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 裴傾是爸爸救出來的。

可是,為什麽說裴叔叔要拉著裴傾燒廠自殺?

老爺爺的一席話讓鹿霜略有恍惚,慢慢掉在隊伍最後。

腳下忽地一滑,她淺淺呼了聲。抬頭時對上沈侓川的視線, 鹿霜佯做無恙, “我沒事, 繼續走吧。”

沈侓川深看她一眼, 一時無話。

三人沿著白雪皚皚的山道緩緩前進, 走了不到十分鍾,天空開始飄起雪花來。大片大片的雪花紛紛揚揚下落, 很快便遮了視線。

他們加快腳步, 趕到補給站。鹿霜站在窗邊往外看, 麵上有些焦急。

老爺爺貼心遞來一杯熱茶, 讓她去空調邊坐著,順便說:“這雪停了,路上也沒法走車,滑得很不安全。鹿畫家和沈先生且等著, 我去給你們做點吃的墊肚子。”

鹿霜:“您別管我, 給沈先生做就行。”

沈侓川聞言側過臉,有幾片雪花落在他濃密的睫羽上, 這會熏了熱氣, 暈成水, 乍一看仿佛委屈的少年要哭出來。

鹿霜登時哽住。

老爺爺沒聽清她後頭說的話,徑自開門到隔壁做飯。她瞟了眼沈侓川, 轉身趴在窗口凝視著遠方的雪山。

兜裏的手機震動兩下, 鹿霜找到片白色隔板當背景, 接起視頻。

“裴傾?”

裴傾神色有異, 似乎想問些什麽。隻是信號不穩,屏幕上的人幾乎完全卡頓。兩人無法繼續,鹿霜索性關掉視頻改用文字。可消息後頭的小圈轉了無數次,一點通暢的跡象也沒有。

她起身,舉起手機四處找信號。房間狹窄,走了一圈都沒多大改變。

“別試了,”沈侓川倏爾出聲,“等雪停了去屋頂。”

“哦,謝謝。”

兩人分坐在沙發兩端,鹿霜戳著屏幕,有些心不在焉。沉默片刻,她忍不住問:“你,為什麽給雲夢建拍攝地?”

沈侓川輕聲嗤笑一下,淡淡的,猶是自嘲,“一筆穩賺的生意,為什麽不做。”

和她無關。

鹿霜心裏那點疙瘩忽地消失。

看吧,他還是那個不會被任何人,任何事左右的沈侓川。

鹿霜打消心頭疑慮後,捧著茶杯專注喝起來,完全沒有和沈侓川敘舊的打算。

空調的熱氣轟轟往外冒,屋裏熱得出奇。鹿霜鼻尖漸漸沁出一層汗,喉嚨燥癢,腦袋也是暈暈乎乎的。她扯了扯衣領,抓起遙控器,摁了摁卻不見反應。

“奇怪,”她嘟囔一句,“怎麽不能調低點。”

太熱了,這哪裏是製熱,這分明是在燒火爐。

“給我看看。”身後擦著她的肩頭,探來一隻手。

鹿霜遞給他,眼睛不聽話地滴溜到他臉上。

高挺的鼻梁,深邃冷峻的眉眼,線條分明的下頜。若是得到過,哪裏能完全忘記。好想再咬一口。

隻要再離他近一點,墊一下腳,就能再次嚐到過去的美好。

“電池要換一下,我去找,”遙控器在沈侓川手裏翻了圈,他驀地收聲,“你怎麽了?”

鹿霜仰著一張俏嬌嬌的臉蛋,雙頰紅撲撲的,雙眼如施了魔咒,就這麽直勾勾望人,完全不知這種近乎直白的勾引,會讓人瘋狂。

沈侓川喉結滾了滾,避開她的目光,“我去找老孫拿電池,你在屋裏呆著別亂跑。”

說著要走,鹿霜一把抓住他的小臂,費力地擺擺頭,“我,我,我好像不太對勁。”

她不是單純無辜地小女孩,身體的變化足夠使她警醒。

沈侓川瞬間反應過來,隨即去看桌上的水杯。她的那一杯幾乎見底,而他的那杯紋絲未動。

兩人對視一眼,從對方眼中看出事出蹊蹺,那個老孫有問題。

沈侓川上前拉門,意料之中,門從外被鎖了。鹿霜啞然失笑,這是哪門子尋仇?關她什麽事了?

