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大夫說以市場價收下柳玉的全部藥材,這個市場價自然和柳玉平時打包賣出藥草的價格不一樣,且不說每味藥材都有不同的價格,還會按重量計算。

就柳玉這一沉甸甸的背簍來看,少說得有二十斤。

柳玉幫青年把六個布袋的藥材全部搬到櫃台上。

隻見青年動作熟練地把六袋藥材依次排列開,隨後拿來小秤、算盤以及賬本,把賬本一翻,再把其中一部分的藥材往小秤上一放,另一隻手便劈裏啪啦地撥起了算珠。

柳玉第一次看到這種陣仗,有些看呆了。

青年撥完算珠,抬眼發現柳玉雙目微微圓睜,看得格外認真,不由得噗嗤一笑,他問:“你叫什麽名字?”

柳玉回神,答道:“我叫柳玉。”

“我叫文南。”文南說著,視線朝隔了掛簾的後院方向歪了一下,他師父叮囑完就回去接著磨藥了,“方才與你說話的那位是我們普濟醫館的坐館大夫,也是我師父。”

柳玉哦了一聲。

文南又說:“他姓鄒,他稱他鄒大夫便是。”

柳玉道了聲好的。

文南聽了柳玉的回答,忍不住多看了柳玉兩眼。

他心想柳玉真是白,比他家裏那個從未出門曬過太陽的姐姐都白,襯得那雙又黑又亮的眼仁兒格外引人注目,裏麵水靈靈的,仿佛透著一層清澈的泉水。

如今好看的小孩不少,可像柳玉這樣看著聽話乖巧還討人喜歡的小孩就少得可憐了。

回想到不久前隔壁邵氏醫館對待柳玉的惡劣態度,文南在忙碌的間隙多說了幾句:“之前在邵氏醫館裏趕你走的那個人是邵家的遠親,他大字不識一個,也不懂藥理相關的事,是被邵家二少硬塞進去,才在裏麵幹著打雜的活兒,他那種人慣會拿著雞毛當令箭,仗著有邵家二少給他撐腰,沒少做得罪人的事,咱們惹不起躲得起,你以後盡量繞著他走。”

邵家二少?

柳玉覺得這幾個字很耳熟,認真想了想才想起來他還沒從柳春華家裏搬走時,經常聽盧連才說起一個叫邵家二少的人。

盧連才說卲家在桐溪縣是數一數二的大戶人家,有權有勢,不僅和縣長大人沾親帶故,還認識京城裏的人。

而卲家二少是整個卲家當中最得寵的孩子,光是老夫人送到他手裏的鋪子都要用兩隻手來數。

原來是盧連才的朋友。

柳玉想完,點頭道:“我知道了,我今後會當心一些的,謝謝文南哥。”

文南用了好些時間才把賬算出來,這期間,一直沒有人進入醫館,倒是進出隔壁邵氏醫館的人絡繹不絕。

柳玉心有疑惑,卻不敢多問。

文南似乎早已習慣這種局麵,麵不改色地收好藥材,他讓柳玉稍等一下,自己轉身去了裏屋,再出來時,把裝藥材的布袋連同八吊錢一起遞給了柳玉:“你清點一下。”

柳玉沒想到僅一背簍的藥材就能賣這麽多錢,接過布袋和錢後,手上的重量一下子變沉了。

直到背著背簍走出普濟醫館,柳玉都仿佛走在雲端一般。

八吊錢太多了,他不好放在身上,便用剩下的布袋裹成一團後塞在背簍底部,再找文南拿了一些不值錢的野薄荷覆蓋在背簍表麵。

八吊錢的重量自然沒有二十斤的藥材沉,可柳玉的步伐比來時慢了不少,也謹慎了不少,他在醫館門口站了一會兒,才轉身朝一個方向走了。

卲氏醫館裏,不久前把柳玉趕走的胡為正靠在櫃台邊看著外麵,瞧見柳玉走遠,他撇了撇嘴。

看來隔壁醫館的人還真把那個人的藥材全部收了。

一個不知從哪兒鑽出來的農民,一背簍不知在哪兒撿的便宜藥材,隔壁醫館的人居然敢收。

不過想想也對。

隔壁醫館的進貨渠道全被他們家二少攪黃了,放眼整個桐溪縣,隻有他們卲氏醫館的藥材最為齊全,隔壁醫館也就配在一些散農手裏收收藥材了。

……

盧連才心不甘情不願地邁出書院大門,走下階梯時,他拍了拍自己的臉,努力擠出一抹笑容。

“邵哥。”他揚聲喊道,“讓你們久等了。”

樹蔭下的卲文鴻一臉不耐,拿著折扇用力扇了幾下:“知道我們久等還這麽磨蹭?你是故意的吧?”

