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所有目光齊刷刷地射到弦歌身上,甚至有官員在交頭接耳,低聲議論。

弦歌臉上刹時罩上一層寒霜,臉上不帶絲毫感情的笑容令旁人心驚膽顫,“皇上,弦歌有話要說。”

“準奏。”

“謝陛下。”弦歌垂首,“微臣的身子貞潔與否隻事關我的品性而已,即使真不是處子,也未必是失身於淩悠揚,這是其一。古姑娘這些年來的確居住在歧陽城,與我熟識這也是實話,但是,她究竟如何判斷出我和淩悠揚有染?親眼看到還是道聽途說?這是其二。微臣雖是女子,可畢竟是一城之主,姑且也算得上是朝廷重臣,在聽了前麵的話後皇上仍要追究我的貞潔問題,微臣無話可說,但是,臣可在這裏說一句,若因這事而派遣女官來檢查的我身子,既是對我符弦歌的羞辱,也是對歧陽城的蔑視。”

弦歌抬起眼眸,瞳孔中仿佛聚集了世間所有的光華,璀璨奪目。“最後,我要提醒古姑娘一聲,你現在的舉止是在大殿上當眾侮辱朝廷重臣,無論事實如何,都要付出代價。”

白潛笑眯眯地瞥了眼弦歌,又望向古湘玲,狀似心疼地點頭,“汙蔑朝廷重臣,輕則杖則五十,重則可以送命。這位姑娘,你年紀輕輕的還是想清楚為好,你現在跪的地方可是文德殿,你麵前的那位可是當今聖上。”

古湘玲的目光不離弦歌,片刻後,她輕輕淺淺地開口,“民女甘願領受五十杖則。在此之前,還有一件事要向皇上稟報。”

惠臨帝的目光稍顯欣賞,微微有些笑意,“陸務惜倒是養了個好女兒,說吧,朕聽著。”

“現在極東國的冷立就窩藏在符城主的府邸,還請皇上派人搜查。”古湘玲的聲音堅毅有力,“這總能證明符城主的罪行了吧?隻要能釋放義父,即使打死我民女也絕無怨言。”

“好,好一個忠孝女子。可惜,法不能廢,來人,把她帶下去杖則五十。”說罷,惠臨帝又轉頭麵向弦歌,沉沉地問道,“符城主,朕對你一直信任有加,剛才那位姑娘說的話朕不會放在心上。但是,你現在敢讓人去你府中搜查一番嗎?”

弦歌應上惠臨帝探視的目光,殿堂中一片明亮,她躬身伏禮,毫無扭捏畏懼,“任憑搜查,望皇上還微臣一個公道。”

惠臨帝想從她的神色表情中看出些什麽,沉默片刻,他頷首,“白潛,元瀾,你們隨著符城主一起到符宅搜查,有什麽消息回來匯報。”

“是。”

“遵旨。”

清風白雲,藍天紅日。

弦歌跟著一幫人回到自己的府邸,神情始終都是平平淡淡的,偶爾還會和白潛說笑幾句,整張臉上的表情似乎都在說,你們要找就找要搜就搜,畢竟是皇上的命令,大家都是做官的,我也不難為你們。不過,如果找不到的話後果自負。

白潛心中直打鼓,雖然陸務惜的義女口口聲聲說冷立藏身在符家,不過,他直覺認為不可能,先不說這消息是真是假,看看符弦歌的反應他就覺得自己會白忙活一場,甚至碰一鼻子灰。

唉,吃皇糧也不容易,皇帝是他惹不起的,其他一些官員也不好惹,比如說眼前這個就是“不好惹”的代表。想到這裏,白潛的目光又瞟到弦歌身上,皇上果然不夠了解符弦歌,這女人沒那麽容易被抓到把柄,要抓也是她抓別人。白潛摸摸鼻子,在他看來,女人還是簡單一點笨一點比較可愛,找個比自己聰明的不就等於活受罪麽?

弦歌倚在門口看別人忙來忙去的,眼中升起一抹了然的嘲諷,嘴角微微勾著笑。事態果然如她所料般發展,雖然隱約有猜到,卻沒想到今日上朝就看見湘玲來告禦狀,她還以為陸務惜那一幫派的人會再忍一段時間。嗬嗬,這麽糟糕的耐心也敢跟符家作對?

昨天湘玲來的時候並沒有看到冷立,那應該是有別人告訴她了。這麽多年來,陸務惜在朝中的勢力究竟有多少她並不是十分清楚,不過,有能力突破符家的監視做到這點的人並不多,弦歌的目光瞥了眼元瀾,會是這個老頭子嗎?或者別人?