身體反應可恥地再度席卷而來。鹿霜蹲下身,咬緊牙關,咽下那聲低吟。

不等兩人再想,屋外突然轟然巨響,像是起了一聲悶雷,屋裏當即斷電,陷入昏暗。沈侓川眉宇一凜,順聲望向窗外。

“可能會雪崩,我們要馬上離開這裏。”他掄起一個木凳,砸碎玻璃。大步走過來,一把抱起鹿霜。

“嗯。”鹿霜擠出點聲音。

木窗細窄,兩人無法同時出去。沈侓川將鹿霜遞到一半,她半隻腳還未落地,身後傳來震天動地的聲音,好似千軍萬馬奔來。

沈侓川臉色陡變,手臂猛地往裏一帶,將鹿霜快速拉入懷裏,一腳踢翻沙發,帶著她就地滾入沙發底下的三角區。

身形剛穩,屋子立即如散架的積木,遽然傾斜。不出五秒,整棟小屋便盡數崩塌。輕盈蓬鬆的雪,此時成了奪人性命的利器,從四麵八方下陷。轉眼間便把這兒掩成平地。

“咳咳,咳咳。”

黑暗中,鹿霜虛弱地掀起眼,咳嗽一聲,漸漸回過神。沈侓川壓在她身上,兩人雖有沙發做支撐,可仍被擠得動彈不得。

“沈侓川?”

她沒聽到回答。

“沈侓川?”

鹿霜啞聲提高了音量。

沈侓川一動不動。

她喘了口氣,使勁抽出手,抹黑摸到沈侓川的臉頰,輕輕拍了拍,“沈侓川?”

男人一點反應都不給,鹿霜急了,感受到他呼吸尚存,手便一路往下,試圖檢查他有沒有受傷。

“唔,”沈侓川悶哼一聲,緊接著鉗住她的手腕,“這種時候,別勾引我。”

他的聲音又低又啞,鹿霜當然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可恥地是分明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氧氣或許都不夠用。但聽到沈侓川這麽一說,身體反應卻誠實地令人想摒棄尊嚴,企圖讓她就這麽死於風流。

“胡說八道,”鹿霜嗆聲,“我是看你有沒有死。”

“嗯,所以,要我幫忙麽?”沈侓川埋首在她頸肩,鼻尖若有似無地蹭了下她的耳垂,一字一句都在有意無意撩撥著她。

鹿霜扭了扭身體,衣料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她嘴硬道:“我才不會那麽沒用,你離我遠點。”

黑暗中,沈侓川微涼的鼻尖緩緩移動,精準地蹭到她的下唇。

“怕被他知道?”

“你閉嘴。”

“隻有你我知道,”沈侓川慢悠悠出謀劃策,“我救了你,鹿霜,你不是喜歡報恩嗎?現在,憑什麽不還我的恩?”

兩人的唇似蹭非蹭。

“沈侓川,你敢動我我會殺了你!”鹿霜氣急,撇開臉。隻是這聲音和小貓叫差不多,尾音又輕又軟,好似故意欲拒還迎。

鹿霜不過是在威脅他,篤定他不會隨意輕薄。就像她篤定和他在一起,一定能從這沉壓壓的雪裏獲救。

潛意識依賴著他。

“你總是這麽不公平。”沈侓川雲淡風輕說了一句。

鹿霜身體裏的燥熱和癢意一波更勝一波,她逐漸分不清自己是因為喝下去的藥水產生缺氧反應,還是因為空間過小而略有窒息感。此時,連反駁他的心情也生不出來。

沈侓川離她太近,近到彼此的呼吸都能將這逼仄的空間烘熱。沈侓川了解她的身體,有很多種方法讓她渡過這次危機。

可是,絕對不行。她不能錯。

鹿霜動了動手指,指尖摸到地上混雜的玻璃碎片。

“愚蠢。”沈侓川太過了解她,竟然搶先將玻璃碎片頂開。

鹿霜難受到漸有哭腔,“求你,別管我。”

