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離道:“怎麽了?”

胡子咽了口吐沫:“我剛去夥房,弟兄們已經把那幾隻兔子扒了皮扔鍋裏了!”

“啊?”落離站起身,“動作那麽快!”

大古忙問:“那顧拾月呢?”

胡子搖搖頭:“沒見著啊!”

大古心中一凜,道:“壞了!”

落離道:“顧兄弟應該隻是說說而已,有幾個人會傻到給動物殉葬。”

大古搖搖頭:“你不了解顧拾月,她那個人簡直就是一根筋,脾氣又強,固執的不得了,簡直就是那個茅坑裏的石頭。”

落離感覺有些頭大:“有那麽嚴重嗎?”

大古點頭,問胡子:“有沒有人看見顧拾月?”

胡子說:“我沒問。”

大古道:“走,我們出去找找。”

大古等人匆匆忙忙跑出帳篷,數十人如救火般去了顧拾月的帳篷,可惜裏麵空無一人。大古一拍腦門,懊惱道:“她果然當真了,都怪我,話說的太重!”

落離安慰道:“別瞎想,顧兄弟說不定在哪躲著鬧情緒,沒事的。”

胡子腦海裏靈光一現,大叫起來:“顧兄弟很可能在大夫那!他最近和大夫走的很近,天天都在一起研習醫術,顧兄弟肯定在那!”

大古道:“那還等什麽,趕緊去找吧!”

於是眾人腳下生風,又去了大夫的帳篷。

掀開帳篷簾子,大古大聲叫起來:“顧拾月!顧拾月!”

大夫匆匆迎過來,道:“顧公子不在我這啊。”

大古急了:“什麽?也不在你這?”

大夫點頭:“她今天還沒過來,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

大古沒有心情回答大夫的問題,隻是一直喃喃道:“壞了壞了,她肯定是想不開,躲到沒人的地方自盡了。都怪我,都怪我!”

落離拍拍大古的肩膀:“你別那麽緊張,顧兄弟是聰明人,不會做這種傻事。”

大古急的直搖頭:“她哪裏是聰明人,她要是聰明還會說剛才那番話嗎?她就是個笨蛋!都沒聽出來我說的是氣話嗎!”

落離沒有說話,直視著大古,他的反應,也太激烈了吧!

眾人正一籌莫展,一個漢子跑進來,慌張的說:“顧公子回來了!”

大古大喜,忙上前問道:“她回來了?”

漢子一臉悲色,道:“顧公子是被棒槌馱回來的。”

大古如遭雷劈,踉蹌了一步:“什麽!”

大古慌慌張張跑出帳篷,隻見顧拾月伏在棒槌背上,雙目緊閉,手臂無力的耷拉下來。大古的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一時間緊張的不能呼吸。

“顧拾月?”大古試著叫了一聲。

可顧拾月隻是閉緊眼睛,並不回答。

大古撲上去,小心翼翼的把顧拾月抱下來,衝棒槌吼道:“她怎麽了?你是怎麽保護你主人的!你不是神獸麽?連保護主人都不懂嗎?就讓她去尋死?”

見大古動了真火,旁邊的人都不敢說話,落離隻是奇怪的打量著大古,也不說話。

大古心裏說不出的愧疚,眼眶竟然紅了,難道顧拾月就這樣死了?他沒說非要吃那些兔子不可啊,她覺得殘忍,他不是立刻就下令放掉兔子了麽?隻是晚了一步,她就拿死來報複他?

大古大聲叫道:“大夫!大夫,你來看看,看顧拾月還有沒有救?”

大夫慌忙答道:“是,是!”

大夫快步走過來,托起顧拾月的手為她號脈。大古眼都不眨的看著他。

大夫摸著顧拾月的脈搏,沉吟了一下。

大古怕大夫說顧拾月沒救了,可是又實在想知道顧拾月的現狀,小聲的問:“她……怎麽樣了?”

“你們在幹什麽?”顧拾月睡眼惺忪。

大古本來以為顧拾月死了,現在突然見她睜開眼睛,一臉不滿,嚇了一跳,本能的往後倒去。

大家也都嚇得不輕,胡子大聲嚷嚷道:“媽呀,詐屍了!”

顧拾月坐起來,莫名其妙的看著眾人。她不是在河邊嗎?怎麽到這來了?

大夫連忙跟眾人解釋道:“顧公子脈象平和,臉色紅潤,並沒有什麽不妥,先生多慮了。”

大古這才漸漸鎮定下來,問顧拾月道:“你沒死?”

顧拾月氣得哼了一聲:“托老天爺的福,我還沒死,讓你失望了!”

大夫嗬嗬一笑,對顧拾月說:“顧公子這話可冤枉先生了,剛剛先生見你被棒槌馱回來,還以為你出事了,不知道有多緊張,多後悔。”

顧拾月哼了一聲,沒有理會大古。站起身來拍拍身上的塵土,道:“真是討厭,午覺都睡不安穩!”

大古鬆了一口氣,看看安然無恙的顧拾月,再看看棒槌,這才想明白,肯定是顧拾月在外麵睡著了,棒槌怕她受涼,才把她馱回來。

大古轉身對眾人說:“好了,顧兄弟沒事真是萬幸,大家都回去吧,等下準備吃飯。”

落離走過來,笑著對顧拾月說:“顧兄弟,你可真是讓我們吃不消啊。”

顧拾月像聽見了奇聞怪談,望著落離道:“我睡我的覺,怎麽讓你吃不消了?”

