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鼠 災

“老虎老鼠傻傻分不清楚,滿臉泥土失敗的被俘虜……我靠!”林嶽正自得其樂地哼唧著,冷不防被我在肋下拐了一胳膊肘。

“你當自己幾歲啊?!跟個小屁孩似的一路高歌的。”我挖了挖耳朵恨道,“動聽點也就算了,吱吱嗚嗚的五個音就找到三個,這不糟踐人耳朵嘛!”

“切,老土就是老土。”林嶽一臉不屑地躲在一邊,防範下一個偷襲,“口齒不清才是正味兒,這叫RNB曲風RAP風格。”

“就你現在這嗓子?吃飽了飯你就消停會,消食也沒你這麽鬧騰的。”這小子三十多了還在緊跟潮流,上周蔡依琳演唱會愣是買了三百多的票還把嗓子都喊啞了。

“得,好事就沒我份兒,幫你做事你請吃飯是應該的。”林嶽不滿地說道,轉眼又是一首經典的大話西遊,“戴上金箍兒,別怕死別顫抖,背黑鍋我來,送死你去……”

對這個大活寶也隻有搖頭的份兒,如果不是已經到了目的地恐怕他還不知道會哼出什麽讓我絕倒的調子來。

這是市裏的一家製冰廠,由於業務市場不景氣,基本處於半歇業的狀態。可就是這家原本並沒有什麽人關注的製冰廠卻成為了最近的一個新聞焦點。

城市的地下遍布著縱橫交錯的下水道,大部分都是解放前英美租界時留下的,通道寬敞的地方甚至可以停放轎車,有些流浪者和拾荒者經常會在此暫居,更有甚者還在裏麵搭建簡陋的布篷長期居住。不久前,市政公司實行城市規劃改造,其中便牽涉到這部分下水道的改建。可就在改造工程進行到製冰廠地下部分的時候,工人們發現這裏聚集著大量的老鼠,更為恐怖的是在密密麻麻的鼠群中浮現出不下十幾具人類的白骨!幾個膽大的工人想用噴槍和汽油火把驅散鼠群,卻被狂怒的老鼠當場撲倒啃噬,頃刻喪命。後來管轄軍區派來一隊配備噴火器的士兵,經過一天一夜的苦戰才得以驅散鼠群,留下的老鼠屍體足足裝了兩卡車,那股焦臭的味道彌漫了兩天才散去。這個消息對外幾乎是完全封閉的,隻是零星的渠道間整合了相關的資料,最後才被網友發布在了論壇上。

“暈啊,這裏的下水道全部封死了。”林嶽用力踹了踹牢固的井蓋一臉的苦相,“你總不會想讓我這堂堂的名醫來撬窨井蓋吧?”

“看樣子消息未必完全屬實,估計那次圍剿根本沒有起到多大作用。”地下的鋼筋水泥結構影響了“聽風”的感知,隻能隱約了解到地下有大量的東西在湧動,“照這個樣子來看,他們隻是把剩餘的老鼠逼進了這個區域而後封堵了出口。”

“這個區域?”林嶽嘟囔了一句,轉身向另一處跑去,不一會便臉色蒼白地喘著粗氣回到我麵前,“我數學不太好,但是按這裏的井蓋數量來看,下麵的空間至少有一個籃球場那麽大。”

“也就是說,這裏關了至少有上千隻老鼠,也許更多。”我不由一陣頭皮發麻,“而且這幫家夥已經餓了幾天了……”

林嶽沒有答話,拍了一下我的肩膀,示意我跟他走。轉過圍牆的一個拐角,緊貼牆邊一個窨井蓋正汩汩地向外冒著水,應該是水路被封後地下某處泛上來的。我立刻明白了林嶽的意思――“拾水”。當雙手觸及那片水流時,一陣陰寒凶狠的感覺陡然襲來,我努力集中精神不被心裏冒出的恐懼所幹擾,眼前開始慢慢浮現出一幕幕景象,那是……甩去手上的水滴,心有餘悸地擦幹雙手,此時我的臉色應該遠比林嶽蒼白。

