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透過窗戶射進來,弦歌躺在**,迷迷糊糊地呢喃幾聲,她的手在**畫來畫去,結果什麽東西都沒有摸到。她的雙眸倏然睜大,猛地從**坐起身來,“不是吧?”兩隻眼睛把這張床仔仔細細地檢查一遍,**除了她以外再也找不到第二個人,“難道是在做夢?”弦歌捏捏自己的臉,痛,再低頭看看,**隻留有自己睡覺時的痕跡。

慢條斯理地起床穿衣刷牙,弦歌的眼珠子轉啊轉,心中不斷懷疑昨晚的真實性,可卻抓不到任何線索。她思念那家夥已經思念到魂牽夢縈了嗎?

“攝政王,您今日會出門嗎?”下人在旁恭敬地詢問。

弦歌搖頭,“不,你們做自己的事去吧,不用在旁伺候了。”她可以清楚回憶出昨晚的每個細節,難道真的是在做夢?如果是做夢,那感覺未免也太真實了。弦歌臉色一紅,慢慢踱步在花園裏。

鳥語花香,陽光燦爛。青色的小石子鋪在清澈的溪水裏,淡淡的透明,時有小魚遊來遊去。院子裏的假山上長有青苔,弦歌不自覺的就走了過去,腳邊不小心踩到嬌豔的花朵,她停下腳步,微微蹲下身子,溫柔地把那朵花扶正了。

“攝政王,這種小事您交給園丁來做就可以了,怎麽能勞煩您尊貴的身子?”端著盤子走過的侍女看見這情形,大驚失色,急急忙忙就想跑過來。

“不用。”弦歌以手勢阻止她,“隻是小事,你們都下去,我想一個人待在院子裏靜一下,沒有必要的話,就讓其他人別往院子裏走,會打擾到我的。”

“是。”

弦歌就地坐在身旁的圓石上,身後倚著假山,仰望湛藍的天空,自言自語,“不像是在做夢啊……”

“做夢?什麽夢?不會是春夢吧?”調笑的嗓音在耳邊響起,弦歌全身一僵,整個身體都被拉扯過去,身體頓時就陷入假山之中,麵龐上噴灑著火熱的呼吸,那雙絕色黑瞳盈滿笑意,腰身被人攬住,唇上被偷一個香,“你夢到我了?”

“淩悠揚!”弦歌這次的反應快了許多,拎住他的衣襟,“你昨晚跑到我**去了吧?”

淩悠揚擺出一副無辜的模樣,“你這樣算是在扯開話題吧?剛剛說的明明是你昨晚夢到我的事情。”他眉開眼笑,嘴唇在她耳朵上磨蹭著,“嗯?說說看,在夢裏我做了什麽?”

弦歌渾身一僵,“你為什麽會來這裏?我早上起來你怎麽又突然消失了?極東國的事情又怎麽樣了?”

“一股腦兒問我這麽多問題,你讓我先回答哪個?”熱情就像滔天洪水一樣鋪天蓋地,妄圖侵蝕掉兩人所有的感官,彼此之間的纏繞像是沙漠中渴望水源的欲望,殊死難分。

良久,兩人終於分開。弦歌呼吸不穩,“早上為什麽要離開?”

“嗬嗬,原來你希望我一直待在你**嗎?”

弦歌眯眼,盯住他看。

淩悠揚笑道:“想給你一個驚喜。”

“我沒想到你會跑到雀南國來,這裏甚至不是歧陽城,而是京都,任何一個不小心都會惹上大麻煩的。”

“你對我有點兒信心好不好,擔心這擔心那的,累不累啊?”

“極東國又怎麽辦?”

“嗯,把朝政都扔給淩楠了,反正他想要得不得了,我也樂得輕鬆。”淩悠揚一一解釋,“他本身就是一個很有才幹很有野心的孩子,國家在他手裏亂不了的。”

弦歌撫額歎氣,“我現在有點兒猜到淩楠的目的了……”

“說起來,還不都是因為你。”淩悠揚的背部抵在假山上,溫香軟玉抱滿懷,“等不到你回來的消息,我隻有親自跑一趟了,牛鬼蛇神我都不怕,何況區區一個京都?”

