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酒會過後的第三天,我與藍精靈相約看圖紙。

藍精靈的辦公地點在月壇的牛B地界兒。

我站在樓下向上仰望的時候,中午的烈日,火辣辣的照耀在鋪天蓋地的落地玻璃幕牆上,非常刺眼。

那一刻,刺的我有點兒要流淚,這沒什麽,這隻是人類的正常光線反應。

我是一個正常人類,所以我眨眨眼睛,昂首闊步的進樓了。

站在一層登記的時候,我才發現,藍精靈這公司名字起的講究啊,XXXX建築工程股份有限公司。

都有限了,股份了,真是靠著大樹好乘涼。老頭可真給他侄子用勁兒啊。敢情兒自己沒孩子,把藍精靈當成親生的了,熱情全麵貢獻啊!

這時藍精靈的電話打進來,“你到了嗎?”

“到了。”我一邊跑向電梯一邊說,迎麵正撞上一個人,手裏的筆記本和草圖紙瞬間飛了一地。

我心疼得幾乎立刻斃掉,一下撲到地上,我的蘋果筆記本啊~~~~那可不是扛摔的諾基亞!

“對不起!你沒事吧?”有雙手伸過來,開始一張張撿我的草圖紙。

我抬起頭,一個儒雅的麵孔映入眼簾。

那人半蹲在地上,有條不紊的撿著我散亂的圖紙。

我眼前有點發花,這……這哪兒是撿圖紙啊,這簡直在禮儀表演啊,求您不要把動作弄得那麽優雅好不好。

整個一英國貴族啊~~~

他的從容動作,正好兒反襯我猴子一樣的造型。

絲——

羞愧!

手裏的手機差點滑落,裏麵傳來藍精靈的叫聲:“安明陽!你怎麽了?!說話!”

說話?

您見過在音樂會現場喧嘩的麽?!

那位貴族終於撿完了圖紙,遞給我,“剛才撞到你真是不好意思。”

“呃……是我撞到您,我才不好意思。”

他淡淡的笑了,“你的圖紙畫的很不錯啊,小夥子,創意很好。”說完拍了拍我的肩膀,走了。

這也太能當大輩兒了!

你小子看起來也就三十出頭,怎麽語氣弄得跟我爺爺似的。

小夥子……這個詞夠牛,無形中增加自己的領導地位啊……記下來,一定要記下來……

“安明陽!”氣急敗壞的聲音。

“啊?呦~~~小夥子,你怎麽下來了?”

“你說什麽?”藍精靈指著我,“今天出門兒你沒吃藥啊!”

“都被你吃光了我還沒買呢~~~”

“你!跟我上樓!”

從什麽時候開始,藍精靈你對我這麽拽了?

想當初第一次見麵的時候,你也是一挺優雅的主兒啊,現在怎麽退化成了怯混兒了呢!

等到了他公司以後我著實驚歎了一會兒。

這藍精靈也太小資了,把個公司弄的像個蘇州園林。哪有一點兒公司樣啊!

整個地麵是大約三十公分厚的動力循環水域,不同區域的水下鋪設各異的鵝卵石,大部分通道由壓膜鋼化玻璃拚鋪,在水下壁燈的映襯中,輕輕**漾著動態的柔光。

拐了個彎,立刻一個畫舫造型的古船出現了,水麵起來便是甲板,看起來好像正臥在水中一般。裏麵似乎有條幾、木桌、鵝頸椅,但都被層層輕紗擋住了,看不真切。

我踩著木製的小橋剛想過去看看,藍精靈一下拽住我,“那是客戶洽談區,你跟我到這邊。”

震撼了,在這移步異景中,我的確有點震撼。

“呃……”

“怎麽了?覺得有創意了?”

