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歌醒過來已經是三天後的事情了,她躺在**養傷,慰問的人接連不斷。楊嘯每天都坐在她身邊,連古湘玲來叫都不肯離開。當初弦歌剛睜開眼睛時笑得最燦爛的也是他,又笑又哭的,嚇壞了一幫宮人。

又過了五天,弦歌勉強能下地行走。這日,她正躺在**批閱奏折,卻意外遭到符霜霖的拜見。聽到太監通報的時候她還不敢相信,三伯?三伯來幹什麽?

楊嘯對弦歌的情緒變化很敏感,側著腦袋問,“太傅不喜歡這個人嗎?”

“不是。”弦歌笑著揉了揉他的腦袋,對太監道,“宣他進來吧。”

符霜霖雄赳赳氣昂昂地走了進來,他一開始並未看到楊嘯,隻看到弦歌躺著。掃了幾眼她的傷勢,符霜霖大罵,“你腦子怎麽長的?有人會蠢到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嗎?有必要做到這一步嗎?”

弦歌苦笑,還不待她開口,楊嘯卻看不慣有人辱罵他的恩師,立即從**跳了起來,“你是誰?怎生如此無禮?看見朕和攝政王也不跪拜?”

符霜霖看見小皇帝從弦歌的**跳起來,驚得張大了嘴巴,話都說不出來,這是什麽情況?這,這個是皇帝吧?君臣共躺一床?這,這種事是要砍頭的吧?

弦歌笑眯眯地安撫了下楊嘯,懶洋洋地望向這位暴躁的三伯,“符霜霖你找本王有什麽事?”

嘖,嘖,對這老頭自稱本王,感覺真舒暢,比對任何人耍威風都要盡興。

符霜霖張了張嘴,什麽話都說不出口,頭腦依然處於呆滯狀態,看著小皇帝和弦歌,他甚至都沒發覺自己的失態。

弦歌好笑地皺眉,對楊嘯柔聲道,“皇上,您先去書房看會兒書,微臣想單獨和符霜霖談話,好不好?”

楊嘯不樂意地搖頭,“朕要陪在太傅身邊。”

弦歌無可奈何地苦笑,額頭抵著他小小的腦袋,“乖,太傅有很重要的話要跟符霜霖說,不要令我為難好不好?”

楊嘯癟嘴,想了會兒,勉強道,“好,不過,作為補償,太傅今晚要陪朕睡覺。”

弦歌隻能點頭,好說歹說終於把這個小祖宗給哄了出去,於是轉頭笑吟吟地看著符霜霖,“三伯,你到京都來幹什麽?歧陽城有那麽閑嗎?”

符霜霖總算情形了,閉上嘴清了清嗓子,“你跟皇上是不是太親密了?這樣沒問題嗎?”

弦歌挑眉,“有什麽問題嗎?”

真要說什麽問題也說不上來,隻是覺得這樣不太好。符霜霖的眉頭在打結,不過,無論他說什麽眼前這人也不會照著辦,依舊會隨心所欲地過。從她小時候開始,他就沒管住過她。“元瀾的事情已經解決了,你想過以後要怎麽做嗎?依老夫之見,白家雖然已被符家壓製住,不過,我們應該趁勝追擊,徹底移平白家。”

弦歌坐直了身體,蒼白的指節若有似無地叩擊著奏折封麵,“這幾日我雖未上早朝,但看著這些奏折,聽一些耳線的說話,多少也能了解。”其實,從她擔任上攝政王這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職位開始,符家的人就開始不動聲色地侵占各方勢力。曾經處於平衡的朝廷開始傾倒向符家。再加上她從未阻止過這些行徑,又忙著對付元瀾,符家的勢力在一時之間更是猖狂。“符……三伯,你回歧陽城去看,安安分分地待在邊關,別再想些有的沒的。”

符霜霖琢磨不出她的意思,預感不祥,“什麽意思?”

“就是字麵上的意思。”弦歌淡淡道,“三伯管好歧陽城就可以了,不用再分心其他朝廷的事。雀南國的朝廷好不容易才安穩了,我不想再生波瀾。”

符霜霖聽了這番話,臉色一下子就沉了,“符弦歌,你想背叛符家?”

弦歌撲哧一笑,意興懶散,“這哪算什麽背叛呀?符家世代忠誠,如今是雀南國修身養息的時候,符家理所當然也該安穩點。我現在不是符城主,而是攝政王,我要關心的是整個國家的強盛。”

如此的對話讓符霜霖理屈詞窮,實在反駁不出,可又不甘心,“我們也不是要做什麽,我也希望雀南國更加強盛,可是,與此同時壯大符家,這並不矛盾……”

“不,這很矛盾。”弦歌的聲音很溫柔,亦很堅定,“曆史證明,一家獨大隻會取來自我滅亡,符家可以對白家在權勢上略有壓製,可是,我絕對不會鏟除白家。”

“你……”符霜霖在屋子裏不斷踱步,咬牙切齒,“你,你要我怎麽說你?怎麽就這麽死腦筋?你知道這種機會多難得嗎?百年難得一見啊!”

