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至年關, 江楓總覺得缺點氣氛,沒有什麽過年的快樂,可能是因為大臣這種生物太煩人了。

實在無聊, 她隻能自己給自己找樂子, 比如……

給李清明的音遊更新版本, 然後看著她一臉凝重的玩遊戲。

這強迫症什麽時候能治好?

江楓覺得她沒救了。

年節李清明也沒事,遊戲從早打到晚,眼看剛更新的版本就要被她打完了,江楓都開始著急了, 突然葉瑾從外麵疾步走來。

江楓立刻迎上去, “你要不要也試試音遊!”

實不相瞞,她想看菜雞倒黴,她之前已經安利過趙襄了,安利成功了。

而趙襄這隻菜雞,顯然沒什麽手速可言,連上個版本的關卡都過不了,輕鬆折戟, 然後她氣勢洶洶的揮袖離開了。

江楓憑借對她性格的了解, 懷疑她會偷偷在家玩遊戲, 等到全部通關,然後再拿出來嘲諷江楓, 驚豔所有人。

不然江楓怎麽叫她小孔雀呢。

長大了也就大孔雀, 活著就是為了裝逼, 比別人厲害她就能得到快樂, 非常好懂。

葉瑾神情微妙, 揮開那什麽音遊, 開門見山道, “餘殊重傷了。”

江楓:“?”

聽到這個名字,笑容瞬間從臉上消失。

但是她立刻注意到葉瑾的話,“重?傷?”

李清明手指微頓,一個不注意就錯過了一個滑塊,這局又要重打。

她暫時收起鏡子,抬眸思索,“她的實力,還能有人傷到她?”

葉瑾:“我也不知道,隻是接到這個消息,我就來告訴你了。”

江楓沒說話,不知道在想什麽。

李清明很疑惑,“可是以她目前的實力,除了代侯偷襲,她是不會受傷的,更何況是重傷?”

葉瑾剛想說什麽,忽然打開鏡子細看,“是偷襲,胡人刺客,大雪天氣,她騎馬在外麵兜風,被刺客蹲了個準,中箭昏迷。”

她忍不住道,“剛剛大戰過後,手上沾滿了胡人的血,作為主將,她居然這麽輕率。”

“每天固定路線兜風,風雪無阻,甚至親衛都遠遠甩在後麵,被偷襲了也不冤。”

江楓深深皺起眉,卻不知道該怎麽說她。

因為這確實不符合她對餘殊的印象。

餘殊絕不是如此輕率的人,她細心又謹慎,連路線都不換,大雪天氣還出門……就算她再自信自己的實力,應當也沒必要,除非……

除非她的情緒失控。

餘殊並非神人,她也會情緒化,隻不過外人輕易看不出來。

她才和餘殊說過北州的事情不久,餘殊就被刺殺了。

餘殊走神,會不會因為……她?

李清明沒有接葉瑾的話,而是看向江楓,輕聲道,“是不是因為你留她鎮北州?”

葉瑾愣住了,“難道是她故意的?”

江楓毫不猶豫的搖頭,“不可能,她不會做這種事。”

餘殊自己都答應了,奏疏都送到她案頭了。

更何況,她回來做什麽呢?

在北州至少不會被人指指點點,回京她恐怕會更難捱,更何況是這種情況回京。

餘殊骨子裏就是很驕傲的人,她不會往這個方向考慮。

葉瑾想了想,“所以,真的是意外?”

“恐怕是的。”

葉瑾看了她兩眼,一眼就看出來她心神不寧,“那,你還要堅持嗎?”

她記得,江楓的計劃才開始,如果現在讓餘殊回來,恐怕這計劃……

李清明輕聲提醒,“如果真的很重,她不一定熬的過去。”

江楓沉默,“……讓她回來。”

計劃哪有她的命重要。

而且,江楓深度懷疑,沒有她在身邊,餘殊到底能不能熬的過去。

這家夥特別敏感,如果沒人細心嗬護,她心裏鬱結,就會傷勢一直不好。

與李清明完全不一樣,李清明就算再生氣,也不會影響傷勢的恢複,氣著氣著傷就好了,還能繼續跟她掰扯,但是餘殊不行。

她可能氣著氣著人就沒了。

一想到這裏,江楓就坐立不安。

餘殊現在到底怎麽樣了?

