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有一天清早起晚了,醒來都辰時了,村子裏的年輕人和孩子們都消失了,他們一開始以為是那些人趕盡殺絕,可是那些年輕人們留下了書信,說他們再無法留下麵對自己的親人,自從那日親眼看著他們的長輩親手殺死自己的兄嫂弟妹之後,一夜夜的,恐悸不眠。

他們還年輕,不想死,更不想被親人殺死,隻想趕緊逃離這個鬼地方,希望留下的人們以後不要再找他們,就當他們死了。

這也是村子裏有些實在想不開的人對他們又恨又怨的原因之一。

更重要的留下的人日漸老了,可能快要動不了了。

人不都是這樣,覺得等死就等死,可是當死亡逼近時,又都想要活。

……

“所以後來,我們隻能商量著將人先找個地方埋了……”至於日後的事,不敢想。

“那次,他們沒再叫你們做什麽嗎?”趙泠音問道。

馬有財搖了搖頭,“沒有了,就連後山的坑也沒叫我們去填……”

“後山是從什麽時候那麽禿的?”趙泠音打斷他又問道。

“禿?哦,好像一直都是光禿禿的……不,也不是,我記得我幼時,村子裏的孩子還常常去後山玩耍。”馬有財凝神想了片刻道。

“可還記得那是多少年前了嗎?”趙泠音若有所思地問道。

“約莫有四,不,五十年了吧!小的當時才記事,六七歲時,如今小的快六十了,差不多有五十年了,沒錯。”馬有財回道。

“那具體是什麽時候開始禿的,可有印象?”

“這個小的有點印象,好似當時也就在那玩了一年左右吧,後來要去學堂,便很少出門玩了……再後來,後山就是如今看到的這副模樣了。”

“可有聽說是因為什麽禿的?畢竟好好的山,要是突然光禿了,村子裏的人不可能不震驚,不好奇。”趙泠音平靜地問道。

她話一出口,曾有誌等人都看向她,有些不明白她怎麽一直揪著後山光禿的這個問題問,雖是十分不解,但誰都沒有出聲打斷她。

“好像是沒有……”馬有財想了想,亦覺得有些奇怪,好好的山怎麽就突然禿了,“便是有,也是一些杜撰了……”

像是什麽山神怒,野獸出沒等。

趙泠音沉吟片刻,頷首道:“關於馬俊……村裏人可有聽說過關於他在燕京城裏的一些事?”

“這……沒注意,一時想不起……”馬有財不知這少年怎麽突地又問起了馬俊,但還是認真想了想,忽然道:“有,有一件,隻不知算不算?”

“說說。”趙泠音嗯了一聲道。

“聽之前進城碰見過馬俊的一個堂兄弟提過一嘴,說是馬俊生得這般好,叫一位貴人給看上了……隻有這麽一句,具體的也沒提,我們也都沒問。”

畢音是小輩的流言,他們怎好胡亂猜議。

而且馬俊是個好孩子,他們根本不信他會與貴人有何瓜葛,反而還有些擔心他會被人欺負,隻是馬俊自爹娘死後,除了他們的忌日,馬俊根本不回來。

其實不回來也好,不回來便正好避開了那件事……隻是馬俊到底命苦,怎麽又攤上了後來那樣的事……

難道就是逃不掉?那其他離了村子的年輕人和孩子們呢?不會也……一想到會有那種可能,馬有財的臉瞬間慘白起來。

他覺得他們整個村子都被人詛咒了,不管是做過惡的如他們或是沒做過惡的馬俊等人,如今馬俊身死,他真擔心逃走了的孩子們也會出事……如果有報應,隻望都衝他們這些老不死的來。

與其一日日的苟活等死,不如來個痛快的!

“嗯。”趙泠音眼底閃過一絲冷色,如此,也算驗證了她之前的一些猜測。

在這些荒唐事之中,馬俊一家除其妻魯氏外可謂意外之中的意外,沒有經受那些慘絕人寰之事,不知是該說他們幸或不幸。

她起身向曾有誌施了一禮,道:“大人,我沒有什麽問題要問了。”

曾有誌觀她神色,見她很是淡然,一時看不出什麽來,便點了點頭,問了馬有財可還記得那些指使他們的人可有留下姓名或是可還記得樣貌?

豈料馬有財一問三搖頭,說是那些護衛們就是很普通的長相,平平無奇,除了第一次所見,後麵再見他們都是黑衣蒙麵了,便是使用的刀,都沒有什麽叫人印象深刻的標記,所以他也說不上來。

曾有誌鬱悶至極,便問起吳家村小夫妻失蹤之事可是他們馬家村人幹的?

