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7章 饕餮(14)

孟芳怡笑容更冷:“兒女婚事,父母之命沒媒妁之言,她敢不同意!”

季博琛苦澀一笑:“夫人,青鵠和珠兒都是咱們的女兒,你為何一定要區別對待?”

大女兒說不嫁就可以不嫁,小女兒也說不嫁卻是不行,俗話說得好,手心手背都是肉,為何在孟芳怡麵前,好像完全行不通。

孟芳怡笑容充滿諷刺:“就是啊,都是女兒,為何差別就如此的大?她要是有珠兒一半讓我省心,我就什麽也不用擔心了。”

季博琛耐心勸說道:“夫人,青鵠會變成現在這樣,你我其實有推脫不掉的責任。當初夫人生青鵠傷了身體,我們兩人都對她心有埋怨,平時屬於關心和管教,其實這件事情,青鵠是無辜的,我們不該將怨氣遷怒在她身上,現在女兒大了懂事了,我們還想以往那樣不聞不問的話,會傷了女兒的心。”

自從他親自開始照料兒子之後,漸漸知道小孩子容易生病,最是脆弱不堪,稍微一點傷害,就可能造成不可挽回的悲劇。正是在這種擔驚受怕又充滿期待的日子中,他猛然意識到,自己曾經是多麽忽視小女兒,心中漸生愧意,所以想補償一二,但他身為父親,終究不能代替母親,所以希望妻子能跟自己一樣,對小女兒多謝關懷和重視。

可如今看來,妻子似乎沒有這種覺悟。

“夫人,再怎麽說,青鵠也是你十月懷胎生下來的,你不該過於厚此薄彼。”

孟芳怡捋了捋耳邊碎發,冷聲嗤笑:“厚此薄彼?季門主門主,比捫心自問,最近你花了多少時間在你兒子身上,又花了多少時間在我女兒身上?你有何麵目跟我說這些有的有的?”

季博琛語塞,期期艾艾道:“天賜不是還小嘛。”

兒子小小年紀就沒了親生母親,孟芳怡這個名義上的母親也不關心,他若再不花心思,豈不是跟棄兒一樣。

以前孟芳怡即使不喜歡季青鵠,但基本的衣食住行,她還是安排得麵麵俱到,但對季天賜,完全不聞不問。

孟芳怡打斷季博琛的話,說道:“既然門主不曾做到一碗水端平,那麽今後就不要再跟我提厚此薄彼了。今兒個實話跟你說,雖然都是我生的女兒,但在我心裏,她季青鵠就是不如我珠兒重要,就連死去的雨菲都比不上,在我眼裏,她就是個賠錢貨,哪怕現在死了,我一滴眼淚也不會流!

孟芳怡越說言辭越加激烈,為了氣季博琛多少有些言不由衷,比如說季青鵠死了她絕不會流淚這一點,就是明顯口不對心。

季博琛看妻子執意鑽牛角尖,自己就算說到口幹舌燥也無濟於事,索性閉嘴。

然而,她雖然沒有真的這樣想,但躲在門外偷聽的季青鵠,卻猜不到她的真實想法。

季青鵠對門口的丫鬟擺了擺手,示意對方不要驚動屋裏的父母和姐姐,丫鬟猶豫後點頭。

得了丫鬟的保證,季青鵠無聲說了聲謝謝,然後轉身離去,從始至終,沒有說一句話。

季青鵠不得夫人喜愛,在府中處境尷尬,但這個三小姐素來平易近人,下人們對她很有好感,既喜歡又憐惜。

季青鵠回到屋中,從懷裏掏出一個荷包放在桌子上,麵無表情地瞪著荷包看了好一會兒,忽然掉頭跑進內室,從抽屜中翻出一把剪刀,將荷包一下一下剪成碎片。

那是她花了半個月時間才繡好的,本來送給母親討一下歡心,不過現在完全沒必要再送出去了。

季青鵠仿佛被抽幹所有力氣,頹然跌坐在凳子上,望著桌上的碎布又是良久出神,神色淡然冷漠,仿佛曆經人生百態、看破紅塵世俗的滄桑老人。

不知過了多久,院子裏傳來烏鴉的聒噪叫聲,在這清冷的院落中淒厲回**,聲音嘶啞幹澀,仿若泣血。

季青鵠打開後窗,仰望灰蒙蒙的蒼穹,隻見幼鴉在空中盤旋練習飛翔,它們飛累了,就落在院子外麵的大樹枝頭歇息,好不愜意。

外頭傳來咚咚咚的敲門聲,季青鵠看得聚精會神,全然忘記了外界,一時沒有聽見。

季博琛念著方才丫鬟告訴自己,方才自己和夫人說話時,被偷跑出來的季青鵠聽到了,擔心女兒傷心難過幹傻事,所以專程過來瞧一瞧,見半天不見女兒來開門,更是憂心忡忡,高聲說道:“青鵠,是爹,找你說個事情。”

季青鵠猛然回神,聽到季博琛的聲音,稍微鬆了口氣,幸好不是孟芳怡或者季紈珠,應道:“爹你稍等,女兒馬上就來開門。”

季青鵠將窗戶合上後,才走出去開門:“爹,您怎麽來了?”

季博琛看季青鵠麵色蒼白,以為女兒被母親的話傷了心,安慰道:“青鵠啊,你娘說的話你別當真,她這人刀子嘴豆腐心,她心裏還是非常疼愛你的。”

季青鵠努力擠出一絲微笑:“爹,女兒知道。”

季博琛知道季青鵠口是心非,可自己不也是在欺騙女兒嗎?自己根本沒有理由責怪女兒,用開玩笑的語氣說道:“太冷天的,也不請爹進去坐坐,就在門口幹站著?”

季青鵠緩緩退到一旁,將季博琛迎進屋裏:“爹,請坐。”

季博琛邁進屋內,四下打量一翻,屋子裏的陳設分外簡單,一樣值錢的擺件都沒有,跟季紈珠珠光寶氣的閨房比起來,季青鵠這裏堪稱簡陋,心中泛起酸澀:“青鵠,你缺什麽,盡管跟爹說。”

孟芳怡就是這樣任性的人,喜歡的人可以傾盡所有去嗬護,不喜歡的便棄如草芥,看一眼都嫌礙眼。

季青鵠滿不在乎道:“女兒什麽都不缺,再說了,爹在府裏,也算不得有錢人,女兒怎麽舍得給爹添麻煩。”

被女兒戳中軟肋,季博琛麵上一窘。

季青鵠所言不差,孟芳怡主持家中中饋,連他的私用也定了限額,而且不多,僅僅夠日常開支,根本買不起貴重物品。

季博琛虛咳一聲,幹笑道:“女兒說的有道理,但是,爹總可以想想其他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