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謙雖知命不久矣,可他頭腦仍冷靜如常,看了這些人的服飾,知道是石亨派來的人手,而他對石亨的心性了解得一清二楚,雖然現在看不到石亨,但石亨定有吩咐,讓這些人帶話給自己,於謙隨口問了一句,卻一猜即中。

那人身子一晃,不明白於謙怎會知道石亨另有吩咐,但他不敢多問,道:“大人,我家主人求大人一事,大人死後,請不要找他報仇。”

於謙淡淡笑道:“其實你家主子不明白,放下仇恨和貪欲是一件多麽容易、多麽輕鬆的事情,時時記著仇恨,隻是自己折磨自己罷了,並無半點好處,好,我答應他,絕不找他複仇!”

石亨在遠處聽到這番話,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心神大亂,隻想立即出麵,阻止屬下逼死於謙,但隨即想到曹吉祥再三給自己說明已無路可退,想到炙手可熱的權勢,天下無雙的權力,他的熱血沸騰起來,貪欲急劇膨脹,邪念壓過了正義的心思,剛踏出的腳步立即收了回來,百感交集後,狠下心來,靜觀其變。

於謙望著那名心腹,朗聲道:“小兄弟,煩請你給你家主子也帶句話,叫他不要折騰老百姓,否則民怨四起,老天爺也不會答應他,到時他定會遭報應的!”

那人顫聲道:“大人放心,雖然小的不能親自把話給我家主人帶到,但是主人定會知道你的吩咐!”

於謙聞言一怔,有些摸不著頭腦,但他知道多說無益,不再多問。

石亨不敢和於謙正麵相見,生怕他說自己忘恩負義,故意躲在遠處,讓心腹直接和於謙打交道,自己在遠處既可以避開於謙,看於謙臨死的慘狀;又可以應對不測,免得於謙被人救走。

這些心腹完成逼死於謙的任務後,就會立即自殺,石亨派人將他們的家眷囚禁起來,讓這些人死心塌地地幹到底,他拿心腹的家眷,強迫眾人逼死於謙後,主動自殺,以免消息泄露出去。心腹們迫於無奈,隻得跟著石亨辦事。

石亨在遠處看到於謙怔愣的樣子,嘴角浮起一絲冷笑,驀地心下一驚:自己本想看於謙聽到報仇後,滿臉怒不可遏的樣子,但於謙臉色平靜如常,哪有半點怒氣?石亨沒有達到目的,反而顯得有些疑神疑鬼:於謙死後,怎會找他報仇?死人又能報什麽仇?世間雖有鬼魂之說,可是誰也沒有親眼見到一個真正的鬼魂,於謙那樣說,莫非是讓他兒子替他報仇嗎?想起剛剛放走了於冕,石亨心中又是一陣慌亂,常言道“殺父之仇不共戴天”,於冕定會殺了自己,替父

報仇,雖然現在自己有權有勢,可是於冕武藝不弱,聽說在瓦剌他跟皇上很親密,皇上要是重用於冕,恐怕自己就沒好日子過了,石亨胡思亂想,不過是庸人自擾罷了,要是他知道於謙不讓於冕報仇,恐怕再給他十顆腦袋,他也想不明白其中的緣由。

那名心腹見於謙臉現疑問之色,本想說石亨就在遠處,這裏發生的一切,石亨都會看得清清楚楚,但隨即想起石亨心狠手辣,隻得將這話咽回肚中,沉聲說道:“大人,小的鬥膽求大人一事,請大人死後,不要與小的為難,大人,小的先走一步。”說著手腕一翻,亮出一柄短刀,隨即刺向自己的心髒,他咬緊牙關,咽住慘叫聲,兩眼翻了翻,登時倒地斃命,眾心腹見了這慘烈的一幕,臉上露出不忍之色。

於謙淡淡一笑,不再多說,朗聲吟道:“千錘萬鑿出深山,烈火焚燒若等閑,粉身碎骨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吟罷,他哈哈大笑,忽的橫過尖刀,對著脖頸一勒,登時帶出一溜血珠,接著鮮血狂噴,他臉上笑容不改,定定地望著屋外的天空,身體漸漸不動,但始終屹立不倒!

