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煞 虎 臨 門

“臭……”林嶽歡快的叫了一個字,卻硬生生地將剩下的三個字吞回了肚內,因為莫炎那雙眼睛正冷冷地盯著他。

“要麽現在消失。”莫炎轉臉對著灰衣漢子沉聲道,“要麽,永遠消失!”

那漢子看了看莫炎,眼光掃了眾人一遍,一咬牙,閃身幾個起落消失在一片樹林中。

“哎~不是吧?就這麽把他給放了?”林嶽擰著臉道,“這不是縱虎歸山嗎?”

“殺一隻惹四隻。”莫炎麵無表情道,“另外四個更難對付。”

“嗬嗬,難怪老婆子看那身法有些眼熟,原來是辰州言家。”耿婆笑道,“你說的這五兄弟,應該是正宗直係的言家五虎吧?”

莫炎眼睛一閃,用餘光瞥了我一眼,似乎在探問著什麽,我這才想起他還不認識耿婆,於是便簡要地為兩人做了個介紹。

聽完介紹,一貫冷若冰霜的莫炎有些動容,腮骨鼓動了兩下,對著耿婆躬身便是一拜。

“哎,小子,這就不必了。”耿婆抬手一點,右手二指按在了莫炎的肩側,他那一拜竟是無法繼續。

“耿老……”莫炎的語聲中的感情變得有些複雜,倒是耿婆卻顯得十分釋然。

“小子,田然的死和你沒關係。”耿婆拍了拍莫炎的胳膊,歎道,“況且,下手的也絕不是你那個混賬大哥。”

我低聲將老田身上中的“八門轉魄凶格”向莫炎解釋了一下,他才明白耿婆話中的意思,從神色上可以看出,他似乎寬慰了不少。

雖然他對莫曹的憎恨之心並沒有怎麽消減,但聽到老田不是死於莫曹的詭計後,卻也暗舒了一口氣,我隱隱覺得他對自己的大哥並沒有完全絕情,或許莫曹也是。

…………

夜間,旅店中。

“辰州的言家五虎怎麽會找上我們?”暉兒沉吟道,“從那個人的行為來看,他是故意惹事的,而且帶來的七個辰州屍俑也是事先暗藏了屍毒。”

“對了,嫂子,那辰州屍俑是怎麽回事?”林嶽好奇道,“湘西趕屍匠倒是常聽到,但這屍俑還從沒聽說過。”

“我也是從薑老的筆記上看到的。”暉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仔細向我們解釋起辰州屍俑的來曆。

說道辰州屍俑,就不得不提起木甲術,與之前那個墨家敗類用來製約我的“傀人甲”同出一門,所不同的是,辰州屍俑采用的是經過改良的“偃師木甲術”。

在古老的曆史文獻《列子》中,便有一段詳細記載,說的是周穆王前去昆侖山狩獵,回程途中在巴蜀一帶遇到了一位神秘的匠人偃師。當時在偃師身邊站著一位全身木紋的奇異人物,周穆王一時好奇便上前詢問。偃師微微一笑,從容回答:“這不是真人,是我製造的木甲藝伶。”周穆王不禁有些吃驚,於是便仔細查看,發現這個木甲人的確栩栩如生。無論是他的一進一退、一抬首、一低頭,仿佛都真的是個活生生的人。

周穆王要他唱歌,完全可以合律,要他跳舞,也是千變萬化。驚歎之下,周穆王興高采烈叫自己的侍妾們也來觀看他的表演。可就在表演將結束之時,這個木甲藝伶竟眨巴眼睛,勾引周穆王的美麗愛妾。周穆王當下大怒,斥責偃師道:“我還以為當真是什麽木甲人!原來隻是找個真人貼上木皮,想當作奇技,欺騙我這個天子?”偃師為了釋疑,便當場拆解那一個木甲人讓周穆王瞧仔細。周穆王發現,原來他真的是以木頭、皮甲、膠漆等材料製作出來的,不論是肝、膽、心、肺、脾、腎、腸、胃、筋骨、支節、皮毛、齒發等,全是人工。偃師重新把這些零件拚了起來,那個木甲人真的又再度能栩栩如生動起來!周穆王這時才不禁佩服感歎:“原來人工的技巧,竟能達到與天地造物者同一個水準,實在不可思議!”

