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大家都隻顧著幹活,誰也沒看到他們是怎麽栽倒的,見狀都撲了上去將兩人撈了起來,到了平地上,就發現他們已經沒有聲息了……

這實在是過於詭異的一件事,人就這麽在他們眼前死了,馬俊從書院回來後就要報官,馬有財沒攔,這事與他們都不相關,他們並不怕,再說,他們也想知道人是為什麽死的。

當時來的不是曾有誌曾大人,來的是是兩個官差和一個仵作,查看了一番馬俊爹娘的屍體後,說他兩人是溺亡的,其他地方沒有異常。

“那個時間,正是燕京城裏大事小事不斷,狀況百出的時候,本官應當不會為此親自出城……”曾有誌沉默了片刻道。

“大人回去後,可以查看一下卷宗,看看當時出現場的是誰?”

趙泠音蹙眉道,她覺得現在這些事裏麵的細節太多了,一個繞一個,給她的感覺有些複雜。

這其中涉及到的人,很可能像之前義安郡主一案般根本就不止一撥人,不過究竟如何,得查過方知。

“好,本官會讓人查證,如果真是府衙的人……”

曾有誌心頭一緊,趙未名的擔心,恰恰也是他的擔心,如果真是他府衙的人,那驗屍結果應當不會出什麽問題,如果不是府衙的人……那這事可就很是蹊蹺了。

見大人們沒再問下去,馬有財很自覺地繼續道:“官差和仵作看完之後就離開了,馬俊再難過,也隻能接受這個結果……”

隻是,自那之後,馬俊就很少再回村裏來了。

“村子裏的年輕人是怎麽回事?”趙泠音忽地問道。

馬有財聞言臉色大變,忙垂下頭,有些囁嚅地道:“這也與我後麵要說的有關……”

馬俊父母過世後,村子裏平靜了很長一段時間,不過之後村子裏又陸續不見了十幾戶人家……

“人不見了,你們沒想過報官嗎?”俞世寧擰眉,實在忍不住了問道。

從剛剛到現在可把他給憋壞了,他怎麽覺得這馬家村的人心是真大呢?!人消失了,連聲招呼都沒打,他們怎麽就能認定人是搬走了?沒想過是不是出了什麽意外或是旁的事?說白了,還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他對著馬有財翻了個大白眼,抱臂站在趙泠音身後,瞪著他。

馬有財聞言臉色又是一白,張了張口,卻沒說出什麽來,或許這個年輕的公子說得對,他們確實沒有去找過那些消失的人,甚至還因此議論他們突然離開肯定是發了大財,惡意揣測他們,或許也想過是不是意外或是其他原因,但那個時候的他們都刻意忽略掉了這一點,不想惹事是一方麵,最重要的是那些人走後留下的田地、房產……

田地先種著還好說,房子,怕那些族人們還回來,他們也都沒住進去,因為隨著他們村的人越來越少,房子大家也都不稀罕了……隻是怎麽也沒想到,那些同族們會一去不歸,杳無音信。

又過了兩年吧,那些人又出現了。

“是之前來馬家村借宿過的那些人……不過,來的隻是當時跟我們交涉的幾個護衛,這次他們明顯沒之前那般好說話了……他,他們威脅我們,說,說要是我們不按照他們的話做,村子裏消失的人,都會算到我們頭上……”馬有財說著老淚縱橫,捂著臉就哭了起來。

“便是這般,你們也不至於就怕成這樣?人到底是不是你們殺的,隻消報了官,自會有官府查證!所以,你們到底是怎麽回事?”曾有誌沉聲道。

不料馬有財止了眼淚,嗤笑了一聲看向他,滿臉的嘲諷之色,憤然道:“因為那些人就是官差!”

“什麽?你說清楚!”曾有誌猛得站起身盯著他道。

“他們一開始威脅我們時,我們自是不可能聽他們的,可是他們當著我們的麵殺了村子裏的幾個老人……還,還拿出腰牌給我們看,說,說是報,報官也沒用,沒人會信我們,也沒有人敢管他們,叫我們識相些!可是,這樣還不夠,他們將刀塞到了我們手中……”

馬有財說著一臉的驚駭之色,牙齒都咯咯地打著顫,道:“塞到,我們手中,抓著我們的手,捅了村子裏好幾對才成婚不久的小夫妻……造孽啊!孩,孩子們,都才,十五六歲,有兩,兩個小媳婦,還有了身孕……”

“我們每個人的手上都沾了血!每個人都沾了!我,我知道,我知道我們這些老不死的才最該去死!”