情況嚴不嚴重?

她是不是真的……很難過?

不然大雪天的在外麵騎馬做什麽?

也許是因為一年未見,也許是距離遠了,感情也會變得遲鈍。

江楓想了很久,也不確定餘殊到底在想什麽。

她會覺得難過嗎?

可是這不是她想要的嗎?

而且她這麽說的時候,餘殊也笑的,她沒有顯得很生氣很痛苦……

江楓心神不寧,越想越著急,忍不住問道,“那她到底嚴不嚴重,現在到底什麽情況?”

葉瑾:“……不知道。”

她的人也不是萬能的。

餘殊現在重傷,軍中風聲鶴唳,跟天塌了一樣,戒備森嚴,除了那群親衛,根本無人能靠近。

她哪知道餘殊到底什麽情況。

江楓立刻打開了鏡子。

“嘟…嘟…嘟……”

打不通。

江楓眉頭皺的緊緊的。

她再次撥打,期待能有人接聽。

“嘟……嘟……嘟……”

李清明嗓音冷清,“要不要我去看看?”

江楓心神不定,又撥打了幾次。

依舊無人接聽。

她要不要過去?

如果沒有她想象中的嚴重怎麽辦?

那餘殊會怎麽看她?

看她嘴上信誓旦旦要結束,結果她一受傷她跑的比狗還快?

但是如果真的很嚴重怎麽辦?

情緒在腦裏瘋狂碰撞,讓人片刻不得安歇,江楓頭疼欲裂。

怎麽辦怎麽辦怎麽辦。

葉瑾報完信就離開了。

屋內一時隻剩下李清明了,她看著江楓臉色變換,“你在想什麽?”

江楓搖著頭,六神無主。

李清明暗歎,片刻後才輕聲道,“北州情況不明,但是她又不能不管,我代你去看看情況吧。”

江楓猛然抬頭,滿眼驚喜,“對,我怎麽沒想到!”

對啊,李清明去既能全權代表她,又能體現她的重視,不顯得太輕率。

“清明你真好……”

江楓感動的嗚嗚的,每次關鍵時候,李清明都靠譜的不行。

她可以永遠相信李清明!

李清明看著她感激的眼神,眼底微哂,又有些莫名的無奈。

一年了,江楓還是沒有忘記餘殊。

她似乎打心底的喜歡她。

餘殊到底有什麽好?

她除了會花言巧語,有哪裏比她好?

最終,李清明隻得歎道,“給我一道聖旨。”

戰事雖然結束,但是餘殊作為主將,被刺殺成功,不管是胡人主動還是被動,現在的北州形勢必然緊張。

胡人不管是本身就想複仇,亦或是害怕北軍北上複仇,都容易反應過激。

偏偏此時北軍無將,又中軍被刺,風聲鶴唳,年關將至,若是此時北軍大敗,那餘殊的名聲……這樣她就算醒來,恐怕也難辭其咎。

江楓立刻揮毫,刷刷刷就寫好了,還把鎮國劍取下來了。

她幫李清明係劍,一邊眼巴巴的仰著頭,“清明,你去了立刻給我視頻,除非她已經醒了,但是不管怎麽樣你都快點給我打電話,不許拖知道嗎?”

