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內陷入一種莫名的沉寂。

仿佛真相大白,雙方看清了對麵的身份,又仿佛仍處於撲朔迷離的迷霧中,近在咫尺卻玄機重重。

薑蓉屈指探了探咖啡的溫度,小鹿眼圓溜溜的,無辜極了:“特立獨行?衛先生真會開玩笑。”

夏日陽光融融灑在會客室裏,飛鳥折返再度掠過,側頭一看,對裏麵的情景更加疑惑,駐足觀看起來。

“玩笑?”毫不意外,衛宴知道薑蓉不會這麽簡單地承認這件事,轉瞬換了個話題,“前幾天家裏的大橘生病了,不知道薑小姐認識不認識什麽好的獸醫?”

啊!

薑蓉心裏最後的一點僥幸被打破,衛宴幾乎在直白地告訴她了:他就是那天的那個人,而且他什麽都聽到了!

會客室裏很安靜,在衛宴說完話之後就陷入了一種沉默。

衛宴在靜待薑蓉接下來的反應,好整以暇,看看還有什麽驚喜。

而薑蓉在大腦飛速運轉,一邊唾罵自己識人不清,一邊暗想怎麽就那麽巧,衛家別墅的陽台上,躲在那後麵的人正好是衛宴!一邊還在想補救的辦法,隻是陽台上的事情被他撞見,應該沒什麽吧?

自己當時和方昭並沒有說什麽,狀態和今天也一樣,可是,可是那天衛宴究竟躲在哪裏,有沒有看到全部,畢竟自己最後還……“喵喵喵”了幾聲。

薑蓉想起那個樣子可能被人看見,尷尬到想乘著火箭現在就逃出這間會客室!

啊!自己之前對衛宴這個人的了解也誤差太大了呀!

衛宴絕對不是一個謙和的人!什麽和氣、好說話都是假的!這人就是一個披著羊皮的狼!還是個充滿惡趣味的狼!

不,其實他羊皮都沒披,完全是自己給他加了濾鏡!

薑蓉再看向衛宴,確定自己剛剛一定是眼瞎了。

這個人似笑非笑,氣場強大,明明是桃花眼,眼裏卻一點兒情緒也沒有,分明是個不近人情、無情冷血的人。

原來他早都看到、聽到了別墅陽台上發生的事情,那麽薑蓉現在一切的表演就像一場笑話。從薑蓉今天出現開始,他居然就這麽陪著演!

離譜,離譜他媽給離譜開門離譜到家了!

他究竟是抱著什麽心情在聽自己說話,看自己表演啊!

薑蓉麵上不顯,心裏的小人很絕望地閉上了眼睛,滾來滾去,自己剛剛都說了什麽啊,這個人真的,真的,真的很討厭!

這邊在心裏譴責衛宴,另一邊還分神回想了一下衛宴說的每一句話,嚐試從細節裏找到解決目前尷尬狀況的辦法。

所以,“大事”究竟是什麽?

衛宴提了兩次這個詞,他斷句奇怪,特意加重音念出來的“大事”兩個字,絕對不可能是隨口一說。

可是薑蓉對這個詞一點印象也沒有。

算了,鎮定,鎮定!先應付目前的事情!

衛宴問什麽來著?

薑蓉很慢地眨了下眼睛,記憶回到衛宴那句直白的試探——薑小姐認識不認識什麽好的獸醫?

啊!這是一句明晃晃的取笑啊!

偽裝的幕布被一把扯下,戲台子被人整個端了,遺漏的細節又想不起來,薑蓉深呼吸,努力鎮定,心裏尷尬又惱怒,麵上卻更溫婉,依舊笑得柔柔的:“不太認識,這方麵衛先生應該比較擅長吧。”

她的小鹿眼妝容效果實在太好,說這話的時候就是一個天真無邪的小姑娘,不諳世事,懵懂無知,讓人無法去揣測她是否還有什麽言外之意。

比如,她正在罵人。

衛宴聽得眯起眼睛,被人罵了,反而輕輕笑了一下,隻是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一直嗡嗡作響的手機打斷。

是薑蓉的手機在響。

薑蓉拿起手機一看,靳雅的來電固執地響著。

靳雅知道薑蓉此刻正在安平大廈,她來電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情,不能不接,而且自己現在也很想逃離一下這個環境……

“抱歉,出去接個電話。”

“自便。”

薑蓉推開門走出去,外麵總裁辦零星的聲音瞬間歸於湮滅。薑蓉沒有在意,直接走向了安全通道附近,找了個安靜的角落。

“阿雅,怎麽了?”薑蓉這才接起電話。

靳雅真的很著急,薑蓉40s還沒接電話,她掛斷又打了一個。

“寶!你現在在衛宴公司?”一接通,靳雅的聲音就衝了出來,聲音大到薑蓉將手機拿開了一點。

“嗯嗯,剛剛正在和他說話呢,”薑蓉點點頭,樓梯間裏上下沒人,能夠聽到自己的回聲,“怎麽了?”