“老凡,看到什麽了?”林嶽發現我臉色有異。

“現在趕緊回去,下麵的東西不是我倆赤手空拳能對付的。”寒著臉說完這句,我頭也不回地拉著林嶽離開了。

…………

“王亦凡,別賣關子了,趕緊說正題。”S興致盎然地說道,她和暉兒在接到電話後幾乎是瞬間趕到我家的,腳上還穿著家裏的那雙毛絨兔拖鞋。

“沒時間賣關子,這會碰上的是浩土印封印的怪物。”滿腹的疑慮早讓我失去了和S拌嘴的興趣,“這家夥個頭不小,能力方麵倒是一般,但目前最頭痛的是它身邊那群餓鬼。”

“土克水,浩土印封印的應該就是水性的虛靈了。”暉兒插話道,“下水道裏藏匿這類虛靈倒是很合適,該不會是一隻大老鼠吧?”

“奚鼠,水盈土竭,鼠王也,居於冰下,重千斤,亦雌亦雄,孕時聚眾鼠,食人以精血養胎。”正如暉兒所言,那裏所封印的是一隻如假包換的大老鼠,而且是隻鼠王。“拾水”時,工人們在下水道開挖的情景曆曆在目:陳舊的壁石逐塊脫落下來,在散亂的碎石間混雜著一些黃色的土塊,那上麵依稀的印記分明是浩土印的殘塊。我仔細地將書稿的記載和之前感知的情況和大家說明了一下,屋內漸漸陷入了一片寂靜。

“大耗子帶著一窩徒子徒孫而已,配點耗子藥丟進去,不出三天就能滅了它。”林嶽突然冒了一句。

“你當這是你家偷油拖蛋的老鼠啊?”S不屑地撇了撇嘴道,“它吃不吃都成問題,再說萬一汙染了水源大家都跟著完蛋?”

“純中藥製劑,人畜無害啊。”林嶽擰著付苦瓜臉小聲嘀咕道。

“S你別老說林嶽了,他的方法或許可行呢?”暉兒見狀勸住S的話頭,轉而對我道,“亦凡,你現在有什麽想法了吧?”

“想法不是太成熟,但現在也沒有什麽時間了,剛才‘拾水’感應到被封閉的地方已經開始鬆動開裂了。”對於這種司空見慣但又生命力頑強之極的動物還真的是一點把握都沒有。

“該死的耗子,打洞的本事比專業挖掘隊還強!”林嶽似乎將剛才承受的怨氣都轉嫁到了老鼠們的身上。

我低頭整理了一下思路,從書房拿出一張白紙鋪在茶幾上,簡單地畫了一個製冰廠的地形草圖,憑著記憶標明了幾個窨井蓋的位置,又用紅筆框出了一個方形:“這是整個封鎖區域的地麵簡圖,從窨井蓋的布局和位置大致可以分析出地下的區域。我的計劃是這樣的……”

第三天傍晚,S如約來到我家,從電腦上向我們展示了製冰廠地下下水道的封鎖區域圖,並用3D模型顯示了整個區域的內部格局。在討論了一陣之後,打印機中傳出了三張標明路線的平麵圖。S拿出一疊覆膜紙,將平麵圖夾在當中,讓暉兒用熨鬥盡數熨平。簡易防水地圖?看來這丫頭還有點做童子軍的潛質。

三套連體工作服整齊地擺放在桌子上,這也是S從朋友的工程隊借來的。正在我們試穿的功夫,門鈴急促響起,暉兒起身應門,不一會,林嶽像逃難似地大包小包的衝了進來。先是從碩大的手提袋中拿出一套俄羅斯野外步話機和電台,又丟來四套便攜式支架耳麥,更誇張的是他居然掏出了兩頂帶著頭燈的野戰頭盔、三把戰術匕首和一個紅外望遠鏡。看見我們吃驚的表情那家夥咧嘴笑了笑,變戲法似的從背包裏又掏出了兩把折疊式連發弩槍。三人徹底絕倒,這小子簡直就是個軍火販子,如果他再掏出幾把重型武器我也不會奇怪了。

“誇張~”S瞪大了丹鳳眼,一臉的詫異,“你昨天坐飛機去俄羅斯采購去了?”

