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蓉甫一進入大廈,一個穿著西裝的沉穩的男人就迎了上來:“薑小姐,您好。我是衛總的助理,請您這邊走。”

薑蓉點頭道謝,坐著直達電梯,直往36層,隨著電梯的不斷升高,總裁辦的私下聊天群也異常熱鬧。

“報!秦助親自下去接人了!還是上午衛總直接吩咐的。來者何人,可有人有眉目?”五人小群裏,樂悠極速打字,實在不是她八卦,而是這種事在總裁辦就是頭一遭。

衛宴自打進入衛氏集團,就是殺伐果斷、不近女色的傑出代表。這幾年,明裏暗裏的人前仆後繼,但是從來沒有一個人能夠踏上36層的。

時間長了,內部逐漸把衛宴神魔化,稱衛宴就是那修無情道的劍士,根本不會動凡心。

現如今,竟然有一個人讓秦助親自下去接,這消息仿佛就是白無常勾黑無常的魂,真的見鬼了。

“來了!來了!”樂悠聽見電梯聲響,壓抑住自己激動的心情,麵上還在努力工作著,餘光卻去瞟秦助旁邊的女人。

入眼是一襲白色旗袍,純白色旗袍上的暗紋隨著走動粼粼閃耀,仿佛自帶追光。她烏黑的長發盤起,垂下一縷,如古畫仕女。溫婉乖巧壓住旗袍的性感,反而顯出幾分純真。僅僅看到一個側麵,樂悠就下意識放緩了自己的呼吸,害怕驚擾到走過去的美人。

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

這是一個無論出現在哪裏,都會擷取眾人目光的人。

詭異的,群裏保持了安靜。

薑蓉來之前,大家還各有心思,都在猜測上來的人究竟是什麽身份,看到真人的時候,反而保持了沉默。

這份氣度、這個模樣,無論薑蓉是誰,議論的話都說不出口了,那些隱秘的心思也壓了下去。隻有知情者秦源,恭敬地把人帶到了會客室。

薑蓉並不知道總裁辦的人心思,就算知道了,她也不在意,她現在一心想的就是等會和衛宴的見麵究竟該怎麽說,怎麽做。

就算提前演練好了,但是在不知道衛宴本人個性和想法的情況下,一切都是未知的。

秦源出去衝咖啡了,薑蓉一個人坐在會客室裏,上下打量。

會客室兩麵都是玻璃,一麵臨街,往外一看是對麵的高樓和透著霧藍的空氣;一麵能看到辦公區,窗戶上現在沒有阻擋,她能看到有人在悄悄往裏看,對上她的視線時又迅速移開。

門口再有敲門聲響起,薑蓉以為是秦源端來了咖啡,沒想到一開門,進來的是一個陌生的男人。

身影高大,是薑蓉看到這個人的第一感受。她瞬間確定,這個人就是衛宴。

他就站在那裏,壓迫的氣勢鋪麵而來,整個房間都安靜了幾分,隨著輕輕的一聲“噠”,門被關住,一杯咖啡被放在了薑蓉麵前。

還真是……令人意外。

薑蓉看到麵前的咖啡,一時間不太知道怎麽回應。任她想破腦袋,也沒有想到兩個人的頭回見麵是這個樣子,隻得露出一抹微笑,溫聲細語:“謝謝。”

她今天依舊戴了黑長直的假發,雖然盤起,但是溫婉嫻雅的妝容,特意畫的懵懂小鹿眼,仍然讓薑蓉十分滿意,符合預期——一個溫婉大方、乖巧懂事的女人。

薑蓉道完謝微微低頭,似是羞澀,低眉順眼,一截瑩白玉腕疊於腿前,白到發光。

小小的會客室外是高渺的天空,偶有不知名飛鳥掠過,好奇地看一眼裏麵,又一下子撲棱撲棱飛遠了。

衛宴放下咖啡後隨手一按,玻璃上的百葉窗落下,一下子隔絕了外麵的目光。

室內一下子變得逼仄,明明是開闊寬敞的空間,薑蓉卻覺得處於空中樓閣之中,那支撐樓閣的柱子搖搖欲墜,不知什麽時候會轟然倒塌。

剛剛被人觀看固然也不自在,但窗簾一落下來,反而有種欲蓋彌彰的味道,更讓人遐想無限。

明明,他們隻是坐著,還有點兒事情要商量。

薑蓉端起咖啡輕抿一口,微微抬眼,看向對麵的男人。

麵前的男人沒有什麽表情,他漫不經心地挽了挽袖口,給自己倒了杯水,十分隨意:“客氣,舉手之勞。”

彬彬有禮,風度十足。

薑蓉在最開始的壓迫感之後,隻覺得衛宴隨和,和傳聞中不一樣,看起來脾氣很好。

應該是個很好說話的人吧。

“你好,我是薑蓉。”薑蓉撩了撩那縷垂發,微微轉動身體,尋找一個完美的角度,開始自己的表演,“你的未婚妻。”

大抵像一個設定了模式的機器人,一顰一笑,每句話都經過自己的設計。

“嗯,我知道。”衛宴清冷的聲音附和著,“今天是要商量,大事嗎?”

