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少女與二爺趙其光足像了個六七分,必是他們家的三姑娘無疑了!

這會兒大家望著她出神,她也神色從容,眸光清亮地看向眾人。

不知是誰驚歎出了聲,周夫人回過神來,忙上前一把拉住趙泠音的手,眼睛通紅地喚了一聲,“沒想到你都長這麽大了!泠姐兒,我是你大伯母,快讓大伯母好好瞧瞧。”

她說著話,便拉住趙泠音的手往裏麵走。心裏不由讚歎,真不愧是玉貌清姿的二弟和才貌雙全的二弟妹所生,家裏幾個姐兒的長相與她根本沒法比。

隻是要說不足,還是有的,她看起來很是羸弱,玉麵過於蒼白,比一般少女看上去多了幾分病態之姿。

被周夫人這樣拉著走了幾步,趙泠音便有些體力不支般,扶她下來的冬青亦步亦趨地在一旁攙住她。

“大伯母,且先容侄女去見見爹娘……”趙泠音看著這位熱情的伯母,有些小心地道,她倚靠在冬青身上,一步三喘的似是在極力忍受著。

周夫人捏著帕子又用力按了按眼角,到底沒反對,隻是關切地道:“泠姐兒……你這樣子孝順,你阿爹阿娘見了不知會有多高興!隻你這身體……還是先叫大夫看看吧?”

趙泠音微微搖頭婉拒了,周夫人又細細瞧了她一眼,心裏想著,家裏大大小小的都病著,所幸大夫是一直住在府裏的,如果她真有事,應是來得及,遂也沒有深勸。

“那好,大伯母陪著你過去。”周夫人道。

“不必了,大伯母事務繁忙,之後還有一堆的事且要勞煩大伯母……”

趙其光夫婦的屍身昨個傍晚才運回來,還未及治喪,許多事且有得忙,再說,她也想單獨陪陪阿爹阿娘,最後盡盡孝心,哪怕她已經親手送他們入輪回去了。

周夫人沒有強求,點頭應了,又吩咐了身邊人送她過去,對此,趙泠音沒有拒絕,道謝後便自去了。

見她被人攙扶著走遠了,周夫人這才長歎了一口氣,緊著又叫人去把之前二房早就收拾好了的玉清院再檢查幾遍,看看裏麵還有沒有遺漏的趕緊補全,這是本就要給趙泠音住的院子。

吩咐好了這件事,還得回去再交待一番剩下的事情,明日治喪,要交待的事必須三令五申地再強調一次才行,絕不能有何差池。

她想起躺著的侯爺和老夫人,還有自己那不爭氣也躺下了的夫君,暗暗下定決心,明日絕對不能出錯,不能讓人覺得二弟這才一去,他們長興侯府就不行了……想到這些,周夫人的腳步就又加快了幾分。

……

趙泠音被冬青扶著往前走,南星帶著他們的隨身物品先往玉清院收拾去了,眼下並未跟著過來。

趙泠音跟著帶路的仆婦一路行進了前院的正堂,那裏擺著兩副黑沉沉的棺槨。

是她阿爹阿娘的棺槨,雖然她昨日親自送了他們的魂魄往生,但這會,麵對這一切,她還是沒來由的又恨又痛。

趙泠音輕拍了拍冬青的手,拂開她,慢慢走上前,她以為她會哭,但是沒有,她隻是心裏疼得很,這疼痛叫她無比清醒。

“主子。”冬青在一旁看了,心疼地眼淚都掉下來了,隻咬住牙關狠狠忍著不再出聲。

“沒事,別管我。”趙泠音推開她,上前先恭恭敬敬地上了香,就慢慢跪在了她爹娘的棺槨前,頭往下,抵在地上。

守靈的仆人早得了消息知道她是誰,這會雖然十分好奇卻根本不敢打量,亦不敢驚動了她祭奠,皆低垂著頭,各忙活各的。

有仆婦悄聲提了一摞紙錢過來,冬青接過去,跪在趙泠音的一旁,一把接一把地往麵前的盆裏燒紙錢。

趙泠音一直都沒有哭,隻靜靜地跪在棺槨前,微垂著頭默然出神。

其他人也都不吭聲,偌大的院子裏寂靜的仿佛一個人都沒有,越發顯得淒涼孤寂。

沒有人看到趙泠音低垂著的眼眸裏的恨意,阿爹阿娘……

“主子……”冬青心疼極了,來前為了偽裝,主子服了顆急藥,這會再不服解藥,恐會留下後患,“藥……”

趙泠音本也沒打算逞強,垂著眼眸,默不作聲的從懷中拿出個十分精小的玉瓶、倒出一顆藥丸吞了下去,這顆藥丸出乎意料的苦,她心裏苦笑了一番,看來師父給她改了藥方,這是在警示她呢。

