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洪流從魔森中湧出,熟悉的森林化身噬人的怪物,張開血盆大口。

全身封著玄黑鎧甲的騎士,**坐騎似馬非馬,深邃的墨黑透著地獄般的火焰,所經過的地方像被火燒透了似的焦黑一片,湮滅所有生機。遙遠的東方,緩緩升起的羅密得開始發出朦朧的光,卻隻反射出鎧甲上漆黑的猙獰!最前方的騎士停住馬,所有的黑騎在她的身後集結。她摘下頭盔,露出長長的尖耳和絕世的美貌,隻是沉澱成冰藍的雙眸隻看得見跳動死亡的火焰。她控馬轉身,向著虛空欠身行禮。

在濃鬱的漆黑之中,一點蒼白燦若星辰!他淩空虛踏,每一步踏出都是數十丈之遠,所到之處,騎士們依次退開,欠身行禮。無形的威壓擴散開來,橫排縱列裏,瞬間踩出一方焦域。隊列正中,高空之上,單人負手,白衣飄飄,隻一叢長至腰際的發,浸透出利刃般的銀。

全場死寂,安靜裏一片肅殺。

沒人知道這變故意味著什麽,猜到的人已經永遠不能開口,而知情的人卻已悄悄退出了隊伍。本就因亂命而陷入混亂的魔界先鋒軍更加慌亂,全不因敵人也同樣慌亂而感到安全。

漆黑的天空突然變色!蒼白的閃電撕裂天空,舞動的銀蛇張牙舞爪著無聲恐嚇!旋即,轟隆隆的雷聲才遲遲而來。他抬頭望天,隔得遠遠的,沒人看得清他臉上是什麽表情。

他伸出右手,極快的動作卻顯得極慢,所有人都看得清晰。他一把一把將閃電抓住,像是抓著一把一把敗草,恐怖的電光隻能在他的掌中拚命掙紮!

老天卻突然憤怒了,像是被藐視後的羞惱!它怒吼!它發狂!閃電一道接一道從天而降,全向著一個人打去!他就是仇人!就是死敵!就是天空大地間無處可容的惡魔!

一把深黑巨劍憑空出現,他轉身揮劍,劍與閃電相交,發出嗤嗤輕響。地上的人們隻看得到十幾道閃電全部糾結在一起炸成一片白光,無論是魔界人類還是落人群人都忘記了打鬥。一聲悶喝乍響,仿若平地裏起個驚雷,震得人站立不穩,白光突然裂開,一輪裹著黑光的血色新月破空斬出!閃電摧枯拉朽的敗退散開,被血月洞穿的天空露出了雲後的月,正殷紅如血!

握手連著劍柄向下形成修長的十字,十字星的位置鏤著猙獰的骷髏,墨黑劍刃凝著死者的靈魂,在風中發出嗚嗚的哭聲。幽藍的微光點點星星的依在劍身周圍,像是要極力收攏那怎麽也遮掩不住的濃烈血腥!

他平舉著劍,指著落人群的城牆,指著魔界軍和落人群廝殺的戰場,指著魂牽夢縈的土地,指著一切開始的地方,斬釘截鐵的揮落。

騎士們開始衝鋒,背負著重鎧騎士們的夢魘卻仿佛絲毫沒有受到影響,隻跑出幾步就開始了狂奔。靜止的方陣一瞬間奔瀉成洪流,衝破閥門發出無聲的憤怒咆哮!騎士們纖細的身形向前伏著,一手擎著韁繩,另一手倒拖著等身高的兩掌寬大劍,俯衝著殺進戰場,正對著魔界軍衝過去。

玄黑的鐵線像是一把鋒利的利刃瞬間割開了魔界軍混亂的陣形,冰冷的刀鋒無情的收割著麵前的所有人!恐慌眨眼間吞沒了先鋒軍的戰士們,軍團們在拚命的呼喊著,但是更快的被士兵們的慘呼淹沒!