然而,偃師的這一脈“木甲術”,後來竟自人間失傳了。到了六百年後的戰國時代,當代的“工匠之神”公輸般,曾發明了會走會動、以線樞控製的“機關人”,和各式各樣具高度殺傷力之機關戰具,而墨家之祖墨子也發明了能飛行三日的機關飛鳶、以及能自由移動的機關屋。當時二人都自認自己的技藝,已達到天地間從未有過之最高水平。然而墨家的大弟子禽滑厘把他所聽到的偃師技藝之巧,告訴了這兩位老先生,二人很慚愧,從此再也不敢談論有關“機關術”技藝的事。

而辰州言家則正是偃師木甲術的一脈旁係傳人,辰州屍俑便是他們賴以為生的工具。

之所以說是旁係傳人,是因為言家先祖曾師承公輸般,不但學習了公輸般的機關術,同時也了解了一些偃師木甲術的秘訣。

公輸般在聽了禽滑厘的描述後,對偃師的技藝甚為敬仰,後半生便苦心找尋失傳的偃師木甲術,所謂皇天不負有心人,終於在大限將至之時讓他找到了一些相關的資料。可公輸般的身體已無法支撐太久了,他便叫來門下最得意的三位弟子,將這些資料分給這三人。

當時還沒有用到紙張,這些資料都是記錄在一些竹簡上,三名弟子各拿到了五根竹片,公輸般考慮到自己時日不多,於是便限這三名弟子一天內參透。

這三名弟子在公輸般的床前跪了一夜,仔細參詳著竹片上的資料,終於在雞鳴時分將這些竹片盡數投入了火盆中焚為了灰燼。

兩名年長的弟子一無所獲,羞愧地掩麵而去,唯獨最小的弟子向公輸般道明了自己的見地,公輸般聽後大歎:“周易雲,天下同歸而殊途,一致而百慮。吾至死方得其解,慚愧慚愧。”說罷溘然長逝。

其實就“木甲術”和“機關術”的原理而言,兩者既有相卻又截然不同。

“木甲術”以磁為動力,以磁榫來控製,追求的是能靈活輕巧,栩栩如生。而“機關術”則以畜為動力,以樞來控製,用作為戰爭軍事工具,追求剛硬肅殺。

這兩者在氣質與理念上,可以說一開始便迥然不同,但它們同樣是為人類的進步和發展作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

那名見解獨到的弟子便是言家先祖,之後他憑借著自己的聰慧和刻苦,鑽研出了一套融會兩門奇術特長的技法,但由於隻看過五根竹片的資料,所以在他的技法中,隻融入了極少部分的偃師木甲術。

可就是這點點資料也已足夠讓他的技法精絕世間了。

辰州屍俑就是他的傑作之一,這種大腹便便的木偶身材較為魁梧,腹內中空,可裝入不少物品。而且通過木甲術和機關術的不同原理構造,它被設計成即可人為操控又可自行走動的特殊木偶。這種木偶在平時可作為商旅短途運輸之用,若遇到搶匪,也可操控與之搏鬥。在戰亂時期,它則被作為軍用物資的短途運輸工具,同時也可抵禦敵軍的偷襲。由此,言家配合了奇門遁甲的陣形步法,獨創出了一套操控技法。

不知從哪一代起,言家做起了趕屍的行當,這木偶便被稍加改製成了運送屍身的工具。趕屍的收入比較豐厚,為了保持神秘不至被人搶去生意,言家後人想出了一個絕妙的法子。

先將運送的屍體切做數塊,撒上特製的藥粉防止腐爛,然後裝入屍俑的大肚中,給屍俑套上寬大的袍子,四肢關節打上竹製節扣,扳動機關令其自動行走。由於關節被卡,屍俑的動作便顯得如死屍般僵硬,旁人看去便是一隊僵屍跟在趕屍匠身後僵直地跳動。大多人看著便心生寒意,更不要說上前細看了,加之行路時多為夜間,所以也就被作為一門詭異的技法流傳至今。

聽完暉兒敘述,莫炎也提供了一些線索,原來辰州言家共有五個兄弟,在湘鄂一帶的風水及奇門界頗有名氣,人稱“言家五虎”。

五人以排行為名,各懷絕技。言大秉承家傳,擅長木甲機關,手下機甲精絕,為人工於心計;言二擅長風水堪輿,探脈布局無一不精;言三精通歧黃之術,熟知天下百毒;言四武藝出眾,操控木甲方相有如行雲流水;言五獨好奇門遁甲,深諳奇絕陣法,曾以十具木偶大破數百湘西悍匪。

我們今天遇上的灰衣漢子應該就是言四,如果他是存心上門找碴的話,接下來麵對的應該就是這五虎兄弟的聯手攻擊。莫炎放了言四,隻是不想雙方結怨太深,但對方是否會領這個情就未嚐可知了。而且,他們很可能是受了莫曹或是陳子浩的指使,來和我們作對的。

眼下張良墓的謎題尚無頭緒,離開此地斷不可能,如此一來當務之急便是盡早找出對策以防言家兄弟再次上門尋事。

“這五隻老虎倒也有趣的緊。”耿婆神秘地笑了笑,“既然避無可避,老婆子倒有個想法。”

…………

三裏外,一座隱密的石屋,五個漢子圍坐在桌前。

“嗞~”灰衣漢子仰脖喝幹了杯中的酒水,一臉怨氣地給自己又滿上了一杯。

“老四,莫喝嗒,你咯樣算和誰漲氣羅?”坐在邊上的漢子按住了他的胳膊,那漢子看來四十左右,一臉黃瘦,眉間隱隱有條黑氣。

“老三,你莫勸幾,得幾喝!”對座一個戴著墨鏡的漢子道,“幾從小就是咯樣脾氣,三十好幾的人嗒,隻曉得闖禍鬧事。”