“我現在手上已經沒有權力了,如果你的行跡被人發現,我到時候都不知道該怎麽辦了。”弦歌叮囑道,“所以,你千萬不要到處亂跑,留在這個府邸裏,千萬別被人發現。”

“不會被人發現的,你太小看我了。”真是愛操心的女人,淩悠揚笑得很開心,“我都聽到你剛才跟下人吩咐,讓他們別到院子裏來,就我們兩個,怎麽會被別人發現呢?”

聽到他刻意壓低聲音的“我們兩個”,沙啞而撩人,弦歌頓生口幹舌燥的感覺,“我不是這個意思……”

“嗬嗬,那又是什麽意思?”淩悠揚身子軟得像沒有骨頭一樣,他把腦袋懶洋洋地擱在弦歌肩膀上,“我們有很多時間……”

弦歌堅決地推開他,“不行,在這裏太危險,到我房裏去。”

淩悠揚一怔,不知收斂地哈哈大笑,嘴巴立即被弦歌捂上。他眸光流轉,總算壓低聲音,“弦歌,你越來越有趣了,連這種事都能板著臉一本正經地說。”他扯扯她的麵頰,看到扯紅了才滿意,“我比較喜歡看你臉紅的模樣。”

弦歌伸出手,也想去扯他臉上的肉,可惜被淩悠揚一把攔住,將她雙手反剪在身後,狐狸的笑容顯現在臉上,“不要對我動手動腳的。”

“我隻動手,根本沒有動腳。”弦歌糾正他的錯誤。

“符大人。”外頭突然傳來奴才焦急的聲音。“皇上突然來了!”

假山中的兩人頓時停下動作,弦歌心中一驚,匆忙間扔下一句:“躲好。”然後立即出現在院子裏,在下人趕到之前就把衣冠整理好。她邁著平穩的步子走出去,“皇上一個人嗎?”若無其事地站在通報的下人麵前。

通報的人前腳剛到,楊嘯很快出現在弦歌麵前,身後還跟著一堆官兵打扮的人。楊嘯笑得和藹可親,目光轉到弦歌身上,“跑這麽快幹什麽?朕不是說了嗎,不用打擾太傅,朕自己進來就可以。”

來者不善。弦歌腦中最先冒出的就是這個念頭,她麵帶笑容,緩步向前,“皇上今日怎麽有興致來微臣這裏?”

“朕怕昨日的交談傷了朕和太傅之間的和氣,所以特地來看看。”

“哦?是這樣嗎?”弦歌狀似不經意,伸手指指楊嘯身後的官兵,“那麽,皇上是想帶著一幫子人來和微臣聯絡感情嗎?”

楊嘯麵色微有尷尬,“聽說,太傅今天不準旁人靠近後院?所以,即使朕讓這些下人別來通報,他們還是以你的命令為主,急急忙忙奔進來了。”

“唔……”弦歌側過腦袋想了想,“微臣是說過這麽一句話,皇上關心這個做什麽?”

楊嘯正色道:“根據朕得到的消息,太傅府邸中私藏了極東國的間諜,所以特來查看。”他伸手指向身後的那幫人,“朕要搜查,還請太傅諒解。”

弦歌臉上的笑意徐徐隱去,向前跨出一步,聲音不鹹不淡道:“皇上是從哪裏得來的消息?”

楊嘯不說話。

“沒有確切的消息來源,皇上卻打算因為這種事來搜查微臣的府邸?”弦歌的神色冷冷的,“皇上,微臣與您之間的信任已經薄弱到如此地步?”