寬厚的大劍劍身上閃動著森藍色的寒光,騎士們放平的劍刃被夢魘帶動著化身殺戮機器。仿佛命令一般,騎士們身上一個接一個爆出藍白色的光圈。光環一圈一圈的炸開,肉眼可見的光圈淹沒開去,碰到的人們連反應都沒有就變成僵硬的冰雕,即使還能動作的也變得遲緩。劍與劍相隔著,列成整齊的劍陣,巨劍在他們的手裏失去了重量,仿佛割肉切割機在屠宰場輕易的收割生命!

隻不到百息,魔界軍就崩潰了。

恐慌變成了絕望,絕望變成了瘋狂!魔界軍瘋狂的朝著落人群靠過去,仿佛那裏不再是敵人的陣地,而是躲避恐怖惡魔的安全地帶。他們拍打著緊閉的城門,祈求敵人給予他們保護,然而迎接他們的是無情的箭雨和落木巨石。城牆上的落人群人在縱聲狂呼,當然,誰也不會去保護片刻前互相廝殺的仇敵。冥神也歡快的笑著,慶祝著今天的豐收。黑騎已順著魔界軍被切開的切口衝向城門。

二百息,騎士們已經殺出了戰陣,在城門口打了個轉,轉身又殺進混亂的軍陣。魔界軍早已潰不成軍,但是他們並沒有停住腳步。這不是戰鬥,這是**裸的屠殺,就算是麵對滅族仇人也不過如此。

城牆上的歡呼聲在繼續,但是聲音已經漸漸的弱了下來。痛快的廝殺是一回事,戰場中沉默的屠殺卻沉澱著另一種比死亡更恐怖的壓抑,迅速而冰冷的蔓延開來,靜靜看著城下屠殺的落人群戰士們沉默著,全身冰涼。

埃德蒙卻已經看出不對,那並不是援軍!他們就仿佛隻為屠殺而來!要的隻是純粹的血肉屍體,至於是誰的,他們或許並不在乎。屠殺光了魔界軍,下一個是不是就是落人群?一個模糊不清的名字在他的腦海中徘徊,那似乎是隻存在傳說中一閃而逝的極大恐怖!

三百息,黑色的洪流淹沒了戰場上的一切活物。大地上散發著腐臭的敗味,血腥味濃得連空氣似乎都染上了紅色,黑與紅之間,隻有那一點冰冷的白,冷冷的對著黑色的城牆。

最前方的精靈騎士停了下來,她轉身麵對著黑色的城牆高舉起手中的大劍。無聲的命令傳下去,騎士們在她的身後列隊,劍鋒指著城牆。這一次,所有人都明白了他們的意思。

城牆上一片死寂。

在他們麵前如大山般沉重的魔界軍被摧枯拉朽的摧毀了,若說對勝利還有信心的人除了瘋子便是白癡。血狼團的戰士們看著他們的統帥,亞伯特·阿格林看著多年的摯友,落人群的子民們看著他們的領袖,他們也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麽。也許是裹著最後一次華麗的謊言甜美的死去,也許是殘酷的現實讓他們各自逃命,也許……

埃德蒙看著他們,緩緩舉起劍,他已經想起了那個隻存在傳說中的禁忌之名。

“今天……我們不僅僅是為了保護我們的家,不僅僅是為了向世界展現我們落人群的英勇無畏。”埃德蒙突然停住,語氣變得激動起來,“已經太久太久了,大陸上的人們罵我們是垃圾是敗類是畜生!是看一眼都懶得看的無恥懦夫!是一群沒有未來的廢物!”

黑騎在狂奔,鐵蹄震響,城牆上的目光在匯聚,同一個地方,有什麽在共鳴,發出顫動。

“……我,曾抱著一個無辜的孩子,在我懷中慢慢死去……我發誓不再容忍這樣的事情!決不!我們不是懦夫!不!當然不是!今天!就在今天!我們要大聲說‘不’!!我們不是懦夫!從來都不是!!!我們不害怕死亡!我們不害怕戰鬥!誰想摧毀我們的家園就要先踏過我們的屍體!

