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名,馬家祖墳的異樣真的是馬家祖宗們顯靈了?”走在小路上,俞世寧四下看了看,小聲地問趙泠音道。

趙泠音先是詫異的看了他一眼,見他悄悄縮著肩膀,她笑著搖了搖頭,往前走去。

俞世寧見她不答反笑,不由嘀咕:“什麽嘛,也不說清楚,到底是不是啊?”

眼見趙泠音的身影已要消失了,他也顧不得再問,施展輕功追了上去。

……

從塗大那很快問清了屍骨具體的死因,塗大他們動作很利落,二人到時,他已經帶著人撿出了坑裏所有的屍骨。

因為曾大人還沒有其他吩咐,便直接這麽擺在外麵的空地上,乍一看很是令人不寒而栗,明明烈日當空,但敢直視這些屍骨的人幾乎沒有多少,連忙活了很久的官差們也深覺附近涼颼颼的。

更多的是圍觀的馬家村村民,他們此時還不知馬有財已經全招了。

他們其中大多人都已黃發鮐背、老病不堪,臉上被歲月侵蝕的褶皺已看不出本來的麵貌,可還是能從他們那一張張無動於衷的臉上看到麻木、冷漠,甚至無情。

他們就那麽看著滿地的屍骨,那其中有他們的至親,他們的子女,他們的族人,但這個時候卻沒有一個人上前相認。

趙泠音和俞世寧二人到時,人群是極安靜的,許多人都轉而盯著他們,趙泠音沒有看向他們,她站在一旁看了一陣地上的屍骨。

想著馬有財有一句話說得很對,馬家村所有人早都已經死了,所有人都變成了魔鬼。

進院子先找了塗大,與他確認了地上那些屍骨的死因,基本確與供詞相符,便帶上驗屍格目,與俞世寧二人直奔後山而去。

曾有誌那邊才開始挖,人手不少,其中有不少是從那兩個院子裏借調過來的,相對其他人有了點挖土的“經驗”,不過挖土這種事,不僅是體力活,還得有些技巧,不能就這麽上來就挖,尤其還是在這樣的一個有異之地。

昔年《煙波釣叟歌》中有雲:軒轅黃帝戰蚩尤,涿鹿經年苦未休,偶夢天神授符訣,登壇致祭謹虔修。神龍負圖出洛水,彩鳳銜書碧雲裏,因命風後演成文,遁甲奇門從此始……

這馬家村的後山,若她沒有看錯的話,應當是被人布下了障眼陣法。

丙墓幹,丁墓艮,乙奇墓乾坤——三奇入墓,大不吉。正符合《靈源大道》中所書:“奇門遁甲,陰陽術數,遮天蔽日,春生秋死。”這一卦。

此卦是她昨晚掐算的。

趙泠音垂下眼眸,看著自己的這一雙手。

同樣的一雙手,曾卜卦無數,斷陰陽五行,看掌中日月,救過人,也曾染過血……

前世親緣寡薄,她又一心修道,於諸事上皆很隨性,也可能是太隨性了,有一天一覺醒來,變成個剛出生的嬰兒。

這一世,她雖然自小就被送入星雲觀,但阿爹阿娘常往探望,日日惦念,情是真的,疼亦不虛,要說不足,最大的遺憾便是沒能承歡於他們膝下。

因為是自己自小帶大的兒徒,潛心修行,無欲無求的師父對她也是捧在手心,愛若珍寶,雖然師父不擅長表達,但她又不是真的小孩子,什麽都懂。

師姐們也大多一同長大,情誼深厚,對她比對親姐妹還親。

師叔是個肆意的性子,常教她不要學師父,眼裏除了修行再無其他,她帶著她幾乎走遍了大周的每個城池,她教她要活得痛快,要及時行樂……

她這一世活得當真暢快極了,本來也會一直這般暢快下去的……是她忘了,她泄露天機太多,本無甚運氣。

這雙手……若,若是能早些修煉起來,若……她輕哂,若是師叔聽到她這話,必是要斥她意想天開,便是早些修煉起來,於那種境況下,也不過是多添一道人命罷了。

人命……人命便這般地輕賤嗎?他們想殺誰就殺誰,想掩蓋便掩蓋,哪有這般道理?豈容他們如此?她眼底劃過深刻地冷意:你們既出了手,便要做好被對手反殺的準備。

無有運氣又如何,她始終相信人定勝天!