“進口大片看多了吧你?有那麽多錢采購我就買上幾個重武器,直接去老美的中央銀行幹一票大的了。”林嶽一臉壞笑,回手錘了錘腰部,“都是從我老鄉那裏租來的,他們就喜歡倒騰這些東西,也不知道是哪裏的貨源,總之我覺得有用的就全搬來了。老凡,一會跟你結租金,大家AA製,損壞丟失的自己負責全價賠償。”

吃驚之餘倒也覺得一切齊備,這些東西確實可以讓我們在勝算上更進一步。於是在那小子的催討聲中我和S付清了自己的部分。熟悉了一番器械,調試好聯絡工具,我們又重新了解了下地形位置和計劃。

昨天夜裏,我和林嶽偽裝成送純水的工人,將他配製的五大桶藥水按S計算好的位置全數倒進了下水道。暉兒則在今早通過網絡成功地潛入了市自來水公司的中央機房,獲取了製冰廠區域的地下水新型排放係統的控製權,在我們進入該區域的時候,她將啟動排放係統,徹底抽幹封閉區域附近的地下水,以減弱奚鼠的能力並保障我們行進的暢通。

在分派好器械用具後,暉兒輕輕地抱了抱我,將我手腕的香囊重新係緊,無言中充滿了關切和鼓勵。看了看時間,我在暉兒的臉頰上吻了一下,返身叫上了不知何時又開始拌嘴的S和林嶽,趁著夜色駕車向製冰廠駛去。

“嫂子什麽時候變黑客了?”林嶽一路嘴不停地說道,“那機房的控製係統能按計劃啟動不?”

“放你一百八十個心吧!”S白了他一眼,一邊往弩箭上套著印紙一邊道,“暉兒在大學主修的是計算機網絡技術,她在計算機上的造詣高著呢,別以為IT界都是你們男人的天下。”

得,一句話把我一起打了進去,不過暉兒在計算機方麵的天賦的確很高,早先曾有機會出國深造,但卻為了結婚推去了,這也是我一直覺得虧欠她的。

車子很快便到了城北的製冰廠,將車停在附近的胡同裏,三人做賊似的溜到了製冰廠的南側。循著平麵圖的引導,我和林嶽用撬棒打開了一個窨井蓋。S遞過兩把工兵十字鎬,做了個手勢便隱在牆角的陰影中監視著周圍,我倆則戴上防護口罩迅速地鑽入了窨井。

“咯楞”一聲輕響,頭頂的井蓋合上了。看來S還真是個適合把風的人,為了湮滅痕跡直接就把我們給關起來了。林嶽拉了拉我,指著一個方向示意我前行,在頂燈的照明下兩人深一腳淺一腳地在水道中行動了起來。不一會,眼前出現了一排金屬爬架,攀到頂部則是一個兩米左右直徑的孔道。走過孔道,麵前豁然是一個蓄滿水的方形水室。我看了看地圖,通過電台向暉兒發去了消息,五分鍾後,伴隨著一陣隆隆的震動,水室的水位迅速下降。等到水流全部散盡後,我和林嶽迅速地攀上了其中一堵牆麵的爬架。

身後的孔道傳來軋軋的機械聲響,那是暉兒關閉了孔道封口。林嶽摘下口罩笑了笑,卻被汙濁的空氣嗆得咳嗽起來:“咳……咳……嫂子夠狠,關門都不說聲保重的。”

“現在別貧,我老婆沒你那麽唧唧歪歪。差不多了,找裂縫開始砸牆。”絕不會有人比我更清楚暉兒的心情。

這堵牆麵上本已遍布裂紋,在內外水壓的失衡下,再加上我們十字鎬的突破,終於在半小時後徹底崩潰。棲身在爬架的頂部,我觀察著洶湧的流水自身下飛濺而過,裏麵夾雜著大批黑色的團狀物,那是糾葛在一起的老鼠屍體。從數量上來看封閉部分的鼠群應該沒有多少了,我對林嶽比劃了一下,他似乎也在計算下麵的鼠屍,一臉的凝重。水流並沒有持續多少時間,在灌滿了石室的三分之一後,牆麵上的孔道中便不再有水流出。小心翼翼地進入孔道,我抽出背後的弩槍和林嶽並肩走向另一端。