“今天——將是這樣的日子,我們要告訴全世界:我們是英雄!挺起你的胸膛告訴所有人,所有人——我們是英雄!我們是英雄!!

“不要害怕死亡,因為我們的名字將永傳不朽!”

他看著亞伯特,看著死去的戰友,看著年輕的麵孔上還帶著惶然,他舉起劍,大聲怒吼:“為了落人群!”

“為了落人群!!!”

“為了落人群!!!”

“為了落人群!!!”

“為了落人群!!!”

“為了落人群!!!”

“為了落人群!!!”

“為了落人群!!!”

……

疲憊到極點的大門在巨劍的撞擊下摧枯拉朽的炸開了,發出悲戚的嗚鳴後愴然倒下。夢魘輕巧一躍便跳上城牆,抵擋住魔界先鋒軍兩晝夜圍攻的城牆防禦在黑騎麵前仿佛豆腐般脆弱,被輕易的切割開來,黑騎們趁著冰冷夜色衝了進來。

落人群戰士們大聲喊著狂熱的迎向黑騎!!箭射光了就用槍,槍折了就用劍,劍斷了就用牙齒,用手,用腳,用身體!腳斷了用手拖住,手斷了撲上去用身體去擋,斷成兩截的身體被拖著前行也仍不放棄!

戰鬥!戰鬥!戰鬥!戰鬥!戰鬥!戰鬥!戰鬥!

他們堅強的意誌足以令世上一切軍人失色讚歎!但黑騎不為所動,他們就像衝破河堤的洪流不顧一切的向前奔湧,碾過一切阻擋的物事,砍破一切阻攔,落木碎石利箭落在他們身上,卻無法對他們造成任何傷害!他們的眼中跳動著幽藍色的死亡之焰,身上時不時爆出冰藍光環,無窮無盡的冰環使溫度驟降,連空中都開始凍結出霜花!

他們是永不疲倦的不死者!介於死者與生者之間的死亡騎士!即便明知道對手便是傳說裏禁忌中的禁忌,但是埃德蒙卻沒有絲毫動搖——唯死而已。

他每一次揮劍都會大聲怒吼“為了落人群”!場上四處在回應他的呼喊,更多的聲音在呼喊,他們在麵對不可能戰勝的敵人,卻沒有人退縮!這一群被遺忘者,這一群雪舞唾棄而自嘲的被遺棄者們,在戰鬥!為了家園!他們大聲怒吼,就算麵對的是大陸恐懼的宿敵!就算麵對的是不知為何的怪物!舍生忘死,狂熱瘋狂!

回應聲卻越來越弱,越來越少,埃德蒙看見亞伯特被巨劍斬成兩半,一半掛在牆垣,一半摔下城牆……他看見博拉恒戰死在城門前,被一支巨劍頂著推上天空……他看見年輕的布拉格英俊的臉龐連頭顱被整個踩得粉碎!……

他緊盯著戰場上那緩緩的白衣男子,猛的飛身踏步,躍出城牆朝著對方全力斬去!重力借著下墜之勢更增力道,利刃在虛空中發出獵獵呼聲!然而——

錯愕!

那是他無比惋惜的人,那是他以為已經死去的傳說!

雲就這麽靜靜的站在他的身前,左手兩指捏住他的劍柄。他全力出擊的一劍,他賭上生死的拚死一擊,就被這麽輕描淡寫的接下了!但這一切的一切都比不上看見雲的錯愕!

“怎麽是你!!”憤怒,不信,痛苦,失望……無法相信不能相信不敢置信不能置信!怎麽會是你?怎麽可能是你?!怎麽能夠是你!!!

