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這個年輕人關月認識,是薑濤的鐵哥們,好像叫小林,比薑濤小一點兒,他們沒離婚時,這個小夥子曾經去家裏吃過兩頓飯,每次都禮貌地稱她一聲“嫂子”,可她現在已經不是了。

小林自然知道薑濤和關月離了婚,而且也很明白為什麽離的婚,可他看見關月那麽悲切地哭著,不像是個心冷無情的樣子,大腦也沒經過思考,脫口而出還是叫了一聲“嫂子”。

兩人一時無話,關月漸漸地把淚止住了。呆呆地看著沉睡中的薑濤,可能因為疼,他的臉部肌肉時不時抽搐一下,喉嚨裏也會若有若無地發出噝的一聲,想必是在經曆著肉體上的巨大痛苦。

每發出一絲聲音,關月心裏就不由地顫抖一下。她覺得這麽可憐無助的薑濤,就是曾經再怎麽傷害過她,仿佛也已經隨風而逝,無足掛齒了,她現在隻想他快快好起來。

“嫂子,你餓不餓?我給你買點吃的?”這時小林關心地問了一句,他的肚子早已餓扁了,他是第一時間就趕過來的,已經整整地陪了三天兩夜的床,隻吃過一點東西,醫院供應的飯太難吃,他也顧不上出去吃,因為薑濤的情況才剛剛穩定下來。

“不用,不用。”關月馬上擺手推辭。再看看小夥子,才發現他早已是胡子拉碴,灰頭土臉,眼睛裏布滿了紅血絲,整個人憔悴不堪。

關月怔了一下,說道:“小林,你肯定累了吧,要不你回去吧,這兒有我就可以了。”

小林看了看薑濤,又看了看關月,點了點頭,比較放心,道了一聲,“那也好,濤哥公司會派人晚上陪夜,應該也沒什麽大事兒了,我今天回去換換衣服,明天再過來。”

關月點了點頭,小夥子走了。隻留下了薑濤和她。

薑濤本身長得很白淨,此時不知怎麽,關月總覺得他**在外麵的皮膚又黑又髒,頭發更是一縷一縷的,緊緊貼在頭皮上,灰撲撲的。薑濤很愛幹淨,冬夏無常,一天至少洗兩回澡,胡子也總是刮得一根不剩,多麽精神的一個人,轉瞬就成了這樣,關月不爭氣的淚水又來了。

趁著薑濤沒醒,也不用感到尷尬,關月拿起床底下的臉盆和毛巾,打了一盆水回來,輕輕地給薑濤擦拭起來,手上和頭皮上的血跡都還在,關月一陣心疼:怎麽都沒人給你擦一擦啊。

可能老太太也嚇傻了吧,關月這麽想著,突然記起了楊麗,楊麗呢,這時候難道不應該楊麗陪在他的身邊嗎?

關月的心情一時比較複雜,她在為薑濤著急傷心的同時,不由地又有點幸災樂禍起來:薑濤啊薑濤,看你愛的這個女人,哼哼,你有了難,她就跑沒影兒了吧!

晚上八點多的時候,一個白白胖胖的小夥子來了,她一看見關月坐在薑濤的身邊,很是訝異,“您好,您是我們薑總的……”

關月知道這肯定是薑濤他們公司派來陪床的人,幸好公司裏除了和薑濤合夥的兩個老總知道關月曾經的身份外,別人一概不知,這也免去了關月的難堪,關月看了看薑濤,想了想,道了一聲:“我是他姐姐。”說完,心裏不由地很暢然,感覺挺解恨的。

要是隻能編造是親戚的話,那她就當他的姐姐好了,盡管薑濤比他大一歲。

“哦,大姐,您好。”胖小夥兒一看就是個熱情外向的人,馬上微微笑著親切地叫了關月一聲大姐。

叫得關月的臉頓時有點掛不住了,不禁摸了摸麵頰,心裏想:我有這麽老嗎?說得我好像四十似的。

薑濤還在沉睡,護士小姐已經給他換了兩次點滴,說裏麵有安眠藥。關月問護士薑濤的具體情況,護士也不太懂,隻道:“明天我們主任來查房時,您還是問他吧!”

胖小夥等護士一走,馬上接住了話頭,“大姐,您問那些小護士都不管用,我聽醫生說……”他指了指薑濤打著石膏的腳,壓低了聲音,說道:“就怕這隻腳……”

“不會真截肢吧!”關月的心立即揪了起來。

“說不好。”胖小夥貌似憂慮地說道:“粉碎性骨折,醫生說得觀察,而且說以後多多少少會落下點後遺症。”

關月眼淚又洶洶湧湧地奔流而出,哽咽地說道:“他不會成瘸子吧!”

“這……”胖小夥嚇了一跳,薑總這姐姐的眼淚怎麽說來就來了,看來姐弟倆關係挺好的呀,他立即安慰道:“沒事兒,大姐,好多人出過車禍,那腿都斷了,接好了,照樣健步如飛的。”

“那就好。”關月懸著的心又稍稍安定下來,現在胖小夥說什麽就是什麽,她都沒有力氣自己思考了,一個小小的刺激也會讓她心裏起伏不定。

胖小夥呆著無聊,看見關月麵目和善,性格也溫和,不免就左一個大姐右一個大姐地和她攀談起來。

關月有意問道:“這幾天都哪個親戚過來陪床了,你知道嗎?”

