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更何況——你還傷了不該傷的人。

“不!不——”風野驚恐地尖叫起來,本能馭使起風力,妄圖遠遠逃開。

令他五髒俱焚的是,他明明已經化身為不可捕捉的風,那條來自煉獄的銀鞭卻仍然準確無比地卷到了他身上,生生將他從風中撕扯下來!

執鞭人冷冷瞧著風野,瞧著他在逐漸收緊的鞭子下痛苦翻滾,直至奄奄一息。

“巫尊大人,可要殺了此人?”執鞭人低聲問道。

巫尊長身而起,輕描淡寫之間,把風野的命運打落懸崖:“他既未傷人性命,便留他一命,然則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廢去所學巫術和關於彼岸的全部記憶,從哪裏來的,讓他回哪裏去吧。”

“是。”執鞭人簡潔地應下,又道,“是否派人監視風野,搜尋背後指使之人?此人在暗地裏攪風攪雨,意在與我彼岸為敵,不得不防。”

“自然是要的。不過,廢棄的棋子,何須再有所牽連?這條線索怕是已經斷了。”

巫尊淡然的話語裏,隱露出一角巍峨的氣勢和鋒芒,“既然是能使用巫咒之人,我心中已有數。此人想借風野之手搶奪祝禱石,又將彼岸推到風口浪尖吸引各方的目光,自己躲在暗處置身事外,天底下哪有這麽便宜的事?”

執鞭人輕聲道:“四顆祝禱石是您一直在尋找的目標之一,如今其中一顆已經浮出水麵,落在今晚那個仿佛有縱雷之力的年輕人手上,是否——”

“此人,誰也不準動他!”巫尊以不容置喙的語氣冷冷地截斷了他的話。

執鞭人聽出了此言背後如利刃出鞘的森寒之意,凜然一震,當即住嘴,喏喏不敢言,心中卻大為疑惑,那人究竟是何方神聖?竟值得巫尊大人如此看重……

警告之後,巫尊重新撿起方才的話題,吩咐道:“這個暗中之人,定然也在尋找其餘三顆祝禱石的下落,一定要盡快將他揪出來。”

“是!”

兩人悄無聲息地來,又從容離去,偌大的空屋任憑風吹雨打再也沒有了主人,隻是某條破舊肮髒的小巷子裏,又多了一個狀若癲狂的流浪漢……

彼時已是深夜,下了一夜的大雨逐漸有鳴金收兵的趨勢,陰雲未散,星月皆無,萬籟俱寂的夜色裏,隻餘一片深邃與靜謐。

段回川墊了肚子,匆匆回到房間。自己那套報廢的西裝當然是扔了,張盤和白簡的身材跟他差太多,好在言亦君善解人意地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他草草處理了一下後背因黑衣人暴起反撲造成的劃傷,確認不會再滲出血跡,隨意地找了件T恤套了,便忙不迭取出禮盒裏的玫瑰項鏈——引發這場不科學衝突的罪魁禍首。

房間隻柔柔亮著一盞台燈。

段回川終於得以觸碰這顆莫名牽引著自己的珠寶,暖黃色的燈光下,戒指上的紫色寶石和項鏈中間的玫瑰花心光芒盛放,交輝相應。

那股牽引力隨著兩者的距離接近越來越明顯,這股巨大的吸力不斷撕扯下,兩者不受控製地逐漸靠近,段回川尚且來不及切斷它們的聯係,項鏈中間的小紫鑽終於掙脫了束縛,如乳燕歸巢般衝向他左手的戒指,恰如其分地嵌入那四個凹槽其中之一。

而後,兩者的光輝俱是緩緩消散,重新變回了一枚古舊普通的戒指,一大一小兩顆寶石如同蒙上一層蒙蒙灰霧,即便在燈光下,也隻是象征性地折射了零星並不顯眼的光澤,安靜如雞地與段回川大眼瞪小眼,仿佛適才的一切都是他的錯覺。

“……壞了……”這猝不及防的變化令段回川的思維陷入了短暫的懵逼,待他清醒過來,內心憂鬱地望著這條像是被人撬走了花心的玫瑰項鏈,一時不知該作何言語。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今日展覽會上展出的那些“禮物”,價值少則幾百萬,貴則八位數。雖然這條項鏈價值幾何目前還不清楚,但可以明確的是,把自己打包賣了也絕對資不抵債。他要打多少年的工才能補上這個窟窿?

不然……明天一大早就去向唐老板請罪吧!就說——是你家這條項鏈活膩味了,它自己先動的手?