“是我。”雲冷漠回應,聲音冰冷空洞不似人類。他突然笑了,僵硬的肌肉卻隻是顫了顫,像是忘記了怎麽動作,仿佛死人被拉動嘴角,視之膽寒。

“我回來了。”他說。

猛的炸響一記悶雷,躍出的黎明被這一聲清淡的宣告嚇回山頭,無形的能量騰上天空將天空洞穿,驅散羅密得的光芒!黑色閃電臨空咆哮!天地間四處回響那壓抑著憤怒,痛苦,絕望以及熊熊烈焰的宣告!

我回來了!

大陸各處,同時有人抬頭望向落人群所在的地方,那裏的天空已濃成漆黑!

埃德蒙感到痛苦,他知道雲所經曆過的痛苦,但是等到他知道的時候他已無力做些什麽,之後他更不能因為自己的憤怒而將落人群拖入滅亡的戰爭。這種無力,在麵對雲的時候,更被放大了無限倍!

“你……”

他才剛開口就被打斷了,湧出喉嚨的血堵住了他的話語。透胸而過的巨劍撕開巨大的傷口,雙眼模糊,以至於他看不清雲臉上到底是笑是哭。意識卻已經開始混亂,直到身後傳來熟悉的氣息將他拉離冰冷的劍鋒,落入一個熟悉的懷裏,就像當年失去了妹妹之後一樣。

海浦·科頓動作熟練的為埃德蒙包紮傷口,就像是當年從戰亂中將他搶救出來後一樣。他的動作敏捷,一點都看不出歲月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跡,隻是胸前的血漬和眉下的疲憊無法掩飾他的衰落,鞠樓的身子已不複當年偉岸。

雲靜靜的看著老人的動作,既不出手阻攔,也不動手廝殺,就像是一尊雕像,靜靜的站在門口,站在當年相遇的地方。那淺笑嫣然的俏皮模樣又悄然浮現,嘴角微笑越來越柔,像是回複了人類的身份,隻是很快褪去變成無情的臉孔和透胸而過的劍光。笑與痛糾結著又各自區分,同時浮現在他臉上左右兩邊,像是被撕開兩半的人強行拚合在一塊。

“我知道你會回來的。”老人開口了,仍如當年般清澈的眼瞳中閃過一抹痛苦,他搖頭,“隻是沒想過是以這樣的方式,想不到。”他重重的歎了口氣,“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雲依然站著,靜靜的聽著,一語不發。淡紫瞳孔上蒙著淡淡的幽藍光華,捉摸不定的遊動著顯現出一個又一個痛苦的骷髏形狀,一半哭一半笑的模樣詭異異常。

老人卻視若無睹,他挺直身軀,一瞬間強大的氣勢又回到身上,仿佛初見時高山般不可攀越的巨峰。眼中精光閃閃,隨手拔起埃德蒙掉落的佩劍,老人虛揮幾下,凝滯的氣流被他攪動。

停滯的風,突然猛的吹起,卷起一片黑草。

他是傭兵王海浦·科頓!他是落人群的無冕之王海浦·科頓!從前是,現在是,未來依然是!

“我看得見你眼中的死亡之焰,你被仇恨主宰了靈魂,你已經墮落了,雲!現在的你隻會帶來絕望恐懼和死亡!”他振了振劍,“想要從這過去,就踏過我的屍體!”

雲隻是站著,安靜得像早已死去,隻有瞳孔上不斷遊動的痛苦靈魂不時發出哀嚎!

