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在配電室,是大頭嗎?”娜娜揪著我的衣角問。

“情況比你想象的複雜幾萬倍,我在……你是娜娜嗎?”我被這真真假假虛虛實實折磨的喪失判斷力。

我在心裏默默的計算,就是這個夜晚,我和大頭守著啞婆的棺材,而後飛進來一顆啞婆人頭,之後我和啞婆在小樹林打架,還有我剛才追的那個啞婆,一共是四個。每一個都不像是真的,每一個又都不是假的。

不單單是啞婆,青色壽衣、大頭、娜娜,還有我自己,我全部都產生了懷疑。

娜娜冰冷的看著我的眼睛:“你什麽意思?懷疑我化妝成啞婆了?”

我懷疑娜娜化妝成任何人,也懷疑這個娜娜是任何人化妝的。

“海子,你知道你現在像什麽嗎,我知道你神經緊張,但現實擺在眼前,你能不能保持冷靜。”

停屍間製冷機因為停電停止運轉,風扇嘎啦啦的漸漸停下來,但還是刺骨的冷。

我岔開話題,說這裏實在太冷了,讓人喘不過氣來。

娜娜哼了一聲,抹黑拉著我去隔壁化妝間。

化妝間隻有一塊簾子隔著,也非常冷,感覺整個人都要凍上了。

娜娜知道我受傷失血過多的原因,讓我把血衣脫下來去她被窩裏捂一會兒。

這個化妝間是娜娜以前工作的地方,被子上還有她的清香,但我依然感覺不到一絲溫暖,頭暈暈的。

“海子,你千萬別睡著。”

我感覺到臉上的虛汗和血,一層一層結成冰霜,娜娜怕我凍僵了,用手掌反複的搓。模糊中,我感覺娜娜也鑽進被窩,脫掉衣服用她的體溫互相取暖。

娜娜的體溫很快傳遞到我的身上,本來我的眼睫毛都結了霜,慢慢的居然能睜開了。兩個人手腳並用,互相搓揉對方的皮膚。

我說等天亮了,我們就離開這裏,回北京也好,跟我去南方也行,這裏就是個無底洞。娜娜趴在我胸口說,你不嫌我是給死人化過妝的嗎,我這雙手摸過的死人比活人還要多。

我說人生哪有十全十美大不了你用福爾馬林泡泡,娜娜就擰我胳肢窩。

我們相依不知道過了多久,娜娜把手探出被窩試了試,“咦?很暖和……”

我也試了試真的很溫暖,就算製冷機停止製冷,也不至於達到溫暖的地步。這個溫度至少有三十多度,相當於夏天室外溫度。

我還以為被窩裏的溫暖感,來自於我被娜娜摸出了感覺。

“糟糕,根本不是停電了,是有人把製冷機轉成了加熱模式。”

“那這個溫度……”

黑暗中,我和娜娜對視了一眼。在這個適合體溫的溫度,停屍間的那些屍體,豈不是要解凍了。

我下意識的抽著鼻子一聞,一股濃濃的血腥味。

“你聽外麵是不是管道漏水了?”娜娜呆呆的說。

“穿衣服。”

我一腳踩在地上,噗唧的水聲,腳底粘粘糊糊的,一抹地板已經有幾厘米的積水。我忽然想到,娜娜的這個

化妝間,那天晚上被老太婆存了許多人肉紙箱子,冰塊混合著血融化了一地。

“我衣服呢?”我越著急,越摸不到衣服。

“咱倆的衣服早被水泡了,穿這個。”娜娜從她的小床後麵扯過一個蛇皮袋子,急忙掏出一件大衣給我。

這件大衣特別厚,鞋底也特別高。我這邊穿著,娜娜也套了一件。

掀開簾子,我們倆肩並肩走出化妝間,樓道裏還是鬼火一般的綠色消防燈,隻有這個燈不受限電與否的限製。

而眼前的情景,將我們都震住了,停屍間完全融化,幾米高的房頂和牆壁,積存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冰霜,滴滴答答像下雨一樣,牆上的流下的水,在上麵形成一幅幅令人發指的畫。

上遊的房間裏,不斷有雜物順著血河漂流出來。甚至還有紙人紙馬,一具白色紙人漂到我腳下,我想把它踢一邊去,一腳踩下去,卻陷在紙簍裏。

大量暗紅的血水,源源不斷的從四麵八方匯聚,雖然綠光微弱,卻異常的醒目。我忍不住惡心幹嘔了幾聲,隻吐了兩口苦水,吸入的空氣中,夾雜著血或屍油的揮發屋,油膩膩的擦都擦不幹掉。

娜娜的手,顫抖的指著對麵的停屍間:“屍體……不見了,我明明擺在台子上的。”

“別管屍體了,快出去。”

“值班室的人呢?”

“大不了跟他拚了……”

剛走了幾步,麵前的走廊裏,幾個人影晃晃悠悠的朝這邊走來。

我的心頓時卡到了嗓子眼,怎麽這麽多人?