“我前天來過一次,看見薑總的媽還有他女朋友在,今兒個就看到了您。我們張總說薑總家裏沒什麽人,讓我們幾個小夥子輪流陪床。”

“哦。”關月淡淡地應了一聲,心裏有些失望。看來人家楊麗來過,隻是現下不在而已。

“薑總的女朋友哭得也可傷心,都差點暈過去,當時場麵可真是……”胖小夥和關月拉著家常,仍然心有餘悸,居然老氣橫秋地來了一句,“人呀,平平淡淡,平平安安最好,其他別的都是虛的。”

“是啊!”關月答了一聲,兩人一時沒什麽話了。

約莫淩晨十二點時,薑濤醒了過來,胖小夥早已坐著小馬紮,靠在牆上打起了呼嚕。

關月也迷迷糊糊地,就坐在薑濤的床邊,支著頭,不時打個盹,感覺到薑濤的被子在動。

關月馬上清醒過來,就看見薑濤撲閃著眼睛望著天花板。關月鼓勵自己,一狠心,直起身,湊到薑濤身邊,把自己納入他的視野範圍內。

當薑濤看見關月時,顯然有些激動,身子晃了晃,齜了齜牙,不知道哪處牽扯了疼痛,然後眼睛就直直地看著她,看了半響,閉住了眼睛不再理她。

關月湊得近些,嘴幾乎快湊到了他的耳邊,又忍不住眼圈開始發紅,狠命地咬了一下嘴唇,才讓自己的聲音平穩了一些:“薑濤,我錯了,都是我的錯,我不該……”她還是哭了,哭得泣不成聲,再也說不下去,眼淚有一滴不小心滴在了薑濤的脖頸處,晶瑩剔透,轉瞬不見了。薑濤身子微微顫抖著,雙手緊緊地抓著床單,眼睛卻是緊緊閉著的,把頭更是撇到了一邊不看關月,幹裂的嘴唇哆嗦著,好半天才幹澀地喃喃出一句,“你走吧!”

“不,我不走。”關月抹著淚,倔強地說道,“我要照顧你。”

“不用。”薑濤恢複了一點平靜,冷冷地回了關月一聲,眼睛睜開,眼神空洞地看了她一眼,又撇過了頭不再看她。

“求你了,成全我!”關月兩隻手用勁兒絞在一起,“讓我照顧你,我……我心裏會好受些。”

薑濤聽完關月的請求,眨了眨眼睛,倔強地抿著嘴不說話。

這時的胖小夥已經醒了過來,奇怪地望著他倆,一頭霧水,可仍然擠出一絲笑臉,探過頭去,問道:“薑總,您醒啦,有什麽需要的,您就隻管叫我啊。”然後又看了看關月,說道:“您姐姐也過來看您了,都待了好半天了。”

薑濤的眉頭明顯一皺,又冷冷地看了關月一眼,眼神裏帶著疑問。

關月趕緊給他到了一杯水,把吸管遞到他嘴邊,想堵住他的問話,柔聲說道:“喝點水吧!”

薑濤越發抿緊了嘴唇,還把頭左撇右撇地躲關月。胖小夥覺得這兩人真有意思,忍不住說了一句,“大姐,可能薑總他不渴,還是過一會兒再喂吧!”

關月知道薑濤這是在和她置氣呢,看看他嘴唇上幹裂卷翹的皮,還是不依不饒地給他遞著吸管,薑濤終於放棄了掙紮,把吸管含在了嘴裏,抿了幾口,又不敢多喝,怕拍尿,他可不想用導尿管,能憋一會兒是一會兒。

喝了幾口,嗓子清潤了很多,薑濤趁著胖小夥去廁所的當兒,他挑眉開始發問了:“關月,你跟小吳說你是我什麽?”

關月臉上紅了紅,看著薑濤擰巴在一起的眉毛,不好和正在痛苦中掙紮的病人說謊,隻好老實地低聲回答:“姐姐。”

“嗬,真有你的。”薑濤不由地冷笑了一聲,一時沒有言語。半響又長出一口氣,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都是該著的,關月,你還是走吧,不關你的事兒,以後不用來了。”

話音剛落地,胖小夥回來了。關月也不搭理薑濤,隻是坐在小馬紮上,一動不動,鐵了心陪定薑濤了。

薑濤無奈地閉上了眼睛。

過了一會兒,關月問:“你餓嗎?要不要吃點東西?”她看了看床頭櫃上的水果,自顧自拿起一個蘋果開始削皮。

手法很熟練,轉瞬之間削出了一個白白的大蘋果,她體貼地切成一小塊一小塊兒的,放到飯盒裏,一時沒有牙簽兒,她隻好用手遞到薑濤的嘴邊。

薑濤感覺到嘴唇上涼涼的觸感,閉著眼睛停頓了幾秒,還是張開嘴把蘋果哢嚓一聲咬了進去。

胖小夥在旁邊一眨不眨地盯著看,總覺得兩人不像姐弟關係。

關月就這麽死皮賴臉地陪著薑濤待了一個晚上。(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