壁,看看那高度,聖心如冷水澆頭,機伶一顫,未作一言。

柳蘭黛猛然掙脫了聖心的掌握,瘋狂一般地向穀裏撲去。

聖心一把沒拉住她,定了定神忙道:“咱們快跟過去。”

拉著南宮黛,偕同古超與司徒少青忙跟了進去。

進死穀,上峭壁,柳蘭黛站在斷崖邊緣往下一看,立即掩臉大聲痛哭。

四個人沒一個說話,南宮黛眼光發直,臉色煞白,看上去怕人,好半天,聖心才開了口,她伸手撫上柳蘭黛秀肩:“柳姑娘,別哭了,這一個是不是真玉龍還未可知。”

柳蘭黛猛然抬頭,淚漬滿麵地悲聲說道:“師父,你明知道這個真是我黃大哥。”

聖心臉色變了一變,道:“柳姑娘,吉人自有天相,皇甫大俠一代奇才,應該不會……”

話鋒至此頓了頓,轉眼望向南宮黛道:“小黛,你怎麽會把黃甫大俠打了下去,難道皇甫大俠始終沒還手麽?”

南宮黛神色木木然道:“不,他還了手……”接著她把在這兒動手的經過說了一遍。

聽畢,聖心一臉肅穆色:“阿彌陀佛,善哉,善哉,有此一念仁心,皇甫大俠他怎會……”

南宮黛目光一凝,道:“師姐,你說誰有一念仁心?”

聖心口齒啟動了一下,欲言又止。

柳蘭黛卻帶淚說道:“師父說的是我黃大哥,南宮姑娘知道我黃大哥為什麽在剛上峭壁時不還手,一直等到了這兒才還手麽,那是因為我黃大哥怕把南宮姑娘震下斷崖。”

南宮黛臉色陡然一變道:“真的麽,師姐,他是這種用心麽?”

聖心沉默了一下道:“小黛,這也怪不得你,誰叫另有奸人冒充了皇甫大俠對你……這也許是天意。”

南宮黛道:“這麽說他真是這種用心了。”

聖心道:“小黛,我剛說過……”

南宮黛微一抬頭道:“師姐,你不必安慰了,是我的錯,他一再解釋,我不信,他還說他看見了那冒充他的人的真麵目可是我仍然不信。”

聖心道:“怎麽,他看見了那假‘玉龍’的真麵目?是誰?他說了麽?”

南宮黛緩緩說道:“他說是端木相。”

聖心一怔:“誰?他說是誰?”

南宮黛道:“他說是端木相。”

聖心叫道:“他說是端木相,那怎麽會,端木相不是已死在‘皿影禪院’了麽,這他也知道啊。”

南宮黛道:“所以他這麽一說我更不信了。”

柳蘭黛道:“我黃大哥怎麽會這麽說?他怎麽會說那冒充他的人是‘千麵幻影’端木相。”

古超道:“也許那端木相沒死。”

“不。”聖心抬頭說道:“古大俠不知道,我幾個當時眼見端木相已身死氣絕。”

古超道:“那,那就怪了,皇甫玉龍既然也親眼瞧見了,怎麽會說那冒充他的人是‘端木相’。”

聖心沉默了一下,抬眼望向南宮黛,道:“小黛,皇甫大俠說他追端木相追進了死穀?”

南宮黛點了點頭道:“是的,他是這麽說的。”

聖心道:“那端木相呢?”

南宮黛道:“他說那端木相逃進了死穀石壁上一個洞裏去了。”

司徒少青道:“我剛才看見死穀石壁上有個洞穴。”

古超道:“不錯,我也看見了。”

聖心道:“是那個洞穴麽?”

南宮黛道:“死穀裏隻有那一處洞穴。”

聖心沉吟了一下,抬眼望向古超與司徒少青,道:“這件事太以離奇,我欲進入那洞裏一探究竟,二位……”

古超濃眉軒動,接口說道:“既然師父要去,我二人當然也要去看看。”

聖心道:“那好,咱們……”

柳蘭黛道:“師父,我黃大哥……”

聖心道:“柳姑娘且慢難受,小黛師妹打下去那人是不是皇甫玉龍還很難說。”

柳蘭黛呆了一呆道:“怎麽,師父以為……”

聖心道:“假如他是皇甫玉龍,就絕不該說那冒充他的人是已然身死的‘千麵幻影’端木相,柳姑娘請想是也不是。”

柳蘭黛道:“師父分析得不錯,端木相之死咱們都看見了,黃大哥絕不該說那冒充他的人是端木相,隻是……”

聖心道:“有一種可能,小黛師妹從這兒打下去那人並未親眼看見端木相中毒身死,也就是說他不知道端木相已死,既然如此,他就不該是柳姑娘的那位黃大哥。”

柳蘭黛道:“可是他明明說碰見過古大俠與司徒大俠二位的啊,他要不是黃大哥,那又是誰呢。”

聖心呆了一呆,旋即說道:“那有可能又是一位?”