“知道。”

李清明低頭看她,嗓音冷淡如故。

江楓推著她的腰往外走,“那你現在就去,我等你回來過年。”

她看了看外麵的雪花,“我把嗷嗷借給你。”

片刻後,將李清明送上龍,江楓看著她清瘦的背影消失在天際。

嗷嗷雖然玩瘋了,但是現在已經從幼崽龍長成少年龍了,變大隻了不少。

因為大白的言傳身教,它的一應技能都可圈可點,比如飛行。

大白前幾天剛出門,否則江楓就找大白了。

當然,長了幾歲並未讓龍龍變得成熟,它到現在都愛和花花玩。

*

藍色的龍翱翔天際,李清明放開氣勢,直衝北軍營地。

一陣喧嘩中,她負手馭風而去。

“驃騎將軍,李清明。”

明黃的聖旨飛到營中。

一陣吵鬧之後,很快跪了一地。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見過驃騎將軍。”

李清明終於飛了下去,“餘殊呢?帶我見她。”

“諾。”

此時,營內親衛將急匆匆趕來,看見青衣女子那張精致冷淡的臉,差點落下淚來。

“將軍,你終於來了。”

很快,眾將齊聚,看到青衣女子的一瞬間,就像找到了主心骨一樣,彷徨不定的心情終於安定了下來。

驃騎將軍都來了,有人扛著了,萬一胡人打來,她們還真不知道該怎麽做。

她們將軍進京了,而車騎將軍又被刺殺,她們真的怕北胡突然南下。

此時正值年節,軍中一點準備都沒有,不少人都回家過節了,主將重傷危在旦夕,情況壞的不能再壞了,她們真的不知該何去何從。

還好……還好……

李驃騎來了,還來的這麽快!

李清明知道規矩,將聖旨再次拿出。

眾將又跪了一地。

見她們拜見過聖旨,李清明才道,“陛下命我全權負責北州軍事,爾等可有異議?”

“屬下願從。”

“好,”李清明立刻遣兵調將,“李校尉立刻帶人北上,增援橫奇關,威懾胡族,不要輕舉妄動。”

作為驃騎將軍,樞密使,她心裏記得全國所有將官的名字和職位。

“張校尉駐守月臣關……”

李清明眼神森冷,“陛下非常生氣,此仇必報。”

眾將立刻反應過來,附和道,“對!餘將軍的仇,必須要報!”

“報仇!”

“雪恥!”

“一幫手下敗將竟敢刺殺將軍!”

群情激憤之下,眾將陸續離帳奔赴前線。

李清明鬆了口氣,立刻轉身,“餘殊在哪?帶我去。”

片刻後,她看見了躺在**的女人。

女子一身霜白,胸口是大片大片的血跡,安靜的躺在**,眼皮緊閉。

更驚人的是,她心口處,至今還插著一支箭矢,細看之下,血液顏色有些發黑。

親衛將語氣悲戚,“箭上有毒,非我等不拔,實在是胡人歹毒,這箭頭是鋸齒的,還帶軟鉤。”

她抹了把眼淚,“此時箭頭深入將軍心髒,我們……我是真不敢拔啊……”

她嚎啕大哭了起來,“將軍當時還手刃了刺殺者,直挺挺的站著,都是我的錯……要是我阻止了將軍,要是我跟得緊……”

李清明臉色微變,立刻走到床邊,手指微動,還是沒敢觸碰那支箭。

武者的生命力確實頑強,但是絕非無敵。

至少普通人的要害,對她們來說依舊是要害。

腦袋,心髒,眼睛。

見她的動作,親衛將立刻捧出一支箭矢,“就是這種箭,不能硬拔,否則會拉出更大的撕裂傷。”

李清明定睛一看,不禁低罵,“賊子陰毒。”

那箭頭滿是血鏽,呈倒鉤狀,有軟翼,一旦嵌入身體,那些軟翼會張開扣住血肉,若想拔出,隻會拉扯出更大更深的傷口,可若不拔,留在體內就會持續放血,還會攪動傷口,讓人更痛苦。

李清明忽然道,“胡人的軍械不都是從國內買的,他們哪來這麽陰毒細致的箭頭?”

親衛將一愣,好歹跟著餘殊那麽久,很快想起來,“是世家餘孽!”