“如果換成泰坦尼克號造型,我覺得會滿不錯滴……”

藍精靈卡了一下,點點頭,“呃……你的確比我有創意,我會慎重考慮的。”

我臉黑了,丫損人又進一個層次。

透過紗槅,我看到一些公司人員。他們隨意的坐在各處,從天棚引下的數據線插在各自的電腦上。

所以當我看到他們抱著筆記本任意遊走,一會聚集討論,一會兒分散自我研究,完全佩服藍精靈了。

藍精靈推開一扇隱藏的門,“進來吧。”

我劉姥姥似的跟了進去,拍拍胸口放心了,這是一個現代感十足的辦公空間。他大爺的,終於找到公司的影子了!

藍精靈看了看我,“我比較喜歡江南建築,反正這邊也沒有太多客戶過來,所以就按自己的想法做了,沒嚇著你吧?”

我點點頭,“還行,就是有點兒迷糊,要吐。”

“哈哈哈……”藍精靈笑著走到一麵落地壁畫前,“要吐裏麵有衛生間。”

我走過去,推動壁畫,裏麵竟是一間臥室。

“呦~~我說您這狡兔三窟,一窟一窟隱藏夠深的嗨!”

“我回來以後,三叔就給我投資這個公司了。還要給我買房子,我就說習慣工作室模式了。工作休息在一起,所以就住這兒。”

“資本家,解老板就是個資本家啊!你知道現在有多少人民掙紮在貧困線啊!有多少孩子正眨動著天真無邪的眼睛等待救助啊!有多少像我安明陽這樣的有誌青年給人家當長工啊~~~!你這一點苦也不吃,鍍完金就弄公司,你小心天怒人怨啊你!”

“嗬嗬,安明陽,這像你說的話。其實,說實話,我心裏也很緊張,生怕對不住三叔的期望。”

“還別說,你三叔對你真是好啊!哎呦,你不會是他的私生子吧?”

“你……胡說什麽哪!”

“開玩笑,這不開玩笑嘛,嘿嘿嘿……”

“我父親去的早,母親又……,三叔他……這些年一直把我當親兒子照顧。要不是他在這邊一遍遍的催我,我也不能在那邊拚了命的修學分,提前畢業回來啊。”

我沉痛的點頭,“小夥子,這幾年你辛苦了。”

藍精靈歪著頭看我一會兒,“安明陽,你真是個奇怪的人。”

“嗯?怎麽講?”

“你似乎從沒把什麽東西放在心裏過吧?”

我看了看他,低頭笑了,“或許吧。”

“好了,”我把圖紙放在桌上,“老板,檢查一下我的設計,看看能不能入了您的法眼?”

藍精靈走過來,“你呀,永遠一付沒心沒肺的樣子。”我沒吱聲,看著他在我旁邊坐下,認真翻看那些方案。

“安明陽,這個想法不錯啊。”

“嗯?”我看了一眼他指著的圖,把筆記本打開,“你現在看的都是備選方案,我這裏有一個覺得比較可行的,做成電子檔了。”

把本子推給他,藍精靈愣了一下,“你怎麽弄這麽多啊?”

“我閑著無聊唄~~”

和藍精靈探討了幾個小時,基本定下了設計方向。我發現有時我們的想法還真的不謀而合。

我是個注重實用主義的人,在功能與藝術追求兩者,我更側重功能。藍精靈更是商人本質,他主要關注資金投入與利潤回報。

這就是設計專業與純美術的不同。

當初我有一哥們兒,學油畫,那技術特牛掰。有一天邀請我去看他的作品,當我看到一整麵牆的巨幅油畫時,震撼了。

他在旁邊渾身顏料、黑著眼眶向我微笑。

這是一幅畫了兩個半月的作品。

“怎麽樣?”他帶著自信的微笑問。

我深深地點頭,“牛!不過我在考慮,怎麽能迅速的高價賣出去呢?”

他拿起牆角的丙烯潑了我一身,怒吼:“你給我滾~~~!”