海浦·科頓全身戒備著,蓄勢已久的一擊等待著最佳的出手機會,然而雲的氣息若有若無全然無法鎖定。明明他就站在麵前一步可達,但感知中那裏卻是空無一物,海浦·科頓知道自己隻有一擊的機會,他已經沒有更多的力量進行長久的戰鬥,而空還需要時間布置最後的陷阱。所以他必須拖延時間。

可悲嗎?擁有聖階之名的戰士,傭兵中最強大的精神領袖,現在卻隻能苟延殘喘隻為了拖延時間。更可悲的是,他發現自己完全無法看透雲所擁有的力量了,就如同當年雲在他麵前一般。他已經打起了十二萬分的注意,全身肌肉都已經繃緊,精神高度集中,但隻看見一團迷霧。就像是籠罩在層層雲霧中的高山險峰,他隻能隱約感覺到雲的強大與昨日的巨大差別,卻根本無法看清彼此的差距!海浦·科頓已經老了,隻剩下昔日的威名和榮譽在支撐他老弱的身軀——這種認知更讓他感到無力。

掌心有點濕,呼吸開始急促,連續作戰的體力消耗,為空療傷所耗費大量心神,再加上血族對他所帶來的嚴重傷害,老人隻是站著就已經感到辛苦。他眨了眨眼,突然——咦?這是,什麽?

海浦·科頓驚訝的看見一尊無頭屍體衰老虛弱的模樣,視線緩緩下降。無數的血線同時從身體上崩裂開來,濺出的血肉遮住他的眼,他想去擦,卻感覺不到手,旋即一陣仿如第一次**的快感瞬間吞沒了他!他突然明白,那是他自己,這也是他最後的感覺。

雲低著頭看著握劍的手,白皙修長,這本不該是雙握劍的手,沒來由的他又想起了女孩美麗的長發和絲綢般舒服的觸感。沒有回頭,也已經感到不斷迫近的怒火,契約者的感應讓他清楚的感覺到銀龍心中正不斷攀升的怒火,就像他心中燃燒的烈焰。

腳步聲倏至即停。

他回過身來,銀發銀衫銀瞳的美麗女子臉上寫滿怒意冷冷的看著他,她冷冷開口:“你永遠也別想得到我,不死的墮落者。”

“就像你早想過的那樣?”他側著身攤開手,笑了,純真得像個孩子,左半邊臉卻冷著,嘴角僵硬,眼中卻隻有冰冷的死亡之焰在跳動,“以辛納雷拉的法則締結契約,好在我‘墮落’的時候借助它的力量用自己的生命封印我?就像你早已知道一切,卻故作無知,用什麽記憶封印的爛借口騙得我團團轉,讓我像個傻子似的真的去尋找所謂的‘自我’,隻是為了讓那個不負責任的懦夫覺醒!就像你明明一直注視著我等待著我來‘寵幸’你,現在卻故作矯情說我永遠也得不到你?……”

看著她勃然變色,他依然在笑,他搖頭,笑得眼淚都嗆了出來,雙瞳裏卻一點笑意也無,冰冷的憤怒在翻滾:“我是白癡,所以想了這麽多年才想通自己為什麽會這麽‘幸運’?我是白癡,所以想了這麽多年才知道自己到底是個什麽玩意!那麽你呢?”他看著她,他還在笑,戲謔的語氣與不相配的冰冷目光反差出森冷的寒意,“你又算是什麽東西?龍皇的心腹?遺孀?還是他的情婦?這麽多年了,還死守著所謂的誓言。你這老寡婦這麽無怨無悔的勾搭上這老男人,讓他拚了命的為你拖延時間,好讓你準備好犧牲的道具?這就是你的努力嗎?嘖嘖嘖,真是讓人敬佩啊!”

她板著臉,對他刻薄無情的話語聽若不聞:“為了大陸上所有種族的幸福,一切犧牲都是值得的。”

他轉過頭,將燦爛的右臉頰收入陰影,露出冰冷的左臉:“別傻了。人死了就都結束了。什麽榮耀尊嚴,都是狗屎!你隻是為了一個男人的命令讓另一個愛你的男人為你去死而已,說穿了,你也隻是個賤人。”

她臉色一白,緊咬著唇,咬出血。

“你看,我並不笨,不是麽?”他笑,嘴角露出譏誚,“不如投入我的懷抱如何?反正我們是同一個人,用的同一具身體,他能讓你滿足的我一樣可以滿足你!還是,你要先驗驗貨?”

