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誕節成全了林煙和許立, 兩人自那次後開始出雙入對。林煙認為鹿霜是兩人的紅娘,功不可沒,對她越發親近。

鹿霜看著林煙妖冶美女的外殼,內裏卻是粘人精, 多次催她趕緊去纏許立。林煙有些得到了人, 就不珍惜的渣女潛質。每天最開心的事仍是逗鹿霜。

一直到二月底, 鹿霜接到小敏的視頻通話。鏡頭那邊, 小敏抱著個皮粉粉的奶娃娃懟到最前, 聲音溫柔得化成水。

“寶寶,叫阿姨。”

小敏早產, 差點因妊娠高血壓沒出手術室。鹿霜趁著雙休訂機票回國, 下飛機後直奔機場。

小敏躺在**, 說自己像一隻吹足氣的皮球, 生了孩子也沒見瘦半圈。小女兒躺到她身側,小小的一團粉粉嫩嫩,跟隻沒長毛的猴子一樣。

鹿霜小心謹慎摸摸她的臉蛋,輕呼一聲, 唯恐弄醒小寶貝。小敏很喜歡她取的“陳非閱”這個名字, 乳名就和老家一樣,叫囡囡。

小敏生下孩子後, 臉上多了幾分恬靜。鹿霜不放心她, 小敏是剖腹產, 做什麽都不方便。請的護工有時做事不夠細心,小敏會忍著傷口痛自己起來再做一次。

小敏自己倒沒什麽, “有人幫我已經很好了, 小老板, 你不許再花錢了。”

過分的贈與會讓人產生負擔, 鹿霜自然明白。小敏是吃過苦的,她說:“生孩子是我自己選的。所以選下那一天,所有的後果,我都會承擔。”

好在她身體素質特別好,心態又樂觀,倒讓她放心許多。裴傾不一會兒也到了,麵對他,鹿霜頗有點不自然。

小敏見勢說:“小老板,要不,你和裴傾幫我把囡囡抱去做檢查吧?”

鹿霜當仁不讓,頭一回抱這麽軟的一團,生怕跌在地上,手臂又緊又僵硬。小囡囡睡夠了,一雙眼滴溜溜地轉。

裴傾護著她走進電梯,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她和孩子身上。兩人送孩子去洗澡做完檢查,裴傾問要不要換他來抱。

走進電梯,鹿霜搖頭,笑說:“現在要多抱抱,等我再回來,說不定就不要我抱了。”

裴傾眼一抬,看見新進電梯的男人,手指輕輕蜷起。鹿霜沒抬頭,覷到進來的高大身影下意識往旁讓出空間。

小囡囡剛洗澡,全身香香軟軟。人也特有精神,一雙小手胡亂揮舞。鹿霜笨拙籠住她,未料小囡囡向左一帶,細嫩的手指登時勾住旁人的西裝扣眼裏。

“不好意思。”鹿霜未看人忙道歉,輕手抓住小囡囡的手指想讓她鬆手,“囡囡,快,鬆手。”

小屁孩抓握能力一流,加之鹿霜怕弄折她的手指,不敢使勁,一時進退兩難。

忽而,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掌斜插過來,扣在鹿霜手上。從外看,似將她和孩子的手全部包裹。

略顯粗糙的指腹蹭過手背,緩緩將孩子的手指鬆開。鹿霜背脊一麻,本能看過去,和那人視線撞到一處。

意料之外的兩個人,沈侓川和袁宇。

大半年未見,他深邃的眉眼一如雪峰冷峻,情緒裹挾得更為嚴密,令人無從捉摸。

叮,電梯門開。

有老婆婆走進來,嘟嘟囔囔道:“喲,這孩子長得真俊!嘖嘖,難怪,小夫妻就挺好看,有福氣啊!”

跟著她的女人笑說:“這是遺傳好啊,您怎就沒遺傳點好的給我?”

