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個星球顯然是不現實的, 薑蓉湊合湊合,讓自己平常心忘記門口發生的事情。

“晚上吃什麽?你感冒了吃清淡點兒,我們喝粥吧?”兩個人很早就下班回到家, 麵對空**的家裏,薑蓉很無奈的找米準備煮粥。

今天本來就做好了打算, 晚上跟衛宴出去吃, 結果衛宴感冒了,計劃全部作廢, 薑蓉又早早說了阿姨今天晚上不用過來了,衛宴還病著,做飯的重任隻能落在了她身上。

可薑蓉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人,隻會做蛋糕等自己感興趣的東西, 煮粥還從來沒體驗過。

“好, ”衛宴沒什麽不同意的,他沒什麽胃口, 吃了藥之後反而嗓子痛的更厲害, “我做點兒什麽。”

衛宴很自然地跟著薑蓉來到廚房,準備幫手。芋圓和大橘在兩個人腳下,隨著薑蓉走來走去。

“你歇會吧, 煮個粥而已, 我把米放進鍋裏就出去啦!”薑蓉暗滅手機,拋去腦中那些亂七八糟的粥的煮法,“我們喝白米粥吧。”

什麽皮蛋瘦肉粥、生滾魚片粥、幹貝海鮮粥之類的,太麻煩了,看著就頭疼, 還是白米粥最簡單啦!

“好,白米粥就很好。”衛宴不願意出去, 站在廚房裏麵沒動。薑蓉也沒繼續管他,她把米一洗,扔進放好水的鍋裏,開火,整個做飯過程就結束了。

雖然隻有短短的三分鍾,但是衛宴就這麽看著,腦子裏卻有點出神:這還是第一次,在兩個人友好相處一天之後,第二天薑蓉沒有逃走的。

之前每回,兩個人隻要關係好一點,有一點點進展,第二天薑蓉都會冷處理,跑的無影無蹤,或許是上山,或許是出省找老師,或許是藏在靳雅家裏,或許是進組工作了,從來沒有,從來沒有一次是像今天一樣,衛宴在白天居然看到了她,而且薑蓉並沒有後退,她延續著昨天的狀態,兩個人之間沒有隔閡。

為什麽會這樣呢?這樣的原因是什麽呢?

這件事稍微有點超出衛宴的認知,在他的慣性思維裏,從沒想到今天居然能在辦公室裏看到薑蓉。

“好啦,我們出去吧,哦對,你還想吃什麽嗎?”即便是簡單煮粥,薑蓉也穿上了圍裙,她一邊把圍裙脫了掛在架子上,一邊拉著衛宴往外走,芋圓和大橘跟在她的腳下,又率先跑到了沙發上,“發什麽呆呢?”

“白粥就很好。”衛宴跟著往外走,回神過來笑笑,兩個人坐在沙發上,薑蓉很體貼地端過來一杯水放在茶幾上。

“我也不是很餓,一會兒喝點粥,要是餓的話我到時候點個外賣。”薑蓉抱起芋圓,“對了,粥煮半個小時可以吧?”

“應該可以。”衛宴對這件事並不確定,他更是不做飯的人,拿出手機搜了一下,看到肯定回答之後點點頭,打開了手機計時器,“我定時了。”

“好哦!”薑蓉今天都很開心,她把臉埋在芋圓肚子裏,快樂吸貓,起來之後看看外麵的天色,頭回覺得時光漫長而美好。

外麵天還沒黑,院子裏花花草草在陽光下的照耀下有些失真,夏天賜予人快樂。薑蓉的側臉也被陽光照耀,細小的絨毛被鍍上一層金色的光,臉部柔和,似從天外而來。

衛宴一直靜靜地看著她,對現在這副和諧的場景同樣感覺失真,似乎下一秒泡沫就會被人戳破,薑蓉消失在這裏。

似乎她今天不出現才是正常的,是現實的。辦公室的“查崗”和“吃藥”都是一場人為捏造的夢境。

“喂!”薑蓉扒拉著衛宴的袖子,見對方一直在出神,抓著芋圓的爪子輕輕拍了拍他胳膊:“想什麽呢?”

“想你……”衛宴話還沒說完直接被薑蓉打斷,芋圓的爪子又拍在了衛宴的胳膊上:“衛先生,你這是跟誰學的?有點油哦。”

薑蓉抱著芋圓,嫌棄地看了眼衛宴,一大一小兩隻的眼神十分統一。

衛宴不急不躁,停頓了一下,語調悠悠地說完了後麵的話:“……為什麽今天在家?”

想你為什麽今天在家。

完整的句子出來,氣氛瞬間凝滯。

薑蓉驚訝,瞪大了眼睛,沒去細想這句話什麽意思,直接下意識就開始反擊:“你不想看到我在家?”

話說出來感覺非常不對,薑蓉正色,把芋圓往旁邊一放,順著自己的思維繼續問:“什麽意思?你在問我……我為什麽會在家?”