楊嘯的目光滲透著悲哀的感覺,“太傅,隻是簡單的例行公事而已,就是怕你生氣,所以朕才親自來……最後若是什麽都沒有搜到,朕願意向你賠禮道歉。”

“皇上的道歉微臣承受不起。”弦歌回他一個軟釘子,“京都之內,皇上恐怕隻搜查了微臣的府邸吧?”她冷笑一聲,“是不是?”

楊嘯的神色很複雜,欲言又止,愧疚雜糅著失望,他閉了閉眼,“太傅,今天朕一定要徹底搜查你的府邸,得罪也罷,失和也罷,朕已經決定了。”

“很好,皇上長大了,微臣很欣慰。”說到欣慰時弦歌幾乎是咬著牙的,“如果微臣抵死不讓皇上搜,皇上又當怎麽樣?”

“違令者,斬。”楊嘯的聲音抑揚頓挫。

“哈哈!”弦歌心酸地大笑,直直盯住他看,“皇上打算斬了微臣嗎?”

“太傅辛苦教導朕十多年,朕怎麽忍心?”楊嘯上前一步,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太傅,你真要為這麽一件小事而跟朕決裂嗎?”

“究竟是微臣要跟皇上決裂還是皇上寒了微臣的心?”弦歌驟然拔高聲音。

楊嘯沉默,垂著腦袋站了好一會兒,他抬手,輕輕一揮,“搜!每一個房間都不能放過。”頓了頓,他抬眸盯住弦歌,一字一句,“尤其要搜查這後院,每一寸角落都給朕翻過來!”

弦歌靜靜站在原地,心頭一片冰涼。她把楊嘯這個弟子看得這麽重要,她付出所有的心血卻換來如此結果。她願意教導輔佐楊嘯,一開始隻是為了雀南國而已,但是,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她一步一步看著他長大,看著他笑起來那可愛的酒窩,看著這個她曾經抱在懷裏的孩子如今卻用陌生的目光盯著她。這個孩子,曾經抱著她哭抱著她笑,可是,現在卻親自指揮士兵搜她的府邸。

他曾經說過:“太傅,朕這一生之中最信任的人就是你,等朕長大了,你也一定要陪伴在朕身邊,這樣,朕就永遠也不會走錯路了。”

當年她為楊嘯擋下元瀾刺來的一刀,他哭哭啼啼地抱住她,嘴裏一聲一聲地呼喚,“太傅,太傅。”

當年她臥病在床的時候,他小小的身軀在她旁邊跑來跑去,甚至親自喂她喝藥。她斥責他不該丟下朝政,可這個孩子卻說:“朝政怎能與太傅相提並論?”

當年楊嘯年少貪玩,常常瞞著她偷溜去玩,每一次被她識破了,他都會纏在她身邊撒嬌討饒,裝可憐是他的拿手好戲,癟著一張嘴,大眼睛可憐兮兮地望著她,“太傅,對不起嘛。”

弦歌望著楊嘯,一步不動。弦歌不怨他,隻是心底有股深深的悲哀,許久,她長長地歎一口氣,楊嘯麵有愧色,“太傅……”

“不用叫我。”弦歌淡淡,“微臣哪有資格當皇上的老師?”

楊嘯急切地上前兩步,“太傅,無論搜不搜得到……”

“無論搜不搜得到,”弦歌兀自接下後半句,目光深沉,“微臣都無話可說。”

楊嘯的眼底似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繚繞,“太傅不能諒解朕的立場嗎?”

“皇上是微臣親手教出來的,若說皇上不好,不就等於微臣是在自打巴掌?”弦歌輕笑兩聲,眼中無怨無恨,“皇上不知從哪裏聽來的讒言,皇上,微臣隻想告訴你一句,無論是誰告訴了你什麽,請你靜下心來好好想一想,那人的目的是什麽?”