“之前將軍大盛,逼迫胡狗交出那些餘孽,如果是他們留下的陰招,很有可能……”

李清明臉色發青,“我知道了。”

她深深的看了眼餘殊,收回扣住她手腕的手,“我知道了,此事我會告知陛下。”

聽到天子,親衛將表情有點扭曲,又及時掩飾住,她低著頭退了出去。

外麵傳來了吵鬧的聲音,李清明皺眉,“誰在外麵?”

“餘殊……餘殊……”

親衛進來稟報,“是徐將軍。”

李清明當即冷下臉,“趕出去,無官無職之人怎的深入軍中?”

“你們不怕餘殊受害嗎?”

親衛呐呐,立刻出去稟報。

很快,聲音消失不見。

李清明複雜的看了眼**無聲無息的女人,深呼吸打開了鏡子。

鏡子立刻接通,江楓眼睛紅紅的,極度緊張,“清明,她怎麽樣了?”

她聲音小小的,似乎怕驚擾什麽人。

“她傷的重不重?”

看著她緊張又害怕的模樣,李清明定了定神,平實敘述了餘殊的情況。

江楓臉色大變,“你等我,我馬上就來。”

李清明:“你慢些,我在這裏,暫時無憂。”

江楓哪還聽的進話,鏡子已經嘟嘟嘟的掛斷了。

李清明不自禁看向**的女人,片刻後才低聲道,“看你運氣。”

說完,她掀開帳簾出去了。

餘殊能不能撐得下去,她也不知道。

隻能看天了。

不過在此之前,她已經喂了仙人淚給她,倒不用擔心她被箭毒帶走。

*

“阿殊……”

“胡人果有異動,我準備出軍……”李清明低聲道。

江楓來的極快,竟然是秦秋送她來的。

她全速居然比龍還快。

李清明說了幾句,發現江楓的模樣,又自己消了音。

她默默退了出去,撥打葉瑾和趙襄的視頻。

視頻很快就接通,聽完她的話立刻表示了支持,讓她放心打,後勤會立刻準備好。

李清明這才放心,轉頭跟秦秋道,“我要出塞,江楓這裏要麻煩衛侯了。”

秦秋不無不可,“我會注意的。”

李清明這才放心,轉身離開。

風雪之中,背影筆直如鬆,堅韌果決。

風吹起她的衣擺,成為雪中一抹絕色。

秦秋定定的看了一會,隨後忍不住搖頭。

這一年,李清明倒是肉眼可見的成長了許多。

變得更內斂,更溫和,也更禮貌了。

江楓心神不屬,餘殊不在,文人心思詭譎,隻能由李清明自己拿主意了。

今日的李清明,比往日的她更沉穩,更果斷,也更有大將風範了。

驃騎將軍,實至名歸。

“阿殊……”

江楓握住她的手掌,那雙如玉般溫暖的手,並無任何溫度。

女子漂亮熾烈的臉上,沒有絲毫血色,單薄的眼皮靜靜的闔著,整個人像個精致的水晶娃娃,安靜的沒有絲毫生氣。

“阿殊,我來了,我來了……”江楓喃喃的抱住她,“我錯了,我不該讓你一個人在這裏,你不要懲罰我,你醒醒,隻要你醒我們就立刻回京城好不好?”

“你想怎麽樣我都同意,你想結婚我也同意,你想什麽我都同意,你不要嚇我好不好?”

隻來得及敘說幾句,江楓便招人。

秦秋走了進來,她一眼就看見了一邊的箭矢,眉頭皺緊,“陰毒的緊,她傷到了哪裏?”

剛說完,她就看見了插在心口的箭羽。

眉心動了動,秦秋說不出話來了。

武者的體質確實是極好的,但是這次,她也說不出什麽肯定的話語來。

江楓抹著眼淚,“幫我扶著箭,我把她取出來。”

秦秋已經走來,穩穩的捏住箭羽,“你準備怎麽做?”

