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尋常時候,府衙和五城兵馬司的人可不敢對兩府這般明顯地不客氣,這還不是沒辦法了,義安郡主遇害一案若是查不明白,他們這些人首當其衝,可都會被遷怒或是當替罪羊,到了那時,何其冤枉!

曾有誌一見此便明了了,有些氣怒地咬了咬牙上前叱道:“都圍在這裏幹什麽?想毀屍滅跡?!”

這話誰敢接,福康長公主府和邢國公的人當然知道曾有誌這話是朝他們說的,但上麵有令,要他們帶義安郡主的屍首回去,他們也不敢違命。

曾有誌見他們還是不買賬,氣悶至極,指著他們對官差們道:“趕出去!誰有不服,不必手下留情!”

這是要動真格的了,兩府的人這才互相對視一眼,到底不敢再強硬下去,畢竟曾大人雖隻是燕京府尹,卻是天子重臣,若是真動起了手,吃虧的就是他們了,想起來前主子叮囑過,最好不要與之硬碰硬,如此的話……

“大人諒解,小的們也是奉命行事。”福康長公主府的管事率先上前拱手道。

邢國公府的管事也跟著拱手,其他人也都紛紛向曾有誌行禮。

曾有誌擺起官威來,還是挺唬人的,不過既然到了這一步,義安郡主的屍體必然是不能就這麽交出去的,起碼也要請示了陛下才行。若是陛下允了,他也就能明了上麵對此事的態度了。

曾有誌道:“案件還未查明,義安郡主的屍首暫時不能交給你們,要等本官先稟明了陛下方可有定論。”

所以,你們若想要帶走義安郡主的屍體,那就讓你們的主子去請聖旨吧,有了聖旨,本官也不能抗旨不是。

兩府的管事對視一眼,都明了曾大人這話裏的意思,也知道今日恐怕是帶不走郡主的屍首了,曾大人到底是朝廷命官,來硬的不行,五城兵馬司的人與府衙的人沆瀣一氣,對外時都是同一個鼻孔出氣,再僵持下去也了無意義,不如先回去稟明主子再做計較。

兩方來回通過氣,當下也不再多做糾纏,帶著人呼嘯而去。

曾有誌並未阻攔他們,不管怎麽說,義安郡主的屍體暫時是保住了。

他轉身叫了個官差讓他去喊塗大過來,官差應是去了。

還不等曾有誌邁步,又跑過來一個官差,口中大叫著:“不好了,不好了!大人!”

曾有誌此時身心俱疲,這一天真是太難過了!他甩袖轉身,臉色不佳地道:“什麽事,說!”

那個年輕的官差一怔,明顯被嚇著了,曾有誌扯出一個皮笑肉不笑的笑臉,官差縮了縮腦袋,挪過去稟道:“回,回大人的話,廣,廣源寺裏的公子、小姐們,吵,吵鬧著要下山回家去。”

曾有誌沒為難他,吩咐道:“看看上官大人可有空,讓他過去一趟。”

本來還未輪到廣源寺裏今日過來的這些人,目前雖看著沒什麽明顯的嫌疑,隻案情至今為止還未有絲毫進展,他們就都還有嫌疑,不能離開。

這話他也隻是在心間轉了轉,不過隻要陛下的旨意一日未到,這裏一日便不能動。

塗大提著醫箱跑了過來,“大人,久等了!小的剛剛還以為……”

“別說了,先去看了再說。”曾有誌打斷他,帶著他進了那個臨時帳篷。

屍體還是之前的樣子,沒有人動過,塗大鬆了一口氣,放下醫箱走過去,先在臉上蒙了塊布巾子,套上羊皮手套,才將蓋在屍體身上的白布掀開一角,露出義安郡主的左肩。

“大人,就是這裏!”

這味道……不過才一會功夫,曾有誌仿佛聞到了一股很難聞的屍臭味,他有些奇怪,隻此時不是思考這個的時候,他強忍著胃裏的不適,從袖袋裏掏出塊帕子捂住口鼻走了過去,怕他看不清晰,塗大還點上了火折子。

曾有誌湊過去一看,果然在她的左肩胛骨處有一個茶碗口大小的圖紋,沒有規律,乍一看有些雜亂,但看著看著竟有些玄妙之感。

這其中會不會是有什麽玄機?曾有誌一時想不通,皺著眉思忖了片刻,見塗大還在研究,他就沒管了,隻吩咐他道:“盡快拓下來,以防萬一。”

“是,小的這就拓。”塗大滅了火折子收好,打開他隨身的醫箱,開始搗鼓。

曾有誌又拿起塗大的驗屍格目來看,外麵又傳來動靜,他隻得先放下手裏的驗屍格目,吩咐塗大不要停,便大步走了出去。

是上官延身邊的官差,見著曾有誌出來,忙上前去,有些氣喘籲籲地稟報道:“大人,廣源寺那邊也出事了!”

