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震聵臉一紅,道:“我們在路上遇到了雪陽門的任直償,他說他剛從鐵劍穀出來,也是為顧家孔雀作惡的事上門說理,顧橫嶺故意避而不見,顧家小子仗著孔雀厲害耀武揚威,他建議我們先製住孔雀再同顧家人說道理。”

顧礎忍不住道:“胡說,那天根本沒有什麽雪陽門的人找上門。”

陶勳道:“好了,先不說後來衝突中的死傷。你們雙方的矛盾起自玉孔雀偷吃海陽門的靈果,以及初次見麵的衝突。請文兄上稟貴掌門,不妨先派人到白馬寺向那裏的和尚核實一下顧穀主的話,特別是要問清楚玉孔雀是不是曾經不見過,如果離開過又離開了多久。

還有,雪陽門任直償對文兄說的那番話,也需要請他來當麵對質才是。先弄清楚前因,再來談顧家失手殺傷人命的後果,才總歸有個回旋的餘地,不至於打生打死。”

文震聵向本門出麵的長老投去征詢的目光,見其點點頭,便答道:“陶真人這樣一說,本門自然要先弄清楚。不過顧橫嶺一家人須得先束手囚於鄙門禁地,等事非曲直弄清楚了再作定奪。”

陶勳笑道:“除了海陽門,還有六個門派都要同他算帳,總不好厚此薄彼,如何處置鐵劍穀顧家三口,等會兒大家一起商量吧。文兄可還有要指訴的事?”

“沒有了。”文震聵淺施一禮退回去。

陶勳略還一禮,然後轉身問其他門派:“那麽下一位誰來呢?”

接下來其餘六個門派輪流上來指控鐵劍穀,他們所述說的事同海陽門大同小異,都是由於玉孔雀偷食各派仙果或者打傷各派豢養的靈禽開始,爾後逐漸引發衝突以及於最後不可收拾。

陶勳聽過之後心裏隱隱升起幾個疑團,向七門派眾仙道:“諸位,我有幾個疑惑提出來,請各位一同參詳。”

“請真人示下。”

“其一,事情皆因顧家的朱翅玉孔雀而起,全都發生在元宵節後到三月初三之間,這個時候顧家全都在白馬寺拜訪尚無禪師,既然有時間、地點和證人,諸位不妨先派人到證人處核實一番,久聞白馬寺尚無祖師佛法精深,從不妄語,我想串供的可能性不大。諸位以為如何?”

眾人多點頭認可。

“那麽第二個疑惑是,七派第一次派人到鐵劍穀問責,居然都沒有遇到顧橫嶺穀主,隻遇見顧礎。七派分個不同時間分別上門全都撲空,這是不是太湊巧?我建議七派不如坐在一起各自述說此中情由,說不定能推測出什麽線索。”

眾仙也都點頭附和,畢竟一次、兩次是湊巧,連續七次就不可能用湊巧二字來解釋。

“第三個疑惑,七派初次上門問罪,都在半途上遇到雪陽門或者與雪陽門有關的人訴說鐵劍穀蠻橫不講道理,以至於諸派有先入為主的印象,沒有這個因素雙方不一定會大動幹戈。而顧礎堅決否認那幾個人在你們之前到過鐵劍穀,或許顧礎一黃口小兒的話不足信,應當將當事人也請來當麵對質。”

董思焉插話道:“有點奇怪呀,怎麽都與雪陽門有關係呢?”

有人便問:“顧橫嶺,你們是不是得罪雪陽門了?”