江楓死死的咬著牙,“手術,取出來。”

秦秋想起她那詭異的真元,“還好你來了。”

既能治愈,還能觸及內髒。

江楓願意來,餘殊的生存希望總比之前高點。

否則再耽擱一天,神仙難救。

李清明的動作也很果斷,跑得快,通知江楓也很快。

秦秋忍不住道,“你可以多信任李清明一點。”

江楓:“我知道。”

她低著頭,“扶好了。”

秦秋嗯了一聲。

江楓沒少給餘殊療過傷,她有過很多次很重很重的傷,但是沒有哪次令江楓這麽絕望。

她的體溫極低,她的呼吸極為薄弱,她的真元靜止不動,她……

沒有,求生,之意。

她想死。

江楓紅著眼睛,“阿殊,你難道要這樣離開我嗎?”

“餘殊,你不許死,你聽見沒有?你聽見沒有?”

可是那汪真元,依舊宛如死水,一動也不動。

沒有本能的修複傷口,也沒有流轉,甚至有溢散的趨勢。

秦秋暗道糟糕。

隻有死人的真元才會溢散。

這是餘殊沒有生誌的表現,她就是一心求死。

江楓已經小心翼翼的將箭頭取出,然後以自己的真元堵住了血口,包裹住撕裂般的心髒,“阿殊,你一直說我的真元很舒服,現在我包住了傷口,不疼的,不疼……”

“你醒醒好不好?”

秦秋捏著箭矢出去了,將空間留給江楓。

箭矢拔出,女子蒼白的容顏並無任何變化,那雙漂亮的眼睛依舊安靜的闔著,長長的眼睫遮蓋一片陰影,一動不動,一動不動。

她的體溫依舊在降低,真元溢散的趨勢更加明顯。

江楓嘴唇嚅動,幹脆爬上了床,將她抱在了懷裏,臉貼著血褐色的衣襟,喃喃自語。

“餘殊,餘小殊,你答應過我,答應過我,你不會死的。”

“我們還有那麽多的事情還沒做過,我們甚至還從未真正在一起過,你怎麽能死呢?”

“我們才認識四年,才四年……你怎麽能離開我?”

“你說要帶我去看南陽的花海,你說特別好看,你還沒帶我去看過。”

“你說你要馬踏王庭,你要執其長君問罪階前,你要威揚塞外,你都還沒做到。”

“如果你現在死了,你的名聲甚至沒有代侯的一半,你甘心嗎?”

“我還沒有和你騎過一匹馬,我還沒有抱著你上朝,你什麽都沒享受過,隻受過許多冷眼與苛責,你甘心嗎?”

“你明明都這麽溫順守禮了,你步步退後,他們還是欺負你,他們爭相罵你邀名,你甘心嗎?”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餘殊,我不甘心。”

“阿殊,我不甘心啊。”

“我不甘心。”

江楓淚水迸出,大聲道,“我不甘心!”

“我們憑什麽要因為別人放棄,我們憑什麽要因為那些土雞瓦狗不在一起?”

“我是皇帝,你是將軍。”

“我是世上最高貴的人。”

“你是世上最強的人。”

“我擁有一個帝國。”

“你手握十萬大軍。”

“為什麽我們要這麽擔驚受怕?為什麽?為什麽?”

“你告訴我為什麽?”

她死死的抱緊女子的腰肢,“你若是也有一點不甘心,就醒來好不好?”

“我不再跟你置氣了,你說什麽我都聽,你怎麽退後我都不放棄,我帶你回家,你的屋子我布置了很久,生怕你不喜歡,你還沒住過一次。”

“我帶你回家。”

“我給你買了很多你喜歡的衣服,我給你選了許多漂亮的美玉,我挑了許多香膏,想一一抹在你臉上,我們都還年輕,我們還有無盡的時間去鬥爭,你連死都不怕,難道還能怕那些跳梁小醜?”