“沒沒沒……”盧連才連忙搖頭解釋,“都怪我娘讓我帶了太多東西,一時半會兒收拾不完,但我把我娘給你的東西先拿出來了,應該被你書童放在你屋裏了。”

卲文鴻聞言,難看的臉色終於有所好轉,他將折扇一合,順手敲在盧連才的腦袋上,嘴上卻道:“自作多情,我缺你家那點東西嗎?以後叫你娘別帶那些有的沒的了,我還懶得去扔。”

任誰聽到這種話都會不舒服,盧連才也不例外,盡管他已經不是第一次被邵文鴻如此貶低,卻仍舊羞得兩耳通紅,垂下的雙手默默攥緊成拳。

他很想說你不要的話把東西全部還給我,我還不稀罕給你。

可他哪兒敢這麽說?

邵文鴻包了一輛馬車,幾人上車後,馬車載著他們晃晃悠悠地向第二集 市附近的菊香書肆駛去。

路上,同行的人詢問邵文鴻:“邵哥,你不是認識京城裏的人嗎?可有聽說那邊有什麽新政策下來?”

“目前不知。”邵文鴻老神在在地瞥了眼眼巴巴望著他的人,“放心,那邊有任何動靜我都會告知你們一聲。”

那人嘿嘿一笑:“還是卲哥對我們好啊。”

“認識卲哥真是我們的福氣。”有人諂媚地附和,“整個桐溪縣裏,怕是隻有我們邵哥的關係網才能如此廣泛,連京城那邊都沒落下。”

卲文鴻對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馬屁很是受用,折扇一展,又開始扇來扇去。

坐在角落的盧連才腦海裏浮現出了另一種想法,趁著車內氣氛正好,他好奇地開口:“卲哥,聽說你在京城的親戚和攝政王府的管家交好,那他見過攝政王嗎?”

提起攝政王,車內的其他人都沉默了。

對於傳聞中動一下手指頭便能壓垮一個縣城的攝政王,大家心裏無不感到畏懼,可與此同時,他們也跟盧連才一樣好奇。

攝政王和其他偶爾拋頭露麵籠絡民心的官員不同,他從未在大眾視野出現過,那些關於他的畫像幾乎出自宮中畫師之手,再幾經周折傳到京城,又被京城的畫師爭相模仿,最後出現在桐溪縣畫本裏的攝政王毫無疑問和真人有著很大的出入。

傳聞中攝政王不僅擁有滔天權勢,而且身長八尺有餘,目如朗星,麵如冠玉,被京城裏無數貴女愛慕。

也不知這樣的攝政王究竟是何長相。

在一雙雙眼睛的注視下,邵文鴻向來端著的表情難得浮現出了些許不自在,但他很快調整過來,手上扇扇動作加快:“那是當然,我三表伯曾有幸救過攝政王府管家的一條性命,管家心懷感激,多次邀請我三表伯去府上做客,有次我三表伯正好撞上準備外出的攝政王。”

盧連才眼裏有光,著急問道:“你三表伯可有說攝政王長什麽樣?是不是和畫本裏一樣英俊非凡?”

邵文鴻不說話了,似笑非笑地斜眼盯著盧連才。

盧連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他慢慢坐直身體,尷尬地笑了笑:“我就是好奇。”

“你又不是小姑娘,對一個大男人好什麽奇?”邵文鴻說,“再說了,你們以為攝政王是路邊的野花野草想看就看的嗎?小心眼睛都被挖掉!他手下可是有不少替他幹髒活的人。”

盧連才和其他人同時打了個哆嗦。

“關於攝政王的事,你們在我這裏好奇一下就罷了,出去可別亂問,不然當心你們的舌頭。”邵文鴻似乎想起了什麽不太好的事,幾乎是惡狠狠地說出這句話。

盧連才等人完全不禁嚇,小雞啄米似的點頭。

……

柳玉沒有直接回去等毛勝,而是先去了第二集 市附近的菊香書肆。

**書肆開在一條很熱鬧的街上,夾在成衣鋪和糕點鋪的中間。

書肆共有三樓,一樓是櫃台以及儲物換鞋的地方,二樓便寬敞起來了,放有許多書架,還設有幾個半敞的包廂,可在這裏看書,也可借書和買書,三樓和二樓一樣寬敞,聽說上麵提供吃食和住宿。

柳玉曾多次路過書肆,卻還是第一次光顧書肆,他在夥計的帶領下脫鞋上了二樓。

“這裏有沒有筆墨紙硯或者打發時間用的畫本?”

