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少年滿身的傷,但他這會已經若無其事地從地上爬起來了,還理了理身上皺亂的衣袍,一臉歉意地看著趙泠音,但他那雙透亮有神的眼睛裏明明又帶著幾分笑意。

不是故意的,那就是有意的!趙泠音衝他翻了個白眼,皮笑肉不笑地吐出了兩個字:“借過。”

錦衣少年聽了一愣,看著她卻道:“咦,小兄弟有些麵善啊。”

趙泠音麵無表情,她易容成這樣,連她阿爹阿娘也不一定能認得出,他覺得她麵善?

見她不搭理自己,錦衣少年露出一個略有些受傷的表情,往後退了兩步,朝她拱手道:“在下俞世寧,不知小兄弟如何稱呼?”

趙泠音帶著玉關往山上走去,背對著他擺了擺手,隨口道:“萍水相逢,不必了。”

萍水相逢?錦衣少年,不,俞世寧有些遺憾,想到剛剛所見少年的身手,有些意猶未盡,看著他的背影大喊了一聲,“小兄弟,有緣再見!”也不管對方聽著了沒有。

“公子……”他身後傳來一道弱弱的聲音,哦,差點忘記慶安這小子了,俞世寧趕緊過去扶他起來。

慶安的傷明顯比他重的多,俞世寧自己也有傷在身,往前看了看那少年消失的方向,他撫額拍板道:“咱們也去廣源寺借住一晚吧。”

慶安疼得直抽抽,也顧不上琢磨他家公子現在什麽心思,連連點頭,不管去哪,都趕緊走吧,他真的真的可疼可疼了。

……

趙泠音沒功夫搭理俞世寧,帶著玉關一口氣上了山頂,剛進待客亭,外麵便下起了滂沱大雨。

她笑了笑,真準時啊。

劈啪雨星濺落在青石板上,一聲聲的很是動聽。

她這邊有閑情逸致觀雨聽雨,還未上得山來的俞世寧和慶安可就慘了。

“真是怪了,明明從早上開始天氣就好的很,怎麽這雨說下就下了?”俞世寧鬱悶地道。

“公子,咱們是不是走快些,小的怕再不上去,您得親自背小的上去了。”慶安氣若遊絲地提醒道。

一想到要背慶安這個小胖子上山,俞世寧的臉色瞬間大變,扯著慶安往前疾行,慶安咬牙忍著疼,直翻白眼,真是不能指望他家公子溫柔點。

趙泠音看著外麵的雨花想事情,玉關坐在一旁玩水沒敢打擾她。

今日山腳下有官兵守著,又下了如此大的雨,山上便沒多少人了,廣源寺上下也都在為兩日後的布施宴做準備,且忙著呢。

二人等了約兩刻鍾左右,天漸漸暗了下來,外麵的雨勢非但沒有見小,大有愈下愈急的趨勢。

趙泠音看著廣源寺的大門,對玉關道:“去叫門吧。”

玉關應了一聲,扯了扯身上的衣服,跑進了雨中,往廣源寺大門奔去,砰砰砰的敲門。

可能雨聲太大,聲音不清晰,廣源寺的知客僧過了半晌才過來開門,一見是個小廝模樣的少年,已經被雨給淋透了。

雖是八月天,但被雨淋成這副樣子,到底不妥當。不等知客僧問話,這小廝已是滿臉焦急的看著他,哭求道:“求大師救救我家公子!”

知客僧一聽不敢耽擱,忙拉開了側門,問他道:“怎麽回事?”

還不等玉關回話,從外麵又直衝過來兩個被雨淋透了的年輕男子,饒是知客僧迎來送往見多識廣,也被嚇了一大跳,畢竟天黑雨茫茫的,來了一撥又一撥,再加上不是聽說這兩天山下會有官兵守著不叫人上山的嗎?怎麽還是來人了?

知客僧雖心存疑慮,但見那後來的兩人一副受傷頗重的樣子,其中一個身著錦衣的,不像是一般人。

果然聽對方開口道:“大師,勞煩通稟一聲方慈大師,俞家人求見。”

知客僧眼皮一跳,俞家?他又細細看了那錦衣少年一眼,暗暗點頭,念了聲佛號道:“阿彌陀佛!施主請先進來。”

“大師,我家公子……”一旁被人忽視的玉關又喊了一聲。

不等知客僧回話,俞世寧看了他一眼,眼熟,才見過!遂一臉驚喜地道:“你,你不是……你家公子呢?”

玉關抹了一把臉,麵有鬱色,“我家公子病了……”

“什麽?!”俞世寧高聲驚道,這才多會功夫就病了?見知客僧疑惑地看著他,忙壓下聲調,催促道:“小兄弟人在哪兒呢?還不趕緊扶過來!”

他邊說邊向知客僧解釋道:“不瞞大師,他家小公子於在下有救命之恩,您看?”