“無恥!!”空一聲怒叱,憤然出手,銀刃破空而至。雲卻隻是微微偏頭就避了開去,同時反掌揮擊!一道無形氣浪正打在空躍出的身體,將空打得倒飛出去,在地上拖出一道二十丈長的深痕!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低著頭發出一陣低低的笑,旋即越來越大,越來越大,越來越大,甚至蓋過了城中慘烈的廝殺!他按著額頭,仰天狂笑;他抱著胸膛,笑得彎下了腰;他大跺著腳,與先前判若兩人,笑得連臉容都變得扭曲,左臉右臉表情幻變,隻有一雙眼,隻有那雙燃燒著幽藍怒焰的淡紫雙瞳越發濃鬱,像是布滿了紫色的血絲,眼角笑出粘稠的血滴!

“你、你瘋了……”空半跪著抬起頭,看著雲,心中的怒火稍減,更多的是錯愕和震驚,一絲不該有的憐憫從心底悄悄浮現。那壓抑千年的哀傷突然一下子全部湧出,差點便直接衝垮她的心防!她搖搖頭,這不是審判者的她該有的感覺,但是她卻無法克製住心中的衝動,就像蠢蠢欲動的洶湧情感突然襲上心頭。

為什麽她不是追隨者?

為什麽他選擇了另一邊?

為什麽她必須審判本該追隨的主人、愛人、情人?

她感到惶恐,在說出口之前,她感覺到自己的動搖!但是她不能!所以她咬緊牙,想著慘死的老人,想著沉睡前“他”的囑托,想著看著她的同胞們信任的目光,想著千年的漫長等待,想著身上的重托,想著所背負的命運……她將屬於自己的喜惡剝離,冷冷的看著墮落的天命之子,看著漸行漸遠的主人、愛人、情人。

他沒有感覺到她那一刻內的悄然轉變,如果當時他發現了,是不是一切就會改變?如果當時她依從了內心的情感,是不是一切就會不同?但是現實沒有假如,這不是小說,沒有讀者呼籲重寫一次的機會,他和她都依從自己的原則,選擇向對方刺出兩敗俱傷的雙刃劍。

“那麽……”他直起身子,臉上帶著純真的笑和猙獰的淚水,他說,“你去死吧。”

好快!連影子都沒看見就被打了出去。口中噴出血,空曲起雙手,銀色的龍鱗從破爛的衣衫下露了出來,就像是件連體的鎧甲!雙眼閃動著奪目的銀華,空大張著嘴,無聲的咆哮以她為中心向四周炸開,被卷起的塵埃垃圾在半空中推出一圈圈波紋似的漣漪,向外激射!

便是雲也被密集的攻擊給轟出了身形,再也無法高速突進攻擊空。露出玩味的笑意,他興奮舔著嘴角,隻有雙瞳越冷,極端的反差讓人看得難受得吐血。

風暴中心露出纖美的秀麗身影,世上絕對沒有另一套銀色鎧甲能這般貼合她的身形,就像再沒有人比她更適合這套鎧甲一般。雙手化成龍爪的模樣,卻一點也不覺得醜陋,反而更增幾分野性的美麗,空臉上額頭多出的菱形銀麟更讓她看起來充滿了異樣的魅力。

半龍化!舍棄龐大的身軀,將力量壓縮,配合天生鎧,達到以人型所能表現出的最強戰力集合。

“你是在**我嗎?女人!”雲大笑著向前突進,幽藍光點附在漆黑巨劍上將劍刃變成閃爍的鋒芒,黑紅色的火焰虛影在他的身後集合,就像是虛張著的巨大翅膀。

鏗!