兩人嘀嘀咕咕開始掰扯起家族長相。

小囡囡被人搶走玩具,嘴巴一咧,細細的哭嗓隨即叫起來。

鹿霜讓哭聲驚得回神,意識到老人和女兒是在說自己與沈侓川,手猛地一縮,托住小囡囡後背,輕聲哄起小囡囡。裴傾眼神一閃,伸手虛握住她的肩頭。另一手撫摸小囡囡的腦袋。

鹿霜無法忽視男人周身散發的威壓和冷意,默認了裴傾的解圍。小囡囡感知到善意的氣息,叫了兩嗓子,漸漸偃旗息鼓,乖巧地蠕囁起嘴唇。

電梯裏僅有老人和女人高高低低的絮叨聲,空間後半部分仿佛灌入了刺骨的冰渣,連呼吸也一並凍住。

女人向後瞟了一眼。身後四個人涇渭分明分成兩撥。抱孩子的漂亮姑娘,靠著柔眼溫和的男人,而那位高個男人長得挺好看,就是沒一點親和力,人鬼難近,哪裏像孩子爸爸。

電梯裏冷氣真足,女人回頭,縮了縮後頸。

叮,電梯門開。

鹿霜裴傾和老人們一起走出電梯,關門前都沒回頭多看身後一眼。

電梯瞬時空****,沈侓川捕捉到一抹縈繞於繁雜氣味之外的清新柚子香,是鹿霜愛用的一款香水。

鹿霜極度戀舊,隻要那份舊物代表著美好和快樂,就能始終如一的選擇它。

不過,在這味道之上,似乎還染了些其它氣息。

沈侓川眼前閃過裴傾自然親昵的舉動,下頜微微仰起,繃出一弧流暢的線條。

小狐狸舍棄他的烙印,歸於山林,本該是自由的。

但真到這一刻,目睹小狐狸靠近其它東西,沉寂已久的巨獸敏銳嗅到了淡淡的血腥味,恍惚間有要噬人的衝動。

沈侓川垂下濃密的睫羽,眸底的戾氣稍縱即逝。

中午,小敏吃了護工端來的清淡湯水,要陪孩子休息,讓鹿霜和裴傾一起去外頭吃飯。

兩人在醫院附近找了家川菜館,裴傾貼心給她點了辣子雞和水煮魚。等菜的間隙,鹿霜把小寶寶的圖片,加上一些可愛的貼紙,發在朋友圈。順便和裴傾分享小寶寶的好玩瞬間。

裴傾為配合她的角度,向裏探了半邊身體,兩人並頭挨在一起,看著就像一對親密無間的情侶。

無人看到窗外一台卡宴一閃而過。

溫馨第一個給她發的圖點讚,馬上讓她今晚出去聚一聚。鹿霜回複完消息,喝了小半杯水,對裴傾說:“養孩子真難,我以前還是想得太輕鬆了。”

裴傾重新為她倒上茶水。

【我以後也會時常來看她。】

鹿霜立刻想到他對小孩子特殊的魅力,感慨道:“我小時候見到你也不會哭,小囡囡也一樣。好神奇,這算是隱藏技能嗎?”

裴傾失笑,幫著服務員把菜擺好,意有所指:【因為你和她都是小囡囡。】

雲夢鎮上,一起長大的夫妻,男的也會叫女的囡囡,意味著從小到大的守護。

聖誕節後,裴傾仍舊和以前一樣同她聊些生活小事,完全不給她任何負擔。鹿霜和他在一起覺得舒服,不用猜來猜去,不用小心維護。鹿霜臉上刷地一紅,裴傾如此溫和的人能直白撩她,效果確實很猛。

一頓飯畢,裴傾攔下一輛車,替她拉開車門。

鹿霜降下車窗,昂首盈盈笑對他:“以後,我也不會再把你當哥哥了。”

趁他愣神的功夫,鹿霜讓司機開車。從後視鏡裏看到裴傾麵露笑意,盯著出租車駛遠。

叮咚,手機響起。

裴傾:【鹿霜,我喜歡你。】

鹿霜眼一熱,將視線移到車窗外。

她會喜歡上裴傾的,一定可以。

溫馨發的地址,不是常去的私域,而是她和周礪的婚房。今日是溫馨的生日,來了不少好友。

鹿霜甫一進門已是遲到,被罰了一杯酒。溫馨拎著酒杯,摟著她的脖子,帶她在人群裏擠了個座兒。

一屋子人各自組局,沒半點束縛客氣。鹿霜把禮物給她,愜意靠著沙發腿,“生日快樂啊,溫馨。”

溫馨鬼靈精似地貼到她肩旁,暗戳戳問:“說說,國外有沒有讓你想睡的人?”

鹿霜清咳幾聲,搖搖手,“沒時間想這些。”

“哦,”溫馨曲起小腿,意有所指說,“七哥現在可還是單身哦,你倆就沒複合的打算?”

“不會複合了,”鹿霜肯定道,“我現在有男朋友。”

“真的?果然沒看錯你,”溫馨比她還要興奮,“有時間帶出來一起玩。”

鹿霜應聲說好,和溫馨碰了一杯。周礪算很沒眼力勁兒,大喇喇橫到溫馨左側,故意擰了一把她的耳朵。

溫馨哼了聲,撥開他的手,下巴一抬,對鹿霜說去拿吃的,起身拍屁股跑了。

鹿霜取笑問:“吵架了?”