按平麵圖的繪製,孔道是直接通向當初發現鼠群的那個水室,但此刻那頭卻並沒有傳來任何的響動。我在出口前示意林嶽停下腳步,想用“聽風”查探一下前麵的情況,可水室中仿佛遍布著孔道,頻繁流動的空氣使我眼前出現的全是扭曲晃動的圖像。依稀間能夠看到為數不多的老鼠正聚在一處死命地刨著水泥牆麵。我做了個安全的手勢,繼續前行,在孔道的出口處終於看到了那群老鼠。水室的地麵上積著淺淺地汙水,黑壓壓的一群老鼠正篡動著身體在牆邊刨挖著。雖然數目比想象的要少,但這數百隻醜陋的家夥卻也讓我倆不寒而慄。

“S,六號口。”在和我交流之後,林嶽輕聲地聯係了地麵上守候的S。不一會,從水室頂部倒下了一些**,慢慢地漂浮在水室地下的汙水上。林嶽看了看水麵,從防水袋裏拿出一支煙花,點燃後丟進了水室。“呼”一陣烈焰衝天而起,整個水室頓時如煉獄般赤紅,一股焦臭味伴著老鼠的慘叫聲撲麵而來,即便是隔著口罩也把我倆熏了個半死。

“靠,你……咳……你弄得什麽燃料?!這麽猛!”林嶽嗆著聲問道。

“咳……咳……航空汽油,高熱量的。”烈焰在我倆的談話聲中漸漸退去,伸頭觀看間地上已遍是燒焦了的鼠屍,看樣子沒有一個得以幸免。

“下麵的家夥聽著,你們已經被包圍了,趕快出來投降。”耳機裏突然傳來一陣官方語調,難道剛才的烈焰被發現了?S被警察逮捕了?!

“包圍你個大頭鬼!”林嶽沒好氣地回道“你沒事就給我好好把風,別神神道道的,有種你下來嚐嚐燒烤老鼠肉。”

“切,該死的小林子,死精死精的!”S的聲音自耳機中傳來,這丫頭也太會挑時間惡作劇了,“我是提醒你們快點解決那隻老鼠,剛才的火焰恐怕會驚動附近的居民,報警的話你倆就說不清了。”

我和林嶽對視一眼,不再答話,翻身爬下水室檢視起來。水室裏除了方才被燒死的老鼠外沒有任何其他的東西,那隻奚鼠難道已經逃走了?不可能,在這個混凝土結構的密閉環境下,水係的奚鼠是很難逃竄的,而且它還沒有產下幼仔,更是不便行動。我看了下平麵圖,抬頭望了望四壁的幾個孔道,脫下一隻手套將手浸入了地下的汙水中。巨鼠,痛苦,鮮血,人骨……“哇”地一聲,翻騰的畫麵使我嘔吐了起來。

“老凡,沒事吧?!”林嶽搶到身邊一把扶住我。

“沒事,那家夥躲到這邊的孔道裏去了。”我喘息著抹去口角的汙物,定了定神,指向一側牆麵的孔道。

那是一麵有著三個孔道的牆麵,我倆沿著爬架攀到第二個孔道口,借著燈光探頭張望了一下,裏麵空無一物,遠處的另一頭黑漆漆地已被封閉,奚鼠是被封在了另外一個水室了?

“老凡,別愣著,進來啊!”林嶽已走入孔道,見我獨自發愣便轉身叫道,“去那邊的出口看看,那隻大耗子可能在隔壁。”

“看你個大頭鬼!”我模仿剛才林嶽的口氣笑罵道,“你鑿開那個封口,萬一有水衝過來,咱倆都要完蛋。”

“封口?這裏明明是……”林嶽的話語突然頓住了。

那孔道中……我腦中忽地一閃,也就在同時林嶽的身後亮起了兩盞碗大的光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