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弟別鬧了

死黑雞,哪來那麽多精力?看準明天是星期六,糾纏我到後半夜,最後是我使盡渾身解數,努力的把他榨乾,否則真得鬧到淩晨才能合眼。

我自己當然也累壞了,愛愛比練跆拳道還耗力,尤其是我也陷溺其中,自己同樣盡情享受合歡之樂的時候。

睡了會,迷迷糊糊做了夢,然後聽見電話響起的聲音──不是家用電話,而是黑雞的行動手機。

不太正常,自從他漸漸轉移轉重心經營正派事業後,不但作息正常,以往在三更半夜接到必須緊急處理的事情都少了,印象中最近這半年來,除非應酬他會晩歸,電話幾乎都不曾在夜裏吵人了。

我眼睛睜不開,也沒動,感覺身邊的人抬了抬手、意識不清接聽了電話。

“喂……你?什麽事?知不知道現在幾點?”一開始不高興,後來他刻意捂住電話,低低說著話。

有鬼!我繼續裝睡,聽聽黑雞玩什麽把戲。

“我現在不都盡量劃清界線了……什麽,你來了?我不是說過你別出現……好,好,你待著別走。”

之後黑雞停了會沒動,我猜測他在評估我熟睡的程度,然後他躡手躡腳的下了床,穿衣服的聲音悉悉嗦嗦,最後連關門都小心不發出聲響。

搞外遇?我睡意全消,耳朵拉尖,聽到他開了門出去。原以為他會搭電梯到樓下開車會情婦,沒想卻聽到另一道開門聲,還有陌生男子招呼他進去坐。

我氣到發火,這個死黑鷹,居然把情婦安排到對門去──難不成當初他買下這一層兩戶對門的公寓除了讓手下進駐之外,另個原因就是為了以後偷腥方便?虧我還口口聲聲說信任他呢,這下不把雞翅膀折了我不甘心!

想想不對呀,今晚明明將黑雞榨的乾乾淨淨了,他哪可能再續一攤?不行,就算是精神上出軌我也不允許,在他甩了我之前,我一定先把他給甩了,哼!

緩慢地〈沒辦法,我已經舉步維艱〉下了床,以最小動作穿好衣服,出了公寓大門。本來想側耳傾聽對麵公寓裏的談話聲,沒想這牆壁跟門板的隔音效果太好,我聽不到任何說話聲。

愈是聽不到愈想聽,像是隔靴搔癢,難耐。我乾脆試試門把……沒鎖,太好了,直接**抓奸!

先將門打開一點點,用腳踢,顯示我的憤怒──好痛,還是不該做出太大的動作,痛得我眼淚都流出來了,這筆賬絕對要算在黑雞頭上。

“黑雞,你、你們?”打算大聲指責的話停在半空中,我原本以為會看到黑雞跟別人親密的畫麵呢,居然沒有?失望,少了個揍人的理由。

隻見一個我不認識的年輕男人坐著,黑雞則靠著窗台,兩人原來談著什麽,卻被我的突然闖入被硬生生打斷。

“小弟?”黑雞眉頭壓低,有些不高興。

為什麽不高興?我又沒做錯事,而且是他鬼鬼祟祟在先,我因為好奇想過來看個究竟是天經地義的,何必用這樣的眼光看我?

我討厭他用這樣陌生的眼神看我,頭一次,他在我麵前張開防護網,想將我屏除在他以外的世界。

有什麽我不知道的事嗎?

黑雞沒說話,那年輕人卻開口了,展開迷人的笑容問:“你就是小弟?我常聽媽媽提起你,說你很可愛……嗯,果然、果然……”

不客氣地在我身上亂瞄亂瞄,我也反盯回去,老覺得他像誰。

此外,他說的媽媽是誰啊?我哪可能認識那麽多歐巴桑?等一下,這個人的眼睛陰陰地,薄薄嘴角上勾的樣子狡詐奸滑,像極了誰……

轉頭問黑雞:“你弟?”我知道他上有姐姐下有弟弟。

黑雞悶悶鬱鬱地沒回話,年輕人卻立刻答:“對呀,我單名一個昱,日立昱,叫我阿昱就行。”

周昱?外表是比不上黑雞的變態啦,不過,兩兄弟同樣遺傳自黑雞他媽玉麵女無常的特徵很明顯,全台灣可以長得這麽邪的人沒幾個。

“我叫石華,你可以叫我小華。”禮貌性的回答,直覺這個人的危險性並不高。

他表現的很親和,笑著說:“小華啊,我電話打過去吵醒你了吧?其實我也剛到,因為急著有事想找哥談……”

黑雞打斷了他的話,麵無表情地對我說:“小弟,我有事要跟阿昱談,你先回去睡覺。”

他在趕我回去嗎?這樣的感覺很不舒服,包括對我說話的語氣,像是把人當成洪水猛獸。

靜靜回視他,他臉色不動,驀地覺得自己心有些涼。我難道反應太過?還是因為有個周昱在,我打擾了他跟兄弟之間的交流?

