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興侯聞言手一頓,卻沒睜開眼,隻“嗯”了一聲。

“三姑娘收下了東西,沒說什麽。隻叮囑小的對府裏的事多費心,旁的沒多交待。”趙德將去玉清院的事一五一十的稟了,又取出袖袋裏的錦盒道:“三姑娘叫小的給您帶了東西……”

“什麽?拿來!”趙德話沒還說完,長興侯一個利落地起身,睜開眼坐了起來。

趙德連忙把錦盒奉上,“是,是,在這。”

長興侯接過錦盒,對著趙德揮了揮手,示意他先退下。

趙德忙退了幾步出去了,這一天真是有些,有些驚險刺激,他再次抹了把汗,仍是弄不明白侯爺祖孫二人這是打的什麽啞迷。

長興侯打開錦盒發現裏麵是個圓潤無瑕的小藥瓶,他拿起來拔下瓶塞,一陣幽香撲鼻而來,仔細一瞧,裏麵隻有兩顆玉色的藥丸,是好東西!長興侯高興之餘又搖了搖頭,咕噥了一句:“就給兩顆,真小氣!”

藥香醉人,長興侯好半天才不舍地塞上了瓶塞,卻發現盒子裏還有一張紙條,他拿起來一看,頓時氣的肉疼不已。

隻見上麵赫然寫著“藥香散,藥效減”六字。

“臭丫頭!不孝順!”長興侯緩了緩氣,又把藥瓶的塞子再往下壓了壓,這才小心翼翼的將錦盒收了起來,重新靠在長枕上盤佛珠。

濯清院再次寧靜如常,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一般。

……

東城,陳閣老巷。

巷口左起第三家,一家三進的院子裏,高大的銀杏樹遮天蔽日般茂密,樹下陰涼爽快。擺張小茶桌,點上浮艾香,躺在搖椅上倒也十分閑適自在。

趙泠音略有些犯困,把手上看著的卷宗遮在了臉上聽百部匯報最近收到的各類訊息,在心裏一點點篩撿。

“八月十二是福康長公主的生辰,不過聽說長公主近來一直病著,今年就不準備在府中舉辦宴會了,義安郡主欲在廣源寺行布施宴為長公主祈福,邀請了各家貴女前往廣源寺。”

最近主子突然關注起這些閨閣之中的消息了,百部雖不解其意,卻還是一一查探稟明。

“在廣源寺?”趙泠音疑惑了一瞬,臉上的卷宗滑了下去,她隨手將之放在了小案上。

“是,您也知道,這種事,隻有廣源寺……”百部有些複雜地道。

趙泠音點了點頭,表示懂了。

要說大周正經的國寺,那肯定是非奉國寺莫屬,但奉國寺向來很擺得清自己的位置,一向行其事,盡其責,餘事不問,十分低調。

方丈玄空大師年事已高,又潛心修行,多年來除了皇家必要之事外幾乎不再過問世事。

除此之外,奉國寺也是出了名的求簽問卦極準之地,不過一般都是皇家和王公大族去求的多些。

卻絕非貴女公子們隨意可涉之地,更別提平民百姓了。

所以一般情況下,有些需要用到寺廟之處的,世人多是會選擇廣源寺這樣包容些也正常些的寺廟,像是誦經超度做法事,算命看八字,布施行善等等。

舉凡與此類相關的,他們都能做,所奉行的是與人為善,與人方便。

也因此,廣源寺在燕京差不多是僅次於國寺奉國寺的第二大寺廟,香火旺盛。

這也是義安郡主會選擇廣源寺的原因所在,縱使福康長公主是皇帝嫡親的妹妹,太後的親女,素日裏再得寵,陛下也不會為她降旨讓奉國寺去行此事,因為連皇帝自己也不敢這麽辦,更遑論一個長公主。

趙泠音頷首,思忖了片刻,輕輕笑了起來,斑駁光影中,看不真切她的表情,隱約能見得她笑容舒展,聲音柔和,說出的話卻叫人覺得寒意十足:“那就從這裏開始吧。”

“是!那屬下就先去安排了。”百部一抱拳沉聲應道。

“嗯,小心一些。”趙泠音看著他又多叮囑了一句。

“主子放心!”百部躬身退下,自去不提。

……

八月初十的一清早,趙泠音一身男裝扮相帶著小廝打扮的玉關出現在廣源寺的山腳下。

山下挺熱鬧的,不少人在此擺攤為生,讓這裏多了幾分人間煙火氣。

隻是不知是不是過兩日義安郡主要來廣源寺行布施的緣故,他們剛在山腳下喝了碗茶的功夫,來了一隊官兵。

“收了!都收了!”橫衝直撞的官兵撞倒了兩邊的小攤。

“這,這是怎麽了,官爺?”有小販不明所以地問道。

“問什麽問!是你該問的?趕緊收拾了滾!”一個官兵的語氣十分不耐煩,娘的,抓鬮抓輸了,輪到他們這隊人來這裏出這趟外差,想想就不爽,故而也沒多少耐心解釋原由。

他態度十分粗暴,手下也重,玉關見了有些沉不住氣,朝主子看去,卻見趙泠音隻是微微搖頭,讓他稍安勿躁,放下了手中的茶碗,示意他先離開。

“這怎麽還不讓問呢?”有小攤販忍不住小聲嘟囔起來。

“就是啊,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算了,趕緊收拾吧,再不收拾,小心他們上來打砸!”損失可沒人會賠給他們,也有見慣了這種事的小販提醒道。

