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挺不要命

就在這時,我的手電無意間掃過角落,那角落裏正正佇立著一隻椅子,孤零零地立在光暈中央,顯出一種詭異莫名的寂靜感,正是我在找的嬰兒椅。按照常理來講,這時候我就應該興奮地撲過去了,不過我卻多長了一個心眼,我察覺到,它所處的位置與我原本打算前進的方向並不完全呈現一條直線程度的重合一致,而是稍微往左的方向偏了一點。

要知道,隻要距離夠遠,隻要與開始的角度產生任何一點誤差,那最後抵達的地點都會南轅北轍。我心下釋然卻又感到一陣微妙的恐懼,這鬼嬰雖然還沒來得及接觸世界就被流了,但是它卻悄無聲息地成長了將近百年,在這黑暗無光的地道內近乎貪婪地吸收著外來學識和信息,加上本性純惡,恐怕比一些混社會的成年人都要狡詐邪惡,麵對它絕對不能掉以輕心,要不然就是被它玩弄至死的下場。

我不去看那個明晃晃立在眼前,陷阱意味甚濃的椅子,而是閉上眼,從記憶裏翻出原本房間裏的光景。我往身後一摸,確定了床的位置,然後又依次觸碰旁邊的一些小物件,確定了我現在所處的位置和方向。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床和嬰兒椅子是呈現一個近乎直線的夾角,按照正確的方向走下去,無論如何都不會出錯。

我反複確定了位置,就閉上眼一步一挪地摩挲磨蹭過去。有時候,眼見不一定為實,在這種情況下,人的視覺是最不能相信的。我行走得很小心,盡量避免踩上什麽絆腳的東西摔倒,也因此走得十分清楚,在陰涼的房間內出了一頭大汗,不僅是謹慎小心,其中更是有堤防這不知何時會出現的恐懼意味。

然而這時,我耳中那像是鬼哭又像狼嚎的風聲又響了起來。漸漸地,我神色變得茫然,手電筒從手裏滾了下去,緊閉的雙眼也不由自主稍稍睜開了一條縫隙。大概是馬鳴發現了我的異樣,腰上的鈴鐺忽然叮鈴鈴響個不停,馬鳴的聲音在離得很遠的地方傳過來,說道:“沈毅,靜心!醒神!不要被幹擾了!”

他的聲音斷斷續續,就像信號不好的收音機,尖銳的同時還夾雜著沙啞的雜音。

“香快要燃完了!那東西已經有點掙脫壓製要出來了,你動作搞快點!”

我腦子裏好像被塞入一把薄荷,驟然清醒過來。把眼睛又閉上,按著原路前進,這次運氣比較好,沒走幾步向前一摸就碰到了椅子的觸感。我知道就是這個了。並非出現在視覺裏的假物,而是真的寄宿著嬰兒惡魂的本體,隻要燒毀這個,那鬼嬰也會接著完蛋。就在這時,馬鳴站在門外又催了一聲,語氣急促道:“快!隻剩下一點香了!”

我聞言就去摸兜裏的打火機,結果沒摸到。我當場就愣住,那一瞬間,我有點狐疑是馬雯搞的鬼,但是很快我又想起我今天穿的褲子兜裏有個洞,本來想著縫補結果事一多就忘了,怕是打火機就順著那洞滑下去了!

我心裏簡直臥了個大槽,細想確實在半途就聽見了有東西掉下去的聲音,隻是沒注意,那打火機多半落在半路了!時間越發急迫,我轉身過去就像個瞎子一樣沿著來路細細摸索,馬鳴忽然道:“別燒了,出來!香燃盡了!”

就在這時,我也終於摸到了打火機,我眼睛驟然一睜,直接摸出裝著汽油的玻璃瓶往嬰兒椅子裏狠狠一丟,玻璃碎片四濺開來,我緊張到極點,心如擂鼓,大拇指出汗出得按不住,火苗顫巍巍燃了又熄。

就在這時,“咯咯咯咯”嬰兒清脆的笑聲在房間內回**而起,我定睛一看,那空****的搖籃椅裏忽然多出了個白白胖胖的小嬰兒,咿咿呀呀滿臉天真懵懂地朝我伸手出來,兩顆眼珠真是如浸在荔枝果肉裏的果核一樣漆黑剔透,身上穿著繡金蓮花的紅肚兜,耳朵就是我拿來逗弄過它的那個撥浪鼓。

馬鳴站在門邊怒吼:“別燒了!來不及了!快退回來,別找死!!”

我倒吸一口涼氣,將馬鳴的怒吼屏蔽到耳外,心知絕對不能因為它的外表心軟,咬著牙狠下心來,將打火機丟了進去。

“呼”的一下,火苗猛地升起竄天高,直舔舐到天花板去了。那看似天真無邪的嬰兒,麵容瞬間就扭曲了。

“咿呀——!”