“什麽?!又出了什麽事?快說!”曾有誌覺得得自己起碼會少活十年,這一天,怎麽就這麽多事?!

“又死了一個人……是,是一個不知什麽身份的人。”

原來,因為廣源寺裏的公子和小姐們一直等不來義安郡主,又聽打聽的人說山下出事了,就有些害怕,遂吵鬧著要歸家去。

但曾有誌連義安郡主的屍體都沒有讓人帶走,又怎麽會讓廣源寺裏或有嫌疑的人離開?

命五城兵馬司的上官延過去製止後,本也算基本控製住了那裏的情況,可是不知哪家仆從在山腰處的草叢中竟發現了一個已經死去的年青男子。

這下可捅了馬蜂窩了,山下的事可還沒了呢,這山腰上又死了人!

各家公子小姐們縱使平日裏膽子不小,但這會遇到這種事也不由心慌意亂,本來已經被安撫信了的人,這會說什麽也不肯留下了,所以就又鬧了起來。

上官延的人到底不敢怎麽傷著那群公子小姐,手上不敢真動手,但對方卻將他們的人給打了,現場很是混亂。

曾有誌聽了就頭疼,上官延武夫一個,又沒多少經驗,自是玩不過那群京裏的小霸王小祖宗們,現在鬧成這樣,他不由有些後悔沒親自過去處理。

聽罷他叫過自己的親信仔細叮囑了一番,又叫人去通知塗大,叫他幹完手裏的活立即趕去那邊,他先走一步。

曾有誌年紀不輕了,累得有些沒力氣走過去了,隻好叫人牽了馬過來,打馬往廣源寺山腳去了。

不過片刻,五城兵馬司的人便看到了曾有誌,過來幫他拴了馬,有些喜極而泣地道:“大人,您可算是來了!”

曾有誌一看這人臉上有些發青,身上的公服也皺巴巴的沾了灰泥,他的臉色瞬間更難看了。

曾有誌的臉色難看,一旁多少受了些傷的官差們臉色卻好了不少,至少這證明曾大人是來給他們撐腰的。

都是當差,隻是今日這差當的實在是窩囊喪氣。

曾有誌一出現,本來嘈雜吵鬧的聲音漸漸安靜了下來,他寒著一張臉,先開口叱道:“還鬧騰不休的,全部帶回去關起來!”

動手的多是各家的仆役,怎麽行事都是聽自家主子的吩咐,這會聽了曾大人的話都看向各自的主子,可惜打頭的這些權貴子弟們並不敢跟曾有誌這個燕京府尹,當朝重臣硬杠。

因曾有誌素來名聲在外,雖任燕京府尹十幾年沒動過了,但聖眷隆盛,是真正的天子心腹,大事隻聽陛下旨意行事,誰的賬也不買,在他這裏,想要徇私?可以,拿陛下的旨意來,否則免談。

當然也有不怕死的刺頭,小聲嘀咕些“他不敢抓我們!”“虛張聲勢!”“就是。”之類的話。

不過這些人在曾大人滿含警告的朝他們一一掃射去時,頭都快塞進腰帶裏去了,並不敢跟曾大人再多說一個字。

曾有誌見這群人都慫了,朝正一肚子火的上官延使了個眼色,上官延會意,帶著人上前驅著他們往山上去,也是叫人看著他們進寺去,否則還不知會出什麽事。

“天快黑了,都趕緊回廣源寺去!不然就露天睡在外麵也行,自己選!”

曾有誌冷哼了一聲,聲音不大,但足以震懾那些帶頭鬧事的膏粱子弟們了。

眼見著他們都往山上去了,天也快黑了,從吃了早飯到現在水米未進的曾有誌有些鬱氣,抬頭看了看漸暗的天色,對上官延道,“屍體呢?”

提到這個,上官延的臉色又不好了,他有些羞愧地道:“大人,屍體被發現時,現場已經被破壞了,下官隻好叫人先將屍體帶下來了。”

曾有誌明白他的為難之處,沒有多說,朝他擺了擺手,示意他先帶路。

“大人,這邊。”

上官延帶著曾有誌到時,塗大也剛到,三人進了山下臨時搭建的帳篷裏,簡易的鋪蓋上躺著個年青男子,曾有誌上前一看,不由有些吃驚。

這年青男子生得極好,皮膚白淨,雖已死去,但卻還是能看出他生前高高瘦瘦的,鼻梁高挺,容貌十分俊俏。

他身上穿得是布衣,手上有繭,不止是有拿筆留下的,還有做活留下的,可見並非什麽富家子弟。

曾有誌看完,叫塗大上前驗屍。

他轉頭問上官延道:“可查到了他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