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是如此!”

明臻聽後恍然,雖則解法簡單,便若是不知,那於中蠱者而言即是必死,若是知曉解法,那確實是可活人無數。

趙泠音看了他一眼,沒有出聲,不知在想什麽。

明臻倒了杯茶推過去給她,也給自己倒一杯飲了。

良久,趙泠音輕曬道:“便是知道的再多也無用,以你我的身份繼續查下去絕無好處,此事本也與你不相幹……”

明臻擰眉不悅地打斷她道:“此事與你也不相幹,不過都是為了人命罷了。阿冷,休要妄自菲薄!”

趙泠音怔怔地望著他,一時無言以對。

她心裏知道不是這樣的,她查案不是為了人命,人命什麽的,不過是順帶而已……

她張了張口,想說什麽,卻一個字也沒有說出來,明臻心思早已轉了幾圈,他知道她的為難之處,甚至也能隱約猜到幾分她的心思,她不是那種隻有蠻勁不思後果之人,她要做的事,從來隻會一往直前,從不回頭。

就像在江寧府重逢時,她與自閑真人置氣,原是為的一樁逸事,自閑真人是個再隨性不過的人,亦不愛管閑事,阿冷卻一定要管,她也有能力去管,並非自不量力。

還記得當時,自閑真人被她煩到不行,放話叫她自己去管,不許借助身邊人之手,那年不過才十來歲的阿泠,便是站出來管事,人家也不能信服她,她卻還是將事給辦成了……

那個時候,她的身上就有著股一往直前的橫勁兒,是那種隱在皮相之下的、遇事不退、心中自有算計的橫勁兒。

她也並非沒有她的目的,當時她從被她所助之人身上也得到了她想要的東西,這是她的目的,雖則其中有算計,卻也隻得三分,其餘七分便是見不得人枉送性命。

她自己卻隻笑不承認,那個時候他就看出來了,她做事最重結果,在意自己想要的得失,這其中又有她自己的一套準則,她在這個準則中,取己所需所求,其他的,於她而言,從來就不重要。

很奇怪,卻也夠豁達。

這是他所做不到的,學也學不來。

所以他更喜歡看著她,想叫她都能如願。她是他所希望成為的人,也是他想據為己有之人。

“阿泠,不要說,我都明白。”明臻俯身看向她,就像在看一件稀世之寶,他聲音輕柔,星輝流轉間,眼波瀲灩,叫人心馳神醉。

趙泠音隻覺得他與從前不一樣了,哪裏不一樣她又說不上來,但就是不一樣了,她心底知道。

明臻看著怔怔望著自己的她,含笑看向她的眼睛:“去做吧,阿泠,千難萬阻,我願陪你同往。”

趙泠音心思轉過幾回,終於明白他的意思了,他,他這是,在告白?

她難得的有些手足無措,怎麽會呢?他們也沒怎麽著啊?他怎麽會對她動心?還是老和尚叫他用美人,呸,美男計……

明臻看著她的表情,仿佛知道她想了什麽,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有些沒好氣地道:“不許胡思亂想!”

被點破了心思的趙泠音麵上微微發燙,不過也因他這句話,悄悄鬆了口氣,有些不好意思地問他:“你,不是我想的那樣吧?”

“你想的哪樣?”明臻眉梢揚起,笑著問她,“咱倆的事?”

“咱倆?”趙泠音橫了他一眼,從不知道他的臉皮竟這般地厚,她可還沒說什麽呢,他這就“咱倆”了?想得倒美!

明臻被她橫了一眼,也不覺怎麽,隻是對上她的反應,笑個不停,至少她沒一開口就拒了不是。

見趙泠音麵上微微有了些許惱意,明臻不再笑她,轉了個身避開,指著眼前高大的銀杏樹道:“天要涼了。”

這話轉的極生硬,卻也正暗合了趙泠音的心意。

……

譚相進了書房,看到靜靜站著負手而立的少年,一時有些恍惚,像是看到了另一人的影子,但他很快在心裏搖了搖頭,故人已逝,怎麽可能!