“弦歌,出什麽事了?”符雪遲看著在自家宅邸裏翻來翻去的士兵,眉頭不悅地皺起,他走到弦歌麵前,“今天早朝時又發生什麽事了?”

“符將軍。”白潛溫文一笑,努力做出“我是好人”的表情,“迫於皇命,實屬無奈,還請多多諒解。”

“皇上親自下旨的?”符雪遲有幾分意外。

弦歌懶散地靠在門邊,一副風吹不動的樣子,笑容滿麵,“嗬嗬,符家的麵子夠大吧,若沒有皇上的旨意,我還真不知道誰敢做出這麽失禮的事情,白大人,你說是不是?”

白潛笑笑,他可不想站在這裏聽她冷嘲熱諷的,“我去指揮搜查了,盡量不會弄亂這裏的。”說完,他就跨步離開。

弦歌有趣地笑了笑,眼光斜瞄到符雪遲身上,緩緩斂下笑容,平靜的目光中微顯哀戚,“今天,湘玲來告禦狀了。”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符雪遲歎氣,“是嗎?還是走到這一步了。”

是啊,結果還是變成了敵人。這種事情,一旦踏出一步就不可能回頭,連後悔的機會也不會給。弦歌很少讓自己後悔,她會惋惜會難過,卻不會後悔。那兩個字對她來等於是否定了自己。她會尊重別人的選擇,同時也堅定自己的立場。

“陸務惜的事情我很想盡早解決,但看來沒這麽容易。”弦歌麵色如水,低低一歎,“以前就不覺得簡單,今天湘玲摻一腳後恐怕會更麻煩。”

符雪遲低下腦袋垂下眼,“你覺得湘玲有能力影響這件事?”

弦歌漫不經心地折下身旁的一片葉子,隨意把玩,“湘玲的個性其實很固執,她為了陸務惜連我們都放棄,還有什麽不敢做的呢?”

符雪遲覺得她話中有話,“什麽意思?”

弦歌低低一笑,“其實,我很怕這種人,連命都不要的不顧一切,對付這類人最好的辦法就是速戰速決,斬草除根。你小時候沒學過嗎?世上無難事,隻怕有心人。一個人如真有心做一件事,花幾年幾十年地去琢磨一件事,又怎麽會辦不成?”

符雪遲沉默地望著她,“可是,你心中早有腹案吧?”

“嗯,我不會給他們那麽多時間去拖延去思考。”弦歌的眼中閃著莫名的光彩,信心十足,“在十天之內我就要結案!”她苦笑道,“唉,不過對手可是湘玲啊……真擔心自己下不了手。”

“你不會讓歧陽城的百姓和官員對你失望的。”符雪遲輕道,“你的理智淩駕於感情。”

“哈,這算誇我還是損我?”弦歌笑,她頓了頓,繼續道,“雪遲,如果你是湘玲,這時候會怎麽做?”

符雪遲想伸手撫摸她的臉,手伸了出去,結果手掌還是落到弦歌頭頂,輕輕地揉了揉,“如果我知道對手是你,一定會放棄,不可能會贏。我前些日子就在想,你對府邸周圍的戒備那麽嚴,為什麽對下人的行為卻毫不在意?看來,這是你在想法子把冷立在這裏的消息傳出去,還要傳得人不知鬼不覺,讓對方以為是自己千辛萬苦才得到這消息的。請君如甕向來是你的拿手好戲,你早算計著要反咬他們一口。”

“真感謝你對我的信心。”弦歌抬開視線,她臉上的表情有些難過,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如果我是湘玲,麵對現在這種情況自然有許多應對,可是,無論哪一個都需要人脈,財力和時間。經過今天的早朝,我發現了她的突破點,如果她真那麽做了,也將是我感到最棘手的一點。”

符雪遲意外地望著她,很少會有弦歌覺得棘手的事情,她對待再難的問題時也是笑嗬嗬的,整天都是一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的模樣。

“美人計。”弦歌輕輕吐出這三個字,迎上雪遲震驚的眼,微微一笑,“我看得出來,皇上很欣賞她,也很喜歡她。若她進入後宮,吹些枕邊風,恐怕是會有效果產生的。”

“怎麽可能?”符雪遲脫口而出。

“怎麽不可能?”弦歌反問,“這也不失為一個快捷的好辦法,絕對能對符家造成重重一擊,到時候,陸務惜就是皇上的嶽父了。”

“你……”符雪遲緊緊皺起眉頭,話才說出一個字,就看到不遠處白潛和元瀾走過來,他收住口,沉默地站著。

元瀾的表情尷尬地讓人玩味,像是吞了一隻蒼蠅般的有口難言,直直走到弦歌麵前,叫了一聲“符城主”就沒後文了。白潛皮笑肉不笑,擺明不想說話的模樣,可元瀾那老頭裝啞巴,他也隻有無奈開口,“打擾貴府實在抱歉,我在這裏向符城主和符將軍賠罪。”

弦歌的笑容甜得都能膩出蜜來,眼神挑釁,好整以暇道,“冷立應該沒住在我府上吧?”