馬有財想起那日的情景到現在還寒毛卓豎,又怕又恨,他的幺兒小兩口就是那個時候被殺了的。

那些魔鬼殺了人,還命令他們把人堆在一起埋了!一起埋了?這,這般慘無人道,何其殘忍!簡直荒謬絕倫匪夷所思!可是那個時候的他們,沒有人敢反抗,也反抗不了……那些刀飲了血,已不由人控製了。

那一天一夜,是他們此生的終結,所有人都死在了那天,那天之後的他們也都變成了魔鬼。

……

“年輕人能走的都走了,再也沒有回來過……留下的人年紀都大了,很多人幹不動了,也都幹脆不幹了,有錢花錢,沒錢就等死……”

“走了的年輕人,當時被逼著殺人了嗎?”趙泠音挑了挑眉,忽地問道。

“沒,沒有!大人,他們手上沒有沾血,真的,真的!”馬有財哭喊著求道:“他們真的沒有動手,小的沒有說謊!大人,當時那些人根本沒有把刀給年輕人們!”

“你不是在為他們開脫?你要知道,官府要找他們很容易,如若查證出你說謊,那他們勢必逃不掉不說,本官還會叫他們罪加一等!”曾大人恐嚇他道。

“真的沒有,大人!”馬有財拚命磕著頭,哭求道:“大人,小人不敢說謊,請大人明察!”

“你們當時殺的人有哪些還能記得清嗎?”趙泠音問他。

馬有財似乎沒想到她會這麽問,愣了一下,隨即連忙回道:“能,能記起來……大人且容小的先想想……”

馬有財見少年沒有再問年輕人們的事,明顯鬆了口氣,連忙細思起來。

這一想,倒是真覺出了不對勁之處,但具體的他又說不上來,他看著眼前麵容沉靜的少年,一個個地把人名和關係報了出來,趙泠音也沒打斷他,細細聽著。

上官延還拿了紙筆在一旁記著。

“大人,就,就這些了,村子裏人不多,都能記得清……”馬有財道。

眾人聽的一陣沉默,半晌之後,趙泠音才道:“屍體後來如何了?”

“沒,沒在祖墳,他,他們,指了後,後山的一塊地……”

“後來呢?”

趙泠音問道,這也正是眾人所關心的,如果屍體像馬有財所說,都埋在了後山,那、那兩個院子裏挖出的屍骨又是怎麽回事?

“一開始是埋在那裏……那些護衛走時還威脅我們不準陽奉陰違,膽敢去把屍骨挖出來,必會屠了全村,包括出去了的年輕一輩……我,我們哪敢再動屍骨……活人總比死了的人重要……後來,就在三年前,那些人又來了……”

馬有財顫著雙唇,手攥緊衣角,道:“那個時候,距離他們初次來馬家村,不過四年,四年時間,馬家村從六十八戶,變成了現在的十九戶……”

是的,包括之前陸續失蹤的族人,他知道肯定是跟那些魔鬼有關,因為所有的事都是從他們出現開始的。

這些年,午夜夢回,他的腸子都要悔青了,如果那時,一開始他就重視起來,發現不對勁就報官,或是舉族搬遷,也好過後來所付出的這些代價。

“他們逼迫我們去將後山的屍骨挖出來,重新找個地方埋了……我們雖然不明白,但想著能將親人的屍骨重新分開安葬,也算好事……”

馬有財說到“好事”時,俞世寧冷冷地嗤笑出聲,被曾有誌警告似地看了一眼,這才止住他後頭想說的話。

不過這次馬有財仿佛沒有聽到他的嘲諷和嗤笑一般,徑自說道:“當初的屍體已經化為了屍骨,不可辨認了……我們一商量,總歸是一族的人,不如都葬在祖墳裏去,這樣還是一家人,隻是沒想到……”

祖墳出問題了,老祖宗們的墓碑都裂開了,墳墓也有開裂的跡象,周邊的草木等都枯死了……就像那少年所說,棺材板都壓不住了,他們豈會意識不到?

老祖宗怪他們殘殺手足親子,知道那些人死得冤,在沒沉冤昭雪前,不允他們下葬祖地!

直到這個時候,他們才是真正怕了,他不懂什麽生前身死後名的那些,但人若是死了之後沒有葬身之地,那他們這些人還活著的意義何在?

而且那天親眼見到他們殺人的年輕人們,都恨上了他們,不,應該說是懼怕,也許是怕他們這些老家夥有一天也會對他們動手,也許他們也感覺到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