楊嘯踟躕著站立在原地,眼中滿是猶豫和遲疑。

“稟告皇上,什麽都沒有查到!”搜查南院的那些官兵第一批回來。

“稟告皇上,什麽都沒有。”搜查西院和東院的官兵也陸續回來,得到的答案是一樣的。

“稟告皇上,沒有發現任何可疑人物。”最後一批官兵也回來了。

楊嘯的臉色很不好看,他望向弦歌,對方仍是一成不變的淡淡的神情。他深深呼幾口氣,在後院踱來踱去,看上去異常焦躁。

“皇上,既然什麽都沒有查到,您可以離開這裏了嗎?”弦歌冷淡地開口。

楊嘯的目光在這個院子裏轉來轉去,時不時地停留在各個地方,草堆裏,花叢裏,假山裏,大樹後……終於,他緩緩垂眸,看不清神色,“抱歉,今日得罪太傅了。”

弦歌拱手,“微臣受不起,微臣想休息了,皇上可以離開了嗎?”

楊嘯深深看她一眼,帶著那些官兵離開這座府邸。等他們都走遠了,弦歌長長籲一口氣,還好,剛才她盡量掩飾自己的緊張,比起楊嘯做的事情,她更害怕的是淩悠揚被找到。如今的她在雀南國沒有足夠的權力保下淩悠揚,如果他真的被抓住了,她也是走投無路。

弦歌獨自回房休息,她並不急著去找淩悠揚,該回來的時候總是會回來的,她腦子裏想的是另一方麵的事情。

空空****的房間裏隻坐著她一個人,許久,像變戲法一樣的變出另一個人的聲音,“好險啊。”

弦歌回眸,對他笑了笑,“你溜得倒快。”

“難不成真讓那小皇帝抓到牢裏去?”淩悠揚的腦袋擱在窗欞上,左看看右看看,然後整個人跳進來,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的,“真是想不到啊——”尾音格外拖曳,臉上的表情漸漸淡去,陷入莫名的思考之中。

“是啊,淩楠比我想象中更有能耐更有心計,也比我想象中更能狠下心。”弦歌苦笑,目光瞥到淩悠揚身上,“你一手把他帶大,就沒發現到這個問題?”

淩悠揚沉默許久,支著下巴冒出一句:“也許,真的是缺乏母愛的關係?”

弦歌直接抓一把瓜子扔過去,“說認真的!”

淩悠揚閃身一避,瞬間繞到弦歌身旁,然後在她身邊坐下,輕描淡寫地說了句:“其實,我覺得他很正常。這樣的行為,也沒多大的問題。”

弦歌斜過眼,“沒問題嗎?把自己父皇出賣給其他國家,這樣也叫沒問題?現在想來,他之前種種莫名其妙的行動都有了解釋,把我激去極東國也好,撮合我們也好,他真正想要的隻是皇位。”

“他這場戲演得可真不錯,連我也被他瞞了過去。”淩悠揚笑得還有幾分驕傲,“我早知道他肖想皇位,不過一直視若無睹,這次他拚命誘使我來京都,我就把朝政交給他,隻對幾個親信官員交代由太子暫為攝政。嗬嗬,如果他真想要順順利利得到那皇位,淩楠還不敢惹毛我。”

“不敢?你看他的樣子像不敢嗎?我沒想到,他居然連楊嘯也可以勾結,楊嘯向來看他不順眼的!”弦歌皺眉沉吟,“他豈止是要惹毛你,他簡直就是想要你的命。”

“如果他有能耐拿去,那盡管拿去。”淩悠揚的語氣如訴家常,平淡得不得了,“難道連你也以為我無法活著離開這裏?”他托著腦袋盯住她看。

弦歌不說話,許久,淡淡的道:“你有後路安排?”

“沒有,當年設下的那些後路不全都被你斷了嗎?”淩悠揚好笑道,“對我來說,最困難的不是離開這裏,而是該怎麽說服你一起離開……”

“我離開,我和你一起走。”弦歌打斷他的話,看著淩悠揚難得吃驚的表情,她今天不悅的感覺似乎減少了些,在他額頭上輕輕一敲,“反正,皇上已經不需要我了。”

淩悠揚拉住她的手,目光直勾勾地,“你確定?”