她和衛宴的關係應該沒有僵化啊,怎麽衛宴會問這樣的問題!尷尬和憤怒的情緒交織,薑蓉一下子就生氣了,怎麽聽起來衛宴不太想看見自己呢。

外麵的天色也逐漸變暗,金色的光落下成為陰影,薑蓉的臉色極度不好看。

“我不是這個意思。”衛宴“咳咳”兩聲,有些著急,“我還以為今天你不會回家,就像……之前一樣。”

衛宴咳了幾聲停不下來,連忙去喝水,薑蓉愣在這裏,張嘴卻說不出話來,在衛宴解釋的時候,她已經想明白了衛宴的話究竟在說什麽,氣完全消了。

繼而,人茫然無措。

薑蓉靜靜坐著,聽著衛宴喝水的聲音,沒有再去抱芋圓,也沒有看大橘,而是收緊了胳膊,無措地舔舔嘴唇,盤腿坐在了沙發上。

他說,之前。

之前是什麽樣子呢?薑蓉的腦子很炸,可還是能清晰回憶起自己之前每次的逃避——有的時候留下一條微信,有的時候則杳無信息。

這些過往就像一條藤蔓,在她記憶的叢林中生長,彰顯著不成熟與荒唐,這些都是她的本能。

兩個人之間保持著沉默,衛宴猛烈的咳嗽,在自己終於緩回來之後,腦子裏隻有後悔——他似乎把人傷到了,薑蓉這麽久了就保持著這麽一個姿勢坐著。

感冒對於人真的有影響,影響著他的思維與判斷能力,也影響著他的理智與忍耐,正常狀態的衛宴無論如何也問不出這樣的一句話。

“對不起,我不是這個意思。”衛宴很想解釋,可是語言蒼白無力,在堪稱失了魂的薑蓉麵前,說什麽似乎都沒有,衛宴想了想,最終低頭坦白了自己的不強大,“薑蓉,我也會害怕。”

他是那個殺伐果斷、冷峻清貴的衛宴,也是這個被拉入俗世、沾染紅塵的衛先生。

聽見衛宴近乎喃語的剖白,薑蓉終於抬起頭,她的眼裏是不解:“害怕?”

“對,我也會害怕,會擔心。”衛宴伸手,摸了摸薑蓉的腦袋,“人們會害怕未知,而你是我的未知。當超出我掌控範圍的事情出現的時候,我也會惶惶,也會擔心。”

話既然開了頭,後麵的就沒有那麽艱難。

衛宴順著頭發往下握住薑蓉的手,炎炎夏日,她的手卻有點兒涼:“通常第二天你都會消失,會後退,可是今天你沒有,還在繼續前進。薑蓉,我也害怕這是一個泡沫,明天泡沫消失了,我們又會回到哪裏?”

除了最開始的口頭約定,衛宴讓薑蓉保有她現在的生活自由以及後來開玩笑般的“好好合約”,薑蓉和衛宴其實沒有真正嚴肅地聊過他們的婚姻,換言之,對於這場婚姻,兩個人從來沒有開誠布公的談過,沒有對目前狀況達成一個共識。

他們會有夜生活,會有調侃玩笑,會有曖昧之上的對話,可是他們從來沒有聊過感情。

薑蓉沒有說過喜歡,衛宴也沒有。薑蓉沒有說過愛,衛宴也沒有。

愛或許是心照不宣的,可愛一定是雙方能夠感受到的心照不宣。薑蓉不知道衛宴是否有愛,而衛宴更看不透薑蓉的感情,這樣的他們,自然兩個人都是混亂的,連帶著他們的相處和行為處事也都是混亂的,所以他們進退無度,沒有章法,都摸不清對方的想法。

他們現在的感情如泡沫,當泡沫破碎的時候,誰也不知道明天兩個人會回到什麽階段。

“回到哪裏?”薑蓉靜靜重複了這四個字,她的眼睛很純淨、很透亮,可是裏麵並沒有答案,薑蓉輕輕搖搖頭,坦然而誠實地告訴衛宴,“我不知道。”

她不懂愛,也不懂兩個人之間如今是什麽樣子,她從始至終都是依靠本能。

“我也不知道。”衛宴同樣回答了她,他們的手還在交握著。

衛宴的手很熱,薑蓉感到自己的手心都在出汗,她想了想池喬,想了想衛宴寫的好好合約,遲疑一會兒,還是問出了自己的困惑:“隻要本能的快樂,不可以嗎?”