弦歌抬首望向他,“三伯,這次符家討的好處夠多了,也該給白家一點甜頭嚐嚐了。”頓了頓,“等我傷勢完全好了,我自會主持大局。”

“……老夫阻止不了你也命令不了你。”符霜霖隻能妥協,“你愛怎樣就怎樣。”他倏然安靜下來,閉上眼想了很多很多,在腦袋中回憶著名叫符弦歌這個女人的所有成長,長大的孩子早就是不能掌控的人了,“我會回歧陽城的,看你的樣子傷勢也該沒大礙了,老夫今天就啟程回去。”

符霜霖的離去被很多人看在眼裏,許多人都開始暗中揣測攝政王符弦歌究竟意欲為何,朝廷中符家的黨派頓時又收斂很多,不再肆意打擊白家,雀南國的朝廷局勢處在一鍾平靜的狀態下,仿佛海嘯奔騰之前的寧靜。

又過去幾日,弦歌的身體終於恢複了個大概。她於上朝的第一天,就去白府拜訪白潛,跌破眾人眼睛。弦歌進入書房時,白潛正在窗下打棋譜,金色的陽光傾灑在他身上,專心致誌地坐著,他聽到弦歌進門,也不站起來,隻心平氣和地說了句,“攝政王身體無恙,實在是雀南國之福。”

“……謝謝,不過,你這讓我怎麽答腔?”弦歌不客氣地坐在他對麵,“白潛,你這段時間什麽也不做,為什麽?在我印象中你可不是那麽安分守己的人。”

“嗬嗬,安分守己也有錯?”白潛笑得不露聲色,“攝政王殿下,如今您風頭正盛,我豈敢迎麵而上?白家已被除了兩個人了,我可不想成為第三個。”

這話……說得不軟不硬不鹹不淡,弦歌的神態略顯疲憊,她低頭看看棋盤,不打算浪費時間,抬頭望向白潛,直接開門見山地開口,“白潛,我打算扶一扶白家,朝廷不能由符家獨大,白家以後還是照常吧。元瀾的黨派都已經收拾幹淨了,雀南國已經準備好一切,就等著它的成長了。我今天來隻是想說一聲,接下來你自己著辦。”

白潛並沒有意外的表情,“你打算怎麽對白家表示友好?”

弦歌已經走到門口,聽到這句話,異常體貼地停下腳步,回眸淺笑,一雙深黑色的眸子顯得格外耀眼,閃爍和惡作劇的光芒,“當然是把公主楊麗凝許配給你。”說話,甩甩手,不留痕跡地走了。

白潛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呆呆地抬起手,呆呆地又放下。目光不知看著什麽地方,嘴唇嚅動,待他回神想要詢問的時候,門口早沒了弦歌的影子。隻聽到白潛在書房高昂的吼叫了一聲,運起全身內力,追趕弦歌。

弦歌走到前院裏,突然被人扯住衣宿,回頭就看見白潛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她好笑地瞅著,甩開手,“白大人,你終於想到送客的禮儀了嗎?”

白潛滿頭大汗,臉頰微紅,“你……你剛,剛剛說了什麽?”

弦歌調侃,“不稱呼我為攝政王了嗎?”

白潛咬牙,“尊敬的攝政王殿下,請問您剛才說了什麽?”

弦歌仰天大笑,“白大人耳朵出了問題,本王回頭叫禦醫來看看,白大人乃國家棟梁,出了事……”

“符弦歌!”白潛根本沒了耐心,眯眼道,“你是不是要把麗凝指婚於我?”

弦歌笑著不說話。

“……你問過麗凝的意思嗎?”

弦歌搖頭,“正要去問。”

白潛異常沉重地歎了口氣,撇開眼,“她不會同意的。”醞釀許久,他不禁皺起眉頭,“如果,如果她不同意……她不同意……”

弦歌深深一眼,“到時候,你希望我強迫她嗎?”

白潛豁然一驚,像是遇到了妖魔鬼怪,猛然後退一步,怔怔地凝視弦歌,終是閉眼,歎道,“我不知道。”

弦歌了然一笑,“放心,我會說服她的。”

“……”

“我的婚姻是我一生最大的遺憾,如果可以的話,希望天下有情人都能終成眷屬。白潛,我無意管你和公主的閑事,不過,既然跟我的計劃有關,順手送個人情也無妨。你們之間的事情你們自己解決,不過,我會給你製造個機會。”

白潛仍沒有抬頭,輕聲道,“謝謝。”聲音中微微帶著咽哽。

當時年少,當時驕傲,目空一切,以為自己無所不能。

剛開始,以為不過是個消遣,然後,卻是不能自拔。

一點殘紅欲盡時,鴛鴦零落,雨歇微涼,葉葉聲聲是別離。

他以為是小事一樁,不過爾爾,大家都做的事情。她卻深以為意,不能釋懷,憤然離開不回頭。

他以為她會理解,卻從未想過,她憑什麽要理解。他曾以為自己可以瀟灑離去,卻不曾料到每一場夢醒中都透著刻骨相思。

麗凝,為什麽非你不可?如果可以不愛你,我才不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