“二哥,你消哈氣甲,事情到嗒咯甲份上也是該我們動手的時候嗒。”一旁身穿黑衣的年輕漢子道,“先聽大哥嗎樣廣法,莫在自己屋裏鬧別扭。”

桌子正首坐著一個頭發花白的中年漢子,四人言語間他並沒有吭聲,隻是不住地抽著手中的竹煙筒,臉上的皺紋愈見加深。

這五人正是辰州的言家五虎兄弟。

言四落敗後九曲十八彎地兜了一圈,確定我們並未跟蹤,這才返回了石屋。

“風爺的意思很簡單,一來要試試咯幾個人的身手,二來是莫得他們道上太容易嗒。”沉默了半晌,言大終於放下了手中的竹煙筒,“老四出手是霸蠻了些,不過咯樣也好,驚弓之鳥肯定不會貿然妄動,逼急了的兔崽子才會翻牙口咬人。”

“大哥,咯陣子風走雲動的蠻不太平。”言二扶了扶墨鏡,擔憂道,“隻怕咯一回不是那麽簡單嗒。”

“二哥咯就廣笑話嗒,天下事起必然風起雲湧羅。”言五狡黠地笑了笑,“異象凸現咯樣才能有所作為,凶吉未卜,神機可變。”

“老五咯甲伢子陰符經看多了,隨幾罵樣咯事都曉得偷龍轉鳳。”言二瞥了言五一眼,不住搖頭道,“你年輕有魄力,我是趕不上你那點本事了。”

言五不以為然地笑著,當下不再言語,自顧低頭擺弄著一個三尺高的木偶。

屋內又陷入了一片沉寂,言四放下了酒杯,走到石屋的一角,打開一個大木箱子,抱出幾把木製零件在那裏悶頭拚裝起來。

“大哥,風爺咯人我硬是信不過幾。”言三冷道,眉間的黑氣顯得略微濃重,“言家咯招牌……”

“祖輩傳到現在一直是湘鄂趕屍、走私跑幫,你咯甲伢子想過後生咯一輩冒?”言大抬手阻住了言三的話語,“風爺咯為人如何不用你告我,這事衝錢不衝人。”

“也是咯,少廣也是一千萬。”言三眉間的黑氣隱了下去,臉上卻茫然了起來,“這輩子能見幾甲一千萬?”

“老二走一趟吧。”言大滅了竹煙緩聲道,“約他們後天申時邊坡見,就廣給老四討甲公道。”

“後天,辛日?!”言二的墨鏡後閃過一道寒光,“大哥準備……”

“二哥,祖上的手藝最保險的就是咯甲東西了。”言五頭也不抬地擺弄著木偶道。

言五這話一出口,除了言大外,其餘三兄弟不禁都是一顫,難以置信地一齊望向言大。

“老三怕我砸嗒言家的招牌,這法子就是最保險咯。”言大臉色凝重道,“你們幾個莫切多想嗒,照做就是,到時我自有分寸。”

…………

“莫炎,我發郵件給你怎麽不回呢?”午飯後,我突然想起這事便不禁問道。

“我的郵箱被監控了。”莫炎奇怪的看了我一眼,“你等我回信幹什麽?”

“呃~”我一時語塞,莫炎和老田的郵箱早在雲南龍脈事件中就遭到監控,他不回郵件應該是擔心被人跟蹤,這麽簡單的道理我卻給忽略了。

“這幫人也算是手眼通天了。”林嶽怪聲長歎道,“指不定啥時候還會來個色誘滲入呢。”

“死貧!”S在桌下狠狠踢了他一腳,“色誘什麽呢?還是你想被色誘啊?”

“哪壺不開提哪壺,你小子活該沒媳婦。”耿婆笑罵道,“對了,我問你,該準備的東西準備得咋樣了?”

“噝~跟我玩兒什麽命啊。”林嶽被S踢得不輕,嘴裏連連倒抽冷氣,“都成了,就差老凡那邊的。”

“嗯,我這裏也準備的差不多了。”我連忙接道,“暉兒在組裝,大約半小時後就好了。”

莫炎一聲不吭地掏出一個牛皮袋子,走到耿婆麵前將袋口張開,左手指尖一亮彈入一團靈火,袋中火光閃動了一下,隱隱發出一陣低沉的聲響。

“好,這都準備停當了。”耿婆看在眼中,滿意地點頭道,“現在萬事俱備,隻欠東風了。”

話音未落,門外傳來一陣篤篤的敲擊聲,隨即屋門被人緩慢的拍響。

“辰州言家上門討教。”一個男子的聲音傳來,咬字間隱隱有些湘音。

低沉的聲音並不響亮,但卻透過屋門清晰地傳入屋內眾人的耳中,我腦中閃過一個削瘦精幹的身影,看來門外這人應該是言家五虎中的一虎。

“東風來了。”我望了耿婆一眼,會心地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