一定是報應,就像我討厭每次都會出現阻礙我與哥相處的vincent,總恨不得將他踢得遠遠,再也看不見了最好,所以現在黑雞也不願意我在這裏,用這樣難看的臉色攆我走。

好,我走。腳步又重又痛,可是我不示弱,抬頭挺胸,決不表現出是被黑雞趕回去睡覺的。

推開還留有我腳印的大門,回到住了兩年的地方,找著睡了兩年的床躺下,蜷在被窩裏,背對著門,維持不動的姿勢好久好久,久到黎明的光都透過窗簾了,我仍睜著眼在等。

終於聽到房間門開啟的聲音,閉上眼,我讓鼻息深沉,聽來就是酣熟入睡的人,不讓他發覺我仍醒著。

我不想再看到他那種眼神,就算是邪佞、就算是囂張、就算是噬血,都比拒人於千裏之外的表情好。

他躺下來,同樣鑽入被窩裏,以胸膛靠著我的背,單手環腰摟著我睡,就像過去兩年的每個夜裏,以他熾熱的呼吸吞吐在頸背之間,癢癢、卻舒服。

這種生活即將出現變數了嗎?我想起愛河邊遇到的李姓兄妹,還有黑雞跟周壬這對兄弟,然後……很想現在就到自己哥哥身邊去,尋求安慰。

可是哥也是別人的,過著他自己的生活,沒有我介入的餘地。

我有些後悔,這兩年將自己整個靈魂都投注在背後這人身上,沒想過其他,以至於現在,在突然驚覺自己並不了解黑雞全部心思的時候,我無所適從。

我的個性很倔,可是精神力絕對沒有外人想像的那麽堅強。

就在周昱來的第二天下午,黑雞整整裝要出門,見我從睡醒到現在都沒理會他,隻是躲在書房裏看書寫報告,知道我為了夜裏那件事生氣。

走過來,從後頭摟著,他說:“別鬧了,最近成德會發生了些事,我爸搞不定,派阿昱下來,要我……總之,黑道事你別多管。”

我當然不會多管,我也不想跟他說任何話,更不要看他的眼。

“這幾天我不在高雄,阿至會留在公司裏坐鎮,有任何事就連絡我或找他。”他繼續交代。

不在高雄是要上那兒?出門談生意還是回成德會?我一時衝動想問,卻還是忍住,裝成漠不關心。

見我仍舊跟塊石頭一樣,他也沒輒,最後隻好說:“你乖乖的,一切聽我的安排就好。”

這樣的語氣有些刺耳,乖乖聽他的安排就好?我是洋娃娃隨他擺弄嗎?當場想反諷回去,可是這樣似乎顯得自己無理取鬧,乾脆繼續保持沉默。

“親一下好不好?要好幾天不能見麵呢……”邪邪地語氣跟平常一樣,我一個動心轉頭看了看,他趁機咬了口,嘴唇還被舔了個夠。

瞪他,我仍在氣頭上,不管他做什麽我都生氣!

“好好,回來我帶太陽餅給你。”哄小孩似的,他問:“要幾盒?”

太陽餅就想打發我?黑雞也太小看人了,真當我是小孩還是情婦,以為施個小恩小惠任何事都會煙消雲散?

“就愛鬧脾氣,晚上我再打電話給你。”他有些無奈,說完正想再占人家一次便宜,外麵有人敲門,他立即火大,衝出去開門。

“不是說我馬上就要出發了嗎?你還來敲門做什麽?”怒氣衝衝,他罵門外的人。

“何必發那麽大脾氣?我不過是過來告訴你說爸打電話來催了。小華在裏麵吧?我跟他道個別。”輕浮的說著話,是周昱。

“不準踏入這間屋子!”黑雞冷著聲拒絕:“擅進的話,我剁了你的腳,再把你丟到高雄港去!”

周昱不再說話,我突然意會到,自從他來了之後,黑雞這兩年來刻意掩飾的黑暗麵居然瞬間蘇醒了,剛剛那幾句話,明明就一個黑道大哥的口吻用詞嘛!

那麽,昨晚讓我心寒的眼神也是嗎?

聽到黑雞出去並且關上門的聲音,我因為心緒混亂,危及目前的思考能力,以至於接下來的一個小時,我讀不下一行字,寫不出任何報告,屁股都坐麻了,站起身來伸伸懶腰打打哈欠,往書房那扇玻璃窗外望去。

不知道假日的戶外風景會是什麽樣子?