“以後在府裏不要再叫‘主子’。”趙泠音輕聲道。

冬青聲音壓得低低道,“是……姑娘。”想了想又道:“您別……急於這一時,該去見見侯爺和老夫人……”省得主子剛回來,有人欺生說渾話。

“不急。”趙泠音也想以此試探一下長興侯府的態度。

她說不急,冬青自是不會有異議,她把手裏的紙錢全燒了,剛剛送紙錢的那個仆婦又送了一摞過來,冬青就繼續燒,直燒了三大摞,趙泠音微微動了動,腿麻了,想必冬青也好不到哪裏去,“先歇歇再燒。”

冬青應是,這時卻見南星從外麵急匆匆地進來了,她急了一瞬,難不成是出什麽事了?姑娘之前吩咐過讓她明日再過來照應的。

“什麽事這般急匆匆的?”她沒敢驚擾沉思中的趙泠音,悄悄退出靈堂,迎了南星上前問道。

南星有些緊張地拉著她避開靈堂附近的人,壓低聲音道:“進了院子我先查看了一遍,看看有沒有什麽不妥之處,世子夫人派去的人沒待久就走了,我便開始動手整理咱們的東西,你知道我的習慣是從不讓別人碰主子的貼身之物……”

她說了一堆,但冬青知道南星向來是個心細如發的,說話做事從不會無的放矢,就耐著性子聽下去。

“我把衣服往坑櫃裏放的時候,發現頂上有些不平整,就拿下來看看是不是壞了,這一看,竟發現了這個!”

南星說著左右先看了看,發現沒人注意這邊,便伸出手來,手心裏赫然是個極其精致小巧的玉刀。

南星攤開手隻給冬青看了一眼,又攥了回去,“本來我也不想大驚小怪的,可是你知道的,咱們主子身上的那塊玉牌,跟這把小刀的材質幾乎一模一樣……”

冬青明白了,她們都是打小跟著主子一起長大的,自是知道主子身上的玉牌是星雲觀世代相傳之物,從主子三歲時就掛在了她的脖子上,從沒有取下來過。

雖然她們都不知那玉牌到底是有什麽作用,但也曾零零散散地聽星雲觀的師叔師姐們提及過,那塊玉牌的玉質是當世非常罕見的靈玉,除了星雲觀,沒在其他地方出現過……若是這把小玉刀的玉質與其相同,那自是會引起南星的重視和緊張。

“那你悄悄地過去回稟主子,我在這看著。”冬青也不再多問,直接同她道。

南星點了點頭,輕悄悄地挪到了趙泠音身後,低聲將事細細稟了一遍,趙泠音凝神聽著,南星借著袖子遮掩,把玉刀給了她,出去前先對著靈堂上的棺槨磕了三個頭,才又輕悄悄地退了出去,對著守在門口的冬青打了個手勢,便離開了。

冬青目送南星走遠了,才重新進去。

趙泠音端詳著手中的小玉刀,如果不仔細看,隻會以為她看的是手掌。

南星說的沒錯,這把小玉刀的材質,無論是手感還是觸感,都跟她脖子上的玉牌一模一樣,而這把小玉刀,乍一看跟玉牌一樣沒什麽特殊的,除了玉質看起來不錯,但實際隻有知道它用法的人才能明白它為何叫“靈玉”。

她細細看著這把小玉刀,發現它跟一般的刀所不同的是,它的刀柄有些長,比刀身長了兩倍左右,是把長刀?

一時沒想出個所以然來,趙泠音合起手掌,收起了玉刀。

這把玉刀出現在阿爹阿娘為她準備的屋子裏,絕非巧合,他們是想告知她什麽呢?

她暗道,不管是什麽秘密,總有一天她都會一一解開的。

……

離得不遠的長興侯府正院上房裏,熬了一天一夜的老夫人終於閉上眼歇了,鄭嬤嬤上前探了探,發現老夫人呼吸順暢,大鬆了一口氣,親自守在一旁。

不一會兒,見著門外大丫鬟春梅往裏麵張望,麵露急色。

春梅平日還算穩重,什麽事急成這樣?她看了看**的老夫人,睡得不甚安穩,卻絕對睡著了,便輕悄悄地走了出來,壓低聲音問春梅:“老夫人剛剛才歇下,什麽了不得的事,叫你急成這樣?”

春梅也壓低聲音回道:“嬤嬤,三姑娘回來了!世子夫人親自接進來的……”

什麽?三姑娘?哪個三姑娘?鄭嬤嬤一時沒反應過來。

“二爺膝下的三姑娘!”春梅又強調了一遍,“二爺”兩字咬得極重。

什麽!鄭嬤嬤這才反應過來,是二爺那個才抓完周就病了的,被送出去養病的長女——三姑娘,可有十好幾年沒回來過了,老夫人對此一直頗有些不豫,尤其是二夫人時隔十年才又生下小郎君……她不敢再想下去,忙問道:“三姑娘可過來了?”

春梅搖了搖頭,“沒有,隻在二門處見了世子夫人一麵,就去前院的靈堂守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