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蓉沒有辦法,轉身重新坐下,腳尖點了點桌子腿,十分的不情願。

衛宴說了兩次他不理智,薑蓉自然是聽到了,隻是不太想搭理罷了,直覺告訴她,自己一旦問衛宴他為什麽不理智,後續對話就不是自己能掌控的了。

被衛宴戲耍的多了,薑蓉對於不能掌控對話走向這件事情越來越在意。

她雖然人坐在椅子上,可是東張張西望望就是不說話,刻意回避著衛宴的視線,也不開啟話題。

“衛太太,你今天還沒有叫我老公。”衛宴把椅子往薑蓉的方向一拉,坐在薑蓉的正前麵,強迫薑蓉的視線無法再躲避,隻能看向自己,他神色淡定,說這話的時候仿佛是在討論天氣、陽光、午飯,極為平常的一句話。

“啊?”薑蓉沒辦法,直視衛宴,她撇撇嘴,很是震驚,“我們約定裏沒有這條。”

“衛太太聽過一句話嗎?食髓知味。”深夜中,衛宴的眼神中多了很多莫名的東西,讓人望之想起了山寺桃花,薑蓉心悸,急急撇開目光:“沒聽過!”

好好的,湊這麽近做什麽!

“那,由奢入儉難呢?”衛宴往身側一偏,追了過去,保證自己始終在薑蓉的視線裏,“前幾天聽了不少聲,今天沒聽到,乍然還有點不習慣。”

不正經的話究竟怎麽能說得這麽正經?他的聲音裏遺憾意味十足,說的是薑蓉喝醉之後的事情。

可惡!可惡!居然舊事重提!

薑蓉聽見衛宴說喊“老公”的事情又羞又惱,隻想略過這件事情,情急之下,腦袋裏去抓自己現在能想起來的事兒,想轉移話題,於是,不假思索地說:“你還沒說為什麽不理智呢?”

話剛說完,衛宴就退回了自己的椅子上,輕輕笑了一下。

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衛宴一雙桃花眼中的春意來得如此之晚,在這深夜才終於窺見其中的一縷春意,一絲春情。他的嗓音很清冷,如上好的官窯瓷器,笑起來的時候就像瓷器觸碰到了紅綃輕紗,悶然中有低啞,紅綃輕紗隨風飄拂而過,在你耳邊是喃喃低語,亦癢到了心裏。

這個人什麽都算好了,以退為進這一招,玩得算出神入化。

薑蓉愣住了,她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感到耳朵裏、腦海裏沒有那聲輕笑的回聲了,才鬆了一口氣,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又被騙了,這話還是由自己問了出來。

哪壺不開提哪壺,這下可好,正中圈套了。

薑蓉反應過來,懊惱無比,她咬唇,一雙眸子直直瞪向衛宴,知道自己又中計了,捂著耳朵,不滿的態度擺得十分明顯。

“自然是因為衛太太夜不歸宿。”衛宴坐得端正,此刻倒像是個正人君子了。

他的嗓音低沉,穿透性卻很強。

“我哪裏夜不……”薑蓉下意識地要反駁,話說到一半捂著耳朵的手改去捂住嘴巴。

雖然……有,但是我都是有正當理由的!

這都是陳芝麻爛穀子的事了,為什麽老是提起來,剛剛不都已經講過了嗎?!

“我和阿雅去聽演唱會,這件事已經說過了,那也不算……夜不歸宿呀。這件事已經過去了。”薑蓉理直氣壯,仿佛衛宴再說任何一句關於freefresh的事,都是小肚雞腸,抓著一件事不放,非常沒品。

“第二天去山上,第三天去酒吧,第四天第五天回了家,今天躲在書房,”衛宴細細數著,不由歎氣,“衛太太,這會讓人懷疑,我們新婚之夜究竟發生了什麽。”

衛宴說什麽語氣都很平淡,他在商場多年早就修煉了波瀾不驚、麵不改色的本事,多麽駭人驚詫的話語,似乎都是平常。

可他能這樣,不代表薑蓉能這樣。

薑蓉瞬間臉爆紅,從椅子上彈了起來,離衛宴一米遠。

“究竟是我做了什麽,竟然把新婚妻子嚇到日日不願回家,甚至醉倒酒吧。衛太太,流言傳播猛於虎,人們的想象力都很豐富,而八卦娛樂中人們又最喜歡獵奇、桃色、複雜關係和有難言之隱的,比如……”