“餘殊,餘殊,我求求你,你不要走,你不要離開我,”江楓漸漸有些失控,眼神赤紅,“代侯二十六歲離去,姬命等了兩百年,你呢?”

“你也要我等兩百年嗎?”

“年關剛至,你還未至二十七,阿殊,你還這麽年輕,你還這麽年輕……”

江楓哭著哭著漸漸聲音變淺,她停下了。

但是她的真元卻死死的守住餘殊的心口,牢牢的包裹住她,生怕她離開。

女子溢散的真元似乎有些停下了。

江楓一遍遍的感知著,生怕是錯覺。

“阿殊……”江楓終於睜開眼,嚎啕大哭,“你真好……你真好……”

她溢散的真元停下了。

她聽見了。

她真的留下了。

她還相信她。

她也不甘心。

她願意留下。

江楓抹了一把眼淚,將懷中人抱的更緊了,絲毫不敢鬆手,“阿殊,我知道你聽得見。”

“你聽話,調動真元,別再幹放著不動了,會出事的。”

“動一下,就一下。”

“阿殊,聽話,就一下。”

好半天,那靜止不動的真元動了起來。

很緩慢。

就像女子終於從深沉的意識海中回歸,潛意識終於工作起來,能調動真元了。

江楓喜極而泣,哭的淚眼婆娑的她,已經在餘殊鮮紅的衣襟上蹭的滿臉血汙。

她渾然不覺,依舊死死的抱住餘殊。

她真的怕了。

她隻要一想到餘殊會死,就怕的渾身戰栗。

她這一年想過許多未來,但沒有哪怕任何一個未來,是餘殊的死。

她怎麽能死呢?

她這麽優秀。

這麽年輕。

她脾氣那麽好,那麽有才華,她以前的日子那麽苦,征戰半生,還沒享受過世間繁華,沒享受過愛人寵愛,沒有過幾天好日子,她怎麽能死呢?

江楓不允許。

她決不允許。

江楓貼著她的臉,喃喃自語,“我睡覺,你也睡覺,明天我睜開眼,你也睜開眼,好不好?”

“阿殊,你最心疼我了,你一定會聽我的話吧?”

“晚安。”

她做了個夢,夢到餘殊的靈堂,她呆呆的跪在那裏,彷徨不知何年。

餘殊死的幹淨,死的徹底,沒有變成球,沒有變成鬼,什麽都沒留下。

她翻找餘殊的遺物,居然隻找到她的劍。

她什麽都沒留下。

江楓驚醒了,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不要……不能……”

“你不能死……”

江楓心跳過速,甚至覺得喘不過氣來。

她的真元依舊頑固的守著陣地,但是懷裏的人似乎還是沒有溫度。

江楓恐懼極了,她甚至不敢抬頭。

她怕,她怕懷裏的人永遠失去溫度。

她怕她的餘小殊真的永遠拋棄了她。

她怕女人漂亮的眼睛永遠不會睜開。

她怕極了。

“……咳。”

江楓猛然抬頭。

她看見了那雙漂亮的眼睛,疲憊的,半闔著的,但是確實睜開了。

她用力過猛,脖頸生疼。

但是喜意卻不知不覺的占領她的眼角,她的每一根發絲都在散發著欣喜。

餘殊就這麽靜靜的看著她,片刻後眼眸微闔。

“阿殊!”江楓大驚失色。

餘殊又勉力睜開眼,“嗯……”

江楓立刻又閉嘴,特別乖巧特別聽話,“我給你療傷,你抱住我,快點。”

餘殊看著她。

江楓:“我脖子好像落枕了,好疼。”

餘殊手指動了動。

江楓:“我好像快掉下床了,但是我手麻了。”

餘殊歎了口氣,伸手環住她。

江楓立刻露出了喜意。

餘殊願意抱她!

她還愛她!