突然一凜,為什麽我會這麽問自己?我這兩年來過的是什麽日子?衣食無缺,課業都維持一定的成績,情人伴在身邊百依百順,可是現在我卻覺得少了什麽。

是什麽?

既然不知道,行動派的我立刻抄起背包,套上耐跑耐跳的運動鞋,風一般出門,搭電梯下樓。這棟大樓的保安業務也由黑雞的公司負責,值班的警衛全都是黑雞的屬下,見我突然單獨出門,警衛小楊還緊張地追出來問我要上哪兒。

“沒,我要上書局逛逛。”輕描淡寫地答。

“華少爺,老板交代這一陣子不可讓你單獨出門,我先聯絡至哥,讓他安排人陪你吧。”小楊客氣地回答。

“我都二十歲了,怎麽不許我單獨出門?”我氣到臉都綠,黑雞什麽時候下了這道命令的?這會我的地位不就比一般小弟還不如了?

“老板沒解釋,華少爺,我照命令行事,你別讓我難做人。”小楊苦著臉說。

我心一軟,整個火氣立時消掉,可是又不想這樣簡單束手就縛,遂了黑雞的意,就說:“好,你就連絡阿至哥吧,我等。”

小楊舒了一口氣,跑回警衛室撥電話。

會乖乖聽話等人我就不是石華了,趁他進入警衛室後,我慢慢挪著腳步,假裝欣賞大樓前的裝飾性大株盆景,然後,然後──拔腿跑!

用力跑、努力跑,還故意不挑筆直的大路,有彎就轉,免得功虧一簣,被小楊或阿至哥給逮回去。跑著跑著,心情突然輕鬆起來,教練說沒有人在運動時是愁眉苦臉的,這句話果然沒錯,我跑一陣累了,蹲在路邊大笑起來。

對了,先看看如今人在哪裏,抬頭看,嗄,飛欄屋簷,宏偉大門,中正文化中心?這……我還以為跑了很遠很遠呢,居然還隻在我住家的附近區域。

口袋裏的手機響了,我想是阿至哥打來的,不接,我關機。

也罷,跑累了,找個地方坐坐也好;文化中心我沒進去過,卻也知道裏麵除了有寬闊的戶外場地可供民眾遊憩外,裏麵還有展覽館跟專供舉辦大型晚會活動的大廳堂,我們班上的同學舉辦什麽活動時,也常常選這裏為集合的地點。

難怪我沒來過,自從一年級的情人穀迎新烤肉後,我沒再參加過班上或社團舉辦的任何活動,即使小強罵我不太合群,我也充耳不聞。

慢慢走進去,陽光充足的夏日午後,草皮上坐滿了人,很多父母親帶著小孩來散步嬉戲,年輕人三五成群,聽mp3玩手機,笑笑鬧鬧跑來跑去。我一個人也找了塊草皮坐下,突然覺得很寂寞。

當此之時,很想找個人在身邊說些什麽,發泄發泄情緒也好,可是四周的人我都不認識,拿出手機想撥號,突然想起手機裏隻存了四組電話號碼。

家裏的、哥的、黑雞的、還有小強。

這就是兩年來,我乏善可陳的交友狀況?回想每次放大假前,班上的同學都會興奮的討論,說要上哪兒玩,就算是周休二日,他們也會安排附近的地點烤肉啊賞景什麽的,剛開始都會邀我,被拒絕幾次後就沒人多嘴問我了。

我把念書剩餘的時間都給了黑雞,放假都跟他窩在家裏,偶爾他會帶我出去吃大餐,順便開車兜兜風,所以能怪誰?我主動拒絕同學,現在隻好飽嚐無人可陪伴笑鬧的困境。

好寂寞,寂寞到心痛。

天黑後,慢慢走回家,路上我將手機重新開啟,鈴聲立即響起。

“小弟,你!你跑哪去了?”黑雞怒急攻心地咆哮著:“手機明明帶著,為什麽要關掉?”

“我……我去文化中心晃了晃。”我回答:“現在已經到家了。”

“南部目前不平靜。”他像是威脅我似的:“小弟,我不準你再一個人出門。”

噢了一聲,我立刻切掉電話。

步履蹣跚,回到與他同居的公寓裏,再次走進書房,從玻璃窗往外看,摻錯著暗藍色的天空下燈光一盞盞亮起,我有種重新被囚禁於高塔的錯覺。

痛定思痛兩天,我決定要重新安排自己的生活方式。作息當然要維持正常,可是,我要更加用心經營與同學之間的互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