弦歌微笑,點頭,“我……”我確定這三個字還沒有說完,淩悠揚立馬捂住她的嘴,“說出口的話不準反悔,說了要一起走就一定要一起走。”

弦歌撲哧一笑,“當然。”

“什麽時候走?”淩悠揚心情很好地問上一句。

“今晚。”

“咦?”

大地被一片黑色籠罩,伸手不見五指。府邸裏的人全都睡下了,弦歌屋裏的燈也是熄滅的。她也無意帶上太多衣物,隻挑了最值錢東西放在包裹裏,當然,最主要的還是銀票。淩悠揚站在一旁看著她整理,一直嘲笑她貪財。

“皇上已經對我起疑,如果是淩楠告訴他的消息,那皇上一定會再來搜查的。”弦歌分析道,“今天白天皇上剛來過,我們必須趁他還沒完全想清楚之前就離開。”

“符家呢?”

弦歌一怔,垂眸,“如今的我也無力再為符家做什麽了。”

“嗬嗬,我終於戰勝了符家,這比奪得天下更令我興奮。”淩悠揚伸出手,食指點在她心髒的位置,“等了這麽久,我總算在你這裏占到第一位。”

這家夥的坦白,總把她弄得很不好意思。弦歌別開腦袋,“等我留書一封,把事情都交代清楚,這樣就不會連累其他人了。”匆匆忙忙寫下一封信,弦歌就和淩悠揚結伴走出房間。

月色正濃,兩人身影閃爍,沒幾下就走出好一段距離,弦歌回頭看看那座她居住的府邸,懷念地發出一聲歎息,再見了。

“小心,有人。”淩悠揚全身戒備。

幾乎是同時,弦歌也注意到四周氣氛有變。她的目光四處巡回,身子和淩悠揚緊緊靠在一起。不多時,連續有幾條黑影在樹叢中跳躍,站定在他們麵前。又一會兒,四周出現火把的亮光,像火龍一般將兩人團團圍住。

街道靜悄悄的,腳步聲也不大,可在這樣的夜晚裏卻怎樣也忽略不了。楊嘯的身影從那些官兵身後出現,火光的光芒忽明忽暗,將他的臉龐襯著高深莫測。

弦歌沒有說話,隻是盯住他看。反倒是楊嘯先開口道“太傅。”

“皇上果然高明。”弦歌嘴角一勾,“微臣不知該欣慰還是該難過。”

“太傅,朕不會對你怎樣的。”楊嘯深深看她一眼,然後就將目光轉到淩悠揚身上,眸色驟然一沉,揮手道,“拿下!”

“皇上!”弦歌先聲奪人,“您知道他是誰嗎?”

“極東國的奸細。”楊嘯聲音清晰。

“嗬嗬,”弦歌大笑,“您有見過皇帝親自來做奸細的嗎?”

弦歌此話的意思不過是要楊嘯三思再三思,警告他對方可是極東國的皇帝,無論楊嘯打算做出任何行動,都應該以和為貴。雀南國和極東國的交情也好了十多年,冤家宜解不宜結,楊嘯應該放了淩悠揚才對。

楊嘯的表情上並沒意外之色,四兩撥千斤,“太傅本就有意包庇此人,不是朕不相信你,無論如何,這事朕都會親自調查。”

弦歌沉聲道:“皇上,您這麽做有什麽意義?淩楠給了您什麽好處?”

楊嘯的笑容曇花一現,再次高聲命令:“給朕拿下!”淩悠揚並未做什麽反抗,連話都沒說半句,乖乖就被擒下。弦歌靜靜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楊嘯一步一步走過去,經過弦歌身旁的時候,淡淡道:“其他意義姑且不論,至少現在,太傅你離不開了。”

“皇上,”弦歌叫住他,楊嘯回眸的時候,隻看到她單膝下跪的模樣,“如果您真的要把悠揚捉拿歸獄,那麽,請把微臣一並拿下。”