在用了諸多手段,那顆小紫鑽仍舊如同紮在戒指裏生根了似的紋絲不動後,段回川心如死灰地埋頭趴在桌上,終於放棄了掙紮,強迫自己選擇性遺忘掉弄壞項鏈的事,戒指的存在是萬萬不可暴露於人前的。

“等等……如果這條項鏈的特殊是源於它本就是戒指的一部分,是不是說明,今天那個黑衣人恐怕知道戒指的存在,甚至於知道關於它的某些秘密?

那麽唐羅安又知道多少?他究竟是單純的委托我暫時替他看管,風頭過了再秘密送還,亦或是知道此物不妥,想讓我接下這隻燙手山芋?”

段回川直起身,摩挲著掌心的戒指喃喃自語,可惜了,竟然沒能捉住這家夥。

他將戒指戴上右手中指,徐徐閉上雙眼,靈識在一瞬間沉入其中的同時,奇妙的精神世界在意識海中肆意延展開來:他若希望看見一片星空,那麽便會置身於繁星璀璨的星河;他向往逍遙長生的仙家,腳下便是仙氣縹緲的福天洞地;或是車水馬龍的街頭巷尾,或是一個安靜簡約的圖書室。

這裏的一切都受他掌控,他是這方天地的主人,有如神靈。

段回川赤腳踏在一汪無垠水麵上,如履平地,湛藍的天空和流動的輕雲在泠泠湖水裏倒映出一片寂靜平和的浩渺蒼穹。

戒指裏的世界,似乎,與之前並無任何不同之處?

段回川思索著被自己忽略的地方,突然,一件莫名的物什從天而降,墜入腳邊湖水之中,濺起一連串微涼的水花。他隨手將之撈起,細細查看——

這……好像是一塊金子?

確實是一塊金子,托在手裏沉甸甸的,喜人的色澤撩得人心裏發癢。段回川麵露疑惑抬頭望天——從哪兒掉下來的?

還沒等他想明白,無數的黑點突兀地出現在他頭頂上,以極快的速度放大,雨點般往下砸落,密密麻麻的金銀“撲通撲通”落在水裏,大有把這片鏡湖填平的架勢。害的段回川不得不懸了一把結實的石傘浮在頭頂,以免被這場金錢雨砸成腦震**。

等他欣賞夠了這場奇景,金子和雨便如戳破的泡沫般消失在眼前,湖麵重新歸於平靜,隻剩行走間綻開的漣漪,**起些許不驚的波瀾。

意識海裏的一切雖然任由他操控,但也沒有實體存在此間,但凡出現在這裏的具象,必然有其象征的意義。

“金錢……財富……”段回川興味盎然地把玩著僅剩的那塊金子,泥巴似的將之捏成各種形狀,“莫非這就是那顆新來的小鑽石的寓意?”

當初聽說有關於此物的眾多傳聞,如今想來,竟也不全是空穴來風。唐錦錦遭受詛咒,還有黑衣人在展覽會上公然搶奪,極有可能是衝著這個來的。

不知道唐羅安是否知曉?

段回川旋即輕輕搖頭否定了這個想法,他若是知道此物的重要性,絕不會如此輕易交給自己。便是價值百萬千萬的一件珠寶,於他那樣坐擁驚人財富的商業大亨而言,也不過是眾多藏品中的一樣罷了,比起父女二人的安危而言,根本算不得什麽。

但若是一件能源源不斷匯聚財運的寶物,那又是另外一回事。現如今,這枚財運鑽陰差陽錯地物歸原主,他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還回去的。

段回川的意誌退出戒指世界,眼前的景色眨眼間凋零褪色,回過神來,他仍舊靜靜地坐在書桌前,柔和的燈光把他的影子映照在窗子上,勾勒出半張英俊清朗的側臉。

“既然想讓我替你們擋下此劫,總得付出點代價。”段回川玩味地輕輕撫摸戒指上乖巧的小鑽,複又將戒指重新掛到脖子上,貼身藏好。

熄了燈,他懶洋洋打個哈欠正要入睡,一股極為鋒利的灼痛猝不及防自胸□□裂開來!

又來了!

熟悉的痛楚以心髒為源瞬間蔓延至四肢百骸,身體裏仿佛有無數細密的高壓電流在經脈裏遊走、爆裂,蛛網般的青黑色紋路隨之快速延伸,爬滿了大半個肩頭,所經之處的皮膚燒枯了似的滾燙發硬。

像是有把錐子在腦袋裏紮,紮得他得眼前陣陣發黑,紮得他額角青筋暴起,有什麽東西呼之欲出,妄圖衝出他軀體的桎梏,將他炸的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