“有的。”夥計說,“我們店裏剛到了幾種又好又實惠的硯台,客官這邊請。”

筆墨紙硯擺放在二樓的另一處位置,就在窗戶旁邊,用不亞於書架的幾個大木架依次陳列開。

書肆生意好,今天剛到的幾種硯台很快賣得隻剩幾方,其中最受歡迎的兩種硯台分別隻剩一方了。

夥計看柳玉不怎麽懂的樣子,便耐心地為柳玉介紹起來。

然而柳玉聽得認真又專注,時不時地點了一下腦袋,卻始終似懂非懂。

他從未接觸過這些,以前柳春華擔心他覬覦盧連才的東西,時刻警告他不準進入盧連才的屋子,盧連才一去縣上,柳春華就把盧連才屋裏的筆墨紙硯和所有書籍都藏了起來。

因此他唯一碰過的幾個畫本還是蘇元借給他的。

不過柳玉很喜歡紙和墨的香味,讓他滿心向往。

“你可以感受一下它的重量。”夥計拿起其中一方硯台遞給柳玉,“它比其他硯台更耐用,價格也不貴。”

“多少錢?”

“一兩。”

一兩?!

柳玉準備接過硯台的手猛地一抖。

下一刻,一隻從旁伸來的手拿走了硯台。

“就是這個,叫我找得好辛苦啊。”熟悉的聲音在柳玉耳畔響起,“才一兩嗎?好便宜!”

“客官……”夥計急道,“這硯台有人在看了……”

柳玉扭頭看去,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連才?”

盧連才正在欣賞手裏的硯台,聞言先是一愣,抬眼看向柳玉時,臉上瞬間布滿詫異。

“柳玉?”盧連才瞪圓眼睛,把柳玉上上下下地看了一遍,仿佛不相信站在自己麵前的人是柳玉一般,“還真是你!你來書肆做什麽?”

盧連才誇張的反應讓柳玉半天沒敢說話,他眼睫眨動,誠實回答:“我來買些筆墨紙硯和畫本。”

“你又不識字,你買這些東西做什麽?”

“我白天都要出去幹活,很少在家,我怕甄大哥一個人太無聊了,就想買些筆墨紙硯和畫本回去給他打發時間。”

“甄大哥?”盧連才心想這才幾天功夫就喊得這麽親熱了,心裏不免微妙起來,“他識字嗎?”

柳玉點了點頭:“應該識的。”

宋殊禹可以分辨很多藥草,比楊郎中還厲害,這樣的人不可能不識字,畢竟藥草的名字寫在書上還需要認呢。

“你還真是菩薩心腸,買這麽貴的東西隻是讓別人打發時間。”盧連才摸了摸手裏的硯台,顯然他很喜歡這方硯台,“話說回來,你買得起這些東西嗎?筆墨紙硯和畫本這些東西又不是市場上的白菜,幾文錢就能買到。”

柳玉本想解釋這麽貴的東西他並非心血**說買就買,而是心裏有了一些打算,才咬牙走進書肆,可瞧見盧連才把那方硯台死死護在手裏,他還是換了個說法。

“連才,要是你喜歡那方硯台,我就不要了,這裏硯台多,我再看看。”

盧連才立馬說道:“那你再看看吧。”

說完,盧連才把手裏的硯台放到木架上,並對夥計抬了抬下巴:“這個我要了,幫我包起來。”

夥計有些猶豫,但看柳玉已經開始看其他硯台了,也就沒說什麽,他抬手招來一個青年:“這位客官要了這方硯台,你幫他包好。”

“好的。”青年雙手捧著硯台,“客官請隨我去樓下結賬。”

