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小廝沉浸在懷念他家公子的世界裏,沒注意到曾大人的那一聲輕咳,他也很快講到了正題——

“公子好像是在等什麽人,他把點心賞給小的後,還問了小的什麽時辰了,小的特意跑到偏廳裏去看了看,當時離辰時三刻還差了一點時間,公子一聽就站了起來往外走,小的忙要跟上去,公子停下來,叫小的不要再跟著了,留下吃點心……”

“見小的死活都不肯,公子才猶豫了一下,說是叫我再過半個時辰去翠竹林那兒找他,小的一想半個時辰也有點太久了,那時文會都開始了,不過公子沒給小的說話的機會,轉身就走了……小的一直蹲在時漏前看著時間,還提前了一會過去……”

小廝說著說著就哭了起來,哽咽著道:“我,我到了翠竹林,看到公子倒在那裏,剛想上前喊公子,就被人從後麵一擊,我就什麽也不記得了……公子,公子他,他怎麽會……”

趙泠音平靜地問道:“你說你過去看到的是張公子倒在地上?”

“是,是的,我看到公子躺在地上就急了……”小廝回道。

“你家公子身子不好是出生時便不好,還是後來才不好的?”趙泠音突然問道。

“是後來不好的……”小廝明顯愣了一下,不明白她怎麽會突然問起這個,但還是老實地回道。

“知道具體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嗎?”她追問道。

“知,知道,好像是五年前,公子滿十歲那年……我就是那個時候去公子身邊伺候的,所以記得比較清楚,那次公子病得很嚴重,差點就沒了……後來就說是因為身邊的人沒伺候好,人都給換掉了……”小廝現在想來還有些後怕,不過想到現在公子沒了,他的命……一時又悲又懼,再次嚎啕大哭了起來。

他年紀不大,哭起來倒是十分可憐,不過在場之人早已對此等事見怪不怪了。

趙泠音暫時沒有問題要問了,朝曾有誌點了點頭,表示她問完了,請曾大人補充。

曾大人揮了揮手,叫官差將張延誌的小廝帶下去,先看管起來。

最先發現屍體的茗園侍婢被帶了上來,一臉的受驚之色,趙泠音親手倒了杯茶給她,她有些懵懵地看著趙泠音,對上少年那雙清澈中帶著一絲慈悲柔和的眼睛,最終還是伸手接過了茶杯。

“姐姐別緊張,我就隻是隨便問問,對了,姐姐怎麽稱呼?”趙泠音此時的態度跟剛剛對著那個小廝比起來,可謂是天差地別,曾有誌撫須,眼中露出幾絲讚賞之態。

明臻則是扶額,仿佛有些沒眼看她的這副“少年風流”相。

那侍婢被她這般看著,臉微微紅了,少頃便小聲的回道:“我叫阿鶯……”

“原來是阿鶯姐姐,名字可真好聽!”趙泠音真心讚道。

“阿鶯姐姐別怕,想到多少就說多少,想不起來我跟大人求求情,不會為難姐姐的。”

“不,不為難,你可別為了我被大人訓斥,我,我隻是一時還沒回過神來……”阿鶯一聽有些急了,以為她隻是個打雜的,怕她如此會被大人責罰,瞬間從剛剛的驚嚇、不好意思,到現在為了個僅一麵之緣,對她稍微有一絲好意之人的感激、憂心,態度轉變之快之多變,簡直令在座之人膛目結舌。

曾有誌做了回筏子,雖顧及形象被破壞,但此一時彼一時,能讓人心甘情願地開口回話,怎麽都值。

阿鶯為了緩解緊張,將手中茶杯裏的水喝了,趙泠音又給她添了半滿,溫和地道:“不急,慢慢說。”

阿鶯感激的對她笑了笑,卻握緊手中的茶杯沒再喝了,而是開口道:“今日本不是我當值,阿雀昨晚吃壞了肚子,怕耽誤今日的事,就求了我來替她……”

“眼看著文會就要開始了,住在一個屋子的阿雁急匆匆地跑過來跟我說,阿雀今日好似是比昨晚更嚴重了,問我怎麽辦?”