馬有財倒地磕頭,連忙否認:“大人英明,此事與小的等人真的無關啊,馬家村的事小的都認了,可是那吳家村小夫妻失蹤的事,小的屬實是真不知情,還請大人明鑒!”

曾有誌看向趙泠音,見她表情淡淡,料定她與自己想法應當相同,馬家村人那麽大的罪,馬有財都認了,吳家村小夫妻失蹤的事,可能確實不是馬家村人做的,隻是這樣一來,豈非又多了一重迷霧未解?

曾有誌想到頭昏腦脹,有些無力地擺了擺手,示意官差先將馬有財帶下去單獨關押。

這麽多年來,他雖然一直待在燕京府尹的位子上,又曆經破獲過無數懸案冤案,但像馬家村這樣的實屬未見。

便是從馬有財和馬癩口中已經基本拚湊出了整個案情的經過,但那兩個院子之中所挖出來的、目測看來至少五六十具的屍骨……吳家村小夫妻的失蹤是意外還是人為?還有那幕後主使的真實身份,如今也都是撲朔迷離,毫無線索,讓人理不清頭緒。

且案子最近的也已過去了三年有餘,想找人簡直如大海撈針,何況還無名無姓,連樣貌都被遮掩住了……

曾有誌一口氣堵在胸口,上不上去,也下不下來,無數的問題充斥在他腦海內,讓他有些頭疼欲裂。

直過了好半晌,才出聲問趙泠音道:“小趙公子對這個案子怎麽看?”

他抬手示意她坐在自己一旁。

俞世寧暗暗翻了個白眼,抱著手臂,緊跟著趙泠音在一側坐下。

曾有誌咳了一聲,當沒看見他的拆台,殷殷地目光看向趙泠音。

趙泠音垂眸看著手裏的茶盞,道:“這個案子給我的感覺很奇怪。”

曾有誌疑問道:“哪裏奇怪?”

“從一開始,幕後之人出現在馬家村,特意指定了要住在離後山最近的幾戶人家……這些就像是在提前踩點。自那之後,馬家村人開始陸續失蹤……時隔兩年,幕後之人再次出現,直接與馬家村人撕破臉動了手,連殺了至少六十餘人……先是逼著他們將屍體埋入後山之中,又過了幾年,幕後之人再次出現,又叫他們將後山的屍骨挖出來隨便找個地方埋了……大人,幕後之人這是拿馬家村當現成的仆人在用呢?”趙泠音道。

“大人不是也猜測過,這其中可能並不止一撥幕後之人?”她輕哂一聲,思忖了片刻,建議道:“後山……大人可以去挖挖看,應該會有收獲。昨日我同俞兄去看過,那裏的土,不像是熟土……”

實際上她心裏已經有了想法,可是沒有證據,後山……那裏確實很有名堂呢。

隻不知是何人膽敢在這麽靠近燕京城的地方行此陰邪手段,她想到星雲觀上的師父和同門,魂魄如今尚還被困在落魂陣中……趙泠音垂眸,眼底神色極冷,她現在的修為還不足以解開落魂陣法……師父,你們且再等一等。

……

“不是熟土?”曾有誌倒吸了一口涼氣,這個常識他還是有的,不是熟土,那極可能是生土,亦或是……他想到了一種可能。

難怪趙未名提議讓他派人去挖……

對於這幕後之人,他雖了無頭緒,但如此反複的對馬家村人壓榨利用,不僅要命還要他們來回挖埋自己親人的屍骨,確實十分令人費解。

想到馬有財口中提到的富貴逼人又十分威風的幕後之人,曾有誌眉心一跳,不由想到義安郡主的那個案子,都有幕後之人,不知這兩者可有什麽關聯,抑或就是同一個幕後主使?!

而能做下這等惡行且不露任何痕跡的人,身份可想而知……想到那一種可能性,曾有誌臉色早已麵如金紙:“你,你也懷疑……”

懷疑這幾樁案子都有關聯,還是知道幕後之人不簡單。

趙泠音淡淡地點了點頭,道:“真相如何,大人先叫人挖了便知。”頓了頓,又道:“這個案子當速戰速決。”

若是再被阻撓,半途而廢,那這麽多枉死之人的性命,就太不值了。

曾有誌聞言,默了默,道:“我現在就命人去挖後山,那兩個院子之中的屍骨,先不帶回府衙……你同小俞替本官跑一趟,看看塗大的驗屍格目,問問他,死因是否與馬有財等人的供詞相符,待到確認後,再去後山。”

如果真如他所料,那挖起來應當沒有那麽快。

曾有誌一錘定音,趙泠音和俞世寧自然不會拒絕,一杯茶水下肚之後,便起身各自去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