盧連才嗯了一聲,剛走出幾步,結果在餘光中瞥見夥計重新拿了一方硯台遞給柳玉:“這方硯台也賣得很好,我們書肆裏就剩這一個了,價格是一兩銀子又兩百文錢,若你喜歡,我把它一兩銀子賣給你,就當結個善緣。”

其實夥計是覺得那方硯台在他手裏被搶走,實在對不住柳玉,加上柳玉長得怪討人喜歡,左右這是最後一方硯台,不如賣個人情好了。

誰知話音未落,又是同樣的手拿走了硯台。

“這方硯台隻要一兩銀子?”盧連才喊住即將下樓的青年,“等等,我不要那個了,我要這個。”

這下夥計忍無可忍地把硯台搶了回來:“這位客官,凡事要講一個先來後到,何況你已經定下那方硯台了。”

“我都還沒付錢,怎麽就定下了?”盧連才理直氣壯,“而且你也沒說這方硯台會便宜兩百文錢,否則我就要這方硯台了。”

夥計再次被盧連才厚顏無恥的話噎住。

“總之我就要這個。”盧連才說,“幫我把這個包上,那個不要了。”

夥計正要開口,不遠處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

“怎麽了?”來人是盧連才的同窗,“怎麽吵吵嚷嚷的?發生什麽事了?”

“趙哥!”盧連才見來了幫手,情緒高漲,“你來得正好,替我評評理,我不過買方硯台而已,這個夥計推三阻四,還讓我講究先來後到,難道這方硯台被人訂下了嗎?它就放在這裏,為何我不能買它?”

“你說的是,這方硯台又沒被人訂下,你自然想買就買——”趙宜的目光掃過夥計身後的柳玉,話音陡然一頓,再張口時,內容完全變了樣,“連才你怎麽回事?連小孩的東西都搶?”

“……”盧連才震驚扭頭,“趙哥?”

趙宜上前一步,對柳玉說:“你……”

話剛起了個頭,又是一陣腳步聲傳來,同時還有邵文鴻帶著不悅的說話聲響起:“你們擠在這裏做什麽?我找你們半天了。”

“邵哥!”盧連才當即拋下趙宜,跟遇到浮木的溺水人一般快步走向邵文鴻,“你可要替我做主啊!”

盧連才添油加醋地說了方才的事,他滿臉委屈,眼眶漸漸泛紅。

別看邵文鴻平時經常欺負盧連才,但在關鍵時候他還是會護著盧連才。

“才幾天沒來,我竟不知菊香書肆的麵子大到連客人都敢怠慢了,還是說來了個什麽皇親國戚要讓菊香書肆把他捧著供著?”邵文鴻沉聲說道。

一旁的夥計在看到邵文鴻時就慫了,怕把事情鬧大,不得不解釋:“卲二少,都是誤會。”

邵文鴻冷笑:“有什麽誤會?你倒是說來聽聽。”

沒等夥計說話,夥計身後的柳玉站了出來:“他想要那方硯台,我不要便是,沒必要為了一點小事難為他人。”

把話說完,柳玉擋在了夥計前麵。

“你又是誰?這裏有你說話的份兒——”邵文鴻話未說完,卻先看清了柳玉的臉,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盧連才突然有種很不好的預感。

果不其然,就在他反應不及的時候,一把折扇敲在他的腦袋上,緊隨而來的是邵文鴻的訓斥聲:“偌大的菊香書肆隻剩一方硯台了嗎?既然這方硯台有人在看,你就去看別的,非要在這裏跟人搶,你以為你有理?”

盧連才已經震驚到無以複加的程度,模樣狼狽地用雙手抱著自個兒腦袋:“邵哥?”

“別叫我卲哥。”邵文鴻說,“我沒你這麽丟人的朋友。”

“邵哥!”

“就算你叫了,我也不會違背道德和良知站在你這邊。”

“……”盧連才跟做夢似的,他不明白事情怎麽就發展到了這個地步。

可仔細想來這一幕幕太熟悉了。

村裏的人不就是這樣偏袒柳玉的嗎?光是看著柳玉無辜好看的外表,就恨不得把胳膊肘拐到柳玉身上去!

他娘說得沒錯,柳玉和他爹都是慣會賣慘的主兒,長著一張不諳世事的臉,做的全是狐狸精才會做的事。

還有柳玉他爹,指不定就是靠著自己的臉和詭計才勾引到了京城裏有錢有勢的達官貴人。

盧連才眼眶紅得嚇人,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可他什麽都不敢做,隻能眼睜睜看著邵文鴻換上一臉和善表情後走向柳玉:“小兄弟,我對硯台熟悉,你要買硯台的話,我給你推薦一下?”