比如,兩人各有戀人,因為聯姻而造成四人悲劇,給他們之間編造一段**氣回腸曲折感人的四角戀。

比如,商業聯姻破裂極快,表麵夫妻偽裝都不想偽裝,各自在外玩樂。

或者又比如,是衛宴不行。

未盡之意,有諸多猜測。

衛宴學了薑蓉話不說盡的方式,留白的部分,讓薑蓉自己去品味。

衛宴學得太快了,他似乎從之前示弱的方式裏嚐到了甜頭,現在也語氣黯然,像一頭受傷的獅子,委屈而無奈,“是對我不滿嗎?”

雖然手段很明顯,但是效果非常顯著。

因為薑蓉根本沒有空閑去思考他還用了什麽計策心機,僅僅因為他話中表露的信息就頭腦發脹,整個人懵懵的,腦海裏瞬間全是人們的猜測。

如果因為自己隨意的行為真的給衛宴造成很大影響,薑蓉會愧疚。

薑蓉站在餐桌旁,和衛宴遙遙相對:“沒有不滿……”

她底氣不足,說話聲音有點小,像一隻小小的縮起腦袋的烏龜,但還支楞著,聲音在這餐廳中聽得分明。

衛宴觀察著,輕飄飄地話落在薑蓉的耳朵裏:“對那天不滿?”

那天,能有什麽不滿啊。

薑蓉又後退了兩步,察覺到危險感和壓迫感,拉著椅子坐下了,對這句話心領神會。

兩個人雖然是聯姻,但是也是正常婚姻,沒打算離婚的,新婚之夜自然不是對坐無言。

衛宴說這話的時候臉不紅心不跳,薑蓉努力將這個話題也看作平常話題,就跟討論天氣一樣,隻是臉控製不住的紅:“沒有啊。”

她視線飄忽不定,落向了衛宴的耳朵。

當他們討論夜晚的時候,夜晚的記憶見縫插針地從回憶中升上來,絲絲點點湧入此刻的腦海。

吊燈是暗的,台燈卻有微弱的光芒,月光揮灑如幕布,較之前兩者更加透亮,台燈光與月光交相輝映,便足夠在臥室裏看清另一個人。

他是冷硬而迷醉的,桃花眼中有無限風情,不同於任何時候於人前的模樣,右耳耳垂處,有一粒小小黑痣,十分惑人。

薑蓉對這粒小痣,印象深刻,十分熟悉。

明明沒有喝酒,卻似乎醉了,薑蓉的臉燒得厲害,她將自己的視線定在衛宴身後的某一處,壓下腦中的綺麗,輕咳一聲。

“那為什麽呢?”衛宴不知不覺中又掌控了整個交談節奏,他稍微俯身,離薑蓉近一些,眸中細碎繁複,不知在思索什麽,“不願意回家的理由是什麽?”

“別人不會關注這麽……多吧?”薑蓉小心翼翼,悄悄地挪椅子離衛宴更遠一些,嘴上卻不認輸。

即便她有一點小小的心虛,仍然是理直氣壯。

她和衛宴的婚姻兩家知道,除此之外沒有通知任何人,隻是也沒有隱瞞,商場上相熟好友問起來,衛、薑家的長輩也不會專門撒謊。

但是那些長輩嘴都嚴,所以薑蓉和衛宴的婚姻關係在大眾中還是隱瞞得很好。

所以……應該也沒有什麽人會關注他們吧?

“雖然婚事沒有公開,但是也沒有刻意隱瞞,稍微關注兩家的人都知道,衛氏薑氏合作,即便不知道的人也會逐漸有所猜測。”衛宴搖搖頭,站起來將手機遞給薑蓉,上麵是他和唐清的聊天記錄。