大古聽出落離話裏有話,忙上前道:“寨主,顧兄弟沒事就算了,時候不早了,你回去用餐吧。”

落離點點頭,對大古說:“你要跟顧兄弟好好談談了。”

大古應道:“我明白。”

眾人都散了去,連棒槌也跑到一邊去玩了。

大古跟顧拾月你看著我,我看著你,好不尷尬。

“咳咳,”大古清清嗓子,說:“顧兄弟,我們一起走走吧。”

顧拾月點點頭,一言不發的跟在大古屁股後麵。

自從知道了顧拾月其實是女兒身之後,大古這聲‘顧兄弟’喊的可真是別扭極了,但是沒辦法,為了替她隱瞞這個身份,他不得不在眾人麵前裝模作樣,甚至,他還要在顧拾月麵前裝作自己什麽都不知道。這真是為難大古了。

大古說:“我知道,你認為眾生平等,動物也該有決定自己生死的權利。其實我也很讚同你的意見,隻是我們立場不同,如果你也背負著眾多兄弟的饑寒溫飽,我想你大概就能明白我了。”

顧拾月沒有吭聲。

“記得我剛剛來馴獸寨的時候,那時候那麽小,跟著老寨主,也就是落離的父親,每天上山打獵,比現在不知道血腥多少倍。看到他們用弓箭砍刀殺害那些動物,看到他們把那些動物的皮毛生生扒下來血肉模糊的時候,我覺得自己也快死了,我覺得我肯定堅持不下來。”

顧拾月怔怔的看著大古的背影,有幾分瘦削,卻又那般高大。

大古停在樹蔭下,仰頭看著蕭瑟的枝椏,落寞灑在他的眉宇間,刀刻般的麵龐讓顧拾月心中一痛,說不出的憂傷。

大古說:“那個時候是我人生最難捱的時候,我總是會想起在家時,被母親捧在手心裏,哪裏受過這樣的罪?夜晚來臨的時候,我一個人躲在帳篷的角落裏,聽著山上野狼為失去夥伴發出的痛苦嚎叫,我受良心譴責的同時,日日都擔心自己會被野獸擄去吃掉。可笑吧,我竟然這麽怕死。”

大古自嘲的笑起來。

“後來老寨主死了,落離接管馴獸寨。寨主臨死前把我叫到身邊,囑咐我一定要輔助落離,把馴獸寨傳承下去。我受人之托,怎能不忠人之事?更何況,當年恩師把我從均垣裏帶出來,後來恩師病逝,是馴獸寨收養了我。這份恩情,我不能不報。”

顧拾月大感不忿:“你家在均垣是哪一戶?你父親怎麽這麽殘忍,這麽小就把你往外送?”

見顧拾月對自己家庭來了興趣,大古心裏一驚,可不能給她知道他是劉家的三公子,不然她又要落跑了。

“嗬嗬,不是什麽大戶。說了你也不知道。”大古打起了哈哈。

顧拾月還沉浸在對大古的爹訓練子女方式的不人道的氣憤中:“真是太可惡了,孩子雖然不能太寵,但是也不能就這樣趕出去啊!你爹這樣做倒是個省錢的好方法,不用養,將來孩子回去就可以掙錢養活他!”

大古幹笑起來。

“那這麽多年你都沒有回去過麽?”顧拾月略帶些同情的問。

大古點點頭:“沒有成就,不敢回去。”

“啊?”顧拾月驚叫起來,“你出來幾年了?”

大古想了想,道:“有十五了吧。”

顧拾月搖搖頭,感歎起來:“天哪,你們之間哪有一點親情可言,十五年沒回去,你爹恐怕都不認識你了!難道你不想你娘嗎?”

大古道:“不想。我恨她。”

“為什麽?”

“我爹有很多老婆,我娘卻還執迷不悟,非要嫁他,結果嫁過去之後不到半年就被冷落了,可想而知,在那麽多妻妾中會受到怎樣的待遇。”

顧拾月感到慶幸,真是幸虧自己跑了,要不然她就得從妙齡少女變成深閨怨婦了。顧拾月暗暗開心了一把。

她的小得意沒有逃過大古的火眼金睛,大古偷笑了一下,裝模作樣的歎了口氣,道:“幸虧她逃了,不然現在也是一樣的下場。”

顧拾月差點沒被自己的口氣嗆到,他說這話是什麽意思?

見顧拾月幾分驚恐幾分詫異又幾分戒備的看著自己,大古心裏暗爽,道:“哦,我聽說的,一個新娘子也是要嫁給一個妻妾成群的老豪紳,可是那個女孩子聰明啊,人家逃跑了,就不用擔心會半輩子獨守空房了。”

顧拾月這才放下心來,點點頭:“哦哦。”

大古眼珠滴溜一轉,又嚇顧拾月道:“就是咱們均垣發生的事,你沒有聽說麽?”

“咳咳咳!”顧拾月劇烈咳嗽起來,“均垣?”

大古笑著說:“是啊,你真的沒聽說過啊?”

顧拾月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道:“什……什麽時候發生的事?”

大古想了想,‘不敢肯定’的說:“嗯……好像就小半年前的事吧。”

“咳咳咳咳!”顧拾月咳的更厲害了,這他都聽說了,他還聽說了什麽?

大古見效果不錯,嘿嘿笑了起來。

“你笑什麽?”顧拾月提高了警惕,這個男人可真是難纏的人物。

大古說:“哦,沒什麽,我笑那個女孩夠大膽,還真想認識認識她呢。”

“哼!”顧拾月冷冷哼了一聲,“我可不想認識你!”

“什麽?”

顧拾月忙改口:“我是說,說不定她也想認識你。”

“哦?”大古哈哈大笑道:“她還不一定知道有我這個人呢!”

顧拾月翻了個白眼,沒有接他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