這是他跟我說的最後一句話。

後來,我領悟到的確是我錯了。

因為,現在像他那樣真正追求藝術的人,已經鳳毛麟角。

外麵的天色已黑,我站起身,“呃……既然方向定了。我就走了。按照剛才的分工,我可以做大概五分之一的圖紙,剩下那些,就得你們員工做了。等把方案細化一下,我們再碰個頭……”

藍精靈站起來,“安明陽,一起吃個飯再走吧。”

我剛要說什麽,手機響了。

我對藍精靈示意了一下,接起來,那邊是老姐強悍的聲音:“弟呀,你在哪兒貓著呢?在學校沒?”

“嗯?你到學校找我啦?”

“不是我,是鄭維。他在你學校門口呢!”

“鄭維是誰呀?”

“你這豬腦子能記住什麽?!啊?!”

老姐開始嗷嗷喊,我驚的把手機遠離耳朵,二十公分以外,依然聽著真真切切:“你說你這程子遊魂似的想什麽哪?這才幾天啊,酒會的時候人家和你說了多半天話啊,你在那哼哼哈哈的我還以為你帶腦子了呢,末了兒你卻把人給忘了!”

我揉了揉耳朵,就聽那邊繼續:“你以為不言語就沒事兒啦?少給我賣蔥!趕快到校門口,人家正等你呢!”

“姐,我不在學校啊。”

“啊?你又跑到哪去啦?你要敢說你又做什麽試驗我就把你試驗了!你說你那些破事兒加起來也沒有終生大事重要啊!那鄭維可是我們公司的白金單身漢,而且……”

“姐!你別亂七八糟的。我……我在客戶這兒呢。”

“嗯?哦,那你在哪?什麽時候談完?”

“我……”

“算了,先不跟你說。我得給人家回個信。”

嘟嘟嘟嘟……她掛了。

我按了按太陽穴,“呃……解君雅,看來我得走了,我——”電話又響了。

我歎了口氣,“喂?”

“明陽,我是鄭維。你在哪?我去接你吧。”

“啊?不用不用。我馬上就到學校了,你在門口等我吧。”

“嗯……那也好,我在東門。”

掛斷電話,我看到藍精靈背對著我,正在欣賞窗外的夜景。

“解君雅?”

他轉過身,笑了笑,“快走吧,看來有人在等你。”

“好,我走了,再見。”

穿過曲折回**的辦公室,我匆匆進了電梯。

在一樓開門的一刹那,我似乎看到一個身影進了旁邊的電梯。

走出大廈我才反應過來,那背影,似乎有點兒眼熟。

真的眼熟,仔細想想,又完全想不起來了。

我進入地鐵的時候,接到藍精靈一條短信,那短信有點奇怪,上麵就三個字:打電話。

我迷惑,打電話?什麽意思?要我給他打電話?他既然能發短信為什麽不直接撥過來啊?

我急忙按他的號碼,還沒等接通,地鐵開動了,立刻斷了信號。

我蹭地站起來,煩躁的站在車門口。

這時,一個滿身飛邊兒牛仔,頗具頹廢氣質的男孩從另一個車廂走進來。把吉他套子放在地上,激越的撥動琴弦,開始唱歌。

他的嗓音很不錯,我想起有個讀電影學院的哥們兒,他說過,在表演課裏,第一節上的就是表演的放開訓練。

人最不能放開的就是自我形象的完全摧毀。

所以,第一節課,教師大都喜歡讓學生們模仿各種動物。

撕裂自己的羞澀,才能真正開始觸摸表演。

當街歌唱,其實也是一種後續的練習。

他略帶狂野的聲線飄**在整節車廂——

“……為了什麽善良需要隱藏,又為什麽野心卻被表揚。為何誠意不能曝光,貪婪是信仰。唯一的武裝赤手空拳怎樣去抵擋,麵具下是麵具還是真相,當事實都有一種偽裝好賣相,才會被人欣賞……”

這一站,怎會……如此漫長?

插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