劍與爪相交發出巨響,齊整的鱗甲比地獄火還要堅硬,竟是紋絲不動!雲臉上還來不及露出訝然,劍下爪後美麗的女主人卻露出譏諷似的嘲笑,平整的鱗甲上突然長出鉗狀的鱗刺,將劍鎖住!猝不及防下,雲竟是來不及反應!空反手回抽,將雲拉得跌向身前,右爪握拳打中他的下顎將他打上天空!空冷漠的銀眸中更有一種無法言喻的恨意蹦出怒火,反手拉近身來又是一腳踢出,正中小腹!

巨劍脫手,雲倒飛出去,撞進堅硬的城牆石裏,巨大的力量撞出一道深深的洞口。失去了底下下支撐的巨石嘩啦啦掉落,將他壓在下麵,堆成了亂石堆。

空猛的彎腰捧腹,手捂著嘴重重的咳嗽,許久才緩緩站起身子,掌心攤開,入眼處一團紫紅觸目驚心!

“啪,啪,啪。”

掌聲悄然響起,眼瞳微縮,空緊緊的盯著亂石飛散的地方。黑色的火焰虛影化成的兩雙巨大翅膀合攏著,擋住了全部巨石。隨著雲站起翅膀緩緩舒展開來,在他的身後輕微的擺動著,露出他一身潔白的衣衫,竟是連一點灰塵都沒有沾上。臉上像罩著一層霜,嘴角卻帶著笑,冰冷的上半臉和微笑的下半臉拚接著,他一邊鼓掌,一邊發出讚揚似的歎息。

空心中警戒大生,她沒有忘記,海浦·科頓就是被雲在一瞬間以超高速的進攻斬成了碎片。“他一定在魔界獲得了某種可怕惡魔的力量!我必須消滅他!”空在心中對自己大喊。

“啪”的打了個響指,雲微笑的看著她,許久不見的溫柔微笑讓空看得一呆:“我猜,你一定在想,一定要消滅我!絕對不能讓這可怕的惡魔毀滅大陸,就算犧牲你自己也在所不惜,對麽?”

空沉默,有一種無法言喻的哀痛從深處湧出,一如烙傷的燒痕陣陣灼痛。這樣的話語,怎麽能、怎麽會、怎麽可以從他的口中說出?到底是經過多少的傷心失望憤怒痛苦背叛怨恨絕望,他才會變成這樣?不是這樣的……不該是這樣的!他應該是拯救大陸的英雄!他應該是受萬世膜拜的救世主!!……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我猜得都對?”雲淡淡的問,卻不等空回答,他又笑了,自大而殘虐的嘲笑,“當然是對的!除了龍皇陛下還有誰能讓一頭龍為他一等就是千年?”他聳聳肩攤開手,雙眼閃爍著精光,遊動的幽魂藍光就像在譏誚著什麽,“那你還在等什麽?”

空終於不再避開他的眼,她直視著那雙嗜血的眼瞳,聲音清冷堅定:“我的責任就是阻止你,你必須留在這裏。”

他笑了,嘴角又變得僵硬,像是死人的抽搐,眼瞳中的血色幽藍卻淡了下去,露出憂鬱淡紫:“我等著。”

深深吸氣,平靜的心波瀾不驚,空望著雲身後的遠方,落人群中的戰鬥已經零落,抵抗的烽火已經漸漸減弱,空氣中凝結的冰霜將遲到的冬寒帶到。緩緩呼氣,白色的霧騰起,遮住她的眼,和他的容顏。

轟!

銀白團猛然出擊,迅若雷鳴!空左掌右爪在龍爪與素手之間隨意轉換,時而化作堅硬的龍爪抵擋鋒芒,時而又是一隻芊芊玉掌從不可能出現的方位攻擊死角!地麵上到處是不規則的大小坑形,空氣中一道道不斷絕的銀練白影連成軌跡,就像是一大團突然炸開的雲霧,四麵八方的四處擴散開來,之後才突然炸出劈裏啪啦一陣陣爆響。

空氣中凝結的霧氣時不時濺上紅點,那是飛散的血珠被凍結。

空抿緊嘴,美麗的臉龐像帶著一層麵具,清冷的雙瞳看不見一絲情感波動,即便是在戰鬥中也抹不去那份優雅。雲卻相反,臉上表情變幻無常,一時猙獰可怖一時瘋狂殘暴一時又冷漠僵硬,瞳孔中瘋狂與痛苦之火交熾閃現,隻有一抹抹不去深深的,深深的,深深的從眼底直射出來的恨,濃得變成漆黑!