楊嘯身形一僵。

連始終平靜的淩悠揚也忍不住回身,目光驚詫。

“如果您堅持認為悠揚是奸細,那麽,微臣也有窩藏之罪。”弦歌道,“皇上若還念師徒情分,就將微臣與悠揚關在一起,微臣感激不盡。”

“感激不盡?”楊嘯嘲諷地挑起嘴角。

弦歌知道,現在的自己什麽權力也沒有。她唯一能賭的,就是皇上對她的感情。縱然不行,若能和悠揚關在一起,彼此有個照應也是好的,即使是逃獄也能一同逃走,行事討論也更方便。

“是的,請皇上成全。”

楊嘯恨恨的看著她,“好,朕就成全你。”頓了頓,“來人,把太傅一同拿下。”

笨女人,以前還覺得她有幾分智慧,如今看來,徹頭徹尾是個笨蛋啊。淩悠揚無可奈何地看著她,嘴角卻微微勾起。

月色更濃了,星辰依稀可見。

牆壁是黑的,鐵柵欄是黑的,連牢中的稻草也是黑乎乎的。整座牢獄都是黑暗不見天日,弦歌和淩悠揚分別關在兩間牢房裏。牢中唯一的窗戶是在弦歌所在牢房的上端,小小的一個口,說它是窗戶也真是客氣了。

這麽大的一個地牢裏,隻關了兩個犯人。

“說起來,我這是第二次被關進來。”弦歌精神還不錯,地上雖然髒了點兒,但坐還是能坐的,她身在牢房總不能太挑剔是不是。

“上一回是被你關起來的。”

“那還真是有緣,我也是第二次進牢房。”淩悠揚的語氣像在比賽,就像是那種“看吧,看吧,我關進去的次數也不比你少”的感覺,“上一回是因為你被關起來的。”頓了頓,他還非常體貼地提醒一聲,“就是因為太後的事情,我為你而杖責,然後關進牢裏的那次。”

弦歌點點頭,表示自己記起來了,“那麽你說說看,極東國和雀南國的牢房,哪邊的好一點兒?”

淩悠揚一頭黑線,這也能比?

“那時候我發燒,所以無暇品味牢房的感覺。不過,這次我很清醒,牢房裏住得的確不怎麽舒服。”

弦歌的目光在地牢裏不停地轉,無奈道“再不舒服也得住下去啊,又不是你想走就能走的,我可是為了你才住進來的,你要懷著感恩的心啊,有朝一日出去了,一定要報答我。”

“說起這件事,你在雀南國待著怎麽越變越蠢了?”淩悠揚神情不羈,渾然把牢房當成自家廳堂了,“傻乎乎地跟我一起進來幹什麽?”

“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弦歌答道。她突然意識到什麽,手指指著對麵牢房的那個人,“啊!你居然說我傻?你以為你夠聰明嗎?如果你夠有腦子的話就不會被抓進來了。”

“我可沒說我聰明。如果我夠聰明的話,就不會離開極東國奢華舒適的皇宮,也不會笨蛋一樣地跑到你這裏來受罪!”淩悠揚厚臉皮,根本不介意說自己蠢,“想當年,我年幼時就被稱為神童,你以為我是怎麽變笨的?就是在遇到你以後變笨的!說不定就是你傳染給我的。”

“好漢不提當年勇。”弦歌嘲笑他,“而且,孩時聰明的人往往長大以後都不怎麽樣。”

“那我應該就是那個例外。”淩悠揚信誓旦旦,轉念一想,又憂慮道,“看來我得擔心一下淩楠了,他現在這麽精明,以後會不會變蠢?”

弦歌驟然沉默下來,好半晌都沒說話。“你真的不介意淩楠的所作所為?”