江楓不管不顧,堅定的相信著這點,滿腦子都是這個。

沒過多久,秦秋偷偷挑開帳簾,她害怕又看見熟悉的場景。

江楓也像姬命一樣,抱著沒有呼吸的餘家人,像著了魔一樣發瘋。

然後她看見了餘殊疲憊的眼睛。

秦秋大喜過望,“還好還好還好,聖人保佑,你沒死!”

江楓聽見秦秋的聲音,立刻道,“你小點聲,別嚇到她。”

秦秋乖乖的放下帳簾,甚至哼起了歌,“我去找李清明報喜。”

餘殊很累,她沒過多久就睡著了。

江楓靠在她心口,聽她勻稱清淺的呼吸,就像聽著世上最幸福的聲音。

翌日,江楓睜開眼的時候,看見餘殊也睜著眼,她呆呆的看著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麽。

江楓偷偷看了看她的傷勢。

好了不少,但還要再接再厲。

餘殊看了過來,似乎感受到了什麽。

江楓立刻緊張起來,“我又捏你了嗎?”

餘殊看著她沒說話。

江楓:“你為什麽不說話?難道被毒啞了?”

她緊張的看著她,甚至想扒她的嘴,看看她的舌頭。

餘殊避開她的手。

江楓還扒。

最後餘殊忍無可忍,咬住她的手指,警告的看著她。

江楓愣住了。

“你咬我。”

餘殊用了點力。

“你居然咬我?”

餘殊用了更大的力。

“你再多咬一會。”江楓突然狂喜。

餘殊:“?”

三秒後,她呸的吐出手指,嫌棄的撇開臉。

“阿殊你好可愛啊!”

餘殊嫌她煩,甚至動作著要翻身。

江楓由著她翻過身,從背後抱住她的腰,聞著她身上熟悉的氣息,活的像在做夢。

熱乎的餘殊。

溫暖的餘殊。

活的餘殊。

像在做夢。

這一刻,她以前所有的堅持,在真實的渴望麵前,潰不成軍。

鏡花水月。

她渴望看見這個人,她渴望與她擁抱,她瘋狂想念她身上的氣息。

放手?不可能的。

除非餘殊死都要離開她,否則她絕不會再放手了。

每次放手都那麽難受,她為什麽還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嚐試?

她要是不來,餘殊肯定活不了。

這說明什麽?

說明即使餘殊做了那麽多錯誤的決定,但是她心底,其實還是喜歡自己的。

她很在意自己。

她非常在意自己。

沒有自己她就活不了!

江楓甚至覺得,她會被刺殺,真的是因為自己。

因為她不讓餘殊回京,還讓她留在北州,所以餘殊才會心神失守,被人趁機而入。

否則,什麽樣的理由能讓一個代侯級別的強者被人刺殺,還這麽慘?

江楓蹭著女子削瘦柔軟的背脊,又忍不住蹭了蹭,“阿殊,你好像變瘦了。”

她懷裏的身軀,比以往清瘦了許多。

江楓抬起頭,突然發現她穿的是白衣,而背上卻泛起了紅色,是她蹭的。

哦,她臉上蹭到血了。

她立刻坐起身,將女人抱在了懷裏。

“你幹什麽?”

餘殊終於開口了。

她並沒有驚慌,穩得很,嗓音有些幹啞。

江楓:“給你洗簌一下,你看你一身的血。”

餘殊看著她,沒說話。

江楓:“洗完澡我們再談談,你要是不想說就不說。”

她不敢逼餘殊,“等你什麽時候想說了,我們再說。”

“我讓清明坐鎮軍中,你不用擔心北州的事情。”

她安撫道,“你的功勞我都記在心裏呢。”

餘殊嗬了一聲。

聽見她有反應,江楓眼睛暗自發亮,嘴裏卻道,“阿殊為什麽笑我?”

“阿殊不相信嗎?”

餘殊冷睨她。

江楓忍不住親了親她的臉,“阿殊真可愛。”

女子漂亮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白皙精致的小臉雖然蒼白,但與之前躺在**毫無生氣的模樣決然不同。

江楓哪能不開心?