唐清:新婚第二日,獨守空閨,衛總好心性。

唐清:需要法律谘詢盡管找我,離婚案我也很擅長。

薑蓉隨意瞥了一眼手機,並沒有去拿,嘟著嘴,這個時候倒沒有再躲,任由衛宴站在了自己身側。

她剛結婚,沒想這麽多。

公司、流言、人際關係、每個人複雜的想法,從來不在薑蓉的思考範圍之內,她最大限度地保持自己的生活和肆意的自由。

不過,不對外交流不代表不承擔責任,既然結婚了,薑蓉也沒有打算全讓衛宴扛,她憑心意做事,在知道結果不好之後自然會收斂。

隻是情緒難免低沉下來,困意也趁虛而入。

“不過這些你不用擔心,我既然答應了你你讓你保持之前的生活,就會把外麵的一切都處理好,”衛宴長身站立,如屹立的高樓。

他話語平平,卻有千鈞之力,給人安全感和信心,似乎隻要有他在,世間一切都不會是問題。

他是可靠的盾,亦是有力的支撐。

隻是衛宴在打消了薑蓉的戒心之後,問的依然是:“衛太太隻需要告訴我,為什麽不願意回家,我們和諧恩愛,流言便不攻自破。”

還真是張弛有度,有退有進,是個談判的高手。

薑蓉產生的瞬間感動立馬消失,有一種自己在迷宮裏走了一圈的感覺,繞來繞去最終還是回到了原點。

衛宴想問什麽,想做什麽,其他人真的很難阻止他吧。

“沒有不願意回家。”薑蓉直視衛宴,但是坐著多少顯得氣場不足,被俯視的人從開始就低人一頭了。

薑蓉站起來,踮著腳尖,仰著脖子,可還是不及衛宴,無法做到平視。

她心一橫,站到了椅子上,搖晃了一下,衛宴的手遞過來,薑蓉思索了一下還是抓住,保持住自己的平衡,姿態做足,懶懶地看著下麵站著的人:“就是因為有事才沒回家的,因為沒有回家這個事,你都說了好久了!”

薑蓉指指那側的鍾表:“已經一點了。”

準確的說,還有三分鍾一點,秒針按照它的節奏繼續走著,衛宴卻沒有給它一個目光。

薑蓉軟了軟語調,揉揉有些發困的眼睛:“我都說了,可是你不相信。你不相信我,我說什麽都沒有用的。”

真情實感還是倒打一耙?

薑蓉說著說著,打了個哈欠,生理淚水從眼角流出,眼睛也紅了。

她平常不會這麽熬夜。

臉上的紅還未散去,眼睛又紅了,薑蓉還特地做出委屈的表情,倒真像被人欺負了,端端正正站在這裏的衛宴就很不像人。

“我相信你,”衛宴歎氣,麵對一張可憐兮兮的臉,還有故作可憐的語調,他也沒有辦法,“那以後不會夜不歸宿了?”

“有事才會不回來,”薑蓉應的很快,她的臉上見了喜色,一下子又生動起來,有種劫後餘生的歡悅,“這件事結束了吧!”

她順順自己的長發,露出一個標準溫婉的笑容,隻有一雙小鹿眼圓溜溜瞧著衛宴,似乎聽到否定答案,下一秒就會哭給他看,順便鬧騰。

“嗯。”衛宴點頭,薑蓉借力,從椅子上跳下來,下來的時候沒站穩,往前絆了一步。

衛宴還在扶著她,兩個人麵對著,他被薑蓉一帶,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好困,該睡覺了。”薑蓉擁著衛宴,兩個人正麵相對,她望著衛宴的眼睛,並沒有掙脫出去,而是湊近了些,細細看著。

桃花眼最是多情,偏偏有人能把桃花眼變得無情。可若這樣的桃花眼中有了情,那情定然如波濤,如駭浪,隻教人看一眼,便沉溺其中。

薑蓉仿佛看見了衛宴眸中的春意盎然,他眼中有細碎的光,有著引誘人心裏癢癢的東西,就像她沒編完曲的那首歌。

“嗯。”衛宴從喉嚨裏發出聲音,應了薑蓉,他身體沒有動,但一隻手悄然抬手,停在薑蓉的發旁。

那裏有一縷冒出來了,應當齊整地別回去。

“嘀嗒”一聲,在寂靜的夜中十分明顯,分針和秒針重合,時針落在了1的位置,一點了。

薑蓉被這微小的聲音驚嚇到,回頭看了眼鍾表,正在欣賞的桃花眼風情自然也斷了。

人麵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薑蓉移開了視線,拉開兩人的距離,眼風掃過衛宴右耳耳朵上的小痣,朝他擺擺手:“晚安。”

貓溜了,走之前還用眼神撩撥了一下。

衛宴看著薑蓉一步三步地上樓,去關了餐廳的燈。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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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點擊是抽了吧!!!令人害怕和心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