那些病怏怏的身影,好像失去了方向和動力,跌跌撞撞淌著血河而來。

“啊!”娜娜控製不住的一聲尖叫。

在我的印象中,娜娜比我膽子大,我仔細一看,終於明白了。最先走過來的那具屍體,就是娜娜剛才搬出冷藏櫃的李國華。

不隻是李國華,那個薑瘸子,一個老頭子,還有一對兒雙胞胎……這些全部都是娜娜檢查冷藏庫時,拽出來的。

因為溫度升高,屍體解凍可以理解,可是他們一個個像個喪屍似的,步履蹣跚而來。

當李國華的屍體走近時,我漸漸看清楚他的臉,無以複加的恐怖。娜娜說他是老婆**墜樓而死,半個腦袋都摔成了癟瓜。此刻,娜娜給他化的妝已經溶解,隻剩下半顆血淋淋的腦袋,他每走一步路,就要扶一下裂開的腦袋,將頭顱裏要逛**出來的東西塞回去。

這些死屍,生前保持的醜態紛紛暴露出來。缺胳膊少腿的還算是正常人,服毒自盡的七竅流著黑血。甚至還有一個難產而死的孕婦,劈開大腿往外拽她的死孩子,那個嬰兒腹死胎中,現在也活了,嗚嗷嗚嗷的叫喚著。

娜娜已經崩潰了,她比我痛苦,這是多少次的折磨和打擊。這些人中,大部分人的死狀都不好,但都經過娜娜的手化妝。

死屍們脫掉化妝師給他們製作的偽裝,一個個露出本來的麵目。娜娜肯定想到了他們死的時候的樣子。

我拉著娜娜的手,轉身就往走廊裏麵跑。此時

的娜娜和後麵的東西沒差別,也是一個行屍走肉,我隻想把她帶出去。

可是事與願違,我的冒然行動,就像一個總攻前的衝鋒號。

隻聽後麵嘩啦啦狂奔的聲音一擁而來,我搖了娜娜兩下,不管用,正好看見走廊消防栓上別著一根鐵棍,我順勢扯了下來,跑不了就開幹吧,我就不信這些死玩意這能活吃了兩個大活人。

娜娜形同行屍,還以為我在拉著她逃命,呆呆的往走廊伸出走去。

這時,兩個行屍已經猙獰著撲了上來。我掄起鐵棍,衝著其中之一的腦袋砸了下去。

鐵棍直挺挺的戳進他的鎖骨,被我打出去好幾米,掉在血河裏,隨即被後來者踩在腳下。

我左撲右打,一邊打一邊退,打在這些畜生身上,他們根本沒有疼痛感。

更要命的是,停屍間外麵這條走廊是個斜坡,越往深處走,匯聚的血水就越深,眼瞅著就淹沒到胸口。

也正因為水深,減緩了沒有思考能力行屍的攻擊。而我在血水裏揮舞鐵棍,也是相當他媽的吃力。

我忽然想起來娜娜這個北方人是旱鴨子,她不會淹死了吧,餘光往後麵一瞥,娜娜淩空蹲在水麵上,真的是蹲著,她鬼鬼祟祟的摸著牆壁,在血河之上顯得那麽詭異。

我往後遊了幾米這才明白,她尼瑪要有輕功水上漂的本事,我們就不會困在這裏了。她是蹲在一個兩米高的類似房簷的橫木上。

“你怎麽了,說句話啊。”

“海子我們真的還活著嗎?”娜娜目光恍惚的抬起頭。

“你就把眼前的事當做幻覺。”

我知道,娜娜不是怕血水,也不怕那些死屍,甚至不怕鬼。在她蹲在這裏的時候,恐怕就已經發現了真相。

之前,我和娜娜逃出密室遇到的白毛行屍,其實是我們自己引到這裏的。而造成屍變的真凶,不是死去的啞婆,而是娜娜本人,正是她親手拉開冷藏庫的門,導致製冷器升溫,屍體融化產生屍變。

我沒有告訴娜娜,我在樹林的靈棚裏,發現了我和大頭在守靈,以及人頭落地和取鑰匙的事情。

“娜娜,你說我們是不是穿越了?”

“我不知道。”娜娜無法接受。

我看著正在漂浮過來的群屍,居然冷靜下來,“今晚發生的事情,就好像平行的世界扭曲交叉在一起。我們隻生活在一個空間內。另一個世界的我們,正在做著順理成章的事情,而混入這個世界的我們,正在創造著另一個我們所做所為的前因後果。”

娜娜慢慢的轉頭看著我,兩人別無選擇的做了一個決定,命運的齒輪把我們逼到隻能做一件事。

那就是打開這扇門,將這些漂流的畜生衝進密室的隧道中。之後,這些屍體在這片聚陰地會長出白毛,在他們憤怒嘶吼的時候,那間曾經關押著我們的密室會攜手跑出兩個二傻子,一個是我,一個是娜娜。那個我會撞牆,那個娜娜會發現鐵門,那個我會拉開鐵門將白毛行屍擋在門後,那個娜娜會從門縫中說:薑瘸子、李國華……

(本章完)