不過少年一身黑衣,夜半到訪,委實叫他很是吃驚,想到近日外頭所傳聞的:說他擅查奇案,斷案如神,比燕京府尹曾大人還要厲害幾分。

也有傳的較為離譜的:說他神通廣大,通曉陰陽……延生避死。重點就在這“延生避死”四字上,簡直將他傳的不似凡人了……相比這些,譚相更在意的是,這其中都有誰的手筆。

譚相邊想邊一腳跨進了書房,又順手掩上了書房的門。

“不必多禮,坐下吧!”趙泠音拱了一半的手沒有放下,還是行了個晚輩禮,方才坐在譚相所指的右側下首。

“晚輩今晚冒昧打擾,實在有些唐突。”趙泠音道。

“無妨。”譚相抬手,“有話直言便是。”

“老夫人。”趙泠音看著譚相,說道,“說來此事也是因晚輩而起……”

“此言差矣!”譚相沉聲打斷她道,“老夫更感激你能夠說出實情,至於後麵的事,非你之過。”

趙泠音此番不是來與譚相爭論孰是孰非,遂開門見山道:“晚輩聽說老夫人中風了,故而冒昧上門想略盡綿薄之力。”

“趙公子也通醫術?”譚相聽後訝然,若真是如此的話,這少年確實稱得上是天縱奇才。

“昔年在外遊曆,曾有幸得過一中風良方,不敢稱‘通’。”趙泠音道。

譚相頷首,沒有多問,心下已然同意了讓他去看一看老妻,想到她如今癱在**不能動彈,兒媳吊死、親孫被換、被害……譚相臉色沉凝,簡直是欺人太甚!

他根本不信這一切與邢國公這個當家人無關!縱是韜光養晦低調了這麽多年,可這一口氣叫他如何能咽得下去。此等無妄之災,惡果竟全叫譚家給擔了!欺他譚家無人乎!

少頃,譚相才緩和了臉色,對少年道:“無論結果如何,都與你不相幹,你盡可一試……”

“相爺放心!”趙泠音笑了笑,沒再說其他。

譚相此時也不再多說什麽,無論治不治得好老妻,少年的這份情義,他都承了,也替譚家承了。

譚相先起身,“老夫帶你過去吧!”

少年年紀不大,並不用避什麽嫌,但她特意趕在今夜前來,必是不欲為人所知,譚相明白她的用意,自己也想親眼見識一番。

與聰明人說話就是省心,趙泠音跟著譚相出去了。

譚府接連出事,氣氛十分低迷,此時又已近亥時,早已無人出來走動,一路順利地進了譚老夫人的院子中。

可能是譚相提前吩咐過了,譚老夫人近身的隻有一個老嬤嬤,並未見有其他人,譚老夫人已經失語,口舌歪斜,全身都動彈不得,有些嚴重。

趙泠音也沒耽誤時間,先道了一聲“失禮!”

上前給譚老夫人把脈,經脈空虛,風邪入中,脈浮,是中風之症。

她微微蹙眉,恐怕又要動用丹田內那好不容易才煉出的一點靈力了,如果不輔以靈氣,治療起來很慢不說,她也無法保證能每日都過來行針走穴。而且譚家如今的情況,再加上她並不想涉入甚深……也罷,譚老夫人此番也有一些她的原因所在,就當是日行一善了。

就是這一善的代價有些大了點兒,看來以後還要再謹慎行事才行。

她暗暗思忖,待這事了結之後,她得找時間閉關一段時日才行,否則以她現在的實力,對上幕後之人,或會吃虧……隻是她趙泠音不管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什麽虧都吃不得,要她忍,也要看是什麽人什麽事。

……

“趙公子,如何?”譚相觀察少年的臉色幾變,不由憂心起來,這到底是治得還是治不得?故而失聲問道。

趙泠音回過神來,對著譚相笑了起來,開口安撫道:“相爺寬心!”

譚相未料到少年竟是如此自信!

要知道在老妻中風之後,他親自去請了王院正並太醫院的幾位擅治中風之症的聖手過來,都說沒辦法,隻王院正開口說叫慢慢調養,假以時日或可發聲……這已是最好的結果了,沒想到現在這少年卻叫他寬心?

“你,你有把握?”譚相直了直身子,鎮定地問道。

“相爺允許的話,晚輩願意一試。”趙泠音道。

譚相豈有不應之理,點了點頭,抬手指著內室道:“可。”頓了頓,又道:“最壞也不過是如此了吧?”

趙泠音笑笑,沒有說話,轉身對那個一頭霧水站著的老嬤嬤道:“煩請嬤嬤先取清水為老夫人淨身。”

那老嬤嬤看向譚相,譚相揮了揮手,示意她趕緊去辦。

少年已走到桌案前,手寫了一張藥方,是用正楷所寫,譚相猜這應是為了掩蓋筆跡,他打眼一瞧,忍不住拿了起來,能將正楷寫成這般,在少年的這個年紀真是十分難得,不過這也恰恰說明了少年的厲害之處。

“這藥方我先開好,稍後我行完針後,讓人將這藥煎好,給老夫人喂下即可。”

這是怕老夫人的體力會承受不住她的手法,自然也是怕到時再交待會來不及,趙泠音說罷也沒有再解釋其他,氣定神閑地等著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