“寶,你聽我說!我剛剛發現,那天你在freefresh遇到的人,就是衛宴!”靳雅跟倒豆子一樣,語速很快:“我今天拆了那本雜誌,結果發現裏麵有一篇衛宴的專訪,而且配圖了!配圖了!他就是那天在freefresh裏你說他一直在晃的那個人!難怪隻是一本財經雜誌而已,那麽難買!國內居然都買不到!我拍照,圖發你微信了。”

“寶,你……記得嗎?”靳雅說完,才意識到薑蓉醉酒是真的斷片,別說衛宴的模樣,她能不能記得她說過衛宴一直在晃都難,但還是懷抱著希望問道。

記得?當然不記得啊!

薑蓉聽著手機裏的消息,無異於被五雷轟頂,要是喝酒斷片還能記起來,還叫斷片嗎?

那天醉了之後究竟做了什麽,我現在怎麽知道啊!

而且,為什麽!又是!衛宴啊!!!

那天發生了什麽?所以今天衛宴態度奇怪,不僅僅是因為在衛家別墅的陽台上碰見了自己?

薑蓉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往好的方麵想了一下:靳雅離開的時間不長,自己要說什麽或者做什麽,應該……都來不及吧?

可心裏有個小惡魔的聲音在冒出來:真的來不及嗎?真要說什麽話,一分鍾都夠哦。

薑蓉輕揉額角,霎時想起來一個更重要的問題——衛宴呢?昨天碰見的時候,衛宴知道這就是薑蓉嗎?

啊!衛家別墅的陽台上他見過自己,昨天怎麽可能認不出來!

此時此刻,薑蓉很想念芋圓,想把頭埋在芋圓的肚子裏,這輩子也不起來了。

社死,太社死了!

不,不,不對!昨天自己沒有戴假發,freefresh角落裏的燈光又很昏暗,也許,他沒認出來呢?

薑蓉“嗷嗚”一聲,掛了電話,僥幸的想法藏在心底,她輕抿唇角,慢騰騰地一步一步往回走,腳步緩慢,生生走出了視死如歸的感覺,還是要按最壞打算來思考。

真令人頭疼。

薑蓉敲敲腦袋,太用力,輕嘶一聲,又連忙揉著額角。

啊!太煩了!本來以為隻是偽裝被戳破,沒想到,現在是麵子裏子全沒了,還多了一個未解之謎。

哦,天啊。

回去的路上有衛生間,薑蓉側眸看到,思考了一秒,走了進去。

衛生間裏空無一人,大麵的鏡子照映著薑蓉。

白色旗袍溫婉大方,垂發有種優雅又隨意的感覺,少女妝容很淡,白皙麵龐上工筆描繪,鹿眼如點睛之筆,整個人鮮活起來。

可現在,這雙眸中滿是生無可戀。

薑蓉歪歪頭,看著鏡子裏的自己,緩緩眨眨眼。

鏡子裏的薑蓉也緩緩眨眨眼,垂發貼在麵上有些癢,她伸手撥開。

薑蓉的心裏也癢癢的,好像一株小草在做破土前最後的努力,土壤被不停頂著,隻差一層薄膜,小草就要見到太陽。

垂發被突然而過的風再度吹起,熟能生巧地貼在了薑蓉的麵頰,薑蓉將垂發撥開,心裏的小草破土而出。她抬手,將盤起的頭發解開。

這個發型看起來一點都不舒服。

黑色假發如瀑落下,柔順筆直,與白皙麵龐成黑白對照,一臉的純真乖巧,可薑蓉看著還是覺得不順眼。

她直接將假發取下,扔進了垃圾桶裏,拿手理了理自己的頭發,看到自己原本的卷發心裏才終於舒暢了幾分,輕吐一口氣。

鏡子裏的人卷發長垂,落在腰間,藍綠色發尾像在白色旗袍上作畫一般,整個人明豔嬌媚了幾分,卻因為妝容的緣故,有種濯清漣而不妖的美感。

薑蓉握緊手機,眨眨眼,緩緩勾起一個笑容——衛宴究竟知道不知道,試一下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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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薑蓉:原地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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