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古怪規矩

黃衫少年還剩下幾個銅錢,拿在手裏“叮叮當當”地搖著,緩緩走到那老人和辮子姑娘的桌前。

老頭子抬起頭,瞧了他一眼,笑道:“朋友若是想喝酒,就坐下來喝兩杯吧,我請你。”

他似乎已有些醉了,嘴裏就好像含著一個鵝蛋似的,舌頭也比平時大了三倍,說的話簡直沒人能聽得清。

黃衫少年沉著臉,冷冷瞧著他,突然伸手在桌上一拍。

擺在老頭子麵前的一碟花生米,就突然全部從碟子裏跳了起來,宛如暴雨般向老頭子的臉上打過去。

那老頭子也不知是看呆了,還是嚇呆了,就連閃避都忘了閃避,幾十粒花生米眼看已快打在他臉上。

黃衫少年突然將長袖一卷,將花生米全都卷入袖中,倏地袍袖再一抖,花生米就又一連串落回碟子。

老頭子眼睛發直,張大了嘴,說不出話來。

那辮子姑娘卻已拍手嬌笑起來,笑道:“這把戲真是好看極了,想不到你原來是個變戲法的……你再變幾手給我們瞧瞧好不好?我一定要爺爺請你喝酒。”

黃衫少年露了一手極精純的內家掌力,又露了一手極高妙的接暗器功夫,誰知卻遇著個不識貨的買主,居然將他看成是變戲法的。

但是,這黃衫少年竟然一點兒也不生氣,上上下下打量辮子姑娘幾眼,目中似乎帶著些笑意,慢慢走了開去。

辮子姑娘著急道:“你的戲法為什麽不變了?我還想看哩。”

那青麵瘦長漢子突然冷笑一聲:“這種戲法,還是少看些為妙。”

辮子姑娘眨著眼,道:“為什麽?”

青麵漢子冷冷道:“你們若是會武功,他方才那兩手戲法,隻怕已將你們變死了。”

辮子姑娘偷偷瞟了黃衫少年一眼,似乎有些不信,卻已不敢再問了。

黃衫少年似乎根本就不在意那青麵漢子說些什麽,背負著雙手,施施然走了出去。

奇怪的是,胡非、段開山、楊承祖、胡媚、韓斑、韓明,也立刻一連串跟了出去,就好像有條繩子牽著似的。

這六人一個個都是哭喪著臉,直著脖子,腳下雖在一步步往前走,上半身卻連動也不敢動,生怕頭上的銅錢會掉下來。

看他們這種誠惶誠恐、小心翼翼的樣子,仿佛隻要頭上的銅錢一跌落,就立刻會大禍臨頭。

孫駝子活了幾十年,倒還真沒見過這樣的怪事。

他以前曾經聽人說過,深山大澤中往往會出現山魅木客,最愛吃猴腦,高興時就將全山的猴子全召來,看到中意的,就放塊石頭在它腦袋上。

被看中的猴子,絕不敢反抗,也絕不敢逃走,隻是頂著那塊石頭,乖乖等死。

孫駝子以前總認為,這隻不過是齊東野語,不足為信,但現在看到段開山這些人的模樣,竟然真的和那些猴子差不多。

以這六人的武功,無論遇見什麽人,至少也可以拚一拚,為何一見到這黃衫少年,就好像老鼠遇見了貓?