知客僧會意,點頭道:“既如此,叫那施主也一起進來吧,不過貧僧須得先稟過住持師父。”

這是說去留不是他能做主的,他隻能讓他們先進來避一避這雨。

“那就勞煩大師了。”

俞世寧自信俞家的名頭還是很好用的,二人說話間,玉關已經飛快的跑到待客亭去扶趙泠音了。

“怎麽一點眼色沒有。”俞世寧微微蹙眉,見玉關準備就這樣子將人給扶過來,拿起知客僧放在一旁的雨傘,冒雨過去接了他們一程。

見趙泠音似是訝然地望著他,他一臉得意的笑道:“小兄弟,咱們真有緣份,這麽快就又再見了!”

趙泠音早看到他了,不過這會不是說這些的時候,她謝過俞世寧手中的雨傘,順手接了過去,擋在自己和玉關的頭頂,真誠地謝道:“多謝你了。”

俞世寧懵了一瞬,不明白他怎麽又淋上雨了,見對方謝過他之後已經往廣源寺大門口走去了,又忙追了上去。

待到他們幾人都進了廣源寺之後,發現屋子裏多了幾個知客僧,不僅如此,還有一位明顯與眾不同、慈眉善目的老和尚,這會見到他們幾人進來,上前兩步,念了句佛號道:“幾位施主有禮,老衲方慈。”

俞世寧上前拱手客氣地道:“方慈大師,此番冒昧打擾,還望大師海涵。”

方慈大師微笑點頭,“許久未見俞施主,家中一切可好?”

“好,好,多謝大師掛懷。”

見兩人開始寒暄起來了,一旁的慶安隻好再次彰顯他的存在感,“公子啊……”

俞世寧詢聲望去,見慶安已經閉上眼了,忙向方慈大師告了聲罪,過去摸了摸慶安的額頭,滾燙,這是燒起來了,忙向方慈大師道:“還請大師救救我家這個小子。”

說完忽地又想起一旁至今都非常安靜的小兄弟,忙又道:“大師,這是在下的好友,被這雨誤了下山的時辰,又淋了雨有些不適,您看方不方便也給安排一下?”

趙泠音聽了他的話挑了挑眉,暗道,看來不需用自己的那套借口了,他恰好都給她圓上了,倒真是要多謝他,盡管這於對方而言可能不過是舉手之勞。

不過一碼歸一碼。

方慈大師不動聲色地打量了趙泠音和玉關一眼,發現這二人年紀都不大,又一副初出茅廬溫良無害的模樣,暗暗點了點頭,見俞世寧開口,也就順勢應道:“兩位小施主既不是外人,自也是方便的。”

趙泠音向方慈大師拱手謝道:“多謝大師。”

方慈大師笑眯眯的,道:“施主無須客氣,盡管先住下。”

說著,示意一旁的知客僧帶他們去客院,跟俞世寧二人住的院子相鄰。

剛安頓下來,就進來個六七歲的小沙彌,送了些治傷寒傷風的成藥,說是方慈大師特意叮囑給她送過來的。

小沙彌年紀不大,口齒還有些不甚清晰,有些憨憨的,趙泠音俯身摸了摸他的小腦袋,從玉關的荷包裏掏出兩塊裹了糯米紙的如意糕,塞在他手裏,溫和地道:“這是答謝小師傅的。”

小沙彌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光光的腦袋,眼睛卻沒離開過她手裏的兩塊如意糕,這個年紀的孩子正是要長身體的時候,寺裏雖不會餓著他們,但難免都是定食定量,再加上小孩子嘛,總免不了貪嘴的,與人方便與己方便。

小沙彌見她執意要給,推辭不掉,很高興的收下了,“謝謝施主。”

說完就一溜煙地跑開了。

趙泠音笑著搖了搖頭,回頭見玉關已經收拾好床鋪了,她就準備先歇下了。

外麵又響起了敲門聲,玉關得了她的示意去開門,見是俞世寧。

他站在門口往裏麵探了探頭,問道:“小兄弟還沒睡吧?”

玉關麵無表情地站著不吭聲,拒絕的意思很明顯,趙泠音隻好從裏麵出來,問他:“俞公子有事?”

俞世寧見她衣衫整齊,便不見外的走了進來,“就猜你還沒休息,我過來看看你怎麽樣了?不是身體不適嗎?”

趙泠音一噎,虧他還能想起來這茬,微微咳了一聲,玉關忙上前遞了杯茶給她,她接過抿了一口。

俞世寧見她沒回他,也不以為意,細細打量著她,還別說,外麵昏暗且沒怎麽注意,這會在燈下,他才注意到,這小兄弟的臉色確實有些不正常的蒼白,原來是真病了。

“覺得怎麽樣了?要不要請方榮大師過來給你看看?方榮大師是方慈大師的師弟,醫術很不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