這個聲音有一點耳熟。

但相像的聲音很常見吧?薑蓉沒理會這個耳熟,因為還有另一件更奇怪的事情。

衛宴的斷句很奇怪,好好的一句話,明明語調清冷、隨意,卻有種促狹之感,言外之意讓人摸不到頭腦。

薑蓉記得,自己短信裏寫的是“有事相商”,他怎麽憑空多了個“大”字?

但衛宴的詢問意外的配合薑蓉的劇本,薑蓉壓下一瞬的疑惑,忽略了這一絲感覺,照舊演出自己的劇本。

她端莊一笑,帶著恰到好處的羞澀:“婚約已定,但我們還未見過麵,今日過來,隻是有些小事叨擾。”

文辭雅,才能更加符合現在的人設,但薑蓉本身語調偏軟,大家閨秀的打扮,精心設計的言辭,外表與聲音形成了極大的反差。

就像一個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兒,還要笨拙地轉個圈。

“薑小姐,請說。”衛宴不置可否,仿佛為了和薑蓉氣場相合,他特意勾起一抹笑,雖然弧度很小,但隻差一把扇子,便是端正如玉的公子。

芝蘭玉樹,臨風對月,即便不苟言笑,在薑蓉眼中也越發謙和。

“兩家雖已定下婚約,但圈中也頗有一些傳言,”薑蓉適時低頭,佯裝黯然神傷,“例如,方昭方小姐便對你……”

恰當的留白有更好的效果。

薑蓉對此深以為然,即便衛宴對這句話沒什麽反應,薑蓉也頓了頓,才繼續說下去。

“還有便是,近日無意中瀏覽到一些消息,其中說,衛先生最討厭的人是……”

薑蓉不忍說下去,她微微抬眼,盈盈眸光在這時才細細看向衛宴,暗暗打量。

他隨意而坐,氣場淩厲,若有若無的笑意中和本身的冷冽,肩寬腰細腿長,薄唇桃花眼,一等一的好相貌和……好身材。

難怪招了方昭的眼。

一個晃著的黑影突兀地出現在薑蓉的腦海,她輕輕眨眼,納罕地驅逐了突然出現的黑影,將準備好的手機截圖推到衛宴的麵前。

是一篇電子報道的截圖。

記者:在商場上,衛總年少有為,人人稱讚。小小八卦一下,請問感情生活有什麽好消息嗎?

衛宴:沒有。

記者:那我替大家問問,衛總喜歡什麽類型的?

衛宴:最討厭乖巧懂事、溫柔大方的。

別人問喜歡什麽類型,他隻答討厭的,想必一定是深惡痛絕吧。

在衛宴拿起手機的時候,薑蓉再度開口,聲音悶了幾分:“討人嫌一輩子,我是不願意的。大概需要衛先生改變,衛先生會改變嗎?”

沉悶低落之後,一句“改變”又帶有期望,完美表現了一個情緒外露的,怯懦天真的大小姐。

話止於此,薑蓉斂下眼中神色。

溫婉大方,是衛宴最討厭的類型;強求衛宴改變,是他不可能做到的事情;薑家不可小覷,娶薑蓉需要和她表麵恩愛,不然聯姻弊大於利。

按照目前的情況,娶薑蓉這麽一尊佛並不劃算。

按照最後一句話的引導,他應該主動提出解除婚約。

薑蓉終於完成了初步設想,垂眸時心思百轉千回,心裏暗暗給自己鼓掌。

隻是,她還沒有開心幾秒鍾,衛宴清冷的聲音響起,打破了一切幻想。

衛宴隻拿起手機看了一眼便推回給了薑蓉:“假的。”

“我最喜歡乖巧懂事,溫柔大方的。”衛宴慢悠悠地,加重了那八個字。

嗯?這可是你自己在電話采訪裏說的!

建安日報電子版上白紙黑字能查到,大庭廣眾下說謊?

事情變得不受控製起來,衛宴最開始意外的配合仿佛黃粱一夢,在薑蓉全部說完之後,一切脫離了她的計劃。

薑蓉溫婉的麵容有些僵硬,抬手又撩了一下自己的一縷垂發,看著對麵的男人輕啟薄唇,不吐人言:“我不是標榜自己特立獨行的人。”

這話有點耳熟。

“討厭什麽不好,非討厭乖巧懂事,溫柔大方的。標榜自己特立獨行?累!真累!”

瞬間,薑蓉就想起了自己在衛家別墅陽台上說的話,想起了那隻消失不見的橘貓。

原來真的不是野貓。

原來是他!

原來那天衛澤生日宴上,衛宴去了。

“況且,薑小姐所說的小事叨擾,是指想解除婚約嗎?”衛宴看著薑蓉神色,輕輕笑了,笑得真情實意,“解除婚約可不是小事,是大事。”

大事兩個字,再度被加重讀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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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薑蓉:(微笑)我不是真的溫婉,但你是真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