兩道白,一濃一淡,一冷一烈。

那本該相伴同行的倆人,卻是兩條交叉而過的直線,在短暫的交匯之後漸行漸遠,再不回頭。

————————

黎明的光終於潑灑下來,照破被籠罩的陰雲,灑落大地。

焦黑的土地包裹著死去的城池,遲到的落雪輕輕滑落,凍結的世界裏原本就沒有了活物。冬風抱怨著沒有溫暖的熱度,大地冷漠地回答死亡:這樣美好的黎明,除了創造人類,還有什麽好追求的?

凍土焦地中央,衣衫盡裂的男女瘋狂的做著愛做的事,女人忘情的叫著,如果不是四周的斷手殘肢屍體累累,看起來會是非常美麗的風景。周遭地上散落著角質模樣的東西,靠近了看才知道那竟是被生生撕下來的鱗片,粘稠的血攪著不知名的粘液凍成一塊。突然,女人發出一聲痛苦的哀嚎,男人直起身子,手抓著從她身上撕下一片鱗,陽光下反射出黯淡的銀澤。

露出身下的女人,兩手扭曲著倒拐在一起,一雙失神的眼瞳暗淡無光,銀色長發胡亂的散著,蓋住了大半臉頰,糾著脖子往上吊著被男人的另一隻手抓著,往上一提,就勒出長長的舌尖。她的身上散發出濃鬱的香味,那是龍族女人動情時身上所自然散發的味道,連**的男人聞到都會**。隨手丟掉礙眼的雜物,男人重新伏下身去,又開始新一輪動作,一邊將手用力上提。女人眼瞳都翻了過去,隻剩下眼白在掙紮,口角有白沫滲出,臉漲得通紅,不知是**還是窒息。

啪。

糾纏的發絲突然斷裂開來,男人的動作微停,疑惑的看著手上的斷發,還是看著自己的手?露出白發後憔悴的年輕臉孔,猙獰和痛苦交織著在他的臉上出現,幽藍和血紅在他的眼瞳中掙紮著互相推擠。女人用力的呼吸,胸口上下起伏,血順著被強撕開的傷和剩下的鱗片間中的痕流了下來,太喘的力道嗆得她連連咳嗽,臉孔刷一下變得雪白雪白。

他低下頭,凝視著那張熟悉而陌生的臉龐和**的胸膛,顫巍巍的**布滿咬痕。他認真的看著,像是最虔誠的信徒望著女神的雕塑,清澈的目光裏沒有一絲**,隻是滿眼的迷茫和痛苦,讓他看起來像個孩子。

男人動了,他顫抖著伸出雙手,緩緩下落,長發纏著他的臂膀仿佛糾纏的毒蛇。手落在女人纖細的脖頸上,扼,緩緩收緊,緩緩收緊,卻仿佛有一種不知名的力量在阻止著他的動作,將他那可以輕易撕裂山峰的力量給阻遏。手不停的顫抖著,像是上了年紀的老人,女人的目光緩緩凝聚,該有的恨意沉澱消融,平靜的眼神深深的,深深的回望著男人。

她緩慢的抬起手,扭曲的手臂撐著無力的手掌艱難而堅定的向上伸去。男人卻像看見烙鐵般條件反射的躲了開去,讓女人的手落了個空,無力的摔回地麵,在荒野中傳出嘭的一聲輕響。

女人卻堅持著,重新舉起手,捧到他麵前,摸到他的臉頰,輕輕的碰著。

女人的臉龐突然被打濕了,當時,天空沒有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