她怎麽能忘記,她家餘小殊這麽可愛。

那樣冷漠絕情的她,絕不是真實的她。

她心裏一定很苦。

江楓心防已經**,為餘殊找了百八十個理由,心疼泛濫。

她眼睛一轉,“你也算死過一次了,你欠她們的都算還了。”

餘殊淡淡問道,“我欠誰?”

江楓眨巴眼睛,“餘靈?”

“我欠她?”餘殊語氣淡漠,明明虛弱的像個病貓一樣,卻有種不怒自威的感覺。

“餘尚說你該聽她們的。”

江楓信口胡掐。

對不住了餘尚小朋友,這個時候她隻想勾著餘殊開口說話。

不過,餘殊這樣本來就有她們的一份力,倒也不算冤枉她們。

“她?”餘殊眼角掩不住的不屑,“她也配。”

江楓:“那,我呢?”

餘殊眼睛掃來。

她的那雙眼睛,又大又明亮,就像盛著星星,勾人至極。

江楓喜不自勝,“我跟你約定,你是不是就醒了?”

她又找到了餘殊喜歡自己的證據,她是天才!

餘殊看著她,沒說話。

江楓等了半天,疑惑道,“你居然不罵我癡心妄想?”

也沒有諷刺她!

也沒有陰陽怪氣。

也沒有陽奉陰違。

這是餘殊嗎?

她是不是被調包了?

餘殊淡淡道,“你既然心裏有數,還問?”

江楓:“你不說,我就沒數!除非你說!”

“我不聰明,我不喜歡猜,我隻要聽你說!”

餘殊沒說話。

江楓卻忍不住低頭,親了親她的眼瞼。

餘殊閉上眼。

她沒有表現出抗拒,沒有表現出不適,這麽的自然而然。

江楓升起了幾許明悟。

當初餘殊在她失憶之時,這樣親吻她,會不會與她現在所想一樣?

偷偷的,找著證據,證明對方也喜歡自己。

否則她怎麽能這麽自然呢?

如果是不喜歡的人,怎麽都無法這麽自然吧?

至少也該皺下眉?

江楓忍不住又親了親,親了又親,變本加厲。

餘殊:“江楓。”

江楓:“哎!阿殊怎麽了!”

餘殊瞥她,“沐浴,你準備用口水幫我沐浴嗎?”

江楓眼睛一亮,“阿殊提議不錯!”

餘殊:“……?”

片刻後,江楓到底不舍得她疲憊,將她洗白白,換上了漂亮的紅衣,又喊幽怨的秦秋換了床單被褥,美美的抱著自家阿殊裹進了被子。

她們靠的很近很近,近到江楓能聽清女子心髒跳動的聲音,聽清她每一次呼吸。

她們已經很久很久很久,很久沒有靠的這麽近了。

近的能聞到她每一絲呼吸,近到能看清她眼裏每一絲情緒,近到……

能親吻她。

女子的氣息漸漸灼熱滾燙,唇齒交織之間,五指相扣。

許久,江楓才鬆開她。

餘殊有些虛弱,唇色殷紅,輕輕的喘著氣,就連漂亮的眼角都染上了一層薄紅。

“餘殊。”

餘殊看她。

“餘連召。”

餘殊繼續看她。

“餘稚奴。”

餘殊終於忍不住,“說。”

江楓認真的看著她眼睛,宣誓道,“你是我的。”

餘殊微怔。

江楓:“希望你能有自知之明。”

餘殊更愣。

什麽自知之明?

江楓:“你屬於我,你要時刻牢記,不能或忘。”

餘殊:“……”

什麽鬼自知之明。

江楓不知道從哪摸出玉璽,在餘殊額頭蓋章,“契約已成。”

“認命吧。”

女子漂亮的大眼睛掩不住的愕然,白皙的額頭印著鮮紅的字跡

【受命於天,既壽永昌】

【作話】

接下來就甜甜甜以及收個尾了,然後我想想有什麽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