身上的人動了動身體,鹿霜左手多了件冰涼的物品。

“拿好,”沈侓川另一手同她的右手交握在一處,“手表裏有定位,捏住扭針,他們就會找過來。”

話說完,他重新埋首在鹿霜頸肩,聲音悶悶,“寶貝,別鬧。好像隻有現在這點時間,你才是屬於我的。”

鹿霜微怔,噙淚的眼呆呆瞪著。

沈侓川居然在對她示弱?

沈侓川竟然毫不自知般,腦袋在她頸窩揉了揉,“這次你打算怎麽補償我呢?用錢可不行了。”

鹿霜瞠目結舌,連身體的反應都快忽略,“肯定是你仇敵太多引出來的禍患,我才是被牽連的那個人。”

他輕嗤一聲,鮮有地輕鬆,“我不想和你講這種道理,鹿霜,別裝傻,我心裏要什麽,從未改變過。”

誰在這種時候講情話,鹿霜恨不能翻個大白眼,“抱歉,恕我無能為力。”

“很簡單,”他聲音漸漸變低,“我們背著他**,一三五是我,二四六休息,其它後患我來幫你清理,怎麽樣?”

“你瘋了?”鹿霜發現他是真得一本正經在籌劃這事的可行性。

“噓,”他懶洋洋吹了口熱氣,懨懨攤開計劃,“如果有孩子,我的一切都會留給TA。除了你和我,不會再有第三個人知道這件事。我向你保證,盡量不找人把他弄殘。”

“沈侓川,你給我安靜點!”

鹿霜一時無語,現在生氣的心思都不夠,哪有心情想別的。

沈侓川低笑一聲,胸腔震動了下,“鹿霜,想讓我閉嘴,可以。除非,”他聲線低啞極為曖昧,“你來講講我們第一次見麵的事。”

“我不講。”

“嗯,”他仿佛要睡著了,“你知道嗎,我每天都在考慮,要不要找人把裴傾弄走。”

“混蛋。”鹿霜嘀咕著。

“你覺得讓他出車禍死掉,怎麽樣?”他乍然問,“或者,用藥?每天一點雌激素,還能留他一條命?”

若不是手讓他握住,鹿霜能立馬掐他的喉嚨,“你能閉嘴嗎?”

“好,”沈侓川懶懶笑了笑,滿足地窩回她頸側,“那你來講,從我們第一次見麵開始。”

鹿霜被她逼到這個地步,不情不願開口,“那天,我從家裏跑到學校.......”

遙遠的過去裏有兩個人太多的共同回憶,一定要用回憶淩遲自己失去的情感嗎?

鹿霜覺得沈侓川其實也有孩子氣的一麵,什麽都要等到失去了才知珍惜。

她翻起那些被掩埋的秘密,一件件重新抖到沈侓川麵前。為了防止沈侓川再次提及什麽可怕的計劃,她隻能不斷挖掘回憶。說出來後,才發現自己原來將和沈侓川的事情,烙進了骨子裏。

憑她的性子,這輩子,她忘不掉的。

鹿霜慶幸黑暗中無法看清她的臉,不然,被沈侓川發現那些回憶的重要性,該有多得意。

鹿霜講的口幹舌燥,驀地,她赫然發現,身上的人似乎很久都沒有給過她任何反應了。

“沈侓川?”

她虛聲叫了聲。

講了太久,久到她也堅持不下去了。

不如休息會,反正沈侓川也閉嘴了。

鹿霜閉眼前,模糊聽到哼哧哼哧的機械聲。

袁宇這次來得可太慢了。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