………

好久沒有下雨了,弄堂裏的風沙很大。另外四個黃衫人,不知何時已在地上畫了幾十個圓圈,每個圓圈都隻不過有裝湯的海碗那麽大。

段開山等六人一走出來,也不等別人吩咐,就站到這些圓圈裏去。一個人站一個圓圈,恰好能將腳擺在圓圈裏。然後,他們立刻又像是變成了六塊木頭。

黃衫少年又背負著雙手,慢慢走回小店,在段開山他們方才坐過的那張桌子上坐下。他臉上始終冷冰冰的,到現在為止,連一句話都沒有說。

過了約莫兩盞茶時分,又有個黃衫人走入弄堂。這人的年齡比較大些,耳朵被人削掉了一個,眼睛也瞎了一隻,剩下的那隻獨眼,正閃閃發著凶光。

他穿的杏黃色長衫上,也鑲著金色,身後也一連串跟著八個人,有老有少,有高有矮。

看他們的裝束打扮,顯然並不是沒名沒姓的人,但現在也和段開山他們一樣,一個個都哭喪著臉,直著脖子,小心翼翼地跟在那獨眼人身後,走到小店前,就乖乖地站到圓圈裏去。

其中有個人黝黑瘦削,滿麵都是精悍之色。

段開山等六人看到他,都顯得很詫異,似乎在奇怪:“怎麽他也來了?”

獨眼人的目光在段開山等六人麵上一掃,嘴角帶著冷笑,也背負著雙手,慢慢走入了小店,在黃衫少年對麵坐下。

兩人互相看了一眼,點了點頭,誰也沒有說話。

又過了盞茶時候,弄堂裏又有個黃衫人走了進來。這人看來顯得更蒼老,須發都已花白,身上穿的杏黃色長衫上也鑲著金邊,身後也一連串跟著十來個人。

遠遠看來,他長得也沒有什麽異樣,但走到近前,才發現這人的臉色竟是綠的,襯著他花白的頭發,更顯得詭秘可怕……他不但臉是綠的,連手也是綠的。

那些站在小店外的人,一看到這綠麵白發的黃衫客,就好像看到了鬼似的,都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涼氣,有的人甚至已在發抖。

還不到半個時辰,弄堂裏地上畫的幾十個圓圈,都已站滿人,每個人都屏息靜氣,噤若寒蟬,既不敢動,也不敢說話。

穿金邊黃衫的人已到了四個,最後那個是一位須發皆白的老人,身形已佝僂,步履已蹣跚,看來比那說故事的老頭子還要大幾歲,簡直老得連路都走不動了,但帶來的人偏偏最多。

這四人各據桌的一方,一走進來,就靜靜地坐在那裏,誰也不開口,仿佛都是啞巴。

外麵站在圈子裏的一群人,嘴更好像全都被縫起來了,裏裏外外除了呼吸聲外,什麽聲音都聽不到。

此刻這小店簡直就變得像一座墳墓,連孫駝子都已受不了!

但是,那祖孫兩人和那個青麵漢子,偏偏還是不肯走。

難道他們還在等著看把戲?這簡直是要命的把戲。

………

也不知過了多久,弄堂盡頭突然傳來一陣“篤、篤、篤……”之聲,聲音單調而沉悶。但這聲音在這種時候聽來,卻另有一種陰森詭秘之意,每個人心頭都好像被棍子在敲。

“篤、篤、篤……”簡直要把人的魂都敲散。

四個黃衫人對望了一眼,忽然一齊站了起來。

“篤、篤、篤……”聲音越來越響,越來越近,淒涼的夜色中,慢慢出現一條人影。

這人的左腿已齊根斷去,拄著根拐杖。那拐杖像是金鐵所鑄,一點在地上,就發出“篤”的一響。

暗淡的燈光從小店裏照出來,照在這人的臉上,隻見這人蓬頭散發,麵如鍋底,臉上滿是刀疤。三角眼,掃地眉,鼻子大得出奇,嘴也大得出奇。

這張臉上,就算沒有刀疤,也已醜得夠嚇人。無論誰看到這人,心裏難免要冒出一股寒氣。

四個黃衫人竟一齊迎了出去,躬身行禮。

這獨腿人擺了擺手,然後“篤、篤、篤……”再次響起,人也走入了小店。

孫駝子這時才看出,他身上穿的也是一件杏黃色的長衫,卻將下擺掖在腰帶裏,已髒得連顏色都分不清了。但是,這件髒得要命的黃衫上,卻鑲著兩道金邊。

青麵漢子瞧見這人走進來,臉色似乎也變了變。

那辮子姑娘更早已扭過頭去,不敢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