其實她們一個屋子裏住著的有好幾個年紀比她大的姐姐,隻是可能她平時做事穩重些,所以她們常常會找她拿主意。

這次的事,她也以為是如此,隻是這邊還忙著,她有些左右為難,阿雁又自告奮勇說她留下來替自己,阿鶯一想,她的活不在花廳內,去去就回,應該不成問題,便答應了。

舉辦文會的花廳離她們住的下房有些距離,她當時想著外麵沒多少人,便想繞近路,這樣或許能更快一些,沒想到竟是碰上了這等事。

“早知道就不繞路了……”阿鶯喃喃道。

嗯,不過在這茗園之中,是怎麽也得找個人過去發現屍體的,這是凶手的安排。

她話落,趙泠音朝曾有誌看去,“還請大人派人去找那位阿雀和阿雁……”如果來得及的話,或許能找到一些線索。

曾有誌也正有此意,站在一旁的官差領命而去。

趙泠音轉向阿鶯繼續問道:“姐姐可否說一下當時看到屍體時的情景?或是,可有看到什麽跟平時不太一樣的地方?便是小事,也都可以說一說。”

阿鶯看著她,點了點頭,細細想了一會兒,帶有幾分不確實地語氣道:“公子,那吊著的人,我好似之前見過……”

眾人聞言一驚,都看著她,想叫她快些說,卻聽到趙泠音仍然十分淡定地輕聲細語道:“哦?姐姐可記得是在哪裏見過他的?幾時見過?”

“就是這裏……今日天還沒亮我們便起來準備了,管事們先叫大家一起訓了話,我領了活就到這邊來了,等我忙得差不多時,就見到他,他往竹林那邊去了,我當時本也沒在意的,隻是他的外袍顏色很鮮亮,我就多瞧了一眼……他剛走,姑姑發現香爐少了一隻,忙叫我去回事處那邊去拿牌子重新領一個過來。”

“因為要辦文會,為了方便,大管事便讓人在湖邊遊廊的後麵設了一個臨時回事處,好方便查漏補缺什麽的,我當時過去時,正撞到他和其他幾個公子站在遊廊臨近湖的那邊,好像,好像是在爭執……”

做奴婢的最怕的就是遇上這種情況了,有時候貴人間置了氣,身邊的人還要用,便會拿她們這樣無關緊要的人發泄打罵,她也不是沒遇上過,這次她遠遠瞧見就躲開了。

趙泠音一臉的若有所思,問道:“那你可有聽到他們的談話?”

“聽不太清……不過,其中肯定是提到了銀子。”

“哦,怎麽說?”

“我看到他們爭執時,這個死了的公子當時好像是十分氣憤,猛地扯下腰間的荷包朝那幾個公子扔了過去,還大喊了一句什麽,話裏提到了銀子……”再加上他那扔荷包的舉動,確實很容易叫人聯想到一起。

銀子?趙泠音點點頭,表示認可,繼續問道:“若是再叫你見到那幾個公子,你可能認出來?”緊接著又補充了一句,“放心吧,是悄悄兒地認,不會把你暴露出去的。”

她說著看向曾有誌,曾有誌點頭,跟著安撫了一句:“放心吧!”

有了曾有誌的這句官方“保證”,阿鶯忙給曾有誌和趙泠音磕頭。

曾有誌見趙泠音在沉思,便叫人先帶了阿鶯下去,也沒打擾她,又問起去找那兩個叫阿雀和阿雁的官差回來了沒有,外麵的官差道人還沒有回來,不過從外麵又過來了一個官差,向他稟道:“大人,有幾個公子,說是奉了太子之命過來旁觀審案,正吵著鬧著要過來……”

“簡直胡鬧!”他們以為這是在做什麽?無官無職的想要旁觀審案,怎麽不上天!

不管是不是真是太子的命令,不管來的是誰,此時曾有誌都氣的胡子翹起來了,“跟他們講,就說是本官沒有收到太子的諭令,他們想看,就先去請了太子的諭令送來,否則不要擾亂本官辦案!再鬧騰就將他們當作嫌疑人都關進府衙!”

太子要真是下了這道諭令,明日就等著被禦史彈劾吧!要知道今日來文會的文臣可不少,不僅有太子一派的人,二爺、三爺派係的人可也不少,誰知道這其中有沒有人會借機生事。

所以他想,太子應不會這般蠢。

當然也有可能是太子想叫他們來此碰碰壁……隻是,曾有誌有時也不得不在心裏暗暗感慨這對天家父子的騷操作一個比一個令人無語,尤其是自這幾個案子以來,每每的虎頭蛇尾,張冠李戴,不知到底是隱瞞了多少的事在其中,便是他這麽多年以來,也從來沒有似如今這般有心無力過,誒!

不知道此時曾有誌的苦惱,趙泠音從沉思中回過神來,看著明臻問道:“京中的公子哥們手中的錢寬不寬裕?”

明臻一臉的複雜,雖說他比她早進京了一個多月,但也沒多少機會結識多少公子哥好吧?最多與劉燦的關係稍微近一些,這其中大半也是因為他是趙泠音的親表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