柳蘭黛訝然說道:“又是一位,師父這話……”

聖心道:“我的意思是說咱們前前後後碰見了三位黃先生。”

柳蘭黛道:“三位,那怎麽會……”

聖心道:“柳姑娘不必多說了,好在他說那端木相已逃進了死穀洞裏,咱們隻有找著那人看看究竟是不是端木相,就可知道小黛師妹打下去的那個他是真是假了。”

柳蘭黛還待再說,南宮黛突然木然說道:“柳姑娘,南宮黛這裏給你一句話,我打下去那人如果不是皇甫華,那就不必說了,萬一他真是皇甫華,錯在南宮黛,日後事了,南宮黛對他自有報償就是。”

柳蘭黛眼圈兒紅了一紅,抬頭說道:“南宮姑娘誤會了,我並沒有怪誰的意思,再說這件事也不能怪南宮姑娘,換我我也一樣地會施煞手,我隻是覺得悲痛難受而已,這是人之常情,南宮姑娘別在意。”

柳蘭黛沒說話。

聖心接過了話頭,道:“好了,咱們這就到死穀裏去吧。”

話落,她剛要轉身,柳蘭黛突然說道:“師父幾位請先走一步,我隨後就到。”

聖心道:“柳姑娘是要……”

柳蘭黛目光向崖下掃了一下道:“我想下去看個究竟。”

聖心道:“柳姑娘,要能從這兒下去看個究竟的話,我絕不會等柳姑娘說話,我一上來便看過了,峭壁的這一邊跟那一邊絕然不同,那一邊占陽,這一邊占陰,不但石壁奇陡,而且青苔遍體,滑難留手,連個可資攀援處都沒有,休說是人,就是猿猱也難以上下,柳姑娘請看看是不是。”

柳蘭黛依言探頭向下看了一看,看過之後,她低下了頭,沒有說話,想必聖心的說話一點沒錯。

聖心伸手握上了她的柔荑,道:“柳姑娘,我知道你的感受,我幾個心中又何嚐不悲痛,隻是生死有命,富貴在天。”

柳蘭黛輕輕說道:“多謝師父,我知道了。”

聖心道:“走吧,柳姑娘,咱們先進那石洞探個究竟去,也許下麵有路可通到峭壁的這一麵來也未可知。”

柳蘭黛點了點頭,沒再說話。

於是,幾個人經由原路下了峭壁,南宮黛最後一個轉身,她默默地向著斷崖下投落深深一眼。

到了死穀那洞口前,古超一打量那半人高的黝黑洞口,開口說道;“洞口怎麽被封住了。”

南宮黛道:“是我剛才撲擊他未中,掌力震碎了一塊石壁。”

古超道:“那得先把這些堵住洞口的石頭除去才行,這件事讓我來吧。”

他是說動就動,俯身扒起了那一堆石塊,邊扒邊道:“這個洞不知道有底沒有。”

司徒少青道:“進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麽。”

古超道:“好話,這還用你說。”

聖心道:“應該是個沒底的洞穴。”

古超抬眼說道:“師父,何以見得?”

聖心道:“假如洞裏沒有別的出路,那人早就跑出來了,而事實上洞口這堆石頭沒有被動過一絲痕跡。”

“不錯,師父高明。”古超道:“這洞要沒有別的出路,封在裏頭蹩也要蹩死。”

目光忽地一凝,“倏!”地一聲道:“這是什麽?”

嘴說手不閑,他扒了一陣從石頭堆裏提起了兩樣東西,那是兩張人皮麵具,從黃先生手裏掉在地上的那兩張。

“人皮麵具?”司徒少青叫了一聲。

古超道:“不錯,是人皮麵具,這是誰的?”

柳蘭黛目中精芒暴閃,劈手一把奪過了兩張人皮麵具,目光發直地驚叫說道:“黃大哥,是我黃大哥……”

古超道:“怎麽,是皇甫玉龍的?”

“不。”柳蘭黛圓睜美目白著臉道:“我是說被南宮姑娘打下斷崖那人確是我黃大哥。”

古超呆了一呆道:“柳姑娘,怎見得被南宮姑娘打下斷崖那人確是皇甫玉龍。”

柳蘭黛道:“你不看這有一張與黃大哥那張臉一般無二的人皮麵具,這分明是我黃大哥從那人臉上抓下來的。”

古超道:“這麽說他看見了那人的真麵目一點不差。”

一頓話聲接道:“可是他怎麽卻說那人是已經死了的端木相。”

柳蘭黛道:“不管怎麽說,那墜下斷崖的是我黃大哥是不錯的了……”兩串珠淚突然掉下。

隻聽柳蘭黛喃喃說道:“我剛才怎麽沒看見這兩張人皮麵具。”

“對了。”古超道:“有兩張人皮麵具,假如這一張是那冒充皇甫玉龍之人戴的,那另一張又是誰的。”

聖心轉眼望向柳蘭黛道:“小黛,當時另有第三者在場麽?”

柳蘭黛搖頭說道:“我進死穀的時候隻看見他站在洞口前。”

聖心皺眉說道:“那就怪了,這另一張人皮麵具是誰的呢?”

司徒少青道:“隻找著那冒充皇甫玉龍之人,想必從他嘴裏能問出個所以然來。”

聖心點了點頭道:“不錯,希望能找到他……”說話之間古超又盡除堵住洞口的石塊,現出了那半人高黑黝的洞穴。

古超道:“行了,咱們進去吧。”

司徒少青翻了他一眼道:“難道讓師父開路不成?”

古超說道:“說得是,開道帶路是我古超的事。”矮身鑽進洞裏。

司徒少青道:“師父幾位請,我來殿後。”

聖心沒客氣,一聲有勞偕同南宮黛跟柳蘭黛先進了洞。

這個洞頗盡曲折之能事,走沒多遠便是一個彎,好在這幾位都是當今一流人物中的一流,不管洞勢如何曲折,不管洞裏如何黝黑也難不倒這幾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