池喬告訴她,她歌裏的影子是愛,告訴薑蓉要去真實的、明確地去愛人,而不是本能。可是薑蓉對於二者的界定隻有朦朧的概念,她分不清衛宴對自己是什麽樣的存在。

“本能的快樂,本能的去愛,不行嗎?為什麽對這一點,人們要想清楚,本能的愛和從心裏散發出來的有什麽區別?”薑蓉在今天下午聽完樂隊演奏之後沒有退縮,是因為她在自己本能的選擇中增加了勇氣,所以在池喬的表演結束之後直接去了衛宴的辦公室。

她遵照本能,可她依然存滿困惑。

“可以。”衛宴從很久之前就知道薑蓉是這樣的個性,她會笑著說“你是我的靈感”,也會發誓要對你好,可是她的“靈感”和“好”就是字麵上的意思,她似乎沒有心,“薑蓉,想不清楚也可以,本能的去快樂,本能的去愛都可以。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

衛宴沒有想過逼迫薑蓉一定要怎麽樣,對於薑蓉,他是無限包容的,哪怕此刻,他選擇包容她永遠去本能愛人,不探求內心。他看著薑蓉,薑蓉的眼中是懵懂不解,也有一些掙紮和其他他看不懂的東西,衛宴選擇等待,可薑蓉自己否定了自己。

“不,不對。”薑蓉甩甩頭發,她在尋找衛宴的眼睛,“本能的靈感已經消失了,我必須要去找從心發出的感情。”

靈感消失是之前的事了,這件事已經壓在薑蓉的心上很久。衛宴本來是她的靈感,可在上次,靈感來源在她的創作中有了負麵影響,靈感來源已經不再是靈感來源。

當她的心亂了之後,靈感也就亂套了,自然也就無法捕捉了。

這構成了薑蓉的瓶頸期,她的感情亂了。

其實,是她的心亂了,隻是她自己不清楚。

“薑蓉,不用逼迫自己太緊。”衛宴這時對薑蓉的稱呼都是她的名字,他握著她的手輕輕拍著,給她力量,“不要想的那麽複雜,這不是一個選擇題,你一定要選哪一種,自己的生活自己開心就可以。”

衛宴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還能做情感導師,這一般都是單身的人的最愛。

“那你開心嗎?”薑蓉在尋找衛宴的眼睛,衛宴的桃花眼裏依舊是七分冷漠,是對著世間的冷漠和對人事的冷靜,剩下三分,是對她的關切。

他在真正正正地關心我。

薑蓉眨眨眼,而後閉上了眼睛,往沙發上輕輕一靠。

她在等待衛宴的回答,同時也在真正的思考,將自己所有的情緒、自己這兩天聽到的話掰碎了揉開了地去思考。

“開心。”衛宴沉默半晌,並沒有在這個問題上欺瞞薑蓉,“但也會驚惶與沉默。”

沉默,衛宴用了一個非常溫柔的詞來形容他內心空空落落時候的狀態。

愛何其複雜,愛不是一個人的事情,愛是兩個人的疊合,因為兩個人的不同,給愛增加了無限種可能性,所以愛根本沒有公式可以套,所以愛的情緒紛繁複雜。

因為兩個人特殊的原因,他們之間的感情就如一根杆支撐的空中閣樓,兩個人都是惶惶又空落,內心永遠顫顫巍巍。

薑蓉依舊閉著眼睛,她聽見了衛宴的回答,腦袋裏不同人說的話在輪轉,薑蓉的腦子脹的厲害,但也無比清醒。

“所以,本能……”薑蓉剛開口,衛宴的手機響了起來,是剛剛的定時到了。

“粥煮好了。”衛宴瞥了眼手機,薑蓉睜開眼坐起來,拍了拍自己的腦袋:“我都給忘了!我去關火。”

她似乎想明白了,衛宴從她的眼中並沒有看見茫然,而是活力,對,衛宴重新看到了活力。

薑蓉站起來,抽出自己的手,一溜煙就跑了,她小跑過去關火,再跑回來重新坐下不過一分鍾。薑蓉稍微有點喘,可她如此明媚的,帶著鮮妍的笑,對著衛宴說:“所以,本能和從心發出的感情,重點就在於明確。”

“也就是說,我需要確定我是不是喜歡你。”薑蓉是真的想明白了,她點點頭若有所思,“我需要明確我的感情,這樣我所有的行為就不是出於本能,而是出於心。”

“也就是說,我需要為我所有的言行找到一個支點,而不是肆意妄為。這樣,我就真正做到了明確自己的感情。”

人開竅真的就在一瞬間。

衛宴聽著都愣了,而薑蓉還在進行反思。

“比如,我為什麽要對你說你是我的靈感,為什麽要給你做蛋糕,你為什麽要給我做早餐,要替我出頭,我們需要為所有行為找一個解釋。”薑蓉眨眨眼睛,她慢慢靠近衛宴,直視他的眼睛,說了一句她重複過很多次的話,“衛宴,你是我的靈感。”

“我知道,你說過。”衛宴不明所以,沒有動。

“我的意思是,我明白了,我對你有好感。”薑蓉繼續湊近,完全沒有顧著衛宴還在感冒,她湊到他右耳旁,找到那顆黑色小痣,輕輕吻了上去,“我現在這樣做,是心支配的。”

衛宴一顫,忍住沒有動。

“衛宴,我們……”薑蓉還要繼續說什麽,卻被衛宴打斷了,“薑蓉,昨天你講了你的故事,今天,我給你講我的故事吧。”

薑蓉抬眼,訝然地坐了回去:“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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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為了寫這一章,花一個多小時把前麵的36章又看了一遍,嗚嗚不然還能蹭個九點玄學!萬一能漲收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