“好像是五城兵馬司的人,趕緊的吧,他們可個個都是兵痞,全不好惹!”有知道點內情的這麽一說,大家的動作又都加快了幾分,惹不起,躲得起!

這年頭,誰能惹得起官兵,而且還都是氣勢洶洶的,他們這些升鬥小民還是避避吧,唉。

玉關站在一旁臉一紅,看向趙泠音。趙泠音微微笑了笑,小人物自有小人物的生存之法,他年紀還小,有的是機會曆練,帶著他趁那些官兵沒注意就往山上去了。

山不高,他們又無甚要緊事,一路走來是邊看風景邊往山上走,倒不覺得累。

行至半山時,趙泠音腳步微頓,空氣中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飄了過來。

她停下不走,玉關立即警戒起來,擋在了趙泠音身前,小心的往前又走了幾步,便聽到幾聲沉悶的撞擊聲。

趙泠音撥開玉關,猶豫了一下,還是往前走去,恰好看到一個身著雪青色錦衣,約莫十六七歲的俊朗少年正被一群人圍毆,那錦衣少年看著倒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手下頗有章法,武功不弱,隻是對方明顯人多勢眾,且手下使出的都是殺招,招招擊向他的要害之處,他孤身一人力有不敵也是可以理解的。

在他們不遠處還躺著個人事不知的勁裝護衛,應該是跟錦衣少年一起的。

“到底是誰派你們來的?”錦衣少年一招不慎被人擊倒在地,怒視著看向眼前幾人問道。

對麵為首的男子根本不準備回答他,隻對著他冷笑了一聲,道:“下去問閻王吧!”

錦衣少年瞳孔微縮了一瞬,似是想到了什麽,神色冷凝道:“你們的主子難道沒告訴你們,我的命留著比死了更管用嗎?”

“你的命是有點用處,不過,可不代表不能傷了你,便是咱們不小心斷了你一隻手或是一隻腿的,那也是不得已為之,想必沒人會怪我們。動手!”為首的男子略有些不屑地道,說罷一揮手。

暗地裏看戲的趙泠音覺得有些無趣了,準備帶著玉關另繞一條路上山去,不想剛轉過身,後麵突然一道驚喜的聲音傳來——

“你可算來了!”

為首的男子一驚也轉過身去,這才發現後麵大石後一直有人,氣怒著對自己人喝道:“還不快動手!”

他的人一部分留下對著地上的錦衣少年,一部分向趙泠音和玉關衝了過來,玉關忙上前擋在趙泠音前麵,趙泠音向那地上的錦衣少年暗暗翻了個白眼,抓了玉關的衣領,一個縱身往山下麵掠去。

後麵的人仿佛很有耐心,一直窮追不舍,眼見著時間不早了,再不上山恐怕是住的地方都混不上,趙泠音揮手往身後彈了幾顆碎石子,精準地擊中了幾人身上的穴位,那最前麵的幾人當場就滾落山下去了,剩下的人都猶豫著,不知是想退縮了還是想下去救那幾個同伴。

趙泠音鬆開玉關,又往後麵補了幾個石子,剩下的這幾人因為剛剛放慢了腳步,所以沒有往山下滾去,隻是倒在原地呻|吟出聲。

趙泠音接過玉關湊上前遞過來的帕子,把手上因石子沾的灰抹了抹,淡淡地道:“追錯人了吧?我不過是個純看熱鬧的路人罷了。”

她不這麽說還好,一說這話,後麵為首的男子也飛快地往這裏掠了過來,直接向她使出殺招。

趙泠音嘖了一聲,很久沒動過手了,此番就當先練練手,活動活動筋骨吧,哦,也算日行一善。

那為首男子手上殺招不斷,但到底都是外家硬功夫,她不欲與之多加纏鬥,三五招內便將他一腳踹了出去。

“好俊的功夫!”不遠處傳來一聲讚歎,不用回頭都知道是剛剛那個將她拖下水的錦衣少年,趙泠音沒理會他,帶著玉關繞開他往山上走去。

“對不住啊,小兄弟。我真不是故意的,其實我根本不知道那裏有人,本是想詐他們的,沒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