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岸上,慕容恪似乎被高翼如此放肆而執著的凝視所激怒,他回身向衛士們交待了幾句,頓時,一陣驚天動地的吼聲傳來,慕容鐵騎憤怒地晃動著長槍,衝河上的船隻大聲呐喊。

然而,那些騎兵雖然情緒激動萬分,卻沒有一人腳下移動,包括他們的戰馬。

“好馬”,高翼低聲讚賞。

人要做到令行禁止容易,連馬都能訓練的如此如臂使指,慕容恪治軍之神妙,真是盛名之下其實無虛。

“你完了,你惹怒了慕容恪,後果很嚴重啊”,道麟在高翼身邊低聲嘀咕。

高翼又好氣又好笑地瞥一眼道麟,發出一聲歎息。

道麟劍術之高,在高句麗自謙第二,絕對沒人敢稱第一。但他幼遭苦難,曾顛沛流離,從小的奴隸生涯給性格的形成留下了濃重的陰影,潛意識裏他有著唯命是從、不敢分毫逾越的習慣,這也許是高句麗王子重用他的原因,但作為防守重將,道麟顯然不合適。

武藝高強的道麟對自己總是不自信,遇事喜歡退縮。按說以他的劍技,即使對上慕容恪也有得一拚,但他卻甘於被絲毫不通武技的高翼壓榨,現在,敵將慕容恪正在眼前,身為臨江首將的道麟卻隻會瑟瑟發抖,令高翼感到陣陣無力。

水上交戰,弓箭為先,慕容恪的那張彤弓威風凜凜,大為提升了慕容鐵騎的士氣,要想振奮己方士氣,隻有堅決回擊。可惜的是,高句麗的弓箭射程遠遠達不到江岸邊,勉強回擊隻能惹笑。

“亂世求生唯武力”,眼睜睜看著慕容鐵騎在河岸上囂張咆哮,自己卻無力反擊,高翼暗自咬牙。

猛然間,高翼想起了正在趕往此處的宇文昭,急忙轉向了道麟,問:“三公主的儀仗到了那裏?”

“離此100餘裏!”道麟憂心地回答。顯然,他也由慕容恪的俊美而聯想到正趕來的宇文三公主。

“不好”,高翼故作沉吟,自言自語地說:“如果三公主貿貿然地打著旗號來到這兒,萬一慕容恪隔江看見三公主的旗幟,他不是有了發飆的理由了嗎……”

“誰說不是呢?”道麟也正為此事擔心:“慕容恪率鐵甲軍輕騎而來,以他的穩重,沒有步軍的支援,決不會悍然渡河。現在我們的水軍已經回防,相信慕容恪看見後,會對渡河作戰更加慎重——我甚至懷疑他這次來,隻是來耀武揚威一番,警告我們不要亂動,但如果他看見三公主的旗幟……或許,這場戰爭就無法回避了。”

高翼詫異地瞥了一眼道麟,一直以來,因為道麟好壓榨,他常低估了此人的智力。現在看來他錯了!能夠學全所有劍技,說明道麟的智力絕不在高翼之下,因而他看穿高翼心裏的擔憂,也不足為怪。

“幫個忙,怎樣?”高翼試探地問。

“可以”,道麟毫不遲疑地截斷高翼的話,說:“你可以讓你的船靠過來,接你回去……你的船不適合內江航行,船體又過於龐大,難以在江中轉舵回旋,萬一發生水戰,你也幫不上忙。回船之後你可以順流而下,在下遊威脅慕容鐵騎。等我回軍營後,會立即遣人攔住三公主……我記得你為了裝運礦石,曾在鐵山修了個簡易碼頭,嗯,就讓三公主在鐵山和你匯合。”

道麟說完,伸手摘下自己的配劍,雙手相托,鄭重地說:“如果可能,我今生不願與高先生對陣沙場,但如果真有那麽一天,高先生,望你看在今日的情誼上,對我高句麗士卒手下留情……告辭。”

※※※

日暮時分,風速漸大起來,高翼率領的船隊在河口徘徊許久,等做完所有掃尾工作後,他果斷發出了指令:“各船掌燈,升帆,跟緊旗艦,航向:南偏東15度。”

辭別道麟後,高翼立即將隨行的鮮卑人分成兩支,一部分讓宇文兵帶領登岸南下,沿途尋找宇文昭,一旦相遇則通知她沿海岸而行,等待接應;另一部分則隨船隊而行。此後,高翼一邊搬遷小島上的東西,一邊封鎖河口——無論慕容鐵騎還是高句麗人都禁止接近。

現在,小島上所有工匠都被帶上了船,能搬走的造船機械都已拆裝,來不及搬走的東西則付之一炬。高翼看著小島火光衝天,心中奇怪道麟竟沒派人來察看緣由。

也許,我低估了道麟的智力——高翼在黑暗裏向高句麗兵營方向揮揮手,以示告別。

風獵獵地吹著,旗艦的號令在暮色中通過旗號傳遞到後方,不久,各艦的燈火星星點點地亮了起來,甲板上,左舷水手忙碌地將木片丟入海中,而後以勻速走向船尾,右舷水手則將測速繩丟入海中。不久,船尾傳來水手測量的結果:“航速三節。”

高翼微微點頭,下令:“各艦注意旗艦燈號指揮,我們進行首次夜航演練,通知各艦:注意靠岸行駛,一旦失散,就繼續南下,至鐵山匯合。”

後續的各艦陸陸續續用燈火相應旗艦的信號,這支船隊草創不久,諸事都不熟練,能有這樣的成績,已經很好。高翼對此成績頗為滿意,將甲板上的指揮任務交給執星官後,他轉身回到船長室。

從一無所有中,以現用的條件組建一支艦隊,曾經讓高翼頭痛不已。就拿燈火信號來說吧,此時的高句麗水軍雖然已經有了完整的信號體係,白天用旗子晚上用燈火傳遞信息。但這種脫胎於孫吳水軍的旗號過於簡單,稍微複雜的命令都難以表達。

就拿白天來說吧,高翼用三色旗代替了原來的單色紅旗傳遞信號,雖然擴大了旗語內容,可以傳遞完整的話語,但那些不識字的軍卒,對這種依托符號文字誕生的旗語理解起來很吃力。

高翼沒時間給他們教授完整的漢語拚音體係,隻好把常用旗號固定成30餘種模式,令軍卒們死記硬背。三個月的時間,一百多天,他總算找出了10餘名記性好的軍漢,給其餘五艘船配齊了船長、大副。

至於夜裏的信號傳遞,更讓高翼頭痛了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