顧橫嶺恍然欲答,董思焉打斷他:“顧穀主先聽家師提問,此話稍後再講。”

陶勳接著道:“第四個疑惑,還是樁湊巧的事,七門派再次上門,不約而同都是設伏,又是那麽湊巧顧家的人在算定的時間出現在算定的地點。莫非其中有什麽蹊蹺?雙方都應該各自仔細思量思量,看看是不是有什麽人搗鬼。”

“我悅瀆門的弟子在薌柳坊市的店鋪換靈藥時聽到雪陽門的人聊天時說起顧家人的行蹤,回山後門中算一卦果然不錯。當時有傳言說鐵劍穀自知理虧四處逃避本門,掌門怕找不到他們,所以提前設伏。”

“不錯,本門差不多也是這樣得到消息的。真巧,你們也聽到鐵劍穀顧家刻意躲避我們的消息。”曲曇門的代表也道。

其他各門派紛紛發言,果然又是情形差不多。

陶勳道:“最後一個疑惑,晚輩去年七月講誦《化形經》,參與此事的人包括顧穀主在內都曾答應秘而不宣。何以薌柳坊先於各大門派知道顧家朱翅玉孔雀一事?難道是顧穀主自家跑到薌柳坊市宣揚此事?”

顧橫嶺道:“去年玉兒化形為聖禽孔雀後,因它根基不固,我們全家帶它回穀修養,半路上遇到雪陽山的魏缽生,犬子一時嘴快說漏消息。後來魏缽生欲強行買走玉孔雀,幸好玉兒化形後法力大漲,以鳳凰真火將他趕跑。”

七派的人皆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左粕恨恨地道:“這個老魏,狗性不改,還是那麽囂張陰險,難怪消息都從薌柳坊市傳出來。”

“此話怎講?”

“你們不知道,薌柳坊市其實是雪陽山的資產,魏缽生就是雪陽門這一代負責坊市的主事。”

陶勳心中一動,追問道:“左前輩何以知道?”

左粕語焉不詳地道:“呃,本門總有消息來源,絕對可靠就是。”

陶勳轉向眾仙道:“冤有頭,債有主,請各大門派再花些工夫將疑問之處調查清楚,免得行差路錯無端替人擔了因果。顧穀主一家如何處置,七派不妨商量一下由哪家暫時安置他們,在一切水落石出之前保證其安全。諸位以為如何?”

七派的人又湊到一塊商議半天,最後由賀長老道:“陶真人的提議也有道理,就由本門暫時請顧家三口回去作客吧。不過,這樁事裏我們七門派均有弟子死傷在鐵劍穀手上,怨仇已經結下就怕是難以善了,真人需得有個準備才好。”

陶勳微微一笑:“那是自然。”

顧礎大叫道:“我不去,我們又沒有做錯事,為何要無端變作囚犯。”

顧橫波終於忍不住打了兒子一耳光:“孽子閉嘴,真要我們全家死無葬身之地你才肯消停麽?”

陶勳對顧橫波道:“穀主,我有一言不知你們願不願聽?”

“請真人直言。”

“你家的雪雞凶性未除、戾氣衝天,化形之前連傷五命,化形之後再惹下如此橫禍,我觀穀主一家雖然有些福澤,畢竟壓不住玉孔雀的凶戾之氣,聖禽聖獸多與主人的氣運休戚相關,欲令郎今生平安無禍,玉孔雀須早作打算。”

顧橫波愣住,半天作聲不得,垂著腦袋陷入沉思。

眾人告辭離開。

半路上,丁柔感歎道:“簡簡單單一件受人挑撥離間的事情,七派恐怕不是沒有看清楚,而是不想看清楚,利之所誘竟連修仙輩的心竅也似這般簡簡單單地被壅塞了。”

“師娘,怪隻怪此中利益太大,一隻成年的上品聖禽可與空塵期的超等高手相抗衡,從它成年到飛升至少需五百年,似他們這樣的三流、末流小門派,能得到一隻上品聖禽鎮守山門,可保在五百年內實力上穩穩壓過對手一頭。鐵劍穀無端得到飛來之福,實力不足時未嚐不是飛來之禍,懷璧之罪罪莫大焉。”

“鐵劍穀的事我們隻能幫這麽多,若顧家仍看不破這樣淺顯的道理,就算這次我們強行保下他們,不久後他們仍難逃滅門之禍。”陶勳有點感觸地道:“小小一個雪陽門,因勢利導隻輕輕撥弄幾下,就引得七派九十名高手圍攻鐵劍穀,造成二十二人死、四十三傷的慘劇,這樣的心機、手段未免太可怕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