它的尖叫就像被拉長的年糕一樣綿長尖銳,尾音變形,不止聲音,身體也像年糕,它本身於火光之中是無損的,但是隨著火焰舔舐搖籃椅,它原本綿軟白胖的身體也迅速焦黑,我有點不忍看了,退開了一步去。這出於不忍的舉動救我一命,下一秒,焦黑的嬰兒鬼魂就像發酵的麵團般膨脹起來,撐破了搖籃椅。

它眼中閃著怨毒,伸手朝我抓來。我轉身就跑向門口,邊跑邊回頭看。鬼嬰似乎遭受了莫大的重創,移動範圍再也不能超出周圍一丈。我跑到門外,馬鳴終於呼出口氣,他本來都打算衝進來救人了。他狠狠捶了我肩膀一記,不知是訓斥還是感慨:“你小子瘋起來還挺不要命的。”

我說了一句“是吧,還好”,就轉頭去觀察搖籃椅的情況,那汽油潑上去後,燃燒的勢頭很足,爆裂的火焰眨眼間就燒得搖籃椅邊角卷起,斷裂崩塌,鬼嬰就像被丟入火堆中的黑色塑料袋一樣,呈現蠟狀融化了下去。

我心中雖然有著複雜的感慨,但是更多的還是劫後餘生的慶幸與問題解決後的輕鬆。就當我以為萬事都完結在此處時,我忽然在火光中瞥見了鬼嬰的眼神。它被燒融成一團,隻剩下一隻左眼鑲嵌在那團似肉不像的糟粕中,但是那眼中並非恐懼怨恨或者其他本應該出現的情緒,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蘊惡意的凶光。

我叫了馬鳴一聲:“馬經理,我覺得不對勁——”

“什麽不對勁?”

馬鳴蹲在我身邊搗鼓他的古怪道具,聞言扭頭看了我一眼。

我保持一個坐在地上,上半身仰起,手伸在半空做爾康挽留紫薇狀的手勢,保持這個動作愣了許久,我明明前一眼看到的還是被焚毀殆盡的搖籃椅,怎麽現在眼前的卻是漆黑平靜的地道走廊?

馬鳴看我維持著那個有點搞笑的姿勢就那樣呆在那裏,便幫忙伸手把我的手臂按下來,說道:“你這夢做得可夠精彩的啊,短短半個小時,看起來還情節跌宕起伏,還出現我了。不對勁?什麽不對勁?你做的什麽夢?”

我糊塗了:“做夢?”

“是啊。”馬鳴一臉理所當然:“不是你自己說的,累了要休息一下嗎。結果你靠著牆就這麽睡了過去,我看你確實精疲力竭了,也就沒有叫醒你。”說完,馬鳴又自吹自擂了一句:“我真是個體貼員工的好老板。”

“呃,現在是什麽時間了?”我捂住腦袋問道。剛才那栩栩如生的真實場景真的是做夢嗎?似乎是的,就在我醒來這短短十來秒的時間,驚醒時感到的讓人心悸的真實感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馬鳴看了一眼手表:“淩晨兩點半。休息好了嗎?休息好了我們就要出發了。”

說完,他掏出一條繩子,那繩子是朱砂黃底的符籙和麻繩一起編成的,中間綴了紅色的穗子,末端栓了兩隻小鈴鐺。

我捏住鈴鐺搖晃兩下:“馬經理,你這鈴鐺是不是壞了啊,怎麽不響?”

馬鳴道:“沒壞,這鈴鐺就是這樣的……”

“遇見被鬼迷惑,我需要醒神的情況搖,它才會響?”我接上下半句。馬鳴愣了一下,看著我詫異道:“你小子聰明了啊,我說一句你都能猜到下一句了。”

馬鳴又把注意事項交代了一番,我聽著總覺得有一股莫名的熟悉感,好像還是這個位置,還是這個人,而同樣的話,我已經聽過了一遍一樣。

一開始,我覺得這感覺有些怪異,但是很快就想起了‘既視感’這種東西。

既視感,又稱“既視現象”也可以翻譯成“幻覺記憶”,指沒有經曆過的事情或場景仿佛在某時某地經曆過的似曾相識之感,也叫海馬效應。

既視感是真實存在的,是大腦的想象力裏曾經有浮現過類似的場景,或者說既視感來源於大腦的聯想,它聯想出這個畫麵。這是有科學解釋的東西,不屬於靈異事件。我搖了搖頭,甩去腦海中那揮之不去的怪異感。

當我們轉過拐角,走進左邊通往房間的走廊時,我不知忽然腦子犯了什麽抽,蹲下去從地上撿起一塊碎瓦片,然後就往拐角那兒的牆壁上劃了一道。

馬鳴看見了,疑惑問:“你在幹什麽?”

說實話,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於是就說道:“我留個印記,免得到時候迷路。”

“這你都記不住?”馬鳴也沒疑心,隻嗤了聲:“路癡。”就向前走去。

我站在了房間門口,那股奇異的既視感越來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