“介意又能怎樣?難道殺了他嗎?”淩悠揚的態度很灑脫,“他是極東國的太子,他隻要能擔當好這個位置就可以,他隻要能勝任皇帝那個角色,我讓給他又何妨?對他來說,做極東國的皇上比做我的兒子更重要。”

弦歌笑了笑,故作困惑,“悠揚,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深明大義了?按照你睚眥必報的性子,被人算計了就該去算計回來才對。”

淩悠揚也不反駁,仰頭望著那黑乎乎的牢頂,若有所思地道:“為什麽把我們分開關呢?這樣都不能互相取暖。弦歌,你把楊嘯教得不錯啊。”

“你這是在說反話嗎?”說起楊嘯,弦歌還有幾分心痛。

“怎麽會是反話呢?這可是肺腑之言,我難得誇獎你一下。”淩悠揚更正道,“能把我抓住,豈止是不錯啊,那可是相當的有才華。”

“你會被抓住,淩楠才是功不可沒。”弦歌冷哼道。

“這倒也是。”淩悠揚點頭承認,“不過淩楠是我兒子,又是我教出來的,有這種能力也很正常。而您教出來的人居然能跟我教出來得人相提並論,這太讓人吃驚了。”

“你腦子理想的就是這些?”弦歌哭笑不得。

“這樣也好,你不是說要給淩楠一個教訓嗎?雖然我不打算做什麽,不過你教出這麽一個楊嘯,足夠淩楠頭疼一輩子了。”淩悠揚心情愉悅,笑聲歡暢,良久,他才止住笑聲,輕聲道,“不過,讚賞歸讚賞,我真的沒有想到,淩楠會……”

“這才是他攻心成功的地方。”弦歌站起來動了動,在地上坐久了隻感到潮濕,而且越坐越冷,還是站起來動動得好,“江山代有才人出,長江後浪推前浪。”

淩悠揚沒有說話,還是保持原來的姿勢坐在地麵上。過了一會兒,他苦著臉望向弦歌,“真要在這種環境下睡覺?會被凍死的。”

弦歌也覺得有點兒冷,正這麽想著的時候,地牢的大門忽然被打開,兩名獄卒捧著一床厚實的被子,還有小桌子、小椅子、茶壺、茶杯,甚至還帶了精致的小點心進來。

淩悠揚瞪大了眼,不是吧,他剛抱怨,馬上就有人送東西進來了?一雙眼睛巴巴地看這獄卒手中的東西。兩名獄卒走啊走走到他們中間的過道上停下,轉身,打開弦歌的牢門,把所有的東西都送進去,態度也甚為恭敬,“攝政王,皇上擔心您在這裏不好過,所以吩咐我們把這些送進來,您若有什麽其他需要盡可吩咐。”

淩悠揚的臉立馬黑了,這待遇差別太明顯了。

弦歌白他們一眼,“如果真有心,你們給對麵的人也同樣送一分去。”

獄卒麵顯猶豫,“皇上說,攝政王需要什麽都可以滿足,另外一個就……”

哼哼,淩悠揚把話都聽在耳朵裏。楊嘯啊楊嘯,若你栽在我手裏,我必定還你十倍!淩楠是我的兒子,而且是極東國將來的皇帝,我不好對他做什麽。不過,你嘛……哼哼,趁著現在天天祈福吧!

弦歌歎氣道:“好,我不為難你們。”目送那兩個獄卒離開,弦歌收起自己低沉的麵色,歡呼一聲,立即撲向那香軟的被褥,“哈哈,我第一次這麽喜歡被子,太棒了!今天睡覺有著落了。”她笑眯眯地抬頭,“而且,還有椅子可以坐,以後都不用坐在潮濕的地麵上了。”

“你以為我們會在這裏待多久?”相較之下,淩悠揚的臉色就像索命閻王,眼珠子瞪來又瞪去,“你打算把這裏當家啊!”

“難道你有逃出去的計劃了?”弦歌反問。

“目前,沒有。”淩悠揚回答得很含蓄。

弦歌不搭腔,抱著軟綿綿暖烘烘的被子,看看淩悠揚清冷地待在對麵,本來還想刺激刺激他的,可也裏越來越涼,弦歌看著也有幾分心疼,“你冷不冷?”