“當然,當然,本來就覺得不可能。”

弦歌笑得暢快,聲音輕輕掃過他們的耳朵,說話的內容倒是沒半點留情,“兩位大人總得給我個交代吧?雖說是皇上的命令,我也理解你們不好抗命。可在這種情況下,比起搜查符府,去調查一下陸家不是更合情合理嗎?”

“是,符城主說得有道理。”

有道理?等的就是你這句話,弦歌站直了身軀,做了一個“請”的動作,笑容滿麵,“要不這樣吧,我們現在直接去陸家搜查一遍,這才顯得公平,不是嗎?”

去?還是不去?這是你們的選擇。去,你們今天肯定能在陸務惜那裏搜到點東西,說不定就直接能搜到冷立;不去,那也好辦,我立刻進宮向皇上提出請求,然後再去光明正大地搜查,到時候,還是能搜到東西。

今天,就是明擺著要給陸務惜的案子添點實際證據,我就是在這裏提醒暗示你們了又如何?即使我明著說冷立現在就在陸宅,你們又能怎樣?除了老實去搜你們別無選擇。這陷阱是我挖的,你們不跳也得跳!

元瀾是個聰明人,立刻臉色一白,半晌說不出話。

白潛抬起眸光,似笑非笑地瞥她一眼,“雖說是皇命,可剛才畢竟對符城主無禮了,為顯公平,當然得去陸家一趟了。”

弦歌點頭,“白大人果然上道。”

從出生到現在,弦歌從未來過陸家,沒來過,也沒想過要來。弦歌沒有走進去,即使隻是跨進那扇門她都覺得汙穢。她倚在門前,看著士兵們在每個房間進進出出地檢查,突然有想笑的感覺。說到底,她覺得設計園林府邸的人實在很偷懶,幾乎每個大家族都差不多,不是假山就是樹木,不是池塘就是亭台,根本毫無新意可言。

如果陸務惜知道自己那個討厭至極的親生女兒領兵來搜他家,卻在他家門前想這麽無聊的事情,估計有好幾口血可以吐。他很喜歡自己的府邸,當初他一貧如洗的時候,和陸纖相依為命的時候,陸纖曾笑著跟他說,想住在有山有花有草有水有魚的大宅子。後來,金榜題名,該有的他都有了,她想要的他全給她,卻還是失去了她。

那時的宅子有山有花有草有水有魚,可是,沒有陸纖,沒有了那個他愛得發痛的妹妹,隻剩下他一個人。關在監牢裏的陸務惜從沒了解過弦歌,也從不想了解她,他隻想著快點讓她死,快點讓符家倒台。

在過去半個時辰後,官兵搜出了一個狼狽的髒亂的人,赫然就是冷立,看上去似乎被逃亡生活折磨地不成人形,連反抗的能力也沒有,並且還搜出一件龍袍,鮮黃奪目的龍袍。

元瀾的神色有些絕望,嘴角抽搐。

弦歌懶洋洋地瞥了一眼,無辜道,“我就說,要搜就應該到這裏來搜,白大人,元大人,那我就先走了,接下來的由你們稟報皇上。”

白潛壓低聲音,走到她身旁,隻有兩個人可聽見的說話,“符城主,這龍袍也是你塞進去的嗎?”本來隻是叛國罪,如今又要多一項了。

弦歌回眸一笑,“白大人可別冤枉好人。”既然要定罪,那就要陸務惜永不翻身,皇上最忌諱什麽,就偏偏讓他犯什麽。

符府。

弦歌回到符家,直接就往自己房間走去,疲憊的不僅是身體,連心也很累。她反手鎖上門,不想讓任何人來打擾,直接就撲到**想好好休息。

沒想到,身子才剛剛觸及床沿,她就被人用力一拉,居然會沒發現床內有人?弦歌驚嚇地欲直接呼叫,嘴才張開,對方的唇就壓下來,舌頭**,挑逗纏綿。

“唔。”弦歌無處可躲,身體被死死壓住,狠命地瞪著身上這個人,該死,他究竟是怎麽進來的?他怎麽會在這裏?

那人嚐盡她口中的味道,微微抬起腦袋,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然後笑眯眯地望著她,聲音勾魂誘人,“好久不見,我很想你啊。”

“淩、悠、揚。”弦歌咬牙切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