過了一會,一名心腹見於謙的笑容慢慢僵硬,最後竟凝固起來,大著膽子,上前探了探於謙的鼻息,又摸了摸他的心髒,確信於謙已經死了,這名心腹回過頭來,對著眾人點了點頭,眾人紛紛翻動手腕,亮出短刀,對準心窩疾刺了下去,沒過多久,眾心腹紛紛斃命。

石亨看屋中所有人都不動了,這才快步走進屋中,他先上前探了探於謙的鼻息,摸了摸於謙的心髒,於謙確確實實已經死了,他望著於謙凝固的笑臉,臉上浮出一絲冷笑,雖然屋外陽光明媚,可是石亨的冷笑顯得極其冷酷,遠遠瞧去,令人不寒而粟,眾心腹的屍身,他看都不看一眼,快步走到屋子的角落,摸出早已準備好的引火物事,隨即點起一把火,將這間屋子燒得幹幹淨淨。

石亨看著大火漸漸爬上於謙的屍身,驀地哈哈狂笑起來,他呼了一口長氣,大步走出屋子,再不回頭,不一會,石亨消失在拐角中。

曹吉祥準備好砒霜,在朱祁鈺的飲食中,偷偷放入少許毒藥,讓朱祁鈺在三個月後毒發身死,那時情勢平定,他可以堂而皇之地對外宣稱郕王是因病而死,不知底細的人,自然不會懷疑到他身上。

曹吉祥將毒死朱祁鈺的事辦妥後,立即進宮見朱祁鎮,力勸他即刻登基為帝。

朱祁鎮雖然複位,但還未登基,算不上真正的皇上,而郕王也沒有正式宣布退位

,朝廷雖認自己為皇上,但這有傷國體,不成體統,朱祁鎮當即同意登基為帝。

曹吉祥剛準備好登基大典,石亨恰好趕回來,石亨趁隙告知曹吉祥,於謙已經死了,曹吉祥眉開眼笑,保證朱祁鈺必死無疑。

這時已是下午時分,本不應該舉行登基大典,但曹吉祥和石亨急於得到封賞,朱祁鎮也急於正式稱帝,所以登基大典就不倫不類地開場了。

朱祁鈺受曹吉祥的挾製,踉踉蹌蹌地走了出來,匆匆忙忙地宣布退位,隨後又被曹吉祥軟禁起來,朱祁鎮祭拜祖宗,昭告天下,繼位做大明皇帝,同時廢除景泰帝,恢複朱祁鈺郕王的爵位封號,對擁立他複位的曹吉祥、石亨,朱祁鎮也論功行賞:任命曹吉祥為司禮總監,統帥京師三大營,護衛京師內外城池的安全;石亨進爵為忠國公,繼承侯爵世襲的特權。

朱祁鎮聽說於謙被石亨逼死,心下惱怒異常,但曹吉祥一再說明不除於謙,太上皇複位就名不正言不順,朱祁鎮想到他二人的擁立之功,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再深究了。

曹吉祥趁機勸皇上昭告天下,給於謙安個大逆不道的罪名,向世人宣示於謙“把持朝政多年,意圖謀反”,順便為除掉於謙找個名正言順的理由,朱祁鎮聽到於謙已死,心中煩亂,不願多說,一切聽從曹石二人的安排。

群臣見皇上昭告天下,說於謙意圖謀反,他們都覺得十分訝異,但曹吉祥現在是皇上身邊的大紅人,皇上對他言聽計從,這事多半是曹吉祥一手捏造的。在朝廷內外,曹吉祥都派人監視群臣,群臣清楚這是曹吉祥以“莫須有”的罪名排除異己,以前於謙位高權重的時候,尚且鬥不過曹吉祥,現在群臣紛紛明哲保身,隨聲附和曹吉祥,無人敢出頭替於謙說話。

這樣一來,曹吉祥、石亨名正言順地除掉了心腹大患,而且都被加官進爵,一夜之間,他們搖身一變,竟成了大明朝廷舉足輕重的人物,他二人大權在握,越來越猖狂,結黨營私,排斥異己,攪得大明朝廷烏煙瘴氣的,朝野官民見他二人飛揚跋扈的樣子,均是敢怒不敢言。

後來有人實在看不下去了,寫匿名信向皇上告發曹吉祥結黨營私,曹吉祥知道後,“勸諫”皇上發榜懸賞捉拿告密之人;有人向皇上告發石亨大興土木,為自己修築豪華宮殿,石亨直接繞過皇上,私自下令捉拿告密之人,一時間,大明朝廷被曹石二人攪得天翻地覆,於謙繼承前朝的盛世光景漸漸退色了,大明的天空“烏雲密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