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的中國主要靠火把與油燈照明,蠟燭是在清末傳入我國的,最早叫做“洋蠟”。“洋蠟”的推廣曾在中國引起一片腥風血雨。清末的義和團運動中,誌士們特別喜歡搶劫那些點洋蠟照明的人,先詛咒一番“洋狗”,然後一擁而上將他們的房屋焚燒成白地,將他們的家財搬回自家存放,而這些人的罪名就是點蠟燭照明,因而犯下“夷化”大罪。曆史曾對此行為大為欣賞,稱讚這是愛國行動,但曆史卻沒記錄,那些義和團員如何處置搶回去的蠟燭。

火把與油燈,這兩者極其容易引起火災,曆代統治者怕人忘了睡覺滅燈引起火災,一直都強製要求入夜熄滅燈火,如此數千年,養成了中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作息習慣,一入夜間,那些軍卒們的生物鍾自動起作用,開始犯困嗜睡。高翼好不容易糾正了這種惡習,卻又要麵對燈火的難題。

六艘船,除了少數鐵釘,大都由木材與船帆組成,這些幹透的木材極易引發火災,繼續在甲板上用火把、油燈傳遞信號,不僅傳播距離近,而且容易被海上大風吹滅。如果把燈火放置在桅杆上,傳播距離雖然遠了,但容易引燃船帆。

於是,高翼開始改造燈火。他先是教會了幾艘船相互合作,捕殺鯨魚、鯊魚,並從鯨魚體內獲取蠟油製做蠟燭,而後,為了盛載蠟燭,高翼努力改製燈具。

海上行船,為了不讓蠟燭被海風吹滅,最好的辦法當然是將蠟燭裝入玻璃燈罩中,這也是大航海時代的通用做法,然而,雖然這時候玻璃技術已經誕生了5000年,但它還沒有傳入中國,而短時間內製作出玻璃顯然是不可能的——高翼是機械師,對於化工技術了解不多,他隻大略記得,玻璃是由天然堿與石英砂混合燒製,但據說其中還要加入劇毒物砒霜,才能讓玻璃澄清透明沒有氣泡。

不要說礦石難找,高翼也沒時間一次次試驗玻璃燒製技術。所以他隻好殆精竭智地尋找替代物,最終,一個偶然的機會,他看見了一個漢代的“攏手”(即把火炭放在鐵籠內,冬天暖手用),從那裏找見啟發,用極細的竹絲編成竹籠盛裝火燭,解決了所有難題。

竹籠裝的火燭雖也有被風吹滅的可能,但桅杆頭的竹籠可以編成百葉窗狀,平時窗葉合攏,隻在上下留下通風口透風,保證火燭不熄,傳遞信號時,則通過窗葉不時的開閉,達到類似於現代的信號燈的效果。而船舷邊的照明就使用蒙上絹的竹籠,艙內照明就可以直接用蠟燭——蠟燭燃燒溫度不高,蠟盡燭滅,基本沒有火災危險。

重新改造燈火後的船隊行駛在晴朗的夜空下,滿船罩在朦朧之中。遠處看,星星點點的海上燈火緩緩移動,就如同一個童話故事,亦或是一個海市蜃樓。那滄桑的濤聲澎湃中,船燈忽明忽暗,船上人影瞳幢,帶給人一種夢境的感覺。偶爾還傳來幾聲斷續的呼喊,在潮濕的空氣裏顫顫悠悠,蒼涼的直撓到人心裏。

各船上的人都很興奮,此前他們幾乎都沒有夜航經曆,現在坐在這樣一艘燈火通明的大船上,與此同時,海濤聲陣陣入耳,難免給他們一種天地盡在掌握的感覺。於是,這些由漢軍轉職的水手們不停地向鄰船上熟識的夥伴大聲打著招呼,屁大點事也詢問個不停,但對於夥伴們的回答卻心不在焉,隻顧側耳欣賞自己那問話在海麵上飄**的尾音。

高翼沒有製止水兵們的胡鬧,他似乎正陷入傷感中,獨自一人坐在黑黢黢的船長室裏,耷拉著肩膀,晃著腿,默默無言。

忽然間,岸上響起陣陣喧嘩,那喧嘩是如此響亮,以至於波濤與水手的叫喊都完全壓不住。不一會,船上也響起了一片喊叫,幾名幼童奔跑著來告訴高翼究竟。

“先生,船上的鮮卑人正與岸上喊話,他們說,三公主在岸上,他們的族人已經接到了三公主。”小童們鸚鵡學舌道。

“通知各船下錨”,高翼站起身來,一連串下令:“放下小舟,接三公主上船。”

小船接回了20人,除了宇文昭與幾名鮮卑侍從外,還有數名高句麗衛士,但這些高句麗衛士保護的對象似乎不是宇文昭。夜幕下,被他們圍在當中的那個瘦小的身影分辨不清男女,不過,高翼的直覺告訴他,此人決不是宇文昭要嫁的那個王子。

“我聽說慕容恪來了”,宇文昭一登上船,劈頭就問。慕容恪的威名顯然使她心內惶恐,問話的時候,她甚至來不及掩飾自己的慌亂。

“還不能確定”,高翼親昵地拍拍宇文昭的肩膀,安慰說:“我隻看見一個戴金麵具的人,他向我射了一箭……哼,誰都可以戴上那個麵具,戴麵具的人也難說就是慕容恪。”

“哼”!隨宇文昭登舟的人叢中傳來重重的兩聲怒哼,其中一位高翼聽出來了,那是宇文兵,另一個聲音從高句麗護衛隊中傳出,卻是那位身材瘦小的人。

黑暗中,高翼輕蔑地撇撇嘴,毫不在意對方的不滿,他示威似的再度將手按在宇文昭的香肩上。

宇文昭微一縮身子,但沒等眾人做出反應,她又一挺胸,用瘦弱地肩膀承住了高翼的大手,像什麽事也沒發生一樣平靜地問:“我們需要在海上漂流多久?嗯,你估計慕容恪打算幹什麽?道麟將軍有多長時間跟對方交涉?”

高翼略等了一會,見眾人沒注意他的手,都在等他的回答,他坦然地收回了手,輕描淡寫地說:“夜深了,你先休息,有話明天再說。”

宇文昭呆了呆,站在那裏想了片刻,複又點點頭,招呼那名瘦小的高句麗人說:“阿卉,你跟我進艙。”

一陣香風飄過,那名叫阿卉的人飄過高翼時,深深地看了高翼一眼,驚鴻一瞥間,高翼隻覺得對方眉目如畫,麵白如瓷。

“女人!一個高句麗女人?”高翼低聲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