柳玉不知邵文鴻的態度為何發生這麽大的轉變,但不可否認的是,這種轉變讓他感到非常不適。

他看了眼臉色發青的盧連才,什麽都沒說,也什麽都不想說,轉身對夥計說道:“有勞小哥幫我把這方硯台包起來,另外我還想買一支筆和一些宣紙。”

“好的好的。”夥計早想離開這塊是非之地了,忙不迭地點頭應下,“客官這邊請。”

柳玉跟著夥計逃也似的走掉後,邵文鴻和趙宜仍舊站在原地,目光向著柳玉背影消失的方向。

半晌,邵文鴻收回目光,即便被柳玉無視,向來心高氣傲的他也沒有太過氣惱,反而偏頭問趙宜:“這不比書肆老板的小女兒更賞心悅目?”

趙宜跟著邵文鴻混了多年,一下子便聽懂了邵文鴻的言外之意:“卲哥不追上去?”

“嗐,心急吃不了熱豆腐,來日方長。”

邵文鴻說完,視線轉到盧連才身上。

盧連才縮了縮脖子。

好在邵文鴻並未再說什麽,冷哼一聲,轉身走了。

盧連才鬆開已被攥出褶皺的衣服,臉上蒙了一層汗水,他又不是無知小兒,怎會不知邵文鴻在打什麽主意?

邵文鴻不僅喜歡女人,也和他一樣喜歡男人。

當初他被盧召田毒打了好一頓又跑去上吊自盡才逼得柳春華說出柳家的秘密,夫妻倆勉強接受他喜歡男人的事實,即便這樣,他仍舊藏藏掖掖、生怕暴露。

反觀邵文鴻就大方得多了,從不掩飾自己喜歡男人,聽說邵文鴻去京城找親戚時還光顧過伶人館。

邵文鴻最喜歡柳玉這種長得白白嫩嫩的少年了。

盧連才心想。

柳玉,你的好日子怕是要到頭了。

……

柳玉買了一方硯台、一支毛筆、一遝宣紙,除了硯台稍貴一些,另外兩樣都挑的最便宜的款,一共也要將近兩吊錢。

至於書籍和畫本,就更貴了,哪怕柳玉掙了八吊錢,隨便買一些都能花個精光,猶豫很久,他還是把選好的畫本放了回去。

以前柳玉沒什麽想法,現在親自買了這些東西後,才懂得什麽叫窮秀才、窮書生,難怪村裏的人都說供一個讀書人能供到傾家**產,多一張幹吃飯的嘴不說,念書的學費和筆墨紙硯的花費著實嚇人。

離開書肆,柳玉又去第二集 市逛了逛,買了一些肉菜後才回到老位置,等了一會兒,就見毛勝趕著驢車來了。

回到村裏,已是夕陽西下。

魚鱗般的紅色雲層布滿半邊天空,金色光線正在一縷縷地收入地平線之下。

大地被染成紅色,樹木和房屋的影子都被拉得很長,有繚繞的炊煙從一些房屋的煙衝裏散出,在幾乎融為一片的天地間拉出一條細長的白線。

柳玉告別毛勝,獨自背著背簍走向村西的茅草屋。

旁邊張嬸子和王嬸子的家裏在燒飯,不斷有白煙從煙衝冒出,對比起來,那個寒磣的茅草屋又多了幾分孤寂之感。

路過張嬸子家時,柳玉聽見張嬸子的幾個孩子吵鬧的聲音,都在嚷著吃飯了。

柳玉奔走了一下午,肚子空空如也。

他加快腳步往前走,卻在走到籬笆外麵時停了下來。

隔著一圈矮矮的籬笆,他看見院裏站著一道身影,麵朝著他,似乎等他很久了,見他停下,那個人邁開步子向他走來。

是宋殊禹。

宋殊禹的臉色還是那麽難看,有著病態的蒼白,但他表情輕鬆,仿佛剛經曆完一場浩劫,從他身體裏溢出的鮮活氣息覆蓋了曾經的沉沉死氣。

宋殊禹走到籬笆前,隔著籬笆和柳玉對視:“你回來了。”

柳玉怔愣片刻,嘴角忍不住地上翹:“你醒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