“嗨,我倆的必備節目,”周礪隨意聳肩,“怎麽,這麽快就有新男朋友了,誰啊?我認識嗎?”

“認識,”鹿霜點頭,吐出兩個字,“裴傾。”

周礪欲言又止,杯子端起來,又放下去,“行吧,你自己過得開心就行。”

“你們呢,還好嗎?”

“挺好呀,沒事就和她吵吵架,”周礪掩下打探的神色,佯裝隨意說,“去年聖誕你見過七哥沒有?”

鹿霜:“我和他哪有機會見麵。”

周礪雙手撐在茶幾上,輕聲說:“沈老夫人就那時候去世的,聖誕那天,我沒找著七哥的人,還以為,他找你去了。”

那位精致寡言的老太太去世了?鹿霜眼眸略暗。

周礪自顧自說:“算起來,沈老太太是唯一幫過七哥的人。”

有人更換了歌單,環繞音響流淌著一首陌生的西班牙語歌,聽得人憑空有些心堵。溫馨叫著幹嘛聽這個,來個喜慶點的。那人立刻蹦躂過去,換了《好日子》。

鹿霜一閃神,不再接他的話頭。周礪撓撓頭發,胳膊一緊,溫馨橫眉瞪著他,將他拉到臥室,帶著薄怒問:“你幹嘛一直和鹿霜說七哥的事?”

“有什麽不能說?我還能和你說我和七哥的事呢!”

“少貧嘴,”溫馨揪住他的領帶,“人家現在有男朋友,七哥想幹嘛?強取豪奪,想拆人家正牌CP?”

“胡說八道,”周礪嘖了聲,“七哥要真想把鹿霜搶回來,還用得著借我的口,到鹿霜這兒賣慘?再說了,”他抓住溫馨的手,貼到臉頰上,“你覺得七哥是會被情所困的人?”

溫馨乜他一眼,“怎麽可能,我就沒見過比七哥還要冷酷無情的男人。”

“對呀,”周礪訕笑,“所以呢,藕斷絲連,戀戀不忘這種事,發生在誰那兒都有可能,獨獨不可能發生在七哥身上。”

生日小聚玩到淩晨兩點,大夥喝得酩酊大醉,在各處歪七扭八窩成一團。鹿霜揉著惺忪醉眼,扶著桌沿起身去洗手間。

很好,浴缸和馬桶上都有人占領。

這麽一鬧,醉意減了幾分。打開手機一瞧,有幾條裴傾的未讀信息,最近一條就在剛剛。

她打了行字發過去,對麵很快回複:【我來接你。】

鹿霜看著這兒橫七豎八的人,滿地玻璃紙屑和瓶子,給裴傾發了定位。

她在樓下醒了會酒,蹲在地上迷迷糊糊瞧著前方忽閃忽閃的火星。

是螢火蟲嗎?鹿霜蹙起眉頭,晃著身子站起來,正要過去一探究竟,一束車燈遠遠射到腳下。呼啦一聲,車子停到路邊,裴傾下車接過她的包,一手托住她的肘彎。

鹿霜口齒不清說:“我酒都醒得差不多了,真沒事。”

【好,是我不放心你,上車。】

鹿霜虎著臉瞪他,“不信?那我們比賽跑步,看誰能第一個跑回家。”

裴傾牽過她的手,單手示意:【不跑步,我們有飛船。】

“飛船?”鹿霜歪著腦袋,水零零的眸子氤氳著勾人的波光。

裴傾喉結滾了滾,像哄小孩一樣把她騙上車,拍拍座椅,示意司機開車。

紅白相間的出租車方一駛出,後方一輛黑色卡宴緩緩開動,如同一隻蟄伏在黑暗裏的野獸,追尋獵物的蹤跡。

醉酒後的鹿霜介於半夢半醒間,知道身邊的人是裴傾,大著舌頭也要和他聊童年的趣事。下車後,裴傾送她進小區,搭電梯上了十樓,指指鎖眼的位置。

鹿霜垂著腦袋,似快要睡著,打了個嗬欠將門鎖解開。

她鬧夠了,沾枕便睡。裴傾替她掖好被子,去廚房用鍋裝了米和水,把煮粥時間定在三小時後。

做完這些,他望了眼鹿霜,隨後關門下樓。走出樓棟大門,角落停著的黑色車身晃過一張虛白的臉。

沈侓川沒下車,裴傾隔著車前玻璃同他靜靜對視。倏爾,車燈亮起,沈侓川踩下油門,駛離小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