趙泠音心思百轉間,在其他人看來也不過在須臾之間,官差已經挖了兩尺多深,俞世寧早忘記害怕,跑上前去看熱鬧了。

趙泠音抬腳將左邊交疊著的一堆十分不起眼的小石子踢飛,腳尖點地,劃拉幾下,便也走了過去。

曾有誌站在挖出的土堆旁,見她過來,對著她招了招手,她隨之走近前去。

“大人。”

“你看看,這是不是夯土?”曾有誌指著那堆土道。

他之所以一眼就認出這土質,其實是因為他剛入朝為官時,曾在工部待過兩年,雖則沒有接觸過什麽大的工程,但對於工部所轄之事都有過了解,所以能夠看出。

趙泠音沒覺得奇怪,曾有誌的履曆她之前讓人都查過了,此時也沒刻意表現出很驚訝的樣子,她順著曾有誌所指,蹲下|身撚了把土,搓了搓,放在鼻尖嗅了嗅,帶著一股土腥味,其中還夾雜著一絲血氣。

曾有誌見她嗅土,也有些好奇,便伸手抓了一小撮,也學著她的樣子嗅了嗅,趙泠音本想抬手擋一下的,不過又想到曾有誌乃是官身,百無禁忌,便沒阻止他。

曾有誌嗅了一下,連忙有些嫌棄的扔了,還抽出帕子擦了擦手,問趙泠音道:“有股很重的土腥味兒,這土應不是一般的土!”

“這確實不是普通的土,土裏應是摻進了朱砂……”還有血,不過這個她沒有特意提。

“朱砂?”曾有誌驚異不已,朱砂雖不奇怪,可是出現在這裏,還是摻在這泥土裏,便是再不想往那方麵多想,也不得不認清這個事實,這個案子,他還能辦下去嗎?

他看向一旁十分冷靜的少年,心裏不由微微鬆了鬆,不知是對對方還是對自己道:“也許從這裏可以知道幕後之人的真實身份。”

少年笑了笑,沒有說話。

正在此時,官差們一聲驚呼“啊——”,而後一陣嘈雜聲從前方傳來。

還有一個官差一副嚇得魂飛魄散的模樣,跑了過來,急急道:“大人,不好了!您快去看看吧!”

曾有誌繃著張臉,後麵跟著一個少年,還有一個從另一邊飛奔而來的少年,三人一同跟著剛剛那個過來喊人的官差往前麵走。

一行人到了人群聚集地,那個報信的官差上前開道,撥開嚇呆了的一眾官差,幾人走了過去。

發現他們圍著的竟是一個很長的約有三丈長的縫隙,這縫隙不寬,成人的一掌之距吧。

站得近些能夠清晰地感覺到從那縫隙底下傳來的幽冷刺骨的氣息,離得再近些,還能隱隱聞到一絲緩緩彌漫,不斷湧上來的血腥之氣。

大家都遠遠避開,不敢上前,連曾有誌的腿都有些發顫,俞世寧又扯住了趙泠音的袖子。

“大,大人,怎,怎麽辦?”有官差壯著膽子問道。

上官延見曾有誌不吭聲,提議道:“大人,上報吧!”

這裏的事確實越來越詭異,已經不在他們的職責範圍內了,趁著他們的人現在還沒有鬧出什麽人命或意外出來,不如早早上報,交給司天監或是奉國寺來處置。

到現在,他再遲鈍也算看出來了,這事壓根就不簡單,已經不是簡單的殺人案了,從一開始幕後之人為的就不僅僅是殺人,殺人可能是因為需要,需要這些人來做什麽……

上官延及時止住腦中的胡亂猜測,看著曾有誌,等他決擇。

上官延能想明白的,曾有誌又豈非會想不到,隻是,多少有些不甘心,發生在這裏的兩個大案,一個被上麵草草定案收場,至少兩條無辜人命慘死無法申冤,難道這個還要讓他昧著良心,撒手不管?

便是辦案無數,各種各樣的案子他不是沒親眼見到過,可眼下這種越是查下去越發詭異的情況……他還真是頭一回見到。

繼續還是停止?這確實是個難題,大難題!

曾有誌抿著唇,頭疼更發怵,一時沒有說話。

待抬眼卻看到趙泠音已經蹲在了縫隙口,在往下看著什麽,他嚇得倒抽了一口涼氣,忙上前兩步,站在她身後喊道:“小趙,快過來!不可莽撞!”

趙泠音聞言轉頭朝他笑了笑,在這等場景下,這個笑有些突兀,不過待她開口,卻是叫所有人都訝然了,“大人,這裏確實已經不是您該管的範圍了,叫奉國寺的人來吧。”

曾有誌看著她,有些錯愕,動了動唇,想說什麽,到底沒說出口,一時便沒有說話。

安靜了片刻之後,有官差試探著開口道:“大人,小的真不是貪生怕死,隻是家裏十餘口隻小的一根獨苗苗……”

有一個出聲示弱的,就有第二個,第三個……曾有誌有一口氣堵在胸口,上不得,下不得,但他卻不能逼眾人再繼續往下挖了,出了事他且擔不了責,也晚了。

作者有話要說:

PS:《煙波釣叟歌》是引用百度中的刪改版本,文中其他地方所提到的奇門遁甲相關知識,多是我胡編亂造的,親們可別當真哈~如果喜歡,可以看正書研究,很有意思噠~我這裏就不班門弄斧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