淩悠揚沒精打采,“如果我冷呢?”

弦歌咬唇,說不出話,她是真不知道該怎麽辦。淩悠揚偷偷睨她一眼,笑得歡快,“要不我過去和你一起睡?”

“你怎麽過來?”弦歌驚詫,“即使是皇帝,也不見得能把這種特製的鐵欄給扯開。我在雀南國這麽久,還沒聽說有人成功從這裏逃出去的。”

“言下之意,如果我能從這裏逃出去,我就製造一個新傳說了?”淩悠揚神采奕奕,仿佛找到了什麽好玩的事情。他慢悠悠地走到牢門前,摸摸那個鐵欄,“嗯扳不開。”即使扳不開他還是左摸摸右摸摸,抬眸迎上弦歌的目光,他笑了笑,“雖然扳不開,不過,我可以嚐試撬鎖。”

弦歌倏然瞪大眼,“你還會撬鎖?”“嘿,做給你看看。”淩悠揚摘下頭上係著的絲帶,從絲帶裏麵抽出一根細細的類似鐵絲的東西,然後把這鐵絲狀的東西伸進鎖眼裏捅來捅去,沒一會兒,鎖就被打開了。

弦歌瞠目結舌,“為,為什麽?”這人曾經做過賊嗎?

“區區地牢算得了什麽?”淩悠揚尾巴都快翹上天了,仿佛在展現一門得意之技,“當年我才十歲的時候就偷偷撬開過父皇的如意鎖,父皇到死都不知道這件事。”

弦歌看著淩悠揚大搖大擺地走過來,也虧的旁邊沒有獄卒監視,不過,即使旁邊有獄卒,他也不見得會收斂什麽。淩悠揚故技重施,把弦歌的牢門也打開,大大咧咧地走進去抱住弦歌,順便把被子往自己身上蓋蓋,得意地說:“這樣就暖和多了。”

弦歌又把被子拉過來一點兒,“光會撬鎖有什麽用?照樣逃不出去。”淩悠揚把被子往左邊拉一點點,弦歌又把被子往右拉一點點,拉拉扯扯糾纏不休,淩悠揚索性把她抱在懷裏,總算是安穩了。

“雖然逃不出去,至少可以讓我睡得暖和一些。”淩悠揚書愜地閉上眼,這種人在哪裏都能找到最舒服的狀態,“說起來,那小皇帝對你還算不錯。”

弦歌瞥他一眼,“相比淩楠對你做的事,楊嘯的確算是不錯。”

“喂喂,女人,你打算一直提這事?”淩悠揚扳過她的腦袋,“那小子同樣也是你的兒子,他對我做了什麽,也就同樣對你做了什麽。”

“你在京都被抓住會有危險,而我卻未必,怎能相提並論?”弦歌針鋒相對,兩雙眼睛對視許久,她又忍不住笑出聲,這麽幼稚的爭吵真是有損她的英明,放軟身子向後靠去,她倚在他懷裏,低聲道:“總得想個辦法出去吧?”

“……我們挖個洞逃走吧?”

弦歌倏然回頭,盯住他含笑的黑眸,“悠揚,你一副悠閑的模樣,是不是心裏早有了主意?”

“即使明天斬首示眾,我也是這副樣子。”淩悠揚把她抱得緊緊的,“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我小時候常這麽說,雖然心裏不一定是這樣認為的……不過,如果是因你而死,如果在死前還可以抱著你,倒真是人生的一大幸事。”

弦歌盯住他,冷不防地出手扯他的臉頰,“不要說死不死的,多不吉利。如果你真的因我而死,我肯定立馬去另找個男人,把你拋諸腦後,這樣才不辜負你的一番好意!”

淩悠揚大笑出聲,在她唇上偷香一口,“嗬嗬,這樣我就不敢死了。”

已是深夜,兩人抱在一起,兩天的聲音越來越輕,不知何時兩人相